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把年华赠天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姒锦
丙一向来口快,接过话去,“这夏老狗,也不知打什么主意。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敢装着若无其事,商谈军务?我看他没安什么好心!”
赵樽摆了摆,掌心撑在案几上,慢慢站起身来,拂了拂身上厚重的狐裘大氅,一双眸子冷得比外间刺骨的风雪还要令人生寒。
“且去看看,他玩什么花样。”
他没有表情,可出口时,声音竟有些许沙哑。
“是,殿下。”
众人皆知,赵樽此人,穷这一生都没有真正在意过什么东西。如今唯一在意的无非一个妇人罢了,竟被人因此三番五次的挑衅。看着他这般,这一帮跟着他的人,目光都是艰涩。
赵樽过去的时候,不仅夏氏父子在座,就连东方青玄也悠闲地坐在椅子上,一袭红袍如昨日般鲜亮,看上去极是从容,面色一如既往的妖娆如花。可细心看去,仍是能从他略带浅笑的眸子中,瞧出一抹不同往日的森凉,还有与赵樽一模一样的红血丝。
“殿下。”夏廷德叹息,“老夫找你与大都督过来,是有一件紧要的事情商议。”
赵樽轻唔一声,坐在主位,看上去漫不经心,“何事?”
夏廷德审视着他的表情,长叹一声,“不瞒殿下你说,这次老夫栽了个大跟头啊。为了大晏社稷安危,原也算不得什么。只是半盏茶前,老夫接到南坡军囤的将士来报,眼看就要拿下军囤,兀良罕却告诉他们,昨夜抓了殿下你的心爱之人,如今困于军囤洞穴之中,若是老夫的人再进一步,便要杀人毁尸……”
抚了抚脖子上的伤口,他观察着赵樽和东方青玄的面色,极是惋惜地咳了一声,“若是老夫的人,老夫自是当以大局为重,牺牲他一人,换来兀良罕的覆灭,那也算他的造化。可事关殿下,老夫不敢擅自做主,这才请了二位过来,商议对策。”
夏廷德样子极是诚挚,若非熟悉他的为人,定能被他无辜的样子蒙骗过去。
但赵樽何许人也?他凉凉一笑,似是毫不在意。
“消息既是传给魏国公的,魏国公可自行决断。”
夏廷德微微一愣,眸底寒光微闪,像是没有想到他会这般无情,考虑一下,竟又笑望东方青玄,“大都督以为呢?”
东方青玄笑了笑,凤眸妖冶如火,“魏国公问得真是可笑。晋王殿下的人,殿下都无所谓,与本座何干?”
“那是那是,是老夫唐突了。”夏廷德打了个哈哈,轻咳一声,喊了传令兵进来,冷着嗓子吩咐,“去,传令给罗本昌,告诉他,不必理会里间人的死活。一个时辰之内,给老夫拿下南坡军囤。”
“是,属下遵命。”
那人瞄他一眼,领命下去了。
可不管是赵樽还是东方青玄,都只是从容的坐于椅子上,丝毫没有要阻止他的意思,反倒令夏廷德有些不解了。
不得不说,在这一点上,赵樽与东方二人很默契。
对于已然落到对方手中的人,越是表现的看重,价码就越是会被人抬高,导致无法营救。很明显夏廷德在试探他们,而此人老奸巨猾,楚七如今到底在不在南坡军囤,根本就无从判定,他们又岂能轻易钻入圈套?
谁沉不住气,谁就输了。
且把年华赠天下 第389章 翻手云,覆手雨(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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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气氛僵滞之时,外面再次传来一声“报”。
与赵樽先前预料的一样,夏廷德并未攻入军囤。先前南坡守军已经死掉那么多人,如果他再打进去,横竖死的还是他自己的人,代价太大。果然,那侍从传来了第二个消息,换了一个花样。
“国公爷,南坡兀良罕的人送来一封紧急信函,说是要交给晋王殿下。”
“哦”一声,夏廷德笑容暧昧起来。
“即如此,不必报与老夫,直接交予殿下即可。”
那人应了一声“是”,从袖中掏出一封黄皮信函,恭敬地呈于赵樽。
信的内容是以兀良罕的口吻发出的。
大意是指,你心爱的女人落于我手,限今日午时之前,带上兀良罕的世子和公主,前来南坡军囤交换。在此之前,务必令夏廷德的军队撤出南坡,放我等回漠北,不许追击。若是午时三刻还不见军队撤退,不见你拿人来换,我便让你心爱的女人尝尝你们南晏的凌迟之刑,本人有极好的刽子手,若是你运气好,等考虑清楚来时,她或许还能吊住一口气。
信的内容虽很血腥,但不令人意外。
最人意外的是,在信的末尾还写着一行:前来交换的人,除了晋王你只身一人,只许锦衣卫大都督东方青玄随行,否则,我等立马行凌迟之刑。
且不说明明叫了两个人去,还算不算是“只身一人”,单论这信函的内容,至少可以表明一点,对方很清楚地知道赵樽与楚七的关系,包括她的身份,甚至连东方青玄都算上了,怎会是“外人”?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让赵樽微微失神的是,送信之人还附上了一只护腕。一只楚七说过,这世上独有一双的护腕——锁爱。
锁爱的秘密,极少有人知晓。
如今对方褪下了她腕上的“锁爱”,兴许不知这东西是神器,只是为了逼赵樽非去不可。毕竟,她的随身之物,是向赵樽宣告楚七已然被控制的最有力证物。
“殿下?对方说什么了?”
夏廷德脸带忧色,低低喊了一声。可赵樽并未回答,只把手中信函递与了身侧的东方青玄,一句话都没有多说。东方青玄含笑接过信函,看了一眼,面色微变,把信件又交还赵樽。
“本座无情可长,怎会也被人算计上了?”
赵樽知他故意讥讽,拿此事要挟,以报先前的一箭之仇。但“锁爱”握在手中,冰冷的触感凉透的不仅是他的手,还有他的心,即便明知前方是陷阱,也不得不往里跳。
“东方大人虽无情可长,但有利可图,也是一样。”
“可即便为了利,本座也不想轻易殒命,毕竟性命最贵。”
明知他在故意拿捏自己,赵樽紧绷的心情却倏地松开。他宁愿东方青玄用阴山这一个莫须有的藏宝来与他讨价还价,也不愿意他二话不说,仅仅因为担心阿七,就随他一起去南坡。
他静默片刻,沉声道:“本王说过,世上之物,独一阿七。”
东方青玄凤眸微眯,笑了笑,“那本座便随殿下一行好了。”
赵樽冷冷看他一眼,哼一声大步离去。
“半个时辰后,大营门口汇合。”
自始至终,二人都未理会夏廷德,更未与他交代什么。可不论是夏廷德,还是营帐里随侍的众人,都没有人听懂他二人的对话,不知所以。
谁也不知道,短短几句话,二人便完成了一次交易。
一个人得到了情,宁愿不要钱。
一个人得不到情,好歹要点钱。
与东方青玄约好半个时辰相见,赵樽回到大帐,便开始着手准备。他并非冲动行事的人,步步为营才是他的行事风格。帐内,北伐军同来阴山的一众校将纷纷聚于一处。陈景领着丙一等十天干侍卫,亦是严阵以待。众人听说赵樽要与东方青玄一同闯入军囤换人,均是一凛,纷纷阻止。
“殿下,这可使不得啊。您身份贵重,怎能轻易为了一个妇人涉险?”说这话的人是郑二宝。在他的心里,再没有人比他家主子爷更重要,哪怕他也担心楚七的安危,也改变不了这一观点。
“闭嘴。”赵樽眉头一蹙,剜来一个冷眼。
“哦。”郑二宝委屈的退下了。
众人相视半晌,副将丁瑞低低骂了起来,“夏廷德那个老匹夫,活该将他千刀万剐。殿下,属下这便去捉了他来,非得逼他交出人不可。”
“不行。”赵樽面色凝重,“这件事他没有摆在台面上,便是不想与本王撕破脸。本王也不能这般做。如今营中的议论颇多,若本王因此动他,那才是中了他的奸计,与兀良罕串通的事,跳入黄河也洗不清了。最紧要的是……”迟疑了一下,他语气凝重,“阿七在他手上,本王赌不起。”
赵樽要逼洪泰帝改立储君,这对于夏廷德来说,是一个极大的威胁。二人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有了赵绵泽才会有他夏廷德。可夏廷德要想除去赵樽,又怕洪泰帝秋后算账,就必须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一出偷梁换柱的“兀良罕袭击”,出了事情,那也是赵樽为了一个妇人孤身涉险,与他无关。
“哎,这个挨千万的杀货。”
有人在怒骂,有人在不平,却不敢再劝赵樽。
这时,许久不见的甲一寒着脸进来了,他的手里拎了一个大麻袋。
“殿下,人带回来了。”
那麻袋被他重重丢在了地上,传来“唔”的一声痛呼。
众人不知赵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都静静地看着没有吭声。在赵樽的示意下,甲一手中钢刀一挥,麻袋的束缚松开了,里头挣扎着露出一个人来,正是被甲一捆成了粽子的夏衍。
“好招儿啊!”丁瑞搓着手,乐了起来。
“有了这小混蛋,还不愁那当爹的不投鼠忌器?”
人人都兴奋起来,可赵樽仍是寒着一张脸,并未如他们想的那般,直接拿夏衍与夏廷德去交换人质,而是吩咐甲一把他带下去,严加看守。
“殿下,为何不……以牙还牙?”知他们要说什么,赵樽摇了摇头,“那老匹夫是一个会为了儿子放弃的人吗?想当年夏氏满门有多少是他的亲人,他又何曾手下留情?一个儿子罢了!”
赵樽瞥了夏衍一眼,开始安排营中事务。
“若是本王明日入夜时分还未返回,你等马上带大军离开阴山。时疫之症本王虽不信是真,但也不得不防老匹夫真干得出来。还有,夏衍你们务必看好。有他在手,虽不能让老匹夫放弃私利,与我交换阿七。但若本王出了事,届时他要以二十万大军之势威胁你等,却大可用夏衍一试,他必肯放手。”
听他像交代后事一般,众人眼圈都有些红。
“殿下,我等陪你一起去。”
赵樽摇了摇头,凉凉一眯眼。
“东方青玄都敢深入虎穴,难不成本王却要做缩头乌龟?”
“国公爷,不好了。”
阴山大帐内,夏廷德想着先前离去那两个不可一世的男人,如今都因一个女人被自己紧紧攥在手心,正是欢悦,外面突然传来侍从的急吼。被打断了思绪的他,恶狠狠踹了那人一脚。
“慌什么慌?有事慢慢说。”
那人痛得滚倒在地上,捂着胸口,看着火冒三丈的夏廷德,咽了咽唾沫,“国公爷,先前小的去替三爷整理房间的时候,发现,发现三爷不在……”
夏廷德双眼一瞪,听得火起,又是一脚踹过去。
“人去哪了?”
那人又被踢了一脚,无辜地看着他,小心翼翼掏出一张字条来。
“这是在三爷帐里发现的。”
夏廷德瞪他一眼,展开字条,只见上面写着,“魏国公尊鉴,如今两军敌对,鄙人不得不出此下策。因怕晋王和东方大都督不带人赴会,鄙人特地请了令公子于营中一叙。还望你军速速撤出南坡,另,请国公爷在午时前,只身一人前往军囤换人。若是届时不见,定教公子尝尝凌迟之刑……”
夏廷德几欲昏厥。
一定是赵樽,要不然就是东方青玄。
他狠狠攥住字条,万万没有想到,他们会原封不动把同样的信函内容还给了他,还如出一辙地把绑架之事嫁祸到兀良罕的头上。
直接参与了整个计划的副将张立,见状上前一步,低低问道:“国公爷,此事怎办?我等要不要放掉那楚七,换回三爷?”
夏廷德冷冷一哼,即便身子气得直颤抖,愣是咬紧了牙齿,低低呵斥,“不行,老夫谋划多年,胜败在此一举,怎可因此功亏一篑?”
“那三爷怎办?”
夏廷德拳头攥紧,阴阴咬牙,“老夫有五个儿子。”
张立微微一惊,低下头没有接话。
且把年华赠天下 第390章 翻手云,覆手雨(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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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廷德想了想,突地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看着他,“去,告诉他们,只要他们入洞,便密切监视,老夫就靠他们解开那洞中的奇门遁甲之术了。夏楚那个小贱人,有些本事,定是她死鬼娘亲教的……再加上赵樽与东方青玄,兴许真能破了老夫数年参悟不透的谜。”
“若是破不了呢?”
夏廷德面色一变,冷冷看他。
“不管破与不破,一律杀无赦,一个不留。”
张立大步出了营帐,往大营里面走去,中途似是发现了什么,左右看了看,又绕回自己住的营房,脸色一阵青白不均。
他刚刚入内,便有一人随之闪身进来。
“张大人,好久不见。”
张立紧张地撩开毡帘,往外看了看,松了一口气。
“辽东情况如何?公子怎的吩咐?”
那人个子瘦削,身穿大晏兵卒的铁甲,但像是穿戴得不太习惯,不停拿手去挪动头上铁盔,嘴里道:“公子差我来告诉你,如今辽东局势稳定。”
“稳定?不是高苍国来犯?”
“这也是公子未有料到的,高苍国公主被杀,那没脑子的皇帝属实是怒了,派了李良骥征伐辽东,但别看高苍弹丸小国,那主帅李良骥却是个有大主意的人。他领兵入建州,并没有直接与定安侯叫阵,反倒上书求和。”
张立倒抽一口气,“上书求和?”
“是,高苍国这次出兵辽东,原就是举全国之力,高苍皇帝得知此事,竟气得吐血,昏厥,翌日便薨了。李良骥一方面向定安侯示好,以示要与大晏诚心结交之意,一方面借机领兵杀回高苍国,发动了政变,意欲夺位。辽东危机解除,定安侯腾出手来,便可回头支援晋王。眼下看来,赵樽在,赵绵泽这储位是坐不牢了。”
“公子的意思是?”
“赵樽可比赵绵泽难对付。如今公子人在屋檐下,人单力薄,可倚仗的不多,好不容易走到如今的位置,还得靠着赵绵泽。”来人看着张立,目光变深,“公子的意思,阴山之局,是个好局,你得找准了时机……”
说到此处,他做了一个砍的动作。
张立嗯一声,“好。谨遵公子密令。”
来人想了想,临出营帐又吩咐:“张大人,公子还有一句话给你。好歹主公曾与夏廷赣相交一场,当日七小姐也是为了投奔他才千里迢迢赴锦城,且保住她性命。”
“知道了。”
张立领命而去。
谁也没有想到,螳螂捕蝉在前,还有无数人想做黄雀。而黄雀的数量不止一只。黄雀之后,还有黄雀。
阴山南坡。
夏初七这回吃了大亏,总算领悟到了在阿巴嘎时,哈萨尔说从此再不喝酒的道理。酒这东西,真能误事。可这——多么痛的领悟?
她酒后头有些发晕,又想到甲一在帐外,便放心大胆的睡觉。不曾想,竟被人摸了进来,一棍子敲昏,等再次醒来时,已不知是何方,此处四周黑漆漆如同恐怖电影里的情形,鼻子里充斥着的,是一股子类似于霉变的腐臭气,极是难闻。
“喂,有人吗?”
她喊了一声,发现嗓子哑得不行。
“靠!先人板板。”
低低咳嗽着,她咒骂一句,想摸摸脑袋,这才发现手脚都捆绑着,根本无法动弹分毫,怪不得这一觉睡得浑身酸软,这般难受。
“哪个龟孙子整老子,赶紧滚出来!”
蜷缩在潮湿的黑暗地面上,她安静了片刻,竖起耳朵倾听,仿佛身边有流水沿着岩壁滴下的声音,除此,别无其他。
“喂,人质要死了!救命啊。”
这一回总算有动静了。可与她预计的不一样,动静不是来自外面,而是在她的头顶上方。隔着一段距离,传来了低低的议论声。
“好像那小子醒了?”
“什么小子,头儿说是个姑娘。”
“要不要瞧一眼?”
“不管!由着她吼。”
大眼珠子瞪着,夏初七仰头望着脑袋上方。难道她如今被人藏在地窖里?是谁干的?不见了她,赵十九该急死了吧?人家绑了她来,却绑而不杀,醉翁之意肯定不在酒,而在赵十九。
靠坐在石壁上,她慢慢适应了黑暗,总算看出些所处之地的轮廓来。这是一间方方正正的石室,面积不大,四周好像没有门,她应当是被人从头顶的天窗吊着放下来关押在这里的。也就是说,出路只有头顶一个。
吸了吸鼻子,她被空气里的腐臭味儿熏得鼻子快要堵死了。仰起头来瞅了瞅,好不容易才将蜷缩的身子直起,像个僵尸似的跳着,跳得地面“咚咚”直响。
“上头的哥子,我肚子饿了,来点吃的。”
她说得极理所当然,上面的守卫也是理所当然不理会她,由着她呐喊。但她脸皮极厚,自认为最大的优点就是会找存在感,别人不理她无所谓,她理别人就好。
她不停的跳动,室内回声极强,“喂,我实话告诉你们,我是夏廷德的侄女,亲的,你们难道不知道?我叔父要晓得你们这般虐待我,不给我吃,不给我喝,到时候掉脑袋的可是你们!”
“聪明的人,赶紧给姑奶奶来点吃喝。”
她并非胡乱咬夏廷德,依她看来,目前想整她,且有便利从大营中掳她的人,除了夏廷德,不做第二人选。果然,她说夏廷德的时候,上面的人很快就安静了。
“我肚子痛,我要死了。你们头儿是不是叮嘱过你们,我这个人质极是重要,千万别出了茬子?哥子们,懂点事吧,我若有个三长两短,不要说你们的脑袋,便是你们家头儿的脑袋都保不住。”
一个絮叨的人到底有多烦人,只有真正试听过的才知道。头上的守卫终是耐不住性子,在一阵石料与铁链摩擦出来的“咔嚓”声里,黑漆漆的头上终于有了一簇光线,还有一张不耐烦的年轻脸孔。
“不要吼了,要喝水是吧?”
黑暗里呆久的人,看见光就像看见了亲娘,夏初七长颈鹿似的伸长了脖子,点头如捣葱,“对对对,要喝水要吃饭要出恭要活动活动筋骨要……”
“得得得,闭嘴!”那人被她念得狂躁,阻止了她的话。
头顶上的光线消失了,人脸也消失了。
夏初七极是沮丧,难道就这般被人抛弃?
不曾想,未几,天窗再次打开,一个人沿着绳子吊了下来,他腰上佩马刀,手上拿火把,身上穿着兀良罕甲胄,蹙着眉头将一只陶罐递给她。
“先喝水。一会才有送吃的来。”
夏初七斜瞥过去,奇怪地看着他。这人明显说一口流利的汉话,偏生却穿着兀良罕的服饰,看来果然是他那个便宜二叔干的。至于他的鬼心思,她用膝盖也能猜出来——借刀杀人。
“小哥,你看这般捆着我,我怎么喝水?你喂我?”
那年轻兵卒年纪不大,被她媚眼一飞,愣了愣,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但仍是把陶罐递了过来,准备灌入她的嘴里。可夏初七脑袋左偏右偏,就是喝不上,有些着急了。
“小哥,你看能不能先给松松绳子?”
“不行。”那人想也不想就拒绝。
“我又跑不掉,你怕什么?”
“头儿说了,不能松开你。”
夏初七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小哥,我只是一小女子,你看看我的个头,便是两个我,也不顶你一个中用,我不过喝口水而已……”
那人虽见她确实瘦削不堪,觉得头儿夸大其词,但仍是没有打算放她。
“要喝就喝,喝不着就渴死算了。”
夏初七瘪了瘪嘴,眼巴巴地看着陶罐。
“小哥,你有妹子吗?”
那人一愣,“没有。”
“有姐姐吗?”
“没有。”
“行,就算你没姐没妹,你总有娘吧?”夏初七垂头叹气,说不尽万千女性的悲哀,“你想,我若是你娘,被人捆在黑骨隆咚的地窖里,连口水都喝不着,多可怜。”
那人被她绕晕了,“可你不是我娘。”
“总有一天,我也会当娘的嘛,一个道理。”夏初七瞄他一眼,“小哥,你想想,我若是渴死了,来找你索命,你这辈子也良心不安,那日日夜夜受煎熬的日子,也不好过,更何况……”她努了努嘴,看向自己,“我只是要求解开双手,双脚不还捆着的吗?你这胆子也太小了。”
她紧张时,废话特别多。
那人就未见过像她这般聒噪的人,终是受不了她,想了想她确实一介女流,属实没什么危害,转身把火把插在石壁上的通气孔里,便过来解她的绳子。
夏初七笑着看他,“小哥,你真是个好人。”
“哼,喝吧。”
且把年华赠天下 第391章 翻手云,覆手雨(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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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初七揉了揉酸涩的手腕,从他手里接过陶罐,吃力地抬起,仰着脖子就准备喝,可像是手捆得太久,一个没拿稳,陶罐向前一倾,里面的水悉数泼在了那人身上。在两人同时的惊叫声中,陶醉应声掉落地面,“叭嗒”碎裂。
“曾三,出啥事了?”
这么大的动静,自是引起了上头人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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