迷侠记(定柔三迷系列之一)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施定柔
杜子溦道:“我没有。”
荷衣道:“我并不想杀你。不然,你避不开我这一剑。”
杜子溦道:“如果算上我打你的那一鞭,我们只不过是打了一个平手而已。你刺我的这一剑,不过是外伤,我打你的那一鞭,却绝对是内伤。你一定听说过北冥神功和冰魄神针。”
荷衣暗暗抽了一口气凉气。这两样武功是江湖上失传多年的绝学。根本没有人相信它们还真的有传人活在世上。
她的背已微微有些麻木。
荷衣笑了笑,并没有放下手中的剑,道:“无论如何,你若现在还不走,我至少还有气力杀了你。我的相公不会武功,我绝不会让你再踏入我们的屋子半步。”
杜子溦道:“你的剑术,我承认,是一流的。像你这样的人该找个像样子的人做你的相公才对。”
“我的相公也是一流的。”
杜子溦似有所触,目光恍惚,仿佛又到了别处:“我还清楚地记得见他第一面时的情形……”
迷侠记(定柔三迷系列之一) 温泉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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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这里的这个温泉孤零零地隔在院子的后面,还没有被盖进院子里。有一天,我拿着衣裳,正准备去温泉洗浴,却发现早已有一个男人赤果果地坐在里面。水是鲜红的,所以他虽然……虽然是赤着身子,倒……倒也并没什么。他安静地泡在水里,眼望着远处的山峰出神,手上端着一只酒杯,样子悠闲得好像是坐自己家里的后花园里晒太阳。”
荷衣道:“这个男人想必也很英俊。”
“我从没有见过那么英俊的男人,看了他第一眼,就失魂落魄了起来。最有趣的是,他看见了我,一点也不觉得羞愧,也不准备起身让开。而是跟我打一个招呼。他说:‘你好!欢迎!’我当时就被他随便的样子惹恼了,我说:‘这是我的温泉’。他笑着道:‘这好像是天然温泉’。我说:‘天然温泉天山上有很多,但唯独这一个,是我的。’他道:‘看来我来错了地方。好在我已经泡了很久,也该回去了。我没穿衣裳,麻烦你转个身。’我生气了,怕他趁我转身的时候偷袭我,便道:‘你很好看么?我偏不转身!’”
“他居然不恼,竟当着我面从身后取出一双拐杖从水里站了起来!我吓得连忙闭了眼。再睁开时,他已穿了好了一件灰袍。他的腿看样子残废了很久,而他的样子却十分坦然,仿佛一点也不为自己感到难过。实际上,他还回过头来,冲着我淡淡一笑,道:‘位子让给你啦,慢用罢。酒也还剩下半杯,也让给你啦。’说罢,拐杖轻轻一点,便飘然而去。我原以为他走路的样子会十分笨拙。却想不到他身法轻灵,非旦毫不吃力,速度也极快,竟比我走路要快得多。”
荷衣悄悄道:“他的功夫一定不错。”说罢,却觉得她的描述太过玄虚。
“所以我就冲着他的身后喊了一声,道:‘你说的没错,这温泉确是天然的。你随时都可以来。’”
荷衣忍不住笑了:“你的态度变得真快。”
“人到了这个时候还能犯傻么?好男人就好像是一只突然跳到你面前的野兔子,你若不立时抓住它,它一晃眼功夫可就不见了。”
“他后来又来了么?”
“没有。我在那里等了他十天,他连个影子都没有。最后,我只好满山遍野地找他。我踏遍所有的温泉,连天池,火龙洞都找了,就是不见他。过了一个月,有一天,我终于在一座山峰的顶上又看见了他。”
“他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他坐在一个巨石上,望着远处出神。思绪好像是飘到了天外。等我悄悄地靠进他时,他却立即觉察了,回过头来,指了指山顶,道:‘怎么?这个山顶也是你的?’我便上去和他搭了几句话。我问他是哪里人,他便给我唱了一句小曲:‘无风水面琉璃滑,不觉船移,微动涟漪,惊起沙禽掠岸飞。’我于是便知道他是西湖人氏。”
她竟真地把这一句迤迤逦逦地唱了出来,音调婉转柔和,抑扬顿挫,煞是好听。
荷衣忍不住道:“就是这么一支小曲,你便知道他是西湖人氏么?”
“所以说,你若没读过书,这个时候就没法子了。”杜子溦有些得意地道。
荷衣道:“他……他叫什么名字?”
“无风。”
荷衣心中一颤,道:“有无的无?这也是个姓么?”
杜子溦眉头微皱,道:“怎么会是‘有无’的‘无’?当然是‘口天吴’啦。”
荷衣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道:“他现在在哪里?……他还活着么?”
杜子溦的脸上便立即浮现出一片迷茫之色,幽幽地道:“我刚才还看见了他的……他受了伤了,正躺了床尚,我要去照顾他。”说罢,便要回到方才的屋子里去。
荷衣大惧,知她的神志又胡涂了起来,将她一拦,道:“他……他已经走了,到山下去了。”
“他伤成那样子,哪里还走得动?”杜子溦轻轻地叹了一声,满脸都是柔情:“一定……一定是别人将他赶走的。你告诉我,是谁?是谁?”
荷衣道:“是陆渐风。他带着他去了昆仑山。他伤得真的很重,你要快些去追,不然……不然……”
她还想说第三个“不然”,杜子溦子身形一晃,早已不见了。
这原本是天山顶峰人迹罕至之处,方才一番打斗留下的痕迹瞬时眼间便已被狂风吹来的积雪掩盖了。
片时之间,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天地复归宁静。
风声越来越大,雪又开始纷纷地下了起来。
荷衣踏着雪走进院子。
走廊的一角,传来轻轻的咳嗽声。
借着蒙胧的灯光,她依稀可以辨出一团白影似乎是蜷缩在一个避风的角落里。
这咳声,她当然十分熟悉,却不敢相信屋子里那个病得起不了床的人,又拖着身子爬了出来。
等她走到跟前,才发现慕容无风果然将自己包裹在重裘之中,倚靠在门边的墙壁上。
他显然一直都在看着她。
她吓了一大跳,她连忙赶过去,蹲下身来,道:“你在这里等着我?”
他看着她,点点头。
“这是很冷!”她叹道。忍不住将自己热乎乎的手去暖他冻得冰冷的脸。
“我穿了足够的衣服,而且,你莫笑,我爬了很久,刚刚才爬出来,现在还是满身大汗呢。”他自嘲地道:“你发现了没有?刚才雪停了一会儿,月亮钻出来了。在雪山上观月,这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
他的心情总是和别人不同!
荷衣忍不住笑了:“还不快进屋去,这么冷的天,不把你冻病了才怪呢”。
他看着她,良久,忽然叹了一声,道:“抱歉,每次出了事,总是你一个人独自抵挡。我……没法帮你。”
说这话时,他的双眼垂了下来,音调有些伤感。
她的心一酸,泪几乎要涌出来,却又强行压了下去,笑道:“你瞧不起我的武功?怕我输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将他送回了床尚。
他半坐着,道:“过来,让我瞧瞧你的伤。”
她顺从地扒在他面前。
“这可恶的女人!”看着那一道几乎是皮开肉绽的鞭痕,他忍不住骂道。
他净了手,轻轻地将药膏涂在伤口上。
他的手只是很轻地碰了碰,荷衣便“唉哟”地叫了起来。
“很痛么?”他吓了一跳。
“当然痛啦!”她大叫道:“我中了她的北冥神功呢!”
慕容无风知她怕痛,略有些痛便会大喊大叫,在那山村里便是这样。他只好点住她所有止痛的穴道。
“什么北冥神功?她诈你的。你只不过是受了这一鞭而已。是外伤,涂了我的金创药,很快就会好。”
“什么?!这是真的?她居然诈我!为什么方才我的背一直发麻?”
“你的背给人家打了一鞭,不发麻,难道发痒?”
“喂,慕容无风,你严肃一点!你怎么知道我没中北冥神功?”给他一笑,她气乎乎地道。
“因为我是个大夫。虽然对武功的各种打法不清楚,但打出来在别人身上会是什么效果,我却小有研究。为此还专门写过一本书。”
“哇,我晓得了!那本书叫《云梦伤科杂论》,我曾在我师傅的书房里见过。他受伤的时候,我那几个师兄还专门拿出来研究过呢。那本书又破又旧,早被翻得乱七八糟,看来真的挺管用。”她扭过头来,将头冲着他的脸,笑逐颜开地道。
“你好像是在夸我。”他淡淡一笑。
“没有,是我自己洋洋得意。我的眼力好。”她扬着头道。
他拍拍她的脑袋,道:“眼力好的人,能不能替我倒杯茶?”
她站起来,给他沏了一杯热茶,双手捧着,戏道:“相公,请慢用。”
“谢了。”
她一股脑地换了衣裳,钻进被子里,挤到他身边,紧紧挨着他坐着,将头靠在他的怀里。
“你锁了门了?”
“嗯。这回就算是有天王老子来,我也不开门啦。”荷衣道。
烛影如豆。夜已深了。两人依偎着,却因为方才一番事,无法入睡。
“无风,你知不知道你的名字是谁给起的?”荷衣忽然道。
“不知道。难道不是我外公起的?”
“那女人的情郎也叫吴风,只不过是口天吴的吴。”
“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很多。”他淡淡地道。
“可是他……他和你长得很像,又……又……”她原本想说“又是双腿残疾”,终觉这句话说不出口。
“那只不过是巧合而已。”他呷着茶慢慢地道。
“你会不会还有一个哥哥?”她又猜道。
“荷衣,睡罢。”他开始不耐烦了。
“那女人看样子也就是二十七八岁,她的情人再比她大一些,做你的哥哥,岁数上正合适。”她不理他,自顾自地继续猜道。
“什么二十七,八。人家已经四十二岁了。”他瞪了她一眼。
“四十二岁,你怎么知道?”荷衣扬着眉道。
慕容无风道:“我是大夫,看一眼就知道。”
荷衣拧着他的胳膊,道:“那你说说看,我有多少岁?”
慕容无风连忙道:“不知道。”
“你蒙我?”
“没有。”
“说罢,我倒要看看你的眼光准不准。”荷衣道。
“我真的不知道。”他道。
“那就奇了。怎么你看别人那么清楚,偏偏看我就不成呢?”
“你的情况特殊。”
“难道我是怪人,比别人的骨头多出几种?”
“怪人倒不是,只是我一看见你就犯胡涂。”
“你真的不说呢?”
“不知道怎么说嘛?”他死也不肯说。
荷衣又气又笑,毫无办法地看着他,继续道:“这么说来,这个人很可能就是你的父亲。至少我知道他是余杭人。你的老家,便是在余杭了。”
“这你又是从何得知?”
“那女人说,你父亲老是唱一首家乡小调,叫什么‘无风那个水面呀,琉呀么琉璃滑……当那么当,当那么当,当那么当那么也么哥’的曲子。’”她忘了后面的词,便胡乱地往上加了一句自已小时候沿街卖艺时常唱的小调。
“呵呵……”慕容无风听了笑得前仰后合,几乎要从床尚一头栽下来。
“你笑什么嘛。她当时真的是这么唱的。”荷衣一把拉住他东摇西晃的身子。
“你还会什么,快多唱两首,好听死了。”他好不易止住笑。
“真想听啊?”
“真的。”
“我给你唱个拿手的。”她清了清嗓子,竟也娇滴滴地唱了起来:
宿昔不梳头,丝发被两肩,
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朝登凉台上,夕宿兰池里,
乘月采芙蓉,夜夜得莲子。
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
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
涂涩无人行,冒寒往相觅。
若不信侬时,但看雪上迹。
炭炉却夜寒,重抱坐叠褥。
与郎对华榻,弦歌秉兰烛。
这曲子有几十首,却全是她小时候跟着卖艺的师傅学的。一口地道的吴声,婉转清丽,倒也字正腔圆。只是给她一唱,于寻常幽怨之处偏又多出了几分柔媚欢喜之意。只把慕容无风听得目瞪口呆,半晌,叹道:“这‘子夜四时歌’我只在书上读过。配上这么好听的曲子唱出来,却是大不一样。”
荷衣道:“我师傅说,这是吴歌。我一直以为是村头小曲,想不到书上也有。对了,那个‘无风水面’究竟是什么典故?”
“这是一首小令,叫作《采桑子》。一共有十首。讲的全是西湖的景色。”慕容无风道。
“所以,你父亲就是余杭人氏?”荷衣猜道。
“不是。这不是余杭的西湖,是颍州的西湖。风景也美得很。”
“你去过?”
“没有。只是可以从那十首小令里想象出来。”
“那么说来,你总算弄清了你的老家在哪里。嘿嘿,总算比我要强。”她自伤身世,不禁叹道。
“什么老家?这两个人和我根本没有关系。这一切只不过是巧合而已。”他淡淡地道。
“可是……”
“荷衣,我困了。”他竟把头一扭,缩进被子里,不理她了。
“生气啦?我只是猜猜而已嘛。”她伸出手,抱着他的腰,在他耳边轻轻地道:“你不喜欢听,我就不说了。”
他没有回答。
“我们明天就下山,好么?”听见他半天都不吭声,荷衣忍不住又推了推他。
“好。”他终于说。
迷侠记(定柔三迷系列之一) 哈熊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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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熊客栈。戌时正。
老板娘阿吉正坐了柜台里,一边喝着一碗热腾腾的奶茶,一边拨着算盘。
漫天大雪的冬季客栈的赢利十分有限。但今天却是一个大大的晴天。客栈里便顿时住进了不少人。她刚刚叮嘱伙计要将热水烧得充足,马料也要储备充分。厨房的师傅们正在大烹大炒,饭厅里充满了一股烤羊肉的香味。
阿吉是一个二十五岁的妇人,穿著袷袢,外套一件猞猁皮的坎肩。算不上是绝色,在方园几十里,她也是个知名的人物。明明是穷人家的“克矢”(汉称“闺女”)却凭着一脸明秀的长相嫁入了拥有这个小镇最大一家客栈的阿尔曼家,从此衣食不愁,由牧民之女一变而成了地道的老板娘。
她的衣裳用金丝绣满了金花,手上的戒指也有五六个,红宝石是才从波斯人的驼队里买来的,因她口舌流利,加之讨价时美目流盼,几乎不曾把那波斯商人的魂勾了去。最后成交的价格连最不会做生意的波斯人也会觉得便宜得匪夷所思。
可她实在是喜欢那只红宝石玫瑰一般的颜色,就算是打算盘之余,用眼的余光扫过自己修长的中指,指环上的那一点浅红也会引起她的一份轻轻的满足。她已过了少女的年纪,给阿尔曼生了两个儿子,但她的身材看起来还修长窈窕得好像是少女。这是她最为自得的地方。所以每当她坐在柜台上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大厅里的客人时,她总能遇到几个大胆男人的眼光。然后她便去添酒,去说几句话,这些原先打算只住一天的男人便会留下来,多住几天。
当然,这一切只是为了银子。穷人的女儿从小就知道没有银子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虽然今天是少有的晴天,她却知道门外的雪很深,而且天气异常地寒冷,竟比下雪的时候,还要冷得多。大厅里炉火熊熊,却掩饰不了刺骨的寒意。她不肯再多添炭了。冬季炭贵,方圆几十里,也只有她这一家客栈能够整个冬季都不停地烧着炭。大多数地方烧的是羊粪或驼粪,烟子老大,还有一股奇怪的气味。
她整理好一天的账目,再抬起头时,柜台前面不知什么突然站着一个小个子的女人。女人看上去还像个十足的少女,却梳着一个抓髻,斜插着一支碧玉簪子,是妇人的妆扮。她仿佛刚赶了远路,背着一个与她的身材极不相称的大包袱,满脸是汗地看着她。
她倒没有极美的长相,却让人看了很舒服,很顺眼。眼睛尤其生动,笑的时候眼如秋水,十分媚人。
阿吉先几里骨录地说了一串哈语,见那女人无动于衷,便连忙改用生硬的汉文打招呼。
“客人是要用饭?还是要小住?我们这里好酒好菜,包热水,包喂马,有上房,伙计也多。”
女人笑着道:“我们先吃饭,再休息。请问,我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椅子?”
阿吉一听她说“我们”,便知住客不止一位,愈发高兴了,道:“当然当然!”
她坐的是一把有扶手的软椅,有一张厚厚的狼皮坐垫,靠腰的垫子是手绣的,十分别致。阿吉成天坐在柜台里,她的椅子当然比客厅内硬邦邦的木椅要舒服得多。看着她一脸的风尘,阿吉便帮着她把椅子抬到了靠近楼梯口的一处饭桌旁。那里离门口较远,是个僻静之处。
女人道了谢,将包袱打开,先将一张皮褥垫在地上,又将一张皮褥搭在椅子上。这皮褥是上好的豹皮,阿吉当然识得皮货,知它十分珍贵。做好了这一切,女人又将一个四四方方的皮枕头放在地上的那张皮褥上。转过头,看着一旁诧异的阿吉,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阿吉当然知道,这张椅子一定是留给一个很讲究的人的。心里不禁十分高兴。
在她看来,讲究的人什么都讲究,所以讲究的人一定很会花钱。
然后女人离开了桌子走到门外,一位伙计背进来一个个子瘦长,全身裹在一件灰袍子里的男子。她看得出那灰袍子里面罩着一裘价值千金的貂裘。
这种貂裘之所以名贵,就是因为它又轻又软,却十分保暖。穿一件这样的貂裘在如此寒冷的季节便不需要再加其它的衣裳了。
那人面色苍白,两颊之间,却有一抹潮红,头发披散着,非旦看上去浑身无力,一路上,还不停地咳嗽。
女人吩咐伙计将男子放在椅上。那男人无疑是阿吉见过的最英俊的汉人。虽然身子如此虚弱,他的表情却十分淡定,看人的时候双目发寒,严然自有一股凛然的傲气。
他明明连坐着都很困难,腰却挺得笔直。而那女人弯着腰忙前忙后,男人无法动弹,只用一种温柔的眼光看着她。
“我没事,你别再忙了。”终于,他柔声地道。
他的嗓音低沉,听起来十分温和悦耳。
那女人笑了笑,停住了手,坐到他的旁边。刚坐下,又站起来,对着阿吉道:“老板娘,能不能搬一个火盆过来,这里太冷,他正病着,只怕受不住。”
阿吉道:“我这就叫伙计送来。两位想要点什么?”
女人甜甜一笑,道:“我们是外地人,没吃过本地的东西。实在是……不知道该吃什么好。”
“有喀瓦甫,艾克曼,托客西,吉格德,波劳,帕尔木丁,纳仁,皮特尔曼达,沙木萨,米肠子,面肺子,油搭子,拉条子。有奶茶,盖碗茶,高昌酒。”她的舌头好像抹了油似地,一连串地报出了一大堆几里骨碌的名称,只听得桌边的两个人面面相觑。
女人眼珠子一转道:“这里最有名的菜是什么?”
“马腊肠。”
“什么肠?”
“三四岁的马驹肠子,将填料和上五味灌入肠中,三尺一束,烤干。味道好极了。”
女人笑着道:“那就来一盘马腊肠。这个喀瓦甫是?”
“烤羊肉串。”
“来一碟。”
“波劳?”
“羊肉抓饭。”
“米肠子,面肺子?”
“羊肺,羊大肠做的东西。”
“纳仁?”
“羊肉面。”
“那就再来一碗纳仁罢!”虽然对各色名目一无所知,她却果断地点了三个菜。
“这位公子要点什么?”阿吉又道。
“抱歉,不吃羊肉。”那男子淡淡地道。
“马腊肠怎么样?”
“也不吃马肉。”
阿吉绝望地看着他。
“有没有什么菜没有这两种肉的?”女人轻轻地问道。
“盖碗茶。”
“你不能又只是喝茶。”女人叹了一声,向阿吉问道:“请问,羊肉面里通常还有些什么?”
“鸡蛋,菠菜,花椒,蒜泥,醋,肉汤,羊尾油,辣椒油。”
女人立即道:“能不能用清汤给他下一碗鸡蛋面?只要菠菜和醋。其它一盖不用。”
“辣椒也不要?”
“不要。对不起,他实在是很多东西不能吃,给你添麻烦了。你算另一碗纳仁的价钱好了。”
女人很抱歉地道。
“不要紧。或许他能吃些鲜果?我们这里有苹果,葡萄,迦师甜瓜。要不要一碟?”
那男人一听,点了点头,道:“那就要鲜果好了,鸡蛋面就免了。”
女人一听,便道:“这只是水果而已,吃了也不饱肚子。”
男人道:“我不爱吃面条。”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讨厌吃面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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