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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无可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形骸

    保姆被他从感慨中拽了出来,愣了下神,一拍脑门道:“我咋把正事忘了……最近姜梓雅倒是经常过来,动不动就接孩子出去玩上一整天……”

    “最近”

    “差不多……有两三个月反正就是这学期的事儿,暑假那会儿,都没说趁着孩子有时间过来亲近亲近……”

    闫思弦和吴端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清楚,姜梓雅这么做,可不是促进亲子感情,而是她发现有人在刻意接近姜海,她有了危机感。

    她终于能花点时间——给孩子洗脑了。

    “你想来妈妈身边生活吗那就离那个老太太远点……”

    “她是坏人,她要把你带走……”

    “你爸爸不是好人,你奶奶也一样,就是他们害得你刚出生就要在外头躲着,见不到妈妈……”

    这些颠倒黑白的话大概会从自姜梓雅口中说出,灌输到了姜海的意识里。

    闫思弦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在姜海常用的水杯上采集了他的指纹,交给随行的刑警。

    “带回去比对吧,看看跟刘玲家发现的指纹是不是同一个人。”

    刑警拿了指纹离开,闫思弦转向保姆,拿出受害者刘玲的照片,又问道:“这个老太太,你有印象吧”

    “她她不是我们小区的那个……”保姆陷入了回忆,“要说起来,老太太对我们小海真不错,自己包的饺子,总是端一盘来给我们小海尝……”

    “最后一个问题,”闫思弦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继续道:“一个月前,确切地说,11月24到26号这几天,除了上学时间以外,姜海离开过你吗”

    11月24到26号,正是法医推断的刘玲的死亡时间。

    “他妈把他接走了,走了一个礼拜呢。”保姆十分笃定地答道。

    “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她最近才开始跟孩子亲近。以前吧,说不管就一直不露面,现在说管,连孩子上学都顾不上了,说要带人走就得马上走,我去学校请的假,还被老师说了一顿呢……”

    “那孩子回来以后呢有没有异常情况”吴端问道。

    “异常得话……”保姆想了想,“我感觉啊,小海好像有心事,晚上睡觉做噩梦,白天有时候叫他,也不知道他在那儿走神想啥呢,叫好几声才答应……

    我就问他啊,是不是妈妈给他气受了,他说没有,问他咋了就只会说没事……”

    吴端和闫思弦又对视了一眼,确定对方没了问题,向保姆告辞。

    虽然不忍,但吴端还是对那保姆道:“您等会儿去接姜海放学,我们的人会远远在后面跟着,我们希望……希望您配合,带小海来市局,有些问题,得跟他本人聊聊。”

    “啊!”

    保姆大姐又不淡定了,她连连摇头摆手,“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他还那么小啊,二年级,懂个啥你们再吓着他……”

    一开始,出于下意识的反应,保姆大姐拒绝得十分坚决,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这不是她说了算的。于是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没底气,最后她近乎哀求地问道:“就在这儿——你们有什么话,在家问他,不行吗”

    “这不符合程序,”吴端道。

    但他也通融道:“我能答应的是,询问姜海的时候您可以在场——如果您愿意得话。”

    保姆无奈地答应了警方的要求。

    闫思弦和吴端是在两个小时后见到的姜海。

    在那之前,他们先拿到了指纹比对结果:死者刘玲家发现的小孩的指纹,正是姜海的。

    姜海是个十分安静的孩子,安静得让人觉得他是个小姑娘。

    比照片上要更像纪山枝几分,那双眼睛几乎一模一样。也正是眼神,让他有着同龄人所不具备的早熟。

    闫思弦和女警李芷萱一同询问姜海。

    询问未成年人,需得有监护人在场。姜海的情况比较特殊,他的父亲——因为尚未做过dna检测,并不能确定纪山枝就是他的父亲,即便是,纪山枝是否愿意见他,还不一定。而他的母亲姜梓雅,因为有教唆姜海杀人的嫌疑,不便在旁陪同。

    警方倒是征求了姜海班主任老师的意见,可班主任老师怕惹麻烦,并不愿意陪同姜海参与问询。

    只有保姆大姐愿意承担这个差事。

    她坐在姜海身边,时不时伸手摸摸姜海的脑袋,絮絮叨叨:“没事的……你是小孩,他们不能把你怎么着……不怕啊,阿姨在呢……”

    倒是姜海反过来安慰保姆道:“阿姨,我不怕的。”

    询问开始。

    闫思弦先开口道:“姜海”

    他拿出了一种大人之间对话的姿态,让姜海有些不习惯,但他很快便也学着大人的样子答了一声“我是”。

    闫思弦亮出刘玲的照片道:“这个奶奶,你很熟悉吧”

    在姜海否认之前,闫思弦补充道:“你吃过她包的饺子。”

    姜海看向保姆。他知道这消息是保姆阿姨告诉警察的。

    在这个问题上撒谎等于给自己挖坑,于是姜海点了点头,“嗯,我认识她……呃……这个奶奶。”

    “你不喜欢喊她奶奶”

    “没有。”

    嘴上说着没有,可姜海已经皱起了眉头。

    闫思弦继续道:“你还去过她家。”

    “没有!”

    小孩子的谎言总是容易被拆穿。心里没底,还要佯装有底气的样子,这话几乎是喊出来的。

    这是个还没学会撒谎的孩子。刑警们心中更加惋惜。

    闫思弦靠在椅背上,他都不必拿出询问成年人时的气势,他只是嘴角挂着微笑,便让小小的姜海心中七上八下,觉得高个子叔叔早就将自己看穿了。

    “这样吧。”闫思弦道:“我要是哪儿说得不对,你指出来。

    11月底,你妈妈把你接到了身边,她应该是真的带你去玩了一两天,游乐场还是动物园……总要给你些甜头。

    带你去玩的同时,她也告诉了你一个秘密……”

    闫思弦敲了一下桌上刘玲的照片,继续道:“她告诉你这是个坏奶奶,老巫婆,要把你抢走。

    你信了,害怕了——当然,这不是你的错,谁也不能责怪一个只有靠讨好才能获得妈妈喜爱的孩子。

    于是,你和妈妈一起想了个办法:要是老太太消失就好了。

    虽然你不愿承认,但我还是要说,这办法是在你妈妈的引导下想出来的,她起了主导作用。

    之后她又教会了你具体的杀人方法。让你去做这件事,可真是包赚不赔的无本买卖。你未成年,即便最后破案了,也并不会判你刑罚。

    而且,老太太天然地对你毫无防备,你很容易就能接近她。

    你用的什么办法偶遇还是假装迷路能带你回家里看看,她应该很开心吧她有没有给你看一个男人的照片那是她儿子。”

    闫思弦叹了口气,“她一定很想告诉你,那个男人可能是你的父亲,她自己可能是你的奶奶……不,她什么都没说,心情太复杂了,不知道你会作何反应,她不会伤害你的,所以欲言又止。

    你们就是坐在她的床上说着话,看着照片的吧你还吃了自己书包里装的零食。

    到了晚上,她邀你留宿,你当然答应了下来。不过,你不会跟她睡一起,那样不方便你动手,而且,你在心里是那样嫌弃她,所以你要求睡客房。

    你不是个小孩子了,这要求自然应该得到体谅。即便她很想跟你亲近,却还是答应了你的要求。

    她怎么也没想到,当晚,等她睡着,你便去厨房,拔掉了燃气报警装置的电源,又打开了燃气灶,用水浇灭了火。

    很快燃气便充满了整个房间。

    那时候你在哪儿呢你躲在客房,用一些东西——或许是你自己的衣服,堵上了门缝,一面天然气进入客房。

    你在里面等到天亮。

    你或许听到了一些微弱的动静,是老太太临死前的呻吟和呼救,又或许你什么都没听到。

    总之,第二天一早,她死了。

    你仔细地清理过房间,关了燃气灶开关,还关了燃气阀门——顺便说一下,通常家庭在家里常住着人的情况下,是不会去关那个阀门的,当然,我并不指望一个二年级的孩子有多么深刻的生活常识。

    听说你总考双百分,想来平时就很心细,现场一个指纹都没留下,不得不说,我很佩服你,成年人都未必能做到这种程度。

    唯有死者所在的卧室。你没去清理那间卧室。你一定吓坏了吧

    虽然你提前做了心理准备,但有一点你大概并不知道:一氧化碳——就是煤气中毒的额人,死后脸上、身上的皮肤会呈现粉红色。

    一个浑身粉红的人躺在那儿,那个房间你根本就不敢进去,你落荒而逃。

    逃出来以后,如果你把实际情况告诉妈妈,她或许会去帮你补救。可你只报喜不报忧,你害怕她会嫌弃你。

    你告诉她一切都搞定了,每一步都遵照了她的计划,没有任何问题。

    然后呢她给了你什么好处或者承诺答应让你回她身边,由她亲自抚养你”




第六十章 侠盗(20)
    姜海低头不语。

    闫思弦刚开始讲述时,他惊疑不断。之后,他明白了,警方什么都知道了。

    短暂的迷茫过后,姜海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木然的状态。

    倒是他身边的保姆。在听到这一系列讲述后,保姆的情绪近乎崩溃。

    她伸手搂着姜海,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抱了起来。

    “胡说!你胡说!你别说了!”

    闫思弦说完,她才想起了制止和反驳。

    “恕我直言。”闫思弦对保姆道:“大姐,在这件事上,您并没有发言权。”

    “你们这……这算什么!他才多大!懂什么跟他说这些干嘛你们这是……这是要让小孩顶罪啊……”

    说道动情处,保姆潸然泪下。

    姜海伸出一双小手,捧着保姆的脸,“阿姨,别哭,没事,真没事。”

    保姆将姜海搂得更紧,她还是一个劲儿地流眼泪,止也止不住,总算不再叫嚷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孩讲道理,”闫思弦道:“你既然干了这些事,我就不拿你当小孩了吧,我来说一个成年人都能听懂的道理。

    好妈妈是没有标准的,但一个怂恿,甚至是逼迫孩子去杀人的妈妈,一定不是个好妈妈。

    你确定要帮她隐瞒罪责以后跟一个可能会嫌弃你虐待你的妈妈在一起你就不想探究一下爸爸是谁”

    姜海抿着小嘴,坚定地摇头,“我……我不知道,我妈妈没杀人。”

    闫思弦深深看了他一眼,“好吧,给你看个东西。”

    闫思弦朝一旁的李芷萱使了个眼色。

    一直没说话的女警李芷萱将手中的笔记本电脑掉了个个儿,让姜海能够看到电脑屏幕。屏幕上显示着一段审讯监控。

    审讯室内。

    吴端和姜梓雅面对而坐,姜梓雅不耐烦道:“警官,你们有完没完我不就是跟男朋友吃了顿饭”

    “先不说你的事儿,说说你儿子。”吴端道。

    “不是吧,你们连小孩都不放过”

    姜梓雅嘴硬,可她的脸已是一片煞白,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她知道,警察已经查到了姜海,而姜海正是她的最后一道防线。

    现在只能祈祷那个小鬼头管点用,别让她这些年白花钱。

    “我们会不会放过一个小孩,取决于他有没有犯罪,”吴端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抱着手臂,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况且,小孩儿可比大人好对付多了,你儿子向来品学兼优,应该还没学会撒谎吧”

    “你不用套我的话,”姜梓雅梗起脖子道:“他知道的,他未成年,不会有事,他不可能把……把同伙供出来。”

    姜梓雅话说到一半,猛然踩了个刹车,将到了嘴边的“我”替换成了“同伙”。

    吴端根本不去理会这样的细节,只道:“别慌啊,咱们就看看一个孩子的意志力有多强。或者说……看看一个只把孩子当成挡箭牌的母亲,会不会被小孩识破。

    当他知道母亲并没有什么难言之隐,只是单纯不喜欢他,所以打小就把他扫地出门……他还会心甘情愿给你背锅吗

    当他知道父亲不是罪大恶极的坏蛋,而是被你害得重度烧伤,终身残疾,你几乎要了他的命,他却顶下了所有罪责,替你坐牢……”

    姜梓雅抬了下手,似乎想要捂住耳朵,无奈双手被手铐禁锢。

    “你别说了!别说了!”

    人类的记忆很奇特,为了自我保护,获得所谓的心安,通过不断的自我暗示,记忆可以被篡改。

    有些加害者,数年后落网,却咬死了自己是被害人,或给被害人编排了一堆罪名,自己是如何被逼无奈。

    还有一些诈骗犯,被捕后口口声声称自己是在做好事,是要带着受害人赚钱,给受害人谋福利。

    对那些编造的臆想,他们如此深信不疑。

    姜梓雅显然就是这种情况。这些年,在她的记忆中,纪山枝早就成了罪大恶极之人,她不仅给孩子传递这样的观念,自己也对此深信不疑。

    吴端将她拉回现实,让她想起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是如何嘴脸丑恶地坑害了一个无辜温柔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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