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把年华赠天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姒锦
“这个……”夏廷德轻咳一声,极是为难地笑道:“既然殿下的参将与犬子一样看上了托娅,那老夫也没有不给殿下面子的道理。只凡事讲究一个公道,老夫先前扣押了兀良罕大世子,已然与兀良罕结下仇怨,让托娅自行选择实在对犬子不公。”停顿片刻,他望向座中众人,“不如这样,反正闲着吃酒也没个乐子,老夫有一提议,就当为诸位醒酒消食。”
众人来了兴致,纷纷道,“魏国公请明言?”
夏廷德道:“老夫与殿下各出一人,以营内两军旗幡为酒筹,谁先将对方的旗幡夺到手,托娅便归谁,如何?”
此举说来公道。但众所周知,军队旗幡不仅代表一个人的脸面,还代表一支军队的脸面。胜负也不再只是托娅一个妇人这般简单,而关于两军的威仪。
赵樽眸子微抬,淡淡道:“也好。”
阴山这时节的天,大雪纷飞,滴水成冰。
对于接下来的“夺美比试”,众人似乎都颇有兴致,而双方帐下的人都搓着手,跃跃欲试,想要代表己方参与比试。夏廷德似是胸有成竹,率先派出他手底下有“铁鹞子”之称的第一侍卫钟飞,然后看着赵樽,哈哈朗笑。
“老夫听闻晋王麾下人才济济,甚至还有陛下钦点的武状元,想来今日可以大开眼界了。不过,还望手下留情些才好,老夫这里的人,可没陈侍卫长那样的高手。”
这话含义颇深,激将的意味很浓。众人的目光纷纷望向赵樽,还有他身边未有动静的陈景,想看赵樽到底会不会派出陈景。可他却并未为难,在冬夜的冷风疯狂舔舐下,袍角摆动着,一身玄黑的铠甲泛着凉意的光晕,姿态高冷雍容,盖世无双。
“丙一。”他喊。
众人惊,丙一亦是愣了下,站了出来,“属下在。”
赵樽眉目疏冷,似是对比试结果浑不在意。
“你陪钟大人过几招。”
丙一垂目,抱拳拱手,“是,属下遵命。”
“铁鹞子”钟飞名声极响,而丙一在众人眼中,却是名不见经传,众人都期待着比试的结果,开始一边议论着,一边随众往校场行去。夏初七走在赵樽的身边,先前吃了几杯酒,在帐里时脸有些发热,可一出帐,冷风一吹,又有些冷。但想到夏廷德那老奸巨猾的家伙,她更多的却是狂躁。
“明知他故意激你,就是为了不让陈景出战,为何还偏偏要往他圈套里钻?”
赵樽衣角在冷风中猎猎飘飞,神色却平静得无波无浪。
“丙一不错,阿七放心。”
丙一功夫怎么样,夏初七不知道,但夏廷德那个没安好心眼子的东西,向来歹毒。既然比试方法是他提出来的,肯定他极有信心。不过,赵樽既然都这般说,她也不好再反驳他的决定。她抱了抱双臂,转了话题。
“赵十九,我有点冷。”
赵樽脚步微顿,蹙眉看着她单薄的身子,正准备解开的身上披风,却被夏初七制止住,故意逗他一般,咬着唇,低低道,“你抱我,我就不冷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又是这等严肃的场合,赵樽自然不可能抱她,甚至也不好做出太亲密的举动来,“阿七……”
见他窘迫无辜的样子,她不由低低一笑。
从她认识赵十九开始,他便是一个有些疏离冷漠的男人,后来与他混得极熟稔了,也只有二人在背地里时才是个“禽兽”,在人前他还是一个君子,一个迂腐到极点的男人。只要不是气血冲脑的时刻,让他抱一下,比杀了他还要困难。
但无法,她偏生就喜欢他这个调调。明明就是一个极精明极腹黑的主儿,可是在女人的问题上,其实他有一点憨憨的,却憨得极为诚恳,极暖心窝。她抿着嘴,也不逗他了,伸手替他理好披风。
“外头冷,你给我穿,你怎受得了?算了,我先回帐去更衣。”
赵樽松一口气,“好。”
夏初七见他如释重负,瘪了瘪嘴,黑着脸不高兴。
“我有些困,帐里暖和,兴许我就不出来了。”
“也好,你早些歇着。”
夏初七原本是一个极最爱凑热闹的人,可吃了几杯酒,酒意上头,被冷风这么一吹,胃里就有点不好受,确实有点受不住这腊月的凉气,打了一个哈欠,点点头。
“行,那我先回去睡了。”
赵樽疼惜地看她,目光满是关切,“你且放心,这里无事。”
“我才没什么不放心的,就算丙一输了,又不是我要嫁给夏衍。就怕晋王殿下您不放心,托娅那么一个活生生的大美人儿,被野猪给拱了。”说到此,夏初七醋气极重地哼一声,故意压着嗓子嗔他,“我走了,不碍你眼,反正你小心些,别迷上了草原明珠,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赵樽似笑非笑的拉了拉她的手。
“爷不喜明珠,只喜蠢猪。”
“……”
夏初七恶狠狠瞪他一眼,领着甲一径直离去了。
校场上,夏廷德的“魏”字旗幡和赵樽的“晋”字旗幡分别矗立于校场的东西两面。两面主帅旗幡中间,隔了偌大的一段距离。
丙一与钟飞客套虚礼了一番,便拉开了阵势。
你来我往的枪剑碰撞的铿铿声,自是不必多说,就说场外的看客们,原本都知铁鹞子钟飞的厉害,却不知丙一为何人。但几个招式下来,虽然很明显仍是钟飞占尽了上风,可见丙一应付得游刃有余,颇有风度,众人皆纷纷点头,对晋王身边那些不打眼的侍卫刮目相看了。
“强将手下无弱兵啊。”
“一个普通侍卫,功夫竟如此了得?”
“只不知晋王功夫如何?”
“这个还真不好说,人尽皆知大都督武功深不可测,陈景亦是从无败绩。可老夫从军多年,还真未曾见过晋王与谁拼斗过,不知底细。”
“想来也差不了。”
“听说几年前输给过东方大都督?”
“能输在大都督的手里,还活着的人,都不弱。”
“这话说得,大都督还能……宰了殿下?”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里,东方青玄一袭红衣在白雪的夜里,成为了场上最鲜艳夺目的一个人,但唇角笑意从始至终都未改变。而赵樽黑衣如墨,在北风的呼啸中,一动不动地伫立在校场,仿似一棵扎根在雪地里的大树,冷峻挺拔,只把偶尔吹来的一两句议论当成耳旁风。
“殿下,人人都说你输我,青玄要不要为殿下挽回声誉?”
赵樽没有转头,“自古真正的高手,从不漏底。”
“这倒是。”东方青玄低低一笑,妖眼生波地看他一眼,又低低道:“殿下手底下藏龙卧虎,青玄这些年也算花了不少心力,竟不知他们来头。”
“若事事皆被你知,本王岂不受制于你?”
“即便事事都不为我知,殿下就不会受制于我?”
赵樽眼梢上挑,黑眸微微阖起,像一只护犊子的苍鹰。
“本王劝你,少在阿七身上打主意。”
东方青玄淡淡一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更何况,殿下如今不也只是在探峰途中,谁知结果如何?万一佳人落入我怀,青玄亦是不能拒绝。”
“你若非居心叵测,本王也很乐意看你跌个跟头。”
且把年华赠天下 第387章 翻手云,覆手雨(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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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在胸中,谁能断定我心叵测?”
赵樽沉着脸,没有回答,东方青玄又是一笑:“不过青玄对殿下倒是佩服得紧,被困于漠北,四面楚歌,眼看就成弃子,殿下竟有本事瞬间翻云覆雨,如今一封万人书直指皇太孙通敌诬陷,再加上朝中皇子们对皇太孙的嫉恨与多年宿怨,陛下这次也不得不顾及众人想法。但青玄却又不解,如此大好良机,殿下为何不是为自己而谋动,却是为秦王殿下?”
赵樽望着校场翻飞的两个人影,语气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弄,“这便是本王与你的差别,东方大人功利性太强,所以总是得不偿失,本王向来淡泊名利,并不在意那储君之位,只是不喜被人当成猴耍,这才以正公道而已。”
“无意储位?”东方青玄轻轻一笑,声音压得极低,说得也有些暧昧,“当日在清岗你也曾说过此话,惟愿河清海晏,时和岁丰。那时,青玄信。如今,青玄却是不信。”
“信与不信,与本王无关,我们……”赵樽终是回过头来看他,锐利的视线带着狼一样森冷的光芒,停顿片刻,才漫不经心的补充两字,“熟吗?”
东方青玄抿紧了唇,与他对视,淡然一笑,“不熟。”停顿一下,他接着道,“但殿下,青玄有一言忠告,场子拉起来了,所需财力,可不容小觑。自古斗的不仅是权,也是钱。这阴山所藏之财,我俩一人一半,平分如何?”
说起金银财宝,赵樽就想到夏初七,“只怕不妥。”
东方青玄眯眸,“有何不妥?”
赵樽眼波流传,面色却极是淡然:“我家阿七会以为我没出息。别说阴山没有藏宝,就算有,找出来那也是她的。若是我还分你一半,她定然要与我拼命。”
他语气里的宠溺味儿十足,看得东方青玄愣极带笑。
“殿下性子变化真大,当年铁面无私的晋王,怎生变得儿女情长了?”
赵樽剜他一眼,反笑,“东方大人不必羡慕,儿女情长也得靠缘分的。无缘的人,即便想情长,也是无奈。”
这两个都是毒舌,损起对方来毫不嘴软。可话说到此处时,只见场上风云突变,打得难解难分的二人形势与刚才已然不同,丙一缠住钟飞,直逼向夏廷德的“魏”字旗幡。
人人都知铁鹞子钟飞轻功了得,以速度见长。所以,从头到尾,丙一便缠死了他,不断往“魏”字旗幡移动,那钟飞一介武夫,为人刚愎自用,一开始丙一的故意示弱,让他掉以轻心,步步紧逼之下,便是离“晋”字旗幡越来越远,如今想要再利用“腿长”的优势已不可能,更是招招杀着,只想快速赢过丙一,回头夺旗。
不得不说,智慧永远是一个人取胜的关键。空有一身武力的人,往往做不成最后的赢家。这钟飞脾气火爆,被丙一逗出脾性来了,越是心急招式越有漏洞。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丙一手中宝剑突地化为“箭矢”,脱手朝铁鹞子飞过去,就在他拿长枪格挡的当儿,丙一突地一笑,调转过头,速度极快的朝“魏”字旗飞掠。
钟飞大惊,飞身追去。
离旗的距离不算太远,却也不近,两人几个轻纵的追逐间,钟飞这才发现吃了亏,上了当。这丙一哪里是什么无名小卒,他脚下的功夫,比他的剑术高了不是一点半点。
“呼啦”一声,丙一拽住棋杆,飞身而上,腿脚在空中横扫一脚,将追来的钟飞踢了下去,像一只灵敏的野猴子,嗖嗖几下攀上棋杆,飞快地拽下“魏”字帅旗,那姿态矫健,宛若游龙,只等旗幡在手,他才回头露齿一笑。
“兄台承让了。”
“你他娘的故意藏拙,欺骗我?”
丙一笑道,“小可忘了告诉兄台,其实我天赋异禀,最擅长地便是——跑得快。”若不然,赵樽也不会专程派他千里走单骑,回京拿手书。除了跑死好几匹骏马之外,就差没把他的腿跑飞了。
“好功夫!”
“盛名累人啊,铁鹞子这次栽跟头了。”
场上围观的将校们,纷纷赞扬起来。钟飞脸色通红,极是不服气,但胜负已定,他也不是输不起的人,只是冷冷一哼,便告了输,但看向夏廷德时,目光仍是稍稍有些难堪。
“属下有负国公爷所托,惭愧之极。”
没有想到,夏廷德前所未有的好脾气,“输赢乃兵家常事,你下去吧。”说罢,他沉声吩咐道:“来人啦,放掉兀良罕的大世子,从此谁也不许找托娅公主的麻烦,把她交由晋王殿下处置。”
“是。”
侍卫转了身,夏廷德又捋着胡子哈哈大笑。
“诸位,我等回去吧,营中继续喝酒。”
这气节这风度,让众人对魏国公刮目相看。可不等众人返回大营,刚走出校场不远,远远一骑便从飞雪中冲了过来。人还未到,嘴里大声喊“报。”
“国公爷,不好了。南坡军囤,被兀良罕的鞍子袭击了。守卫军囤的将士们被砍杀无数,鞑子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只怕,只怕军囤要落入他们的手上了。”
“什么?”夏廷德倒抽一口凉气,怒视来人,“岂有此理!一群饭桶!你们都是吃白饭的吗?五六千人守个粮囤都守不好,竟然这般让人无声无息地摸了进去?”
那人语气哽咽,“回国公爷,不是兄弟们不争气,而是兀良罕来势汹汹,在南坡有上万人之众。还有,就在一刻钟前,南坡的守军,突然身子不适……”
“好啊!”夏廷德冷哼了两声,怒极反笑,转头看着一直愣在当场不知所措的巴彦,“世子还有何话可说?老夫好心好意招待你,不仅放你大兄,还成全你妹子,如今兀良罕竟踩踏到老夫头上了。”
巴彦一脸无辜,鞠躬诚意道:“国公爷,巴彦实不知内情。此次奉父汗之命带托娅来阴山,随从统共不过千余人,哪里来的上万人攻击阴山军囤?”
“一派胡言!你兀良罕先前在古北口抢了我军粮草,本就有劫取之意,后被老夫夺回,一直心有不甘,如今假意向老夫示好,送上妹妹来,就为了拖延时间,好让老夫与殿下掉以轻心,从而攻击军囤!狼子之心,实在可恨之极!”
巴彦无力辩白,还未扯出个结果,只见又有人从大帐方向飞奔来报,“国公爷,不好了,不好了。营中有无数将士头痛发热,胸口痛堵,手脚发软,随军大夫来诊断说,极像是,像是发时疫了……”
“时疫?”夏廷德冷笑数声,意有所指的瞄了赵樽一眼,那语气极是森冷,“老夫驻军于阴山,好端端的,为何会突发时疫?”
“时疫?时疫!”
对一支军队来说,时疫比真正与敌人的面对面战争还要可怕。夺起人命来,还要更快。最关键的是,即便是战争,打完也就打完了。时疫却不同,它就如附骨之蛆,会不停的蔓延……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一件事情没完,另一件事情又接踵而来。就在众人为了时疫之事商讨得人心惶惶,准备应对之策时,营外守卫再一次慌张来报。
“国公爷,兀良汗已然占领我南坡军囤,如今又带了数万铁骑,开始冲击我阴山大营,说要解救大世子,不让公主受辱,他们来势汹汹……”
“冲击大营?”
夏廷德又惊又怒,老脸上满是气愤。
“殿下,如今这情况,您与老夫还是各自回营安排。这兀良罕的世子和公主,老夫说话算数,仍交由殿下处置,但是,兀良罕杀我同胞,夺我军囤,绝不可轻饶,相信殿下有分寸,不必老夫再来提醒。哼!告辞!”
赵樽冷冷看他一眼,没有回应,转身领人大步回营。
可还未走入北伐军大营,便见一个人扛了一个大袋子在肩膀上往外跑,袋子里像是有人,不停在扭动。后面有几个人掩护他的人,在与追击的兵卒打斗。可此时兀良罕大军袭营,夏廷德的阴山军乱成一团,在营中四处奔走着,完全冲断了他们的阵脚,拥挤在一起,乱成一片。
“殿下,快劫住他们,他们绑了阿七……”
追赶出来的甲一看见赵樽,面色灰败地大喊。
赵樽面色一沉,看了看那扛着麻袋的人奔走的方向,身姿在冷风中一凛,不仅没有去追那群人,反倒掠向了甲一的反方向,往营帐极快的奔了过去。他撩开帘子,入了内帐,床上果然空空如也。仔细一看,只见原本结实的毡帐背后,已经被人用刀子划开了一人高的口子。
很明显的调虎离山!
前面掳人,真正的杀着在背后。
阿七被他们从营帐后面,趁乱弄走了。
夺军囤,大军夜袭,突发时疫,整个阴山乱成了一团。
这个夜晚不同寻常,寒风,暴雪,在这一片苍茫的大地上肆虐。
且把年华赠天下 第388章 翻手云,覆手雨(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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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万人的驻军人人自危,透入骨髓的冷意和时疫的恐惧席卷了每一个人的心脏。一时间,营中火把龙蛇一般,喊杀喊打的声音不绝于耳。可夏廷德的兵卒,好像还真是生病疲乏,战斗力极大的减弱,以绝多的人数,竟是许久都占不到兀良罕的便宜。。
反观赵樽的北伐军,却没有人染上时疫。
这样的情况,不免让人产生了诸多猜测。
赵樽先前要夺下那兀良罕的托娅公主,如今魏国公的人,偏生染上时疫之症。就在双方争夺托娅的时候,南坡军囤突然被人偷袭。太多的巧合,那便不再是真正的巧合。魏国公麾下的将士,有许多人怒了,在有心人的提醒挑唆之下,矛头纷纷指向赵樽,原本有一部分支持赵樽,要与他在万人书上签字画押,请朝廷改立储君的人,都有一种受了他欺骗的心理,调头倒戈。
可这些事情对赵樽来说,都无半分影响。
他如今只狂躁一个事,阿七去了哪里?
整个阴山都翻了个遍,却没有人。若不是今晚上这般的乱,或许还能找出一点头绪,可这会子,阴山乱成一窝蜂,雪地上横七竖八交错的都是脚印。夏廷德的二十万大军,就像潮涌似的四处窜动,阵脚大乱,兀良罕的人又都蜂拥而上,一时半会,根本找不到线索。
那几个扛着麻袋跑的人已经被抓住。
解开的麻袋里面,没有夏初七,而是一个被捆绑的舞姬。
赵樽气得一脚踹出去,把帐中的椅子踢得飞出数丈。
“这般简单的调虎离山,你竟然中计?”
甲一低垂着头,手心攥紧,唇色发白,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辩解,只“扑通”一声跪下,沉声道,“属下辜负殿下重托,请殿下责罚。”
赵樽狠狠瞪着他,目光一片猩红,像是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许多跟了他多年的人都骇住了,脊背一阵生寒。包括郑二宝,都从来没有见过赵樽怒成这般样子,就像一头随时准备拆吃人肉的野兽,带着一种癫狂的姿态,让人不寒而栗,谁也不敢多出一声。可过了半晌,他到底还是摆了摆手。
“起来。”
人人都会犯错,越是聪明的人,越是容易犯低级错误,百密尚有一疏,就算是他自己,也不可能不出半点纰漏。在那种情况下,甲一认定帐中只有夏初七一人在睡觉,看见扛了麻袋出来,里面有女人的呜呜声,自会条件反射地去追,哪会想到那个是假?
“夏廷德!”
赵樽突地一拍桌子,咬牙切齿,样子宛如杀神临世。
“老子从此与他势不两立。”
沉默的陈景惊问,“殿下的意思是?”
赵樽冷目如刃,“你说呢?这般大的风雪,兀良罕怎可能调动那样多的人马赶来阴山而不被斥侯发现?又怎会那般巧,他的人中了时疫,而我军却无事?明显的栽赃陷害。”
顿了一下,他冷冷掠过众人的面,眸子更暗,“夏廷德以自损兵力为代价,以达到诬陷我与兀良罕勾结的目的,救赵绵泽于水火,还掳去阿七,这一箭双雕实在歹毒。这个老匹夫,竟如此狠心牺牲跟他奔命的将士,阴毒之心非常人可比。但也玩得精彩,本王倒是小看他了。”
一拳砸在案几上,他声音微哑,却字字如刀。
“今日之辱,本王必将十倍偿还!”
陈景问,“殿下,现下我们怎么办?”
“等!”他冷冷一哼,“他既然掳了人,自然会有交换条件。”
天光大亮的时候,雪终于停了,风还在继续刮,刮得雪屑飞扬,雪沫翻飞。卯时,久久阴霾的云层上空,竟慢慢浮现出一丝霞光来,挂在天际,妖娆如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火红火红的样子,如同在滴血。天晴了,苍穹明亮,天空高远,但整个阴山都布满一层无法排遣的阴霾,还有无数鲜血和死尸带来的呜咽和悲凉。
昨夜夏廷德的阴山大营与“兀良罕”一役,南坡守卫军囤的将士几乎全体阵亡,而阴山军中得了“时疫之症”的人,统共也有两三万,其中无数人死亡。听得这消息,正在为赵樽摆膳的二宝公公,这个向来除了他家主子爷,从不关心他人死活的人,都忍不住掩袖哀鸣了。
“太惨了,太冤了。”
“我看夏廷德手下的兵卒在处理尸体……”陈景堂堂七尺男儿,想到那些无辜死亡的人,语气凝噎,“他们在雪地上挖了个大坑,就那般埋了。这老匹夫,为了倒打一耙真是下足了血本,实在歹毒之极。”
以几万自己人的生命为代价,这不是常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可知晓往事的人都明白,三年前魏国公府的血案,那些与夏廷德一脉相连的亲人他都没有多怜惜几分,又怎会怜悯这些与他毫无相干的将士性命?
众人皆在议论纷纷,只有赵樽坐在主位上没有动静。
他好像一直都未有过什么动作。
昨天晚上,整个阴山无人睡眠,他也是一样。
一身战袍未换,黑玉束冠,冷峻的面色略显苍白,深不见底的黑眸里,平添了一抹暗炙,布满了红通通的血丝。人还算平静,浑身上下一如既往的高冷华贵,就像他没有为任何人担心一般。但熟悉他的人都知,他正处于狂躁易怒的边缘。
“报——”就在这紧张焦躁的气氛中,营外有人匆匆进来,带入了一屋子的凉气,也给大家带来了希望,“殿下,魏国公差人来说,有紧要军务,务必请殿下过去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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