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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起青壤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尾鱼
“回乡之后,还跟从前一样,各过各的,可突然有一天,乡党们发现,这俩搬到一起过日子了。”
聂九罗觉得余蓉不会无缘无故讲故事,是以静静听着,并不打断。
果然。
“后来有传言说,城里有个人,给了这夫妻俩一笔订金,让他们趁着身体还行,再生一个,说是不论男女,只要生下来、养活了,都要。不拘数量,一个两个照单全收。唯一的条件是,过手的时候要做鉴定,必须是这俩的,不能是外头随便搞了来应付差事的。”
聂九罗想笑,没笑出来。
“不知道具体谈的是多少钱,反正肯定不少,以至于这两个早就分开过活的,又和和美美住到了一起。”
“林伶应该就是合格交付的第一个,有了这第一个,好日子就来了。”
聂九罗心头猛跳,脱口问了句:“还有第二个?”
路口亮红灯了,余蓉停下车子,转头向着聂九罗一笑:“是不是觉得很有意思?原先我们以为,只是去打听一下亲属关系就得了,没想到啊,打听出一个巨曲折的故事。”
“没错,还有第二个。林伶交出去?后不久,那女的又怀孕了。”
“但她没跟人讲,她觉得,钱分得不公平,不应该平分,男的只出那么一点力,她却要怀胎十月,生孩子时又过一遭鬼门关,太亏了。所以这第二个,她不想跟男人分,想自己全拿。”
聂九罗如听天方夜谭,直到车子开动了,才反应过来余蓉等着她指路:“那个……继续往前,到尽头大转弯。”
“她就偷跑出去,想去城里找金主单聊,哪知道被男的给发现了,男的觉得委屈极了,心说人指明了必须是‘我俩’的,这种事,你一个人使劲也做不来啊,于是堵去了车站。”
“在车站拉扯起来,话都说得很难听,男的一时气急,拿刀把女的捅了,捅完了才知道害怕,逃跑时慌不择路,叫车给轧了。一家四口,不对,加上这还没生的,一家五口,到头来就活了林伶一个。其实细想想,她也算是个有福气的,这世上,本来没她的,硬生生有了。”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所以我说,林伶跟李二狗是兄妹,但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
故事讲完,余蓉不再说话,专注开车,聂九罗也不说话,只必要时给余蓉指个路。
渐渐出城了,由唐的西郊是真的挺荒凉,而且是那种人迹溃散之后的荒凉,房子、厂子、车子,都是废弃的。
想想也是荒唐,同样是土地,有些地方寸土寸金,开发商为了拿不大的一块都要争破头,而另外一些地方,土地连垃圾还不如,垃圾还有人收呢。
老牛头岗遥遥在望,名字里带了个“岗”,其实跟山岗关系不大,只是片坡地罢了。
车子从岗后一路驶上去,沿路悄悄静静,别说人了,连条狗都没见着。荒郊的太阳落得好像比城里的快,出城的时候,阳光明明正炽,但到了这儿,日光就浅了,也凉了。
末了,车子停在了矿场的正门口。
通往场院的铁门是关着的,还落了锁,铁门高处支棱着几个标语铁贴牌,分别是“高”、“班”、“家”三个字。
很容易让人想起十几二十年前最风靡的那句厂区标语。
——高高兴兴上班,平平安安回家。
两人坐在车里不动,连呼吸都放得轻浅,过了会,余蓉低声说了句:“聂二,这岗子上真没人吗,你说,会不会有人正躲在暗处,瞧着咱们这车的动静呢?”
有这可能。
聂九罗侧身向后,把自己的装备包拎了过来,哗啦一声拉开包链。
余蓉盯着包内看,她临出发时,从邢深那支了一把枪,但说真的,听说对方都是微冲的配置,真对上的话,一把枪好像也顶不了什么事。
她期待着,聂九罗能从包里拿出点更绝的。
聂九罗掏出一根带三角支架的自拍杆,用力一抽,把杆身抽到了近一米长。
余蓉莫名:“你干什么?”
聂九罗嫣然一笑:“我来搞直播啊,探矿,如果有人盯着咱们,就出来阻止我呗。”
说完打开车门,一矮身就下去了。
余蓉盯着她的背影看。
这小红帽有点意思,有点“疯刀”那味了。
后车厢里传来窸窣的碎响,余蓉咳嗽了两声,那声响立时又偃息了。
第101章 2
余蓉正准备下车,聂九罗又折了回来,从装备袋里取出两个独立包装的口罩,自己戴了一个,另一个递给她。
余蓉接得莫名其妙:“干嘛?”
聂九罗说:“咱们是不是都遮一下比较好?尤其是你,这么有特征,太好认了,你把帽子戴上呗。”
余蓉捏起帆布棉服的秃衣领给她看:“我这衣服不带帽子。”
聂九罗揪下头上的毛线帽:“给你。”
小红帽?顶上还顶了个毛球?开什么玩笑?
余蓉说:“你看我像戴这玩意儿的人吗?”
聂九罗不让步:“要么你找个塑料袋把头包上,就你脑袋上这条蜥蜴,林喜柔的人不看脸都知道你是谁。”
余蓉看看她,又看看帽子,没接,然后打开手套箱,从里头掏出一个团起的塑料袋,抖了抖手甩开,慢条斯理地套到了脑袋上,塑料袋的两提手恰在脑后打了个结。
也行吧,聂九罗又把毛线帽戴回头上:只要达到目的就好,至于是个什么形式,她无所谓。
反正顶塑料袋的,又不是她。
***
很快,聂九罗就在铁门口拉开了准备直播的架势:自拍杆的脚架打开、稳稳立地,手机就位,人面对着镜头,时而走近,时而退远,寻找着最佳角度和方位。
余蓉立在边上,斜乜了眼看她,越看越不耐烦,岗子上风不小,她包头的塑料袋被风吹得哗啦响,活像顶了个风箱。
聂九罗清了清嗓子:“今天呢,带大家来看的是一座废弃了的煤矿,就是我身后的这个……”
边说还边侧了身。
余蓉槽多无口:“反正是假的,你意思意思得了呗,有人来你再装啊,没人你在这播给我看呢?”
聂九罗皱了皱眉,“直播”暂停,大步向余蓉过来。
余蓉可不怕她:“说了是来给你帮忙,能不能利索点?”
聂九罗:“你在这站了有一会了,有没有发现,铁栅栏门是旧的、上锈的,但挂锁没那么旧?非但不旧,连灰尘都没落?”
余蓉一愣,随即看向挂锁。
还真的。
“你也怀疑这岗上有眼睛盯着咱们,那是不是现在就得入戏?真有人守着这,看到有人直播,一定会过来撵,咱们是不是既能钓出人来、又能全身而退?等人来了再装,谁信你是真直播的?”
余蓉没词了,顿了顿,做了个手势,示意聂九罗继续播。
***
正门口这段“播”完,岗子周遭依旧静悄悄的。
是真没人吗?
余蓉不太确定,她建议聂九罗再翻个铁门:一来很多直播里都这么搞,探矿不翻墙,显得不真实;二来嘛,站得高,位置也更明显——如果这都没人来拦,那只能说明,这附近真没人。
聂九罗没意见,不过她一条胳膊不方便,这环节,就由余蓉顶上。
余蓉依着她的吩咐,边爬边跟“镜头”打招呼,总之就是:任你各个方向窥视,这儿就是两个二傻子在搞直播。
铁门翻得很顺利,余蓉扶着“班”字铁牌,跨过栅栏最高处,整个人如铁门上立起的一杆旗,占据了整个老牛头岗的制高点。





枭起青壤 第121节
她居高临下,四面观望了一会,低头招呼聂九罗:“都做到这份上了,可能是真没人。你开锁吧,我在上头把风。”
聂九罗自拍杆一扔,去到车边,把自己的装备袋拎了过来,从里头取出手动开锁枪,不到半分钟,就把这道大门锁给打开了。
余蓉从铁门上跳下来,把车子开进场院靠里的位置,聂九罗则关了大门,照旧把门锁给挂上——这样,从外头看来,这场院还是门户紧闭的模样,不走近了看,不会知道里头已经进了人了。
两人兵分两路,分别把矿场里的办公室、宿舍、厨房、食堂给搜找了一遍。
其实没什么可搜的,所有的房子都已经搬空了,窗玻璃也没几块囫囵的,遗留下来的,无非是一些破凳烂椅,聂九罗在办公室的墙上,还看到了几张被撕过的、褪色的奖状,上头或书“十佳”、或印“先进”,虚弱地证明着这片废墟一样的死寂所在,也曾经人气十足地风光过。
最后,两人在通往矿坑的甬道里碰头。
甬道的尽头处,装了扇铁门,和大门口的铁门一样:铁门是旧的、锈迹斑斑,但挂锁却相对干净。
余蓉拈起挂锁看:“锁在外头,说明没法从里头开门。这里头,要么关着人,要么藏着东西。不过,要真是这样,怎么会用这么普通的挂锁呢?”
聂九罗一颗心砰砰跳,她舔了舔嘴唇:“先打开看看再说吧。”
***
铁门打开,一股混合着土腥味和霉湿气的怪异味道扑面而来。
亏得戴了口罩,余蓉拿手在靠近口鼻的地方扇了扇,定睛朝里看去。
太黑了,煤矿里都这德性,即便是白天,也只进矿口那十几步路有光,再往里,就要靠矿灯了。
聂九罗从装备袋里取了只手电给余蓉,自己也打了一只,小心地往里走。
一切都正常。
看到了几条歪倒的长条板凳,应该是旷工下矿前或者上来之后坐着休息用的。
看到了老式的铝制军用水壶,下矿的人得喝水,多半是带水用的。
看到了安全帽、铁锨、镐头,正常,都正常,是理应出现在矿里的东西。
再往下走,没路了。
聂九罗倒吸一口凉气。
眼前是个深洞,洞口约莫有小半个篮球场那么大,洞沿边立着几根歪斜的杆子,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杆头都用麻袋包裹了起来。
站在边沿处往下看,黑洞洞的,也不知道有多深,扔了块小石子下去,隔了会才听到声响。
这就……没了?
聂九罗站在洞沿上,脑子里嗡嗡的。
余蓉则绕着洞沿走了一圈:“这种煤矿,坑道是在底下吧?我看电视里,应该有那种升降机才对。聂二,找岔了吧,炎拓要真在这,我看是被扔下去的。”
聂九罗心头一颤,反击似地回了句:“不会,林喜柔还带饺子来了。”
余蓉想了想:“年三十嘛,最后一餐,不让他见到新年的太阳,吃完饺子,啪一声,就推下去了。”
聂九罗抬眼看她:“你要是不会说话,就少说。”
余蓉笑笑,习惯性地去撸脑袋,哪知撸了一手的塑料袋。
她说:“话可能不好听,但实在。总好过自欺欺人吧。”
说完,在洞沿边坐下,两条腿空垂,伸手掏出一支烟。
不过顿了会,又放回去了。这儿可是煤矿,她怕一打火,把自己打出个三长两短来。
聂九罗站着不动,一只手死攥着手电筒,攥得指节泛白。
真特么活见鬼了,让余蓉这么一说,她也觉得这故事,相当的逻辑自洽。
——那天,长喜叔看见的那辆黑色奔驰,熊黑是司机,林喜柔坐了后座,而炎拓,就被关在后车厢里。他们打包了一份断头饺子,把炎拓带到这里,看着他吃完之后,把人推了下去。
至于为什么选年三十这天……
为了有点仪式感、辞旧迎新?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聂九罗用力晃了晃脑袋,想把这些怪诞的念头给晃出去。
想验证的话,其实也容易。
聂九罗重又看向洞内:“照你这么说,炎拓的尸体就在下头了?”
余蓉看了她一眼:“你不会是想下去看看吧?”
聂九罗反问她:“不看怎么能确定呢。”
余蓉垂头看了看黑漆漆的洞内:“我劝你别。”
“首先,你知道这洞底下有什么?缠头军这么多年,几次走青壤,也只找到一个蚂蚱,林喜柔却能安排那么多地枭转化成人,这说明必然有一处枭窝,为她源源不断地提供地枭。”
她伸出手指,往洞内点了点:“这下头,可能就是呢?所以难怪门上的锁那么好开,她根本不怕人误入。”
“其次,咱们就两人。地面上得有人守着,那就意味着只有一个人能下洞。我是肯定不会下,下头是我爹我都未必去冒这个险,何况是炎拓?我跟他又不熟。你下的话,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情况,就你这胳膊,翻铁门你都不愿意翻,你还下洞?”
“第三,即便你能下,要怎么下?别说升降梯了,这儿连个绳梯都没有,你飞下去啊?”
“所以啊聂二,看你像个头脑清楚的,听人一句劝,别一时冲动。咱们先回去,多带点人手、备齐了装备,再来冒险不迟。”
聂九罗没吭声。
余蓉的话句句在理,但是,她就是挪不动步子。
顿了会,她低声说了句:“我想看一下。”
余蓉看她:“看什么?”
“看他的尸体是不是就在下头。”
余蓉无奈地笑了笑:“图什么?”
“图个死心。”
他死了,她也就死心了,用不着牵肠挂肚,用不着夜半惊醒时、非开门出来看一眼,也用不着手头正做着事、忽然晃神。
反正就是要看一眼。
她喃喃说了句:“来都来了,也不差看这一眼了。”
余蓉也不好再说什么:“那你要怎么看?”
聂九罗沉默了一会,说了句:“你稍等一下,我出去打个电话。”
***
十分钟后,聂九罗回来了。
她给刘长喜打了个电话。
刘长喜跟她说,洞沿上立的那些杆儿其实是滑轮,麻袋包着的,就是滑轮头了:为了节省成本,炎还山的煤矿没有装升降梯,当年的旷工也没什么劳动保障概念,只要有钱挣,脑袋往裤腰带上一拴就下矿——他们都是坐着“猴袋”上下的。
聂九罗用刀子划开包着滑轮头的麻袋,这种塑料制麻袋,没什么腐烂之说,这么多年多去,韧度依然不减。
她选了两个相对完好的叠在一起增加承重,依着刘长喜教的,在底下剪了两个口子以方便“乘坐”。
绳索之类的装备袋里都有,更换进滑轮就行。
一切准备就绪,聂九罗向余蓉说了自己的计划:“你在上头,帮助我上下。拽一下绳是停,两下继续往下放,三下就是往上拉。我就是去看一眼,下头到底有没有他的尸体——你放心,都不用下到底,到了差不多的地方,手电往下照一照,就全清楚了。”
听上去颇具可行性,考虑到她那条胳膊,余蓉几乎想提议自己代她下去确认,但看看麻袋,又看看自己的身板,终于还是咽下了没说。
还是让轻量级选手下吧。
聂九罗换了靴子,又脱下臃肿的羽绒服。
原来她羽绒服下头,穿的就是高弹性覆软甲的装备服,这一身是够带劲的,不过因为头上戴了顶小红帽,忽地就多出点柔软和俏皮来。
余蓉帮着她坐进猴袋,又掏出枪来给她,聂九罗想了想,没要:“我枪法不如刀法好,拿着用场不大。再说了,你在上头也需要,万一来人了呢?”
也对,余蓉把枪插回后腰,一点点拽放绳索,聂九罗也是生平第一遭坐“猴袋”,虽然刘长喜一再跟她保证,说猴袋非常安全,但两层麻袋而已,谁坐谁知道,她进去了之后,身子尽量蜷缩,动都不敢乱动一下。
滑轮吱吱呀呀,绳子摇摇晃晃,就在那顶小红帽行将没入洞沿之下时,余蓉忽然想起了什么,手上一停,问她:“你说他是自己人,冒昧问一下,‘自己’到什么程度了?”
聂九罗的声音飘上来:“其实就是朋友。”
“男女朋友?”
“没到呢。”
余蓉心说,那亏大了。
没睡过,没亲过,连手都没牵过,费这劲儿。
换了她她就不干,睡过了她也不干,毕竟睡过了,换个新的不好吗,还费这劲儿?
***
余蓉一直慢慢往下放绳,随时注意绳上的信号。
没什么问题,继续放,再放,这炎还山可真够抠门的,这么深的矿坑,怎么就不能装个升降梯呢,都什么时代了,还整这么原始的法子。
正想着,绳子上骤然一坠。
没错,突如其来的一坠,像是突然间有重物抓住了绳索,绳身立时绷直,力道来得太过突兀,以至于滑轮头都被带得往下一歪。
什么情况?余蓉脑子里轰的一声,才刚抓住滑轮杆,绳上的力道就消失了。
完全消失了,只有绳子软软地垂在那儿,用手一捞,轻飘飘的。
余蓉低下头,向着洞内吼了句:“聂二!”
下头没有回答。
也没有光。
静寂地像是从没有人下去过,只余一截伶仃的绳子,空落地垂进黑暗里。
第102章 3
聂九罗坐在猴袋里,一路向下,尽量蜷着不动,直到估摸着已经下降很深了,才小心翼翼抬起头,打亮了手电。
还没到底。
手电光又扫向洞壁:洞壁凹凸不平,挺适合搞攀岩,她要是没受伤,做好防护之后,徒手爬下来也不是不可能。
正这么想时,眼角余光处,似乎瞥到什么东西一动。




枭起青壤 第122节
聂九罗吓了一跳,手电光急追过去。
只是块洞壁上的凸起,并无异样。
不过,这一出让她有点警惕,不时用手电照向洞壁:地枭这种东西,是擅长立面攀爬的,她曾经吓唬炎拓说,“兴许你那天花板上,现在有人在爬呢”。
可别被余蓉这个乌鸦嘴给说中了,下头真是个枭窝。
又下降了一阵子之后,坑底已经隐约可见,聂九罗手电往下探照,电光飞快地从一处移到另一处。
没有啊,并没有什么尸体,除了一些矿上常见的老旧装备,并无他物。
聂九罗说不清心头是更轻松了还是更沉重:真找岔了吗?这只是个废矿而已?
就在这个时候,感觉斜前方的洞壁上,又有东西一动。
聂九罗头皮一麻,手电光再次追过去:人不会无缘无故有这种感觉的,都第二次了,这洞壁上,一定有什么。
这一次,她没有到处探照,手电光始终在可疑的那一处徘徊,看着看着,一股凉气从心头泛起。
还是块洞壁上的凸起,颜色也几乎和洞壁融为一体,但是,仔细看的话,会觉得那一处的质地、肌理不同,手电光打过去,还有隐隐的泛光。
那像是铁黑色的脊背。
兴许是察觉到这光总也不挪走,那东西不再藏躲,如一只舒展腰身的老王八:头伸了出来,胳膊和腿也从身侧探出。
聂九罗第一个反应,就是想三拽吊绳,让余蓉把她给拉上去。
再一想,不行,这种老式滑轮,还是人力操作,下降已经很慢了,上拉只会更慢,上头再怎么使力,都绝对敌不过这玩意儿的速度,而且离坑底已经近了,落地她还能发挥一下,往上走的话,她就是吊在绳上的一块肉,分分钟就能被扑了。
聂九罗屏住呼吸,一颗心跳得怕是要快过马达,她动作很轻地把手电交到左手,右手拔出了匕首。
心头转着侥幸的念头:也许只要不惊不叫,这东西就不会攻击她?
然而事与愿违,那东西的头转向她了:脑袋像颗大橄榄核,眼睛又细又长,里头渗着绿莹莹的光。
再然后,它跟一头硕大的蜥蜴似的,扒住洞壁,四肢一起使力,向着靠近绳子的这一头蹬爬过来。
聂九罗垂眼看了一眼坑底,绳子还在往下放,毕竟根据约定,她不拽绳,余蓉那头就不会停。
目前,距地面还有三四米的距离。
能多坚持一米是一米,现在还太高了,摔下去得摔成死狗。
那东西近了,更近了,双方的距离缩短到一扑之内。
离地还有不到三米,眼见那东西脊背后拉、牙齿呲起,聂九罗抢先一步,面露凶光,异常彪悍地冲着它的脸张嘴呲牙,喉内低嗬,一副要生吞活咽了它的架势。
猫狗发威她见多了,虽然不至于吓退虎狼,但总能把对方唬得一愣。
果不其然,那东西不提防她来了这么一招,怔愣之下,没有立刻攻击。
多亏了这一唬,她又为自己争取到一米多。
不过这一唬也意味着叫阵完毕、正式开战了,那东西居高临下,后腿一蹬,向着她直扑过来。
聂九罗毫不迟疑,扬刀一撩,在那东西扑上绳索的那一刻,截断身前的挂绳,瞬间落了地。
落地之后发足前奔,想钻进正前方的坑道内,然而奔了没几步,头顶传来怪声,急止步时,那东西硕大而又笨重的身躯掠过她,重重落在她前方两三米处,挡住了她的去路。
聂九罗下意识退了两步,攥紧刀柄,精神高度紧张,喘息又低又急。
也不知道下头究竟有几只这东西,她不敢发出大的声响,怕招来更多的。
眼前这只是个大块头,目测人立起来得有一米九往上,体重两百斤打不住,所以力量对抗她肯定是不行,只能以闪躲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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