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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起青壤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尾鱼
什么时候发的?光顾着鸡零狗碎的事了,居然没注意。
聂九罗点开消息。
——聂二,八号之前,南巴猴头。
这是下任务的节奏,但南巴猴头是什么鬼?不过沾了“南巴”两个字,这是又要去陕南?
好在时间上还算宽裕,八号,还有近一周的时间。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聂九罗回了两个字:电联?
……
蒋百川半个小时之后回了条:知道你想问什么,视频已经发你邮箱了,看了就明白,十分钟后我打你电话。
居然还有视频,聂九罗马上登录邮箱,邮件是匿名发的,被系统归置到垃圾箱里去了。
她点击播放。
视频分两段,开场就在板牙,镜头晃得不行,拍视频的人跑得呼哧呼哧,显然是在追赶什么。
很快,被追赶的那人入了镜,是马憨子,扛着一根拐杖,嘴里还哼歌呢。
“我挑着担,你骑着马……”
拍摄的人厉声问他:“马憨子,这不是瘸爹的拐杖吗,哪来的?”
马憨子:“就车上扔下来的啊。”
拍摄者厉声喝了句:“拿来我看看!”
马憨子心有不服,悻悻把拐杖递了过来。
然后是拐杖的特写,用了很久的水曲柳木单拐,垫腋处包了块旧羊皮,扶手常攥的地方被磨得油光水滑。
第二段是在室内拍的,马憨子拘谨而又老实地并腿坐着,两只手端正摆在膝盖上,正坦白从宽。
“就侵略者的车子开过来,我去拦截,车门一开,他们就把拐杖扔下来了。还让我通知村子……”
拍摄者:“通知村子什么?”
“说八号那天,皇军要跟八路聊聊……”
拍摄者没好气:“你少在这戏精!原话是什么?一个字都不能差!”
马憨子很是不满,哼唧了一会之后才哑着嗓子,一副凶声凶气的语调:“傻子!拐杖拿去,有人问你就说,八号来南巴猴头领瘸子。”
然后又演自己,一脸茫然:“什么猴头?孙悟空啊?”
末了还客串了一把车子远去的声效:“呜呜……”
最后两手一摊,意思是:没了,一个字都没差。
视频就到这里。
聂九罗不觉失笑,难怪马憨子一开头唱起了改词的《西游记》,原来是被“猴头”两个字勾起来的。
马憨子也算是自己人,他爸死得早,当妈的辛苦把他拉扯大,然而七岁头上发了场高烧,他妈没当回事,翻出袋过期的感冒药给他喝了,又让他盖厚被子捂汗,一捂两捂,病是好了,脑壳也捂坏了。
这下没活头了,当妈的痛哭一场之后,跑了。
马憨子就此成了吃百家饭的村养娃,且知恩图报,矢志守护板牙,一年到头为了板牙打各种各样的对外战争,不过这人的脑袋不算坏得很厉害的,偶尔传个话说个事,倒也像模像样。
邢深来找她那天,说起过“瘸爹失踪了”,看来,对方没能从瘸爹嘴里掏到什么,要借手上有人质这事发挥一把,约在八号、“南巴猴头”。
怪不得要她过去,这种事,是得有刀镇场。
炎拓会去吗?要是再遇到,又能揍他了?
聂九罗有点兴奋。
其实她对打人这事没瘾,但所谓“棋逢对手”,就总想分出高下,人说三局定胜负,目前过了两局,打平,她靠突袭和针剂放倒他,他靠突袭和溺水放倒她,都不算纯靠实力的对碰。
更何况,上次负的是她,那种扳回一局的欲望就更炽。
她已经为自己的胜利设想出了完美的ending,她要把炎拓死死踏翻在地,踏得无反击之力,然后掏出那枚冒充过炸弹的卡扣,对他说:“我也不为难你,吃下去吧,吃了就放你走。”
语气要柔和,姿态要好看,气场要碾压。
太完美了,就差一场胜利了。
……
心猿意马的辰光过得可真快,十分钟只是一晃眼,蒋百川的电话已经过来了。
聂九罗问他:“南巴猴头是什么地方?”
蒋百川给她粗略解释了一下,这是老山林人对秦巴山腹地山头的命名,因为秦巴山地不是一座山头,而是大大小小绵延百里的山岭,现代科学考察的命名法比较死板,就是“1号”、“2号”,但以前的命名就很生活化和生动,都是依形状命名的,什么“南巴猴头”、“南巴鱼嘴”、“南巴鳄摆尾”。
南巴猴头就是秦巴山林深处的一座山头,看来对方对秦巴山地并不陌生。
聂九罗说:“真要去啊?那种地方,听起来跟赴鸿门宴似的。”





枭起青壤 第39节
蒋百川无奈地笑:“比鸿门宴还不如呢,去鸿门宴,至少还有口吃的,去那,你知道等着你的是什么?”
聂九罗:“那还去?”
蒋百川说:“瘸爹是老人了,多少年的老伙计,同伴遇险了,能不救?九一年,第一次走青壤,大家喝了酒、发了誓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聂九罗没吭声,这旧事,她听蒋百川说过。
简言之就是,个人和家族的运道,是跟时代和国运连在一起的,所谓国泰才能民安,解放前的百十年,国家遭难,小老百姓朝不保夕的,饭都吃不饱了,哪还有那个人力精力“走青壤”啊,解放后又是破四旧又是搞运动,青壤之说,更是没人提了。
蒋百川生于六十年代中后期,那年月,教育是铁定给耽误了,当然,他自己也不重视,觉得猎户嘛,靠山吃饭,一门手艺管到老。
不止是他,他身边的一群大小朋友,也都这么认为。
然而有些行当能在新时代焕发新生,有些行当,是注定要渐渐退出历史舞台了,一九八八年,《中华人民共和国野生动物保护法》修订通过,一九八九年三月一日正式施行。
忽然间,野生动物要保护了,资源属于国家所有了,私自打猎牟利是违法的了。
蒋百川傻眼了,他周围那群“读书无用论”、除了打猎半点技能都没的朋友,也傻眼了。
瘸爹更是唉声叹气:华嫂子的爹娘本就嫌弃他没个上台面的工作,现在好了,连上不了台面的碗都端翻了。
有人提议“管他娘的”,保护法在北京,老林在身边,这头打猎,千里之外怎么可能知道,蒋百川觉得不可行,违法是要坐牢的,而且法律只会越来越完善、施行的力度也只会越来越大。
斟酌再三,蒋百川说:“咱们走一趟青壤吧。”
第37章 6
现在想起来,蒋百川还无限感慨:那一年,可真是生瓜蛋子走青壤,刀家的耍不好刀,狗家的运不好鼻子,全村秘密知会了一圈,只不到二十号人愿意豁出去一试,临时培训是靠上了年纪的老人回忆和祖上留下来的、文ge时没被烧的一些手写本。
他说:“瘸爹是元老,没消息没法救也就算了,现在有音了,要是不管不问,像话吗,搁其它人看了也心寒啊。再说了,这决定不是我一个人做的,我也问过邢深他们的意见。”
这不是救不救瘸爹的问题,这事的本质是救不救同伴,每个人都是“同伴”,都可能面临同样的困境,现在投了瘸爹一票,就等于投了未来可能落难的自己一票。
聂九罗:“那我是……到哪里?板牙还是石河县?”
“先到石河吧,具体的我晚点再联系你。”
聂九罗嗯了一声,行将挂电话时,忽然心中一动:“蒋叔?”
蒋百川:“啊?”
“当年我妈在青壤出事,你亲眼看到的?”
蒋百川一愣:“怎么问起这个了?”
然后说:“看见了,被地枭撕咬着拖走了,血拖了一路,我们跑不过畜生,没追上,后来只找回一只鞋。你爸差点发了疯,要不是几个人摁住他,直接往黑白涧冲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聂九罗说:“没什么,随便问问。”
***
雀茶一个人打车回了别墅。
原本,她是和大头他们一起回的,车进市里的时候,蒋百川打电话来说,地下室太小、已经不适合孙周了,要给他换个地儿。
而换的地方,显然不方便让她知道,于是车子靠边,放下孤零零一个她。
雀茶心里很不是滋味,倒不是多稀罕参与,而是这种“用得着时是宝,用不着时当草”的感觉,可真特么艹蛋。
走近别墅,无意间抬头,看到楼顶上站了个人。
邢深?
她离开的时候,老刀也驱车带邢深离开了,她还以为再见无期了呢。
雀茶那阴恹恹的心情一下子被点亮了,仰头冲着他喊:“邢深,你往里站点啊,别掉下来!”
邢深低头看,还微微把墨镜抬起了一些、以避免镜片颜色干扰。
他看到楼下人形的柔光,有着线条婀娜的轮廓,从声音里,他听出这是雀茶,她的光是有颜色的,浅淡的雀色,很容易让人想起“黄昏雀色时”这句话。
他头一次看到这句话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查了书典也查不到,于是想当然的意会,雀色,就是柔和浅淡的黄昏色。
黄昏雀色,很淡的温暖和宁静。
阿罗不一样,阿罗是月白色,很多人认为月白就是白,其实是一种很淡的蓝,离得很远的冷月亮上带的那种若隐若现的蓝——阿罗就是那轮冷月亮,高高挂在离他很远很远的地方。
身后传来蹬蹬的脚步声,雀茶已经一口气冲上来了:“邢深你……你,往后退两步,边上没栏杆的,你你……别往前了,老刀呢,老刀没看着你啊?”
邢深失笑,雀色的柔光里,肢体的动作笨拙又紧张,这就是手足无措了吧。
他说:“我没关系。”
雀茶胆战心惊:“你还是下来吧,这顶上没栏杆的!一吹风就……”
说着话,风就来了,雀茶条件反射般蹲下身子,生怕站得舒展点、就被风给吹跑了。
***
邢深在客厅的沙发里坐下。
厨房里,雀茶翻箱倒柜,忙着给他准备喝的:“邢深,这里有白桃乌龙,茉莉红茶,也能现榨橙汁,梨汁,还有咖啡,你喝什么?”
邢深:“来杯咖啡吧。”
雀茶应了一声,兴奋地忙活开了,有那么一瞬间,心头掠过一丝愧疚:她这么开心雀跃,是不是有点对不住蒋百川啊?
转念一想,她干什么了?她也没想跟邢深怎么着啊,她这心情,应该也就类似于小姑娘追爱豆吧,但这年纪了,没有小姑娘的遐思和幻想了,能见见面、说说话,她已经满足了。
很快,她就端着托盘过来,上头搁了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奶杯,以及方糖。
落座之后,先帮邢深准备:“我买的这咖啡有点苦,搁点糖和奶,口感会好点……”
邢深说:“没事,我爱喝清咖,越苦越好。”
话说慢了点,而雀茶的手又太快,糖奶都已经搁进去了。
雀茶反应很快,马上把自己那杯转递上去:“我也猜到了你爱喝苦的,所以你这杯什么都没加。”
当人面撒谎,于她还是第一次,脸上不觉发烫,心说还好,幸亏邢深看不到。
邢深笑起来,说:“谢谢。”
这一笑把雀茶笑恍惚了,她怔怔盯着邢深看,想着:真好啊。
这么斯文有礼,儒雅又好看,年轻的脸庞,笑起来真是让人如沐春风,微微一嗅,似乎还能嗅到初春风里蕊芽被阳光抚照过后才会散发的清新味道。
她十七岁时爱上蒋百川,那时候,蒋百川比她大二十一岁,男人不显老,三十八了,还像三十出头一样,且英俊、成熟、多金。
雀茶一头就栽进去了,对身边那些毛头小伙、青年才俊完全不屑一顾,直到十五年后的今天,才第一次发现,年轻真好啊。
她低头啜了一口咖啡,这杯刚加过糖奶,是甜的,但喝下去发涩,不知道是后味上来了,还是心里头本来就苦涩。
雀茶找话说:“你忙什么去了?刚回来吗?”
不问还好,话一出口,就觉得邢深的面色有异,片刻前,情绪还是上扬的,现在,明显低落。
雀茶知道说错话了:“我……我不该乱问的,我就……老乱说话。”
她尴尬地笑,不安地拿手梳拈头发,又觉得这种高中女生式的慌乱真是恶心,自己怎么了这是?又不是上台发言、要面对千百双审视的眼睛,邢深都没眼睛呢,她这失措个什么劲儿?
雀茶狠掐自己大腿,责令自己正常点。
邢深攥紧杯子,咖啡的烫热透过杯壁,渗进指腹之内。
他说:“没什么,我去看我从前的……女朋友了。”
从前的女朋友?
雀茶的第一反应是这姑娘真是不错,愿意和邢深交往——他毕竟眼睛看不见,其它各方面条件再好,一般女孩子也会退避三舍的吧。
所以不由自主说了句:“那……怎么分开了?挺可惜的。”
很好,又说错话了,这种私人问题,哪是她该乱打听的,雀茶再次结巴:“当,当我没问啊,我这人就这样,真是……”
她还尬笑了两声。
邢深说:“因为有一次,我决心去做一件事,她极力反对。”
雀茶很想问是什么事,但她不敢瞎问了,只是低下头,抿一口咖啡,再抿一口,耳朵竖起,希望邢深多说点。
“她非常生气,认识她以来,就没见她那么生气过。她喜欢捏泥塑,那时候初学,说要捏一个我。她很有天分,捏得很像,都快完工了,但她为了体现自己有多么生气,把塑像给砸了。”
他在这里停住,好像回到了塑像被砸的那一天:聂九罗塑那个塑像的时候,真的很宝贝,不让看,不让摸,挨得稍微近点都要恼火,似乎他呼吸一重,塑像就能被呼倒了,然而砸的时候,是真决绝。
蒋叔说得没错,她想要什么,就会去要,不要了,也是真不要。
他说:“她说,邢深,你要是坚持这么做也可以,但咱俩就此也就完了,一辈子都完了。”
雀茶小心翼翼发表意见:“这么严重啊?”
又说:“其实很多事,都是沟通上出了问题。你们坐下来好好说呗,都相互……体谅一下。”
邢深微笑,说:“体谅不了。”
雀茶真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是什么事:“其实,只要不是违法犯法、作奸犯科或者道德败坏,我觉得,想做就去做呗。年轻的时候啊,容易为一些小事争得面红耳赤,过几年回头再看,就觉得完全不值得。你当时,是特别想做什么啊?”
邢深说:“我把我眼睛弄瞎了。”
雀茶差点跳起来,一杯咖啡全翻在身上了:“啊?”
邢深没说话,眼前雀色的柔光里,有一道深褐色的污渍延开。
他搁下咖啡杯,说了句:“你衣服弄脏了。”
***
离开安塔之前,聂九罗又去找了一趟詹敬。
这两天,她打听到一些新的信息:詹敬年轻的时候,确实在一家中学当语文老师,九九年左右因“生活作风”问题被开除,而所谓的“作风问题”,是他介入了一对年轻夫妻的婚姻,男主人告到学校教务处,骂他不配为人师表,校方怕事情闹大,把他解聘以息事宁人。
九九年,聂九罗算了一下,她四岁,父母的确是“年轻小夫妻”,一年后,母亲出事,再一年,父亲跳楼。
……
詹敬工作的足疗店不大,他一人兼多职,打扫、泡浴足汤,还要帮技师们准备餐点。
八点过,詹敬准时交班,捶着酸痛的老腰从足疗店的门口出来,门口海报上,是双拨弄水花的纤纤玉足,上头印着“一流服务,精湛技术”。
聂九罗迎上去,说:“聊两句吧。”
***




枭起青壤 第40节
聊两句的地方选在了一家灯光昏暗的清吧,詹敬没来过这种地方,浑身不自在,坐姿也是靠边侧向的那种,像是随时方便逃跑。
他讷讷跟聂九罗道歉:“夕夕啊,我之前乱说话,你……别往心里去哈。”
那天,陡然间见到那条翡翠链子,往事如潮水般涌入,一下子冲垮了他那被磋磨半生营造起来的、谨小慎微几近懦弱的堡垒,歇斯底里说了很多。
后来就冷静了,觉得自己可笑:裴珂死了二十年了,二十年,旧人旧事,放凉了的汤水,还把它烘热干什么呢?是凉是热,不都还是他一人饮吗。
就别拿过去的事,影响小辈了吧。
聂九罗说:“说都说了,就再多说点吧。你和我妈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詹敬忐忑地抬头看她。
聂九罗笑笑:“放心吧,我成年了,谈过恋爱,狗屁倒灶的事也见过不少,接受度很高,我父母不是圣人,也就饮食男女,感情好,难得,感情不好,也正常。你尽管说就是。”
詹敬愣愣看了她好一会儿,她眉眼跟裴珂有一点像,但性子完全不像,人家说性格决定命运,小珂如果是夕夕这种性格,人生……会大不同吧。
他嗫嚅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知不知道,你父母之前滑过一个孩子?”
聂九罗点头:“知道,很可惜,死在胎里了。我爸妈非常伤心,以至于后来生了我了,对别人介绍时都会说,这是家里的二丫头。”
詹敬不敢看她,头低得不能再低,声音也低得像飘:“那第一个,其实是我的。”
聂九罗耳边轻轻嗡了一声,像是拂过一只苍蝇或是蛾子,她甚至抬手撵了一下,撵了个空。
詹敬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抬起头,慌乱地澄清:“但是你别想岔了,她不是婚内出轨,你爸也知道这件事。我……我跟小珂因为一些误会分手,一气之下去了外地。那之后她……她才发现怀孕,但她性子倔,不……不联系我,你爸一直喜欢她,就跟她说,愿意照顾她,也会把孩子视如己出。那年头,我们这种小县城,闲言碎语还是很可怕的,小珂就……接受了你爸。”
“我回来之后才知道这事,还约小珂出来聊,小珂拒绝了,她跟我说,西弘是个好人,她决定和他好好过日子,过去的事就过去吧。”
詹敬后悔极了,但无计可施,只得找了工作安定下来,默默在远处关注着裴珂,也关注着那个不久之后就会出生的孩子。
“可是我没想到的是,八九个月的时候,孩子居然没保住。据说是因为宫腔内缺氧,小珂痛苦得不得了,我也挺伤心的。不过我后来觉得吧,可能是好事,他们都年轻,以后会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孩子的。”
果然,没过两年,聂夕就出生了,詹敬也逐渐从这段伤心的情感中走了出来,还在同事的介绍下,结交了一个女朋友。
“就在你三岁多的时候吧,有一天下班回家,我忽然看到,小珂在门口等我,她状态很不好,应该是哭过,整个人憔悴得不行。我赶紧把她让到屋里。然后,小珂跟我说,她怀疑……”
说到这儿,他畏惧似地看了聂九罗一眼,声音又低了两度:“她结合了很多的细节和蛛丝马迹,怀疑……孩子是你爸爸做手脚,才……掉了的。”
聂九罗说:“哦。”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平静,可能是因为,早就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吧。
也许是被她的冷漠刺激到了,詹敬一下子激动起来:“你爸爸……其实他根本就讨厌这个孩子,他只是假装很有爱心、赢得小珂的信任,然后,他背地里使坏,这样的人多可怕啊是不是?”
“小珂性子比较内向,能交心的朋友不多,所以那段时间常来找我,我……我也不怕你笑话,我对小珂,一直还存有感情,对她的事就特别上心,再后来,你爸暗地里找到学校,我就失业了。”
生活作风问题,在当时,足以让身处小县城的詹敬社死,工作没了,女朋友也吹了。
这件事坚定了裴珂要离开聂西弘的决心,她提出离婚。
聂九罗嘴唇发干,她端起面前的柠檬水,很轻地润了一下唇:“按理说,那时候我四五岁了,应该记事了,但我一点都不记得他们大争大吵过。”
詹敬苦涩地笑:“我们那个年代啊,多数人都要面子,家里头都分床睡了,对外还是一团和气。不会在你面前吵的,你还小嘛。”
“反正,就这么僵了一段时间,有一天,小珂跟我说,要和你爸出去旅游几天,还说,差不多了,估计这趟回来,就正式分了。”
一股酸涩直冲上喉,继而冲上了眼,詹敬眼前发糊:“这之后,就真的没回来了,没尸体,连骨灰都没有,说葬在外地了。夕夕,你能相信只是意外吗?就算真的是意外,只要这意外发生的时候,你爸在现场,我就觉得,这事他绝对脱不了干系!”
第38章 7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聂九罗决定从塔西直接去石河。
走的那天,聂东阳开车送她去车站,聂九罗一路看街景,车子飞快,行人和行道树嗖嗖后退。
聂东阳跟她搭话:“舍不得吧?”
没什么好舍不得的,正相反,回来一趟,把她对故乡仅有的一点眷恋都给洗刷干净了。
她点开手机:“大伯,我把冥诞的钱转账给你,付款码给我一下。”
聂东阳说:“嗐,这点小钱就算了,下次办你再给吧。”
这是真心话,聂九罗索要项链这事,让聂东阳忽然意识到:的确已经捞了人家挺多东西的,三瓜两枣的还往家扒拉,吃相有点难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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