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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客》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priest
随后清洗一遍,也就歇下了,养足了精神好第二日继续上蹿下跳。
周子舒最后一次用药之后,第二日,大巫便和七爷告辞离去了,虽说南疆向来民风淳朴,又有巫童路塔坐镇,这一遭到底也是出来得太久了。送走了两人,周子舒第一天不用忍受那喝下去像被凌迟一样的药,这天晚上便出了奇的平静。
温客行拎了一壶酒进屋,拿到周子舒面前晃了晃,对方毫不客气地接过去,他便蹭过去黏在周子舒身边,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周子舒的侧脸看。
周子舒被他盯得毛毛的,咽下一口酒,问道“你看什么看”
温客行笑道“你不怕我下药”
“什么药”
“你说什么药”
周子舒瞥了他一眼,嗤笑道“你才不敢,给我下春药,就不怕我狂性大发把你办了”
温客行装作为难地皱了皱眉,说道“是呢,还真有点麻烦。”他托着下巴上下打量了一下周子舒,摇头叹道,“你干脆让我一招得了,不然我看再这么下去,咱俩都得当和尚去。”
周子舒瞟了他一眼,说道“怎么不是你让我一招”
温客行一只咸猪手慢慢地伸到他的侧腰上,暧昧地上下滑动,低声道“我让你几招都行,不过”
手腕被周子舒扣住,两人控制着力道以免把房顶拆了,便在房中又掐了起来。
张成岭练功回来经过,见怪不怪,知道他们俩又在打架,心里想道,在一起不就是要好好过日子的么,天天掐来掐去的像两个小孩似的,这么看着可真不着调,于是沧桑地叹了口气,默默地转身回房了。
三百回合过后,两人都力有不待,于是暂时停手,温客行抢过酒壶,大口地灌了几口,呼出口气,四仰八叉地往床上一躺,摆摆手道“不来了,今天没力气了。”
周子舒松了口气,可算等着这大爷这句话了,便坐在床沿上,把他往里推了一下,说道“给我腾个地方。”
温客行往里挪了挪,仰望着床幔,好像忽然出起了神,发呆了半晌,才道“阿絮,你过一阵子,完全养好了,陪我下一趟山吧”
周子舒闭目养神,闻言“嗯”了一声,道“我现在就差不多好了,能下山你干什么去”
温客行沉默,周子舒等了半晌,微微有些奇怪,睁开眼,偏头一看,他还是那样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目光直直的,便道“怎么”
温客行眼皮颤动了一下,勉强笑了笑,低声道“没什么,当年我爹娘曝尸荒野,连个衣冠冢也没有,我不孝,二十多年了,没回去看看,总该”
周子舒叹了口气,慢慢地伸手环住他的腰,温客行乖顺地侧过身来,一手拢过他的后背,手指搭在周子舒的蝴蝶骨上,无意识地描摹着那骨的轮廓,将脸埋在他的肩窝里,闷闷地说道“还有阿湘”
周子舒道“你在镇上养伤的时候,我回去过一躺,找到了她和小曹一并,入土为安了。”
“多谢。”温客行含糊地道,他搂着周子舒的手似乎紧了紧,几不可闻地说,“我这半生,都是孤家寡人一个,本以为有阿湘可阿湘也没了,那时候你一直不醒,我没有大巫那么笃定,我想,万一你我”
周子舒忽然惊觉肩头似乎有湿意,他忍不住低下头去,可温客行却一挥手,将灯熄了,带着些许哽咽的音,低低地道“别看我。”
周子舒从来不怎么会安慰人,只能任他将自己搂得紧紧的。
慢慢的,温客行的手开始在他身上游走起来,周子舒有些不适,可是那人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只是一直叫着他的名字,好像极不确定,带着微许惶恐与急迫一样,周子舒心里叹了口气,想着,算了,怪可怜的,让他一次就让他一次吧。
他用了极大地克制力,放松了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毫无防备地把自己交给另一个人,发丝纠缠,耳鬓厮磨时只有那人有一点哀求似的低语“阿絮,以后不要走”
纵使极寒之地,也有丝丝暖意,自放下的床帐下悄然传出,仿佛可以开出一朵花来。
第二日清早,周子舒难得睡得迟了,温客行睁眼看着怀中的人,脸上露出一点心满意足的笑容。
他一动,周子舒便醒了,只觉得身上没一个地方对劲,自己整个人还被某人死死地抱着。
他张嘴便想骂人,温客行早防着这手,在他睁眼的一瞬间,便把志得意满地笑容给憋了回去,神色复杂又显得百感交集地深深地望进周子舒的眼睛。
周子舒这未出口的骂娘便在瞧见对方红彤彤的眼圈时,硬生生地给咽了回去,不知说什么好,只得生硬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嘀咕道“你要起来自己起来,别吵我。”
温客行立刻从身后环住他,重新躺了回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收敛了装可怜的表情,心里美滋滋地想道,心肠软比腰软还招人喜欢哪。
可他美了没有片刻,就又发起愁来,偷偷睁眼瞟了一眼旁边的人,心想,不过难不成以后每次想都要装模作样地哭上一场
这好像有点悲剧啊。
番外二 前世今生 阿湘和小曹的番外,奉上。
有的人死了,回想过自己的一生,觉得了无牵挂,三魂七魄便散了去大半,跟着勾魂使浑浑噩噩地上了黄泉路,走一道,一路走一路忘,不知今夕何夕了,便到了奈何桥。再端起那碗忘情水,前世便彻底过去。
为善的,论功德,作恶的,下阴曹,该投胎投胎,该转世转世,再入轮回,一了百了,仍是心智洁白如雪,从头再来。
所以人在合眼前,有什么心愿未了,活着的人都会尽量满足,省得他走在黄泉路上多受罪。
还有人死前执念未了,魂魄跟着走了,也是不情不愿,为那阳世三间功名利禄的,便叫他到那黄泉里洗上一遭,想通了,再叫摆渡人拉上来,送去投胎。 活人的事,死人不操心。
黄泉路有多长――多长能忘得了,就有多长。 唯有忘不了情的,走上四千四百四十四丈长,仍在回头,便在奈何桥底下一字排开,等他要等的人,有时候等一两天,有时候一二十年,有时候是凡人一辈子。
有等了人来的,那人却浑浑噩噩,已经不再记得自己,偶有记得的,却是一个青春年少,一个垂垂老矣,纵使相逢应不识,落得个执手相看泪眼,一边的鬼差就催开了“二位,时辰到了,上路喽――” 尘世情爱,总是爱说些山盟海誓,可不过几十年的光景,不过死生一轮回的光景,便你是你、我是我了,想来岂不可笑么
这话是曹蔚宁蹲在奈何桥边,听着鬼差说与孟婆的。 鬼差自称生前姓胡名笳,是个爱感慨的,曹蔚宁就听着他缠着孟婆喋喋不休,孟婆也不理会,自顾自地盛着汤,奈何桥幻化不止,传说喝下去的忘情水有多少,奈何桥就有多宽,一杯忘世,尘归尘土归土。
鬼差胡笳唠叨了半日,不见那孟婆抬个头,便凑上来,与曹蔚宁搭话“小子,做什么不喝汤呀,也等人” 凡人福薄爱浅,皆是庸庸碌碌,难得有这么一个清醒的,便是幽冥鬼仙,也愿意与他多说几句。
“啊”曹蔚宁还是头一回和鬼差说话,多少有些受宠若惊,“哈哈,是呀,您这是” 胡笳完全没有和他交流的想法,大概只是闲得发闷,想找个人倒倒话,直接打断他说道“以前也有个人,在这等人,一等,就等了三百年哪。”
曹蔚宁一愣,颤颤巍巍地问道“三、三百年谁活那么多年啊他等的人,别是姓叶吧”
“唉,你管他姓什么呢,姓什么叫什么都一样,这辈子姓皇姓帝,往那轮回泉里一跳,下辈子说不定就姓猪姓狗了呢,谁知道。”胡笳摆摆手,指着三生石道,“他呀,就坐在那,等了三百年,回到了一开始和那人相识的地方,可是呀,怎么样呢”
曹蔚宁捧场地问道“怎么样了呢”
“另择良配。”胡笳唏嘘道。
这时,孟婆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胡鬼差,慎言。”
胡笳“噫”了一声,说道“也罢,此人乃是帝王将相之流,自有缘法,说不得――小伙子,你又等什么人呀”
曹蔚宁道“我等我媳妇。”
胡笳并不觉得稀奇,只问道“你死的时候,你媳妇多大年纪啦”
曹蔚宁老老实实地道“十七。”
“十七当年我死的时候,家里也有个十七的小媳妇,可惜啊”胡笳摇摇头,年代太久远,他已经记不清他那小媳妇的模样,对曹蔚宁说道“我劝你呀,还是别等啦,她这一辈子还长着呢,等她下来,都七老八十的老太婆了,早不记得十六七岁的时候的那个男人了。我见过好多人,等来等去,也不过期待一场,伤心一场,你啊,趁早想开点,灌它一缸孟婆汤,什么媳妇小妾的,全忘光了。”
孟婆再次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说道“胡鬼差,慎言。” 胡笳灰头土脸地闭嘴了,却见曹蔚宁笑了起来,说道“那正好,我就盼着呢,最好她一点也想不起我长什么模样了,了无牵挂乐乐呵呵地从我眼前一过,我看见她过去了,也就没牵挂了。”
胡笳奇道“你不觉着不甘心么” 曹蔚宁奇哉怪哉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道“那有什么可不甘心的,那是我媳妇,又不是我仇人,看着她好,我不高兴么”
胡笳哑然片刻,笑道“你想得开。”
曹蔚宁抓抓头发,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可不是么,我这辈子没别的好处,就是凡事想得开唉,只是有一样,我是被我那师父给打死的,我怕我媳妇想不开,跟他没完没了。”





《天涯客》 分节阅读_74
胡笳奇道“你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你师父要打死你”
曹蔚宁说道“咳,还能为什么,正邪势不两立那点事呗,说我媳妇是鬼谷的恶人,我又非要跟着她走,师父一怒之下,脸面下不来台,就把我打死了。”
他那口气竟颇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轻松劲,一点也听不出是在念叨自己是怎么死的,胡笳来了兴致,蹲在他旁边,问道“你不记恨”
曹蔚宁指着一边带着鬼魂往这边飘的一个勾魂使,说道“我一路听着那位大人嘴里念着尘归尘,土归土过来,心里就觉着,有多大的冤仇,也没啥好恨的了,都入土为安了,恨个什么劲,不是和自己过不去么”
胡笳抬眼望过去,只见黑无常一张黑面悠悠地从眼前飘过,便小声感叹道“哎呀,你不要听他们的,我们阴间的勾魂使呀,从来都只会说什么一句,说了也不知道多少年了,就没换过”
孟婆的目光再次直勾勾地瞪过来,第三次面无表情地道“胡鬼差,慎言。”
胡笳叹了口气,指着孟婆悄声对曹蔚宁道“看见没,咱们这孟婆也是,我在奈何桥上来来回回几百年了,她来来回回就对我说过这么一句话胡鬼差,慎言,这阴幽之地,可真是寂寞。”
曹蔚宁笑了笑,一边听着耳畔这位寂寞了的鬼差大人念叨,一边往来路望过去,想着阿湘若是变成了个老太太从那边过来,会是什么样呢肯定也是个精神头十足的老太太,又利落又泼辣,她
忽然,曹蔚宁站直了,眼睛睁得圆圆的,他看见不远的地方,那熟悉的少女正一蹦一跳地跟着勾魂使往这边来,她一边走,一边还没完没了地围着勾魂使问话,那勾魂使定力十足,闷头走路,并不理会她,逼得急了,也就一句“尘归尘,土归土”。
曹蔚宁张张嘴,叫道“阿湘”
顾湘脚步一顿,偏过头看过来,一时间怔住了,先是像想要哭,末了却全憋了回去,只化成一张大大的笑脸,小鸟似的向他扑过来,叫道“曹大哥,我就知道你等着我哪”
曹蔚宁像是已经一辈子没见过她了一样,紧紧地搂住她,可又想,阿湘这个样子来了,没变成老太太,那不就是夭折了么,便又着急难过起来,百感交集,眼泪便下来了,落到黄泉水里,荡开一圈一圈的涟漪,连那摆渡人都惊动了。
胡笳闭了嘴,带着一点悠远的笑意,看着相拥的两人。
唯此奈何桥头相遇,像是绵亘到地老天荒一般。
桥上另有鬼差叫道“二位,时辰到了,上路喽――”
就像个尽忠职守的钟摆,年去年来,嘴里只有这么一句话。
顾湘从曹蔚宁怀里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瞪向那桥上的鬼差,骂道“催什么催你他娘的叫魂啊”
桥上那位愣了,心说,这可不是在叫魂么
胡笳却笑起来,点评道“好个泼辣的小娘子,小伙子,家有悍妻呀。”
曹蔚宁带着泪水,嘴里却还乐呵呵地客气道“惭愧惭愧。”
胡笳站起身来,指着奈何桥道“行啦,上路吧,别误了投胎的时辰,误了一时片刻,大富大贵便成了路边乞丐也说不准,你们二位若是缘分不尽,来生也是可以再续的。”
说完,便将他二人引上奈何桥,在孟婆的孟婆汤前站定,顾湘迟疑了一下,说道“这喝下去,可就都忘了,婆婆,能不喝么”
孟婆一张木头似的美人脸看着她,默默地摇摇头。
鬼差胡笳道“小姑娘,你不喝孟婆汤,下辈子是要当牛做马的,喝了吧。”
顾湘眼圈倏地又红了,低着头,任人怎么劝,也不愿意动一动,胡笳有些不忍,便向孟婆道“您看,给行些方便吧,这也不容易,咱们这地方,几千年几百年,不见得看见一对有情人能终成眷属的,实在是”
孟婆道“胡鬼差”
胡笳忙接过来“是是,我慎言,我慎言。” 孟婆迟疑片刻,忽然从怀中取出两条红线,摊在手里,递到顾湘面前。
顾湘一愣,胡笳忙在一边道“小娘子,快接过来呀,孟婆她老人家这是发慈悲啦。这是几世也不见得能修得到的机缘哪。接过来,系在手腕上,下辈子省得相见不相识。”
顾湘忙接过孟婆手上的红绳,笨手笨脚地系在曹蔚宁和自己的手腕上。两人这才一双手相携,一同饮下那忘情水,再入轮回。
身后听着那勾魂使悠远的声音“尘归尘,土归土――”
还有胡笳的感慨“问世间情是何物――连孟婆都开眼了。”
孟婆只得继续道“胡鬼差,慎言。”
十五年后,洛阳城里,李员外家的小姐行及笄礼,李员外早年的结拜兄弟宋大侠带着独子前来,一为贺寿,二位提亲。
这对小儿女襁褓里的时候,养在一起过,大人们哄孩子,就发现这两个小家伙,一个左手上有一道红痕,一个右手上有一道红痕,这岂不是胎里就带来的缘分么于是订了娃娃亲。
正是青梅时节,有那郎骑竹马来――
番外三 白衣江湖
传说天人寿数将尽,会有五衰,于极乐之境待得习惯了,会恋恋不舍,会起嗔心。
六合心法中说,一旦“天人”饮食人间烟火,便现衰相,须发尽白,而气渐弱,而体渐衰,繁华不再,行将就木。
叶白衣眼下便感觉到了这种情况,他头发一天比一天白,好像是有人拿着刷子,在看不见的地方一下一下地刷着,随手一拢,便大片大片地掉下来,有时候人会犯糊涂,会忘了自己刚刚在什么地方,又要往什么地方去。精神也差了,有时候晚上睡不着,有时候睡着了,第二日直到日上三竿也难睁开眼。
可他觉得自己很快乐,自由自在,没有半点嗔心,所以六合心法里说了什么,完全是扯淡的。
究其原因,大概是他从未把自己当成天人,他只觉得自己是个活死人。
下了长明山,对他而言,便是活死人睁眼活过来了,哪怕只是短短几年,哪怕他会重新步上凡人生老病死的路。
他每日吃很多东西,有时候赶很远的路,只为了尝一口某地方传说中一绝的小吃。古人说,食色性也,叶白衣已经老得没心晴色了,便一门心思地扑在了食上。他不挑剔,什么都吃,什么都享受,便是路边小酒馆里,老板娘随便抄的一碗豆腐,也能让他仔细品味良久。
对于一个已经吃了百年冷食雪水的人来说,这世上的酸甜苦辣,全都那么弥足珍贵。
叶白衣访便了三十年前知道旧事的人,走遍了所有可能的路,总算找到了容炫和龙凤儿两人不起眼的坟冢,拿回了蒙尘的古刃龙背,又将两人的尸骨并在一起,火化入坛,托人送回了长明山。
他本来想阻止那些挣来抢去的人打开武库,可后来目睹一场闹剧,又觉得疲倦了他们这些人的死活,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想自己只是个老得快死的老头子,这辈子没什么事好挂怀了,便终日无所事事,以走遍大江南北、吃遍天下为己任,也许直到有一天他走不动了,那就死在哪里算哪里。
对了,还偶尔怀念一下容长青。
容长青,是叶白衣这世上唯一一个朋友,已经死了三十年了。
可叶白衣还是能分毫不差地回忆起他当年的模样,他青春得意的模样,他少年轻狂的模样,甚至他呀呀学步的模样。
叶白衣骄狂了一辈子,不愿意记得无关紧要的人,有生以来唯一鲜明的记忆,便是关于那个人的。
容长青自小和他一起长大,和一出口就找打的叶白衣不一样,他是个很讨人喜欢、相处起来叫人如沐清风的男人。喜欢美酒、名剑、美人、甚至诗书。给他一杯酒,天下人便都可以是他的朋友,可惜他真正的朋友只有一个――除了练功,就只会损人的叶白衣。
“鬼手”容长青的成名之作,便是大荒剑,那时容长青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并不在意,随手把这柄后来被人称为“剑中将军”的名剑送给了一个流浪的老乞丐,老乞丐给了他一壶猴儿酒,一本秘籍。
猴儿酒被他拿回去和叶白衣分了,秘籍,便是后世传说中六合心法的残卷。
后来叶白衣听说,机缘巧合下,那柄流落江湖的大荒落到了张家遗孤的手上,忽然觉得有些荒谬,好像他们这些人,这些事,隐隐约约地连成了一个圈子,死得死,老得老,成一部说不完的辛酸,却谁也没落下什么好。
容长青到底是个年轻人,天下几个习武之人,能抵挡那天人合一的魔力呢可他资质不够――叶白衣有时候回想起来,觉得那东西,其实就是一部妖书,里面有各种各样的陷阱,诱得人一步一步走下去,直到万劫不复,或者万万人中有那么一个,被它选中,成了新的继任者,就变成了一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容长青天纵奇才,凭一己之力妄图补全六合心法,最后走火入魔。
那时叶白衣外出游历,正看上了长明山的地方,觉得人迹罕至,十分适合他偶尔闭个关,山下村民以讹传讹的“古僧”之名才刚叫出来。
容夫人当时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孩子,不惜名分,一步一步地背着容长青上了山,求叶白衣救他。
两人想尽了办法,毫无起色。最后叶白衣无奈之下,决定以命换命,要将容长青一身功力传到自己身上,谁知到了他这里,机缘巧合,竟真的叫他参透了那神乎其神的六合心法。
那么多人前仆后继求而不得,这天大的“馅饼”,带着一股子狗屎味,竟然就这样落到了一个抱着必死之念的人头上。
容长青是个至情至性的,他决定报答他的两个恩人――娶了容夫人,以及在长明山上,陪着叶白衣一辈子。
他是个傻子,不知道容夫人并不想在那种冷冰冰的鬼地方陪另一个冷冰冰的男人一辈子,也不知道,叶白衣并不想他娶容夫人。
他是个傻子,用名剑换妖书是一件傻事,沉迷那妖书是第二件傻事,可其实前两件加在一起,也没有第三件那样傻。
世上还有比这再荒谬的事么
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就是容长青的儿子容炫,是个和他老子一样傻的孩子,又是个和他师父叶白衣一样坚定的武痴。他结合了所有人的缺点,所以这辈子注定是个悲剧。
他不明白那习武之人终生所求的东西,就在他师父和爹爹手上,为什么那两个人都讳莫如深,听他们说,那是极危险的东西,可年轻人对危险的看法并不同于父辈。
每个人年轻的时候,都认为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别人做不到,自己能做到,别人会死,自己不会死。
容炫背着叶白衣亲手传给他的古刃龙背出走,容长青和容夫人大吵一架,昔日里那才情与美貌并存,心志坚定忠贞不渝的女子,在几十年冰雪的寂寞里,变成了一个苍老而绝望的妇人,她和他们不同,她是一朵花,需要热闹,需要阳光和人气。
三十年的腥风血雨,宿命一般地走出了第一步――或许从容炫开始,或许从容长青开始,或许更早,从那流浪的老乞丐开始,从那柄低调出世的“将军大荒




《天涯客》 分节阅读_75
”开始。
或许它只是个圈子,在人心里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世代相承。
三十年后,被温客行抓住了一点端倪,出手,便闹了个天翻地覆。
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某日午后,在一家小酒馆里喝掉了最后一口面汤的叶白衣心里忽然漠然地想,活着的人,和死了的人,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那些身在局中各自悲哀的人,比如他,比如容夫人,比如温客行,比如周子舒,比如赵敬,甚至顾湘曹蔚宁,他们都企图“跳出去”。
叶白衣想要跳出那天人合一的诅咒;容夫人想要跳出那冰天雪地的长明山;温客行想要跳出鬼蜮,重回人间;周子舒想要跳出天窗,自由自在;赵敬想要跳出整个江湖的规则,居高临下,手握乾坤;顾湘和曹蔚宁想要跳出世间根深蒂固的偏见,遗世独立地在一起。
他们倾轧、争夺、机关算尽、舍生忘死。
就像是一道深渊,有的人跳过去,便出去了,有的人没过去,便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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