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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骨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尤四姐
冯夫有些怅然,“这么说和赵小姐事要耽搁下来了。”
良宴听见他母亲提起这个就反感,“那件事不要再说了,又不是孩子,现还搞什么联姻,叫说起来好听么?”
他调头就上楼,他母亲追后面说:“什么好不好听,古往今来联姻事少么?哪家是遭笑话?大丈夫能屈能伸,咱们冯家这样家,多少虎视眈眈?独拳打虎难,能和赵家联姻,楘州以后便固若金汤。”
“现开战了,胜败未定,怎么保证赵家还能像以前一样?如今存亡还不是看咱们。”他烦躁撑着门框下逐客令,“姆妈,要换衣服了。”
“换衣服又怎么样?还不是儿子!”冯夫不理会他,径自进门去,坐他房间沙发椅里说:“昨天去见了南钦。”
他吃了一惊,“为什么?”
“把和赵小姐要定亲消息告诉她,她倒大度,表示要成全。”窗口光照她发髻玛瑙簪子上,鲜红如血。看了他一眼,又道,“也别怨,该当说还是要和她说清楚。冯家她是再也进不来了,何必浪费彼此时间?父亲发了话,赵小姐是娶定了,原本应该过定,没想到打仗,事情倒耽搁下来了。”
他叉腰冷笑起来,“到底是娶还是们娶?再三表示过,有南钦,不会娶别女。们瞧着一个大嫂守寡不够,还要再添上一个么?”
冯夫脸色大变,高声叱道:“胡说些什么?赵小姐哪点比不过南钦,叫嫌弃得这样?自己去共霞路打听,昨晚白寅初有没有她那里留宿。这样不守妇道女,是没尝过戴绿帽子味道,下死劲往自己头上招揽么?”
他被他母亲说傻了,昨天接了急电离开楘州,前后不到二十四个小时,怎么就上演了这出戏?他抿着唇,表情都有些扭曲了。满腔怒火拱上来,狠狠把武装带砸向茶几,镶着飞行翼钢制带扣和台面相撞,玻璃立刻四外裂开去,把他母亲吓了一跳。
南钦怎么会这么做呢?他不敢相信。她一再否认她和白寅初有牵扯,前天晚上还好好,就因为他忙得顾不上她,也来不及打发给她传口信,于是晚上她就留白寅初过夜了么?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一瞬间闪过千般想头,要恨南钦居然恨不起来。他料着一定是他母亲把她逼得太狠了,否则她不会这样。他只是难过,她和白寅初做那种事了么?是不是意味着她有了选择,相较起他这个不称职前夫来,还是白寅初适合她?
他把军装扣子重扣好,转身就朝外面走。冯夫追出来,气冲冲道:“华北战火蔓延,赵大帅已经让把赵小姐送过来了,今天就到。哪里也不许去,给家里等着!”
眼看他到了大门上,几个勤务拦他不住,俞绕良又出来周旋,未几就被他走脱了。
火急火燎赶到共霞路,南钦屋子大门紧闭,待走近了看,果然铁将军把门。没去洋行又不家,能到哪里去?他门前呆站了会儿,现外头正打仗,他不像以前有时间等她,这回来了没有遇上,下次再来可能得过两天了。
“咦,少帅来了啊?”隔壁唐姐端着搪瓷盆出来,看见他顺嘴打了个照顾。
他迟迟回过头来,“是啊,可惜她不家。”
“哦,早上看到她出门……”唐姐欲言又止,心里可怜他,好好一个物,来这里给女做饭收拾屋子,这世道,有几个男能做到?结果呢,还是留不住心。也许女有女苦处,维系不下去,遇上个卖相好,有钞票男,掂量下来还是把他给蹬了。
边上副官追问:“那知道南小姐去了哪里吗?”
唐姐支吾了下,“那个白先生说带她出去买补品,总归不是药店就是百货商店吧!”
太阳辣辣照着,贴着帽子一圈头皮出了层汗,热得心神恍惚。他沉默着不说话,俞绕良见势低声询问:“要不要派出去找一找?”
找?没完没了找,什么时候是个头?看来他们果然共度了一夜,孤男寡女,能干出什么好事来?买补品,补身子,听起来那么刺耳,简直昭然若揭。他感到失望,痛彻心扉便不想开口了,仿佛一开口就会吐出心头血来。他摆了摆手,疾步往巷口去,还有很多军务等着他处理,不能再耽搁了。现昏天黑地什么都想不起来,等冷静冷静再说吧!
他慌乱迷茫,坐进车里,坐不住,半歪下来。俞绕良看着,实是替他感到难过。事实摆眼前,还有什么可说?但凡是个男,谁能接受自己心爱女和别这样不清不楚?少夫大概是下了决心,里头大半功劳大帅夫。
“说……她还会回这里来吗?现应该住进白公馆了吧?”他喃喃低语,“想不通,这么掏心挖肺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他闭上眼,真正心如飞絮,气若游丝。她折磨他至此,算得是个中好手了。
俞绕良扭过身子往后看,想方设法地开解他,“也许不是想那样,二少,先别急,咱们再从长计议。不必出面,后头事交给来办。白寅初不过是个小小商,要对付他,有是手段。”
他却摇头长叹,“或许南钦是真爱他,伤了他,只怕她也不肯原谅了。”
这么一来俞绕良也不知说什么好了,爱屋及乌似乎不是这么理解,因为怕她责怪就不去动情敌么?要了白寅初命,少夫自然会回来。天长日久,有多少爱恨能持续一辈子?
良宴深知道互相折磨痛苦,苦得比黄连还要入骨三分。它会一点一点消磨意志,要么挣脱要么毁灭,没有第三条出路。他想了好久,“如果她还回石库门……晚上再过去看看。”
点灯熬油等到下班,其实现没有下班一说了,全军戒严,二十四小时待命,他要离开一会儿得冒极大风险。
他还是去了,没进巷口就看见白寅初车。他心头攒着火气,这是要同他分庭抗礼了,现如今蜜里调油分不开了么?他真不知道自己干什么,他要留宿她不让,白寅初却可以。眼下出双入对不必说了,他还这么巴巴地盼着,是不是连气节都没有了?只不过气苦归气苦,他还有一点指望,也许是他母亲话让南钦误会了。他去解释,去和她说清楚,叫她知道他不会另娶,她是不是可以就此和白寅初两不来去?当是给自己后一次机会吧!他甚至不乎他们昨晚同宿事。是报应么?他们清清白白时候他疑神疑鬼,如今果然一起了,他除了忍辱别无他法。
屋里正归置买回来东西,寅初把两罐麦乳精搬进玻璃柜里。隔着橱门看她,她翻来覆去摇那支铁皮响铃,脸上也有了笑模样。
他叹了口气,她到底不愿意跟她回去,他磨破了嘴皮子也没有用。他是真担心,北边打起来了,物资也开始紧张。她一个这里,又怀着孩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还是得叫过来看顾她,他兀自盘算着,一回头,看见门上有个迈进来。他愣了下,很瞥了南钦一眼,心却提了起来。
三个面对面,气氛古怪得紧。
良宴没有太多时间,开门见山道:“收拾一下,让俞副官送回陏园。”
南钦不表态,她有她顾忌,回陏园容易,然后呢?
“不会娶姓赵,要相信。”
“可是赵小姐今天不是已经到楘州了吗?现应该寘台了吧!”寅初唯恐南钦和他旧情难断,被他三言两语骗回陏园。撇开他私心不论,单是为南钦,后面要面对困难比现大十倍百倍。她帅府外,自己尚且可以照应她,一旦回去,他没法插手他们家事,她孤身一,只有被鱼肉份。
良宴冷冷乜斜他,“来了又怎么样?她寘台,们陏园,有什么关系?”
寅初一笑,“少帅再婚应当是不会分家了,所以一位陏园,一位寘台,丝毫没有冲突。”他把南钦挡身后,“她不能跟回去,以后请少帅不要再来了。”
良宴觉得这是今年听过好笑笑话了,眯缝起眼道:“凭也敢跟说这话?算什么东西?”
寅初脸上波澜不兴,一字一句地告诉他,“少帅大概还不知道,南钦已经怀孕两个月了,是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潇湘过客、波妞、eynet赏,鞠躬!





透骨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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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光是良宴,连南钦都惊呆了。她没想到寅初会把这桩事揽到自己头上,当着良宴面承认,真是需要不小勇气。她怕良宴拔枪,惊恐道:“姐夫,你别这样……”
“你不用怕,一切我来承担。”寅初立刻打断她话,既像安抚她,又像对冯良宴示威,“即便你爱他,也要知道他现有了未婚妻。据我所知冯赵两位大帅是生死之交,赵小姐既然来了,就没有你容身之处。何况你现这种情况……为什么还要隐瞒?带着孩子去受人白眼么?与其寄人篱下,不如自己自。只要我们结婚,你白公馆就名正言顺。可是一旦回冯家,不管是寘台也好,陏园也好,今非昔比,你懂是不懂?我不逼你,只是让你明白利害关系。你若是愿意像冯夫人说那样,大可以跟他走,我绝不再来干涉。”
南钦突然觉得恨,他们都算计她。她像个三夹板,一步一步走到现,进退维谷,没有转圜余地。就算良宴不娶赵小姐,她冯家人面前也没有半分脸面,总不能叫他和寘台脱离关系。寅初呢?言之凿凿把她推进深渊,明明是良宴孩子,为什么他要把她描摹成个荡/妇?这就是所谓爱么?都是不顾她死活爱,哪怕得到个躯壳也无所谓吧!
她头剧烈地痛起来,十指插/进发间用力撕扯才能缓解。她什么都没有,她是孤身一人,所以让他们这样摆布。
“你胡说!”良宴扑上去抓住寅初衣领,咬牙切齿地嘶吼。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反驳,两个月,恰巧是南钦离开陏园之后。难道她登报离婚时就已经和他一起了,所以孩子两个月大?怎么会这样呢,他几乎绝望了,难怪会让白寅初过夜,连孩子都有了,天知道他们偷偷摸摸了多久。也许现到了可以正大光明时候,因为再也掩盖不下去了。可是他虽痛,却无论如何不能相信。就算是真,那也一定是姓白诱哄她。他南钦不是这样人,她不是这样人!
他一拳挥过去,打飞了白寅初眼镜。这个道貌岸然伪君子,他觊觎南钦那么久,到今天狐狸尾巴终于全露出来了。他怪自己手不够黑,早知今日,上次南钦生病就该把他干掉,留到今天,果然留出祸来了。
寅初是斯文人,被他打倒了并不还手,站起来擦了擦嘴角血迹,冷笑道:“少帅,有些事用武力解决不了。”
良宴心里恨出了血,真觉得两拳打死他方才解恨。又扬起手来,南钦一旁道:“要打你们到外面去打,我这里地方小,施展不开手脚。”
他顿下来,满面凄苦地看着她,“囡囡,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她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他也好,寅初也好,都让她感觉疲累。她说:“我不会跟你回陏园,眼下北边开战了,你不需要我,你需要能助你一臂之力同盟。回去吧,听你母亲话。”她微微哽咽一下,“和赵小姐结婚,你们门当户对,至少比我合适。至于姐夫,你以后不要再来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有时候好得让我喘不过气来,我恐怕要辜负你一片心了,真没法子和你一起。我不能对不起南葭,也不能对不起……对不起你。你们让我自生自灭,横竖我本来就是个无足轻重人。”
各打五十大板,谁也没占优势。寅初却急起来,“现打仗,你怀着孩子,绝不能一个人。”
良宴感到困惑,如果真是白寅初孩子,南钦为什么不跟着他?这是不是表示孩子是他,她只是被他母亲唬住了,忌讳赵大帅女儿,才由得白寅初信口雌黄?他突然有了底气,拉住她问:“这孩子究竟是不是我,你说。”
南钦掣回手道:“你这样乎孩子是谁?和你没什么关系,你走吧!”
“我不信。”他高声道,“就算只有两个月,你离开陏园前两晚,我们还……”
他忙着举证,把他们闺房里事也抖了出来。南钦恼羞成怒,这人简直就是疯了!她指着门外呵斥,“你给我出去!”
他还想解释,她不由分说上来推他们,两个都往外哄。她怀着孕,谁也不敢妄动,只得眼睁睁看着她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弄堂里远远一盏路灯发出微弱光,门外两个人脸上阴霾丛生。
俞绕良赶过来,脚后跟一碰,低声道:“二少,形势似乎有变。”
他心头一跳,转身便往外走。想起什么来,回过身道:“拨一队人过来,不许白寅初再出现共霞路。我可不管什么社会反响,要是看见了,格杀勿论。”
他有职权,谁让他是少帅呢!寅初站那里气得腿颤身摇,倒不单是为了冯良宴那两句话,主要还是南钦态度。她那么拧,一个都不接受,以后怎么办?他是真爱她,明里暗里六年了,一个人有多少个六年能够消耗?眼看着有望了,后竟弄得这样结局。他真感到心寒,不管手段光不光彩,他只想和心爱女人能有个好结果,有错么?她曾经也对他动过情,他不是不知道。但是现怎么就一点都不剩了呢?她真那么爱冯良宴,就算他伤害她无数次,也还是一门心思爱着他么?
南钦从楼上看下去,都走了,天下太平了。她躺床上,两眼直勾勾望着帐顶。有人爱着应当是愉事,可是到她这里居然变成了愁。良宴也好,寅初也好,都让她不堪其扰。大昌做不下去了,所幸手上还有点积蓄,先换房子,搬离了这里再另找工作。要紧是挪地方,树挪死人挪活,好是不让他们找到。可是要打仗了,不知道会不会打到楘州来……她摸摸肚子,仰天躺着时候微微有一点突起,感觉不到什么,心里却伤嗟并欣慰着,总算以后不是一个人了,等孩子生下来,她就有亲人了。
傍晚愈发闷热,石库门房子里招蚊子,虽看不见,蚊呐声不停嗡嗡耳边盘旋。她起来点蚊香,扳掉圆心一截套一只酒瓶上,酒瓶搁盘子里,落下来灰不至于弄脏了地板。
她坐下来盘算,九个多月就瓜熟蒂落了,她预产期十一月里,恰是冬季中间段,得早点准备好炭。伺候月子也要人手,实不行只有雇人。苏州姨娘勤本分,比寻常贵些,五块钱一个月,连着三个月倒还负担得起。就是孩子太小不能出去做工是个难题,她长长叹息,没有一个亲戚朋友能帮衬,她这一辈子,开头二十来年过得安逸,接下来日子当真是无望。嫁了男人本以为有依靠,现父母亡故,夫妻无缘,以后多了一个人,担子全要靠自己挑起来。
第二天起来打算到大昌辞工,顺便去房屋介绍所打听一下行情,还没出门就看见一个打扮时髦小姐挨着砖沿走过来,弹簧头不那么卷了,变得玉米缨子一样。鬓角夹了两支水晶发夹,看见她眉花眼笑,“二嫂,别来无恙呵!”
南钦有些意外,“雅言啊,你怎么来了?”
“我这段时间被管制着,根本不许出门,要不然早就来找你了。”雅言进了屋子四处看一圈,“这不是要打仗了吗,我才趁乱跑出来……嗳,这里环境不大好哦。”
“和大帅府当然是没法比,不过对我来说也足够了。”她请她坐,殷勤倒水,笑道,“没有咖啡也没有红茶,白开水将就喝喝吧!”
雅言满脸怜悯,“二嫂,你这是何苦呢!过这样日子,你不委屈么?”
其实暂时生活并不像她想象那么困难,不过养尊处优大小姐确实是不能接受。人嘛,逼到那个份上,没有吃不了苦。她说:“也还好呀,至少很自由。下了班回来洗洗涮涮,没有时间想别,一天很就过去了。”
“这是熬时间么?活了一天两个半天?何必当初呢!”
南钦看到冯家人总感到羞愧,“我不告而别,弄得你们鸡飞狗跳,现想起来真是难为情。”
雅言道:“是呀,派出去那么多人,连着找了一个礼拜,把城里所有场所都找遍了,没想到你藏得深,死活没找着,你有本事!”姑嫂两个一向感情不错,调侃两句就又热络起来。雅言像房子验收师一样啧啧挑眼,“你有没有想过换个地方?这种地方怎么好住人呀!连个电话都没有,万一有事联系都联系不上。”
南钦含糊道:“再说吧!”
“我看不行。听说你一家食品公司上班?那你以前学东西不是全扔了吗!洋行小职员能赚什么钱,亏你愿意做!我有个同学表哥请声乐老师,教六岁女儿学唱歌,你愿不愿意去?”雅言重坐下来,往前探了探身子,“我问过,包吃住,十二块钱一个月。孩子学校回来教两个钟头,平常几乎没有什么事做。”
条件很诱人,可是好过了头,反倒不真实。她很为难,“我看靠不住。”
“我这里,你还怕靠不住么?又不是旁人介绍,是我要好小姐妹。”雅言拉着她手道,“你这样真叫我心疼,也不能坐看着你吃苦头。你听我说,到那家不用担心有什么不方便。她表哥和表嫂是包办婚姻,感情一直不好,所以一个老家,一个楘州。现孩子大了要接上来读书,家里请了几个阿妈带孩子。她表哥做生意,三个月里只有一两天家,要遇也遇不上。你不要管别,孩子,教她练练发音。也不用上纲上线,捣糨糊会伐啦?看见有人么‘啦啦啦’吊嗓子,又不吃力。”
南钦怀疑是良宴把她怀孕事告诉雅言了,才引得她来替她安排这样工作,便问:“你二哥昨天和你说了我情况?”
雅言耸了耸肩,“寘台来了位赵小姐,大概把他吓回陏园去了,昨天起就没看见他了。不过也可能是战事吃紧,留指挥部回不来吧!”言罢看她脸色,细声道,“联姻事你听说了吗?我知道二哥心里只有你,他是反对这门亲事,你也应该相信他。”
相不相信都不重要了,只要冯夫人,她一松口就得做姨太太,实折不起面子。她也不想继续探讨这个话题,正好打算换地方,吃住是其次,工钱合适要紧。毕竟雅言介绍,比报纸上登广告有底。那么就准备准备,先见见工再说吧!




透骨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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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言说不必联系,雇主早就交代好,只要她愿意去,和家里阿妈说一声就可以了。
地点零和路,那条路像个口袋,只有一个出入口,邵家口袋底部。雅言车送她们过去,因为比较偏僻,一路上行人稀少。南钦倚着车窗,远远看见绿树掩映中一所宅邸,雪白墙头红屋顶,有雕花镂空大铁门和喷泉。她扭过头来问雅言,“是那户人家么?”
雅言唔了声,“没错,就是那里。”
到了门前说明来意就放行了,里面阿妈迎出来,对雅言鞠躬叫了声冯小姐。雅言点点头,指着南钦道:“这是南小姐,上次宝珠和邵先生打过招呼,是来任教声乐老师。”
阿妈道是,“这事我晓得,表小姐电话里交代过,说今天可能有位先生要过来……”忙引路进厅堂,请两位坐,倒了茶水过来伺候,又对南钦笑道,“先生真年轻呵!我们先生也知会过,表小姐朋友是上宾,绝不能当作普通先生看待。待遇问题冯小姐同你说过了伐?十二块一个月包吃住。住宿地方早就已经安排好了,不用准备什么,带点换洗衣服就可以。我姓孙,有什么事只管找我,先生不用客气。”
南钦被她几句先生弄昏了,微欠了欠身道:“我是来做工,你这样子我真不好意思。”
“哎呀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先生就是先生,和我们不一样。”孙妈热络地问,“那今天还走吗?要是不走,我去吩咐厨房加一个人份。”
南钦从进门起就没看见孩子,便道:“还是要走,先来见见工,等准备好了再过来。你家小姐读书去了么?什么时候接回来?”
孙妈兜着两手说:“暂时还没来楘州,不凑巧得很,本来昨天就该到了,可是临走又发热,只好老家耽搁几天。不要紧,先生先留下,用不了三五天小姐就来了。工钱照你搬进来算起,我们先生人很大方,不乎这点。”
“那倒蛮好,”雅言笑道,“我看比那家洋行条件优厚。现时局不好,街上兵来兵往不安全。邵先生这里是私宅,外面再乱也殃及不到这里,你说是不是?”
南钦想想也对,安全是顶要紧,可是自己怀着孕,做不了多久,瞒着雇主似乎不大好。思来想去还是要据实说,别到时候闹得不愉就没意思了。因对孙妈道:“待遇我是没有什么可挑拣,只不过我自己情况还是说明好。我肚子里有小囡,不能一直教下去。如果邵先生可以接受我中途请三个月假,那我明天就可以上工。如果不能接受,也没关系。毕竟耽搁三个月等于前面学都打了水漂,对学生是不大好。”
雅言啊了一声,“你怀孕了?之前怎么不说?我二哥知道伐?这是好事呀,姆妈听了一定很高兴。”
南钦惧怕起来,又碍于是别人家里,探讨这个不方便,便囫囵道:“你别嚷,回头再告诉你。”
孙妈脸上显得不确定,“这件事我做不了主,得问问先生才行。两位宽坐,我去打个电话噢。”
厅房里只剩两个人,雅言挨过来拿肩头顶她,“既然怀孕了还做什么工,跟我回去吧!天大地大孩子大,你稳稳当当陏园,谁能动你一根寒毛?联姻事也一定不能成,二哥肯定高兴死了,他本来就反对那门亲事,现有理由据理力争,这个孩子来得真是时候。”
雅言实太年轻,年轻人想得简单,以为奉子就能复婚,完全不考虑外因素。南钦却时刻记得冯夫人话,要让良宴置个宅子安顿她,让她遮遮掩掩地做姨太太。有了孩子能改变什么?孩子到了月令不生也得生,生完了她利用价值也就到头了,也许还会弄得母子分离也说不定,她断不能冒这个险。自己命运攥别人手心里,别人给你脸你就荣耀,不给你脸你就忍辱偷生活着,算什么买卖!
“你二哥知道这件事。”她说,“雅言,我和他已经离婚了,无论如何不想再有牵扯。冯家我是不会回去,其实你也知道,回去了没有立足之地,何必再趟浑水。我自己做决定自己要负责任,到底大家都不是孩子,婚姻也不是儿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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