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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骨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尤四姐
寅初站边上,脸上挂着不确定笑,心里盘算开了,横竖这事不是自己做,除了锦和就是冯良宴。锦和每天过来不太实际,也只有冯良宴手上多。他那边还没死心,再耽搁,恐怕要出乱子。
他换了个话题,“听说冯家张罗给良宴说亲,现楘州城名媛闺秀们都活络起来了。冯家不可能让他单身太久,如果时间允许,年前总归要办事。”他小心地觑他,“他如今可算得上楘州有行情单身汉了,空军署是附带,毕竟是冯克宽公子,将来子承父业,前途不可限量。”
南钦晃了晃神,很调整过来,“他再婚是迟早事。”
她手脚到底有点慌乱,把菜盛出来,没留神烫了一下,嘶地吸了口凉气。寅初忙拿酱油给她抹伤处,嘟囔着,“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她心情免不了低落,不管对良宴有没有旧情,才离婚不满一个月就听见他有可能再婚,对她来说多少算是个打击。
寅初把她手包掌中却不愿再放开了,好容易抓住,今天把心里话都说了,成不成且容后再议,这么好机缘,不能再浪费了。
她抽了几下没有抽出来,惶惶看着他,嗫嚅着:“姐夫,这是做什么?”
“应当知道,逃了那么多次,今天听说说想法吧!”他蹙着眉道,“晓得南钦当初为什么那么着急把送出去?因为一个秘密被她发现了,她容不下。她这个,不论自己外面怎么乱来,永远要求待她一心一意。过去是,拿出所有耐心来,盼望着能够改变她,让她至少顾念一点名声,可惜都是无用功。也会孤独,外面同周旋是件很累事,回到家想要个嘘寒问暖,但是很少能见到她,她忙着跳舞轧朋友,根本不管家庭。后来来了,头两年只是出于一个姐夫对妻妹照顾,她不管,再不管,怎么办呢!总是有感情,相处得久了就会成习惯,慢慢衍生出别什么来……对心思,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喜欢了就是喜欢了,不觉得有罪。没想到南葭得知后那么急把送出国,到来不及反应,结果没了消息。”
南钦只觉心头沉甸甸,头昏脑胀。那时候她爱慕他,没想到真正促使南葭打发她原因还于寅初。
“回来,宣布和冯良宴结婚,都要疯了,可是没有办法,什么都做不了。大概不知道苦恋是什么样感觉,爱却属于别,可望不可即,能体会么?”他轻轻笑起来,“现好了,们都是孑然一身,可以争取,为自己也为嘉树。”
如果三年前她一定会不顾一切,然而现听着,沉重以外没有别感觉。她早有预感,总会有这么一天他要来诉衷肠。既然做好了准备,震惊谈不上,只是有些惘然。
她终于还是抽回了手,“曾经是姐夫,这点改变不了。虽然离了婚,不代表同会有发展。”她侧过头看窗台,木栏杆前一盆芍药开得正艳。她唇边浮起凄苦笑,慢慢地说,“心里破了个洞,谁也补不了了。”





透骨 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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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只是一时,时间久了自然会好。不要把自己封闭起来,试着接受别。不管良宴给留下是美好还是痛苦,到底过去了,他会再婚,他生命里不过是流星,滑过去,灿烂一霎,接下来是别世界。”他真有些急,她和南葭姐妹俩性格一点都不像,南葭可以无地接受事物,她不是。她那样恋旧,离了婚,可能对她来说良宴还是她丈夫,她会拿试图接近她和他比。他感到无奈,这世上有几个能和冯良宴平起平坐?不是身家和地位,和物质没有关系,纯粹就是为他这个。也许他性格不好,也许他们一起总吵架,可是他她心里仍旧无可取代。
南钦只是摇头,“姐夫,们不谈这个。带嘉树来,看看孩子也很高兴,可是说起别……不要说,起码暂时不要说。”
他垂着两手叹息,仍须努力,他们付出感情原就不对等,自己俨然深陷其中,她还堤上分花拂柳。
嘉树自己玩得倦了,从厅里跑进厨房来,靠着南钦腿张开双臂,“姆妈,抱抱嘉树。”
南钦蹲下来把他抱怀里,告诉他,“是阿姨,不是姆妈。记住了吗?”
嘉树小,脾气好像很固执,并不听她说,扭过脸枕她肩上,不声不响,看样子是困了。她抚他小小脊背,慢慢地地心摇晃,没过都久两条小胳膊垂下来,真睡着了。
寅初过来看,她示意他别说话,抱着孩子转出去。不放心把嘉树一个放楼上,让他睡沙发里,拿毛巾被给他盖好,掩上了半边窗户。
他看她那么细心照顾嘉树,越看越心仪,似乎这世上没有比她适合他了。她回来继续炒菜,他有些话一点一滴酝酿,本想再等等,后还是没能忍住。
“家里也催再婚,要找个女实很容易,可是嘉树怎么办?他这么小,这么可怜,不是整天家,万一受了委屈又不敢说,想起来也不放心。”他拿只盘子递给她,小心翼翼道,“晓得,不是自己骨肉,哪个女能真正心疼呢?本来就不甚爱,如果再有了自己孩子,嘉树岂不苦么?所以南钦,考虑一下吧,嘉树得有个靠得住照应。”
他拿孩子说事,南钦尴尬不已,“确实舍不得嘉树,可是……”
“对一点感情都没有么?不相信。”他走过来,扶着她肩道,“眉妩,让照顾吧!咱们之间现没有阻碍了,还担心什么?说过,要是愿意,咱们离开楘州。想不想回北京去?或者去香港,去台湾?咱们带上嘉树走吧,这地方还有什么可留恋呢?冯良宴不过是个过客,将来再回头看,就会觉得一切都不算什么了。难道要留这里,等到听见他结婚消息才死心么?”
南钦被他说得方寸俱乱,她当然不能承认自己对良宴还是舍不下,她愿意这地方待着,偶尔听见到他消息也很知足。然而如果他娶了太太,那她这么死脑筋,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寅初见她失神,心里窃窃地高兴起来。看来这些话还是说动她了,她也不是没有顾虑。他慢慢把她往胸口带,放佛怕惊碎她梦,极小心地拢住她。这是他幻想了多少年,只希望能抱抱她,现做到了,他空前乐观起来,觉得所有不顺利都会过去,南钦后一定是他。
“咦,来得不凑巧啊!”
突然一个声音传来,把两个吓了一跳。回过头看,良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薄薄草黄色布军装,武装带束出瘦窄腰线,正倚着门冲他们哂笑。
南钦心虚得脸色煞白,再转念一想,自己他面前这份怯懦从何而来呢?都离婚了,还乎他看法干什么?刚才那一幕倒让她隐隐有了报复感,他能和司马及过夜,自己和寅初这么一点接触,和他比起来不过小巫见大巫。
她转过身准备碗筷,随口道:“怎么这个时候来?”
他每天都是这个时候来,只是她不家,没看到罢了。今天她休息,他原本是想来联络感情,结果撞见了他们抱一起丑样子。
他们抱一起!他胸腔里怒气一阵阵翻涌,白寅初连死都不怕,敢正大光明搂他女。要不是南钦场,他可能真会给他一枪。现不宜发作,他要南钦面前有个好表现。以前扑风捉影都能闹上一场,眼下实打实地看见了,反而不能说什么了。就因为自己一时脑子发热签了协议,她已经自由了,不归他管了。
“来吃饭。”他过去接她手里碗,熟门熟道把装饭铝锅搬到八仙桌上,然后回身招呼,“白兄总厨房做什么?来坐下,边吃边聊。”
这语气蛮像那么回事,还当自己和南钦没分家呢!寅初心里不舒服,脸上却淡淡,坐到沙发里说:“等南钦一道吃吧!”
良宴笑了笑,“还没尝过太太手艺,没想到今天托了福。”
寅初抬起眼来一瞥,“们离婚了,再称太太不合适了。”
良宴到另一边单沙发里坐下,抱着胸道:“大约不知道,协议是签了,离婚证却没领,其实也算不上真正离了。”
他把帽子摘下来,随手放到螺柜上,那副松散模样简直刺眼。寅初略提了提嘴角,“协议也有法律效力,领不领证,不过一个步骤罢了。”
这么说来他是决意要和他一较高下了?良宴面色如常,眼神却显阴鸷,“不妨告诉,签那协议是为安抚她。让她住这里,让她外头做事,不过圆她一个梦。她到天边都是冯良宴女,奉劝白兄还是自律些,免得顾不成脸面,大家闹得难看。”
他说这话,无非仗着腰间一杆枪。寅初也不是被吓大,正色道:“敬重冯少帅为,有些话要摊台面上说也不是不能。不认别,横竖们签了协议,对来说和南钦已经没有关系了。现如今咱们机会均等,如果少帅是个君子,各凭本事。不要置气也不要动怒,不管她终选了谁,尊重她决定,少帅能不能做到?”
良宴奇异地看着他,声音也高了几分,“凭什么要接受这个提议?”三沙发里孩子动了动,似乎是被他吵着了。他把嗓门压低下来,“她是太太!”
“现不是了。”寅初道,“少帅虽手眼通天,南钦脾气也知道。她从来不会屈服于压迫,离了就是离了,相信她心里,没有什么差别。”
究竟怎么样,各心里知道罢了。寅初看到是南钦对良宴眷恋,良宴看到却是南钦对自己鄙夷和厌弃。白寅初这么说,他也有些底气不足,但是输不输阵,他拂了拂裤子上一点细小灰尘,“们有一年之约,这一年里她不能另嫁他,下那么大力气,到后落空了可怎么好?”
寅初无谓一笑,“还没试,焉知成败?”
厨房里女端着鱼出来,缂丝旗袍,腰上围着蓝布围裙。视线他们之间一转,低声道:“吃饭了。”
两个男楚河汉界各据一方,南钦把盘子放到桌上,心里实有点发毛。这样会晤真是奇怪,仇相见分外眼红,他们还能坐着说话,良宴倒是进步了不少。
这顿饭食不知味,三个都是一样。不怎么说话,赌气似。寅初和良宴吃完了各自告辞,倒叫南钦怔忡了半天。她一面收拾碗筷一面嘀咕:“不好这样了,再这么下去要变成神经病了。”
不过对于找出田螺姑娘,她还是很有兴致。
礼拜一照旧汤汤菜菜料理得很熨贴,礼拜二她向洋行经理告了个假,提前潜回了共霞路。走到里弄时大概十来点,她从巷子另一头进去,那里有个拐角,避耳目后,可以看见公用水龙头情况。做饭总要用水,她很耐心地等,女们来来去去,都是熟悉面孔。隐约听见唐姐声音,高八度地招呼着,“今天炖柴鸡呀?柴鸡加点小蘑菇,味道好。天天这么花心思,南小姐要被养胖了。”
南钦心上一跳,愈发凑过去看。果然有个挎着盆出来,端端正正军裤皮鞋,白衬衫掖裤腰里,袖子高高卷起来,弯腰那里拧龙头。一只鸡手里颠来倒去,把细微地方都检查过去,表情比收到南京电报还严肃。她愣那里,揣测是他,也仅是以为他打发了阿妈来料理,没想到是他亲自下厨。
一口气堵上来,堵嗓子眼里叫她憋得发疼。他哪里会做饭,军校和国外生活自理里不包括洗手作羹汤,她如今把他拖累得这样么?难怪菜味道总有些不对,不是咸了就是甜了,原来是他!为什么以前他从来不肯花心思呢?到了这一步,做这么多又有什么用!
她腹诽归腹诽,眼圈却泛了红。这个,永远让她摸不透想法。真要重开始,那她花了那么大力气从冯家脱离出来,又有什么意义?
她硬起了心肠朝他走过去,他很回过头来,显得有些震惊,“今天回来得这么早?”
早也是为了逮他,南钦拉着脸道:“手艺那么差还天天做,给进来!”
他笑容变得无比别扭,提着鸡垂头丧气跟她进了屋子。身后几个女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咂了咂嘴,“身福中不知福,大概又要开始作了。”




透骨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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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抱着胳膊站窗前,脸上神情恹恹。日光打她肩头,照久了发烫。她往边上挪了挪,蹙眉道:“哪里来那么多时间,天天过来给做饭?”
他还忙着照看炉子上饭,抽空道:“时间要挤总挤得出来,如果有要紧事要做决定,小俞会来汇报。”
南钦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怎么会有家里钥匙?”
他顿了下方道:“去学堂找了锦和,问她讨来。”
“锦和会给?”她越想越不对,“一定是又拿枪逼迫家,是不是?”
他板起了脸,“眼里是个只会动粗莽夫么?锦和是个聪明,她也觉得只有和一起才会幸福。别都看得清问题,偏偏还这里挣扎!问……”他气涌如山,实是克制不住了,“和白寅初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让他抱?他有什么资格抱?说好了一年,就这么迫不及待?”
她被他质问得发噎,也是赌气,声音不比他小多少,“关什么事?只说一年不嫁,又没说不谈恋爱!”
“好啊!”他生气了,两只眼睛瞠得溜圆,“承认谈恋爱,天天吃着做饭,和别谈恋爱!”
这种吵架方式是孩子式斗气,两个却都没有察觉。南钦拔着脖子道:“叫做了么?做得又不好吃,以后不要了,宁愿自己动手,不想劳烦少帅!”
“不知好歹!不好吃,还每天都吃完?”
“那怎么办?放那里馊掉?”她开始抱怨,“米里面有花椒,淘米不会把花椒挑干净么?烧饭里一股花椒味,叫怎么吃?吃一半倒一半没有看到罢了!现米多贵知不知道?家天天喝粥,每天烧饭,这么下去吃不起!”
他觉得惊讶,“穷得连饭都吃不起,还不肯要钱?这就是饿着肚子打饱嗝,穷争气吗?明天让俞副官给送两麻袋米过来,着吃,行不行?”
“多谢,吃不完要生虫子,还是糟蹋。”她背过身去,把窗台上布鞋收下来,随手往墙角一扔,一只倒扣过来,他很上去归置好,妥帖地收到一旁。南钦看得想哭,他究竟要干什么?这个贤惠模样,还是为了坑骗她吧!她咬着牙说,“以后不要再来了,自己能够料照顾好自己,来也是添乱,菜还那么难吃!”
他看着她,两个都气得哧哧地喘,半晌他说:“要实嫌弃手艺,让吴妈过来。”
“用不着,说了自己可以。”
“然后每顿都吃剩菜?”他皱着眉,转过身拿筷子夹桌上山药片,仔细地尝了尝,“明明比以前好多了,怎么这么挑嘴?要吃好就回陏园去,那里厨子随怎么点。老子做小伏低,到头来还要被挑剔!”他扯过毛巾擦了两下手,一把掼她面前,“瞧不上,还不干了呢!”
“是啊,这套功夫花这里不值得,还是好好存着,去太太跟前卖弄吧!”她别过脸骂了句“猪头三”,骂完也不管他,转过身就往楼上去。
女受了委屈爱找床,心里苦闷了照床上一躺,流两滴眼泪就好了。没想到他后面追上来,喋喋道:“什么太太,给说清楚!”
她停下步子,两手撑着楼梯间左右两堵墙拦截他,“上来干什么?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可以走了。”
他站第六级楼梯上,脚下吱扭作响,“让说清楚,什么太太?什么时候有太太了?要是有,还这里热脸贴冷屁股?又听谁嚼舌根?是白寅初么?”
和他说不清,仿佛语言都用了,再也组织不起来了。不愿意和他理论,径直上了楼。他还是跟过来,她坐床沿,他叉腰站她面前,“必须和约法三章,还没有领离婚证,单是一个协议不顶用。不许再和白寅初来往,不许去给那个孩子做后妈。要是让知道们偷偷来往,派打断姓白腿!”
“再无理取闹些,老毛病全眼睛里了!不要动不动拿武力来威胁,协议签了没有用,要法律干什么?要杀谁别和说,不爱听这个。”
“那爱听什么?听花言巧语,听他拿孩子做手段来央求?”他肝火旺透了,她就这么折腾,他做事她完全不乎,看来要向姓白那边倒戈了。
她倔强样子叫牙根痒痒,扭过脖颈垂着眼,两排睫毛扇子一样盖住眼睛。她不看他,饱满嘴唇嘟着,又红又艳。他突然心痒难搔,白寅初抱过她,那么亲过她吗?他醋劲上来,力道也奇大,扑过去把她压被褥里,“说,有没有被他亲过?”
南钦被他突如其来袭击弄懵了,“胡说什么!”
“要检查一下!”他蛮横地扳住她脸,“闭上眼睛!”
她当然要反抗,扭着身子躲闪,“发什么疯,走开!”
他唇终于贴了上来,这么温暖,南钦心里坚冰一下子就化了。那是熟悉味道,她丈夫味道。不知怎么她控制不住眼泪,这个害精,从来都是蛮不讲理。可是自己这么眷恋他,即使到了现还是眷恋他。她没有对他说过“爱”,觉得太肉麻说不出口。以前是难为情,现是没有立场。他就此不来倒好了,谁知道赶都赶不走。
他慢慢地吻她,吻得很有耐心。她起先还推他,后来静下来,只是哭。他明白她心里苦处,他们都一样。他想她应该不是屈服于他淫威吧?她脸上没有憎恶,应该也对他们之间种种感到悲伤。
“南钦,们从开始吧!坏毛病会努力改掉,们重开始。”他吮/吸她唇瓣,把她描摹得艳若桃李。
她还是有些抗拒,“们离婚了。”
“协议不算数。”他拇指软软她腮边游走,“还有报上登出来启示,都不算数。”
分分合合弄得儿戏一样么?他来给她做饭,她确很感动,然而这一点妥协怎么抵消她之前受到伤害?她略使了点力气推开他,这个时候两心都是攥着,都敏感易碎。她点个头,他就功德圆满了,那她呢?真回到陏园,以什么面目?
她摇摇头,“虽然是女,说话做事都要负责任。所以别身上花力气了,们只有一年夫妻命,时候到了就要各奔东西。”
“哪里来这个谬论?说没完就是没完,们要做一辈子夫妻,白发苍苍也要一起。”他翻身拉她起来,“们出去荡马路好不好?给买吃,带看电影。”
南钦乜了他一眼,“有钱吗?”
“有。”他把裤袋都翻出来给她看,零碎毛票里混着大面额,污糟糟一团,“过来路上要买菜,一毛两毛,省得让俞副官付钱。上次去西饼店赊了账,知道下不来台,后来身上就开始带钱了,备着万一要用。”他兴致勃勃地问,“请假了吗?请了几个钟头还是半天?”
南钦说:“请了两个钟头提前回来。”
他哦了声,“那下午照旧去上班,也回趟空军署。回头让去买电影票,六点再到大昌接,好不好?”
她脸上呆呆,“不要自说自话。”
“就这么定了。”他根本不理会她,拍拍身上衬衫下楼,边走边道,“歇一会儿,去把鸡炖上。”
南钦仰床上发怔,转了一大圈,似乎又回到了原点。楼下传来砧板上切姜声音,莫名让她觉得安心。她还是渴望他,不管寅初对她怎么样,良宴才是能叫她安定下来。
下午班上得云里雾里,忙碌着还要不停看钟。没有梅宝报时,总觉得会错过下班时间似。
“怎么啦?今天有约会呀?”对面财务阿姐时刻紧盯她,有点风吹草动,马上伸过头来问。
南钦笑了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肯定是,干什么要隐瞒呐?”她眨眨眼,又眨眨眼,“男方是干什么?”
南钦悻悻,“没有什么约会呀,不要瞎猜。”
那阿姐啧啧声简直是个奇迹,得叫反应不过来,“当是外行啊?这种腔调嘛,一看就知道了。没有约会会不停看时间?长得漂亮就是吃香哦,这么就有下家了。嗳,等下们一道走,正好给把把关。”
南钦无可奈何,中年妇女好奇心向来杀伤力极强,要阻止她们,根本就是不可能。
时间静静流淌,没消多久就六点了。南钦收拾好手上文件,那阿姐上来挽她手臂,欢欣雀跃比她还兴奋。连拉带拽拖到洋行大门外,对面马路上停了部车,一个漂亮青年倚门站着,打扮光鲜,手里拿着玫瑰花,格外有种受重视感觉。
“哎哟,不错嘛!”阿姐拍拍她胳膊,“小伙子卖相好,不过好像很面熟,哪里看到过。”
南钦心道大概是报纸上看到过吧!也不便说什么,含蓄地挥了挥手,“那过去了,阿姐明天见呀。”
“好好。”财务还冥思苦想,忽然想起来,一拍大腿,“咦,带这样吃回头草呃?”
良宴把花塞到她手里,南钦抬眼看他,他脸浸金色余晖里,没有锋棱,有浅浅温情。他望着她笑,唇边两个俏皮酒窝,“们先去吃小吃,小萝卜鸭舌汤,堂吃可以管饱。吃完了到大光明,电影七点半开场。有一个半小时吃饭,足够了。”
南钦脸上有了笑意,和他一起才是乐,不像别,永远让她感觉不自。她低头看怀里花,香气不甚浓郁,但是红得火一样,能导暖她心。
他携她上车,回到了初初恋爱时感觉。珍视她,呵护她,他有段时间似乎淡忘了,所以失去她。现寻回来,要比以前加小心。再想让她冠上他姓,势必要加倍付出。
横洲路上小店面积还不及陏园半个厨房大,紧凑地摆着五六张小桌子。他们择了个角落坐下来,一片热气腾腾里喝汤,咬住鸭舌跟上软骨抽出来,动作世俗而乐。良宴是贵公子,没有吃过这样东西,咬得急了甩了一脸汤。南钦笑着抽出手绢来给他擦,他借机抓住她手,悄悄她手背上亲了一下。这样遮遮掩掩小动作是幸福催化剂,甜腻得五脏六腑运转不过来。
时候差不多了去大光明,装修得金碧辉煌大厅里来往。良宴去买了汽水和爆米花,捧过来给她,不防边上咔地一声,是行军礼响动。回过头去看,那挺胸收腹叫了声“总座”,对南钦敬个礼,“夫好!”
良宴手下很多她没见过,只有颔首微笑。
“高团长啊!”良宴抱着零食却故作威严,“军需处报表送到那里了么……哦,不说了,该入场了。”语罢拉着南钦匆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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