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起青壤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尾鱼
林喜柔直到这时候才开口,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熊黑,灯关了,回来,别管他。”
炎拓笑:“还是林姨识大体、顾大局啊。”
又把拖着的地枭往前一送:“不好意思,刚手重了点,你看看,还能不能治疗一把。”
熊黑窝了一肚子火,但林喜柔刚发完话,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关了灯,顺势抓起那只地枭的腿,向着林喜柔那头走了过去。
炎拓长吁了一口气,选了个方便靠背的地方、面朝着林喜柔那头坐下。
聂九罗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她额头抵住一尊人俑的腿,这才发觉后背凉飕飕的,腿也蹲得有些发麻。
她动作幅度很小地换了个姿势。
短暂的静默过后,林喜柔先开口:“炎拓,我们的人呢?”
炎拓:“你说陈福他们啊,不知道,被白瞳鬼给冲散了吧。那种情况,同伴都顾不上,谁还顾着地枭啊。林姨,我们的人呢?”
林喜柔淡淡回了句:“一样,冲散了,顾不上他们。”
炎拓也猜到了,顿了顿又说:“对了,来的路上,看到杨正的尸体了,头顶破了个洞,估计没救了,跟你们说一声。”
这话说完,场子里陷入了短时间的寂静,末了,李月英嘿嘿笑了两声,怪腔怪调:“想不到啊,死我前头去了。”
冯蜜厉声喝了句:“闭嘴吧你。”
聂九罗并不知道李月英之前的种种,只是直觉她跟其他几个地枭的关系还挺微妙。
炎拓又开口了,音量放低,拉家常一般:“林姨,这白瞳鬼就是枭鬼吧?”
林喜柔不想搭理他,炎拓无所谓,厚着脸皮继续聊,能套出几句是几句,哪怕林喜柔给他漏三两个字,都是信息,横竖对他有帮助。
“感觉长得挺像人的,就是眼珠子怪,煞白还发亮,我还看到披着白头发的,这是老了吧,哎呦,还挺长寿的……”
明明局势紧张,聂九罗还是被炎拓逗得忍不住想笑,这还唠叨上了,而且是唐僧式的唠叨。
“这下头的水土不错啊感觉,挺养人。你说他们得多大了?上百岁总有了吧,还不用拄拐杖,这腰腿……”
熊黑忍了又忍,忍无可忍:“你特么嘴是欠缝吗?在这唧唧歪歪的,我怎么听外头的动静?”
炎拓哦了一声,没再说话,熊黑还以为他是知趣了,哪知耳根清静不过几秒,炎拓又开始了:“那我有疑惑,你们又不肯给我解惑,我憋不住啊,总想问。”
熊黑被他气得差点暴走,冯蜜插了句:“不是,枭鬼是枭鬼,白瞳鬼还更高级些,属于地底下的……顶级掠食者了。”
卧槽,枭鬼跟白瞳鬼还不是一类?
聂九罗心下一悸:顶级掠食者,一听就不是什么善类。
炎拓好不容易得了答复,赶紧趁热打铁:“白瞳鬼是……地下原生的?”
没等冯蜜答话,边上的林喜柔冷笑出声:“原生?还不都是你们人搞出来的?”
很好,林喜柔终于接他话茬了。
炎拓顾不上探究白瞳鬼了,脱口问了句:“心心其实不在你手上吧?”
林喜柔沉默了一会,终于开口:“不在,但在这地下。要么已经是头枭鬼了,要么早就被撕吃、变成粪便了,我不知道。”
这答案也算在意料之中,但炎拓还是觉得胸腔里的火腾腾往上冒,他强行摁住,齿缝里迸出一句:“你把那么小的女孩,扔到这种地方来?”
这特么还聊上了,不知道外头危机四伏吗?熊黑真是槽多无口,又不好插嘴,只得拉了下冯蜜:“你上去,帮忙长个眼。”
冯蜜知道他的意思:总得安排个放哨的,否则全员聊天,敌人靠近了都不知道。
她嗯了一声,手脚轻捷,三两下爬窜上最近的石垛,腹部伏贴在垛顶,双手探在头侧,如一只机警的豹猫。
聂九罗注意到了冯蜜的动静,不易察觉地又往人俑身上靠了靠,借着黑暗的遮掩,几乎融为了一体。
林喜柔泰然自若:“这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那个妈去吧。”
“她电死我,我没跟她计较。她想一走了之,我也没干什么,只是抱走了炎心交给别人去养,话跟她说得很明白,老实点,别给我惹事,就能再见到她女儿——够大度了吧。”
“可她不当回事啊,这能怪我吗?我的忍让是有限度的,她想用水泥板把我砸成肉酱,换了你,你能忍?也别怪我为这事迁怒到你妹妹身上,她跟你那个妈,眼睛鼻子长得一模一样,我看了就来气。”
说到后来,声音里渐渐漫上了戾气:“哦,对了,你知道你妈是怎么出事的吗?”
炎拓坐着不动,紧攥枪身的手微微发颤,也发了汗。
不知道,母亲留下了最后一篇日记之后,再也没有回来,他也一直疑惑:母亲明明是想用水泥板去砸死林喜柔的,为什么到末了,自己反被砸成了无知无觉的全瘫,难道是计划泄露了?
林喜柔的声音既冷酷又玩味:“也真是难为她了,想到用水泥板把我砸死这种方式,水泥板那么重,她倒是有愚公移山的精神,一次又一次地去撬、去挪移,直到能以一人之力、直接把板子给撬砸下来。”
“可是她太蠢啦,一个人从楼下经过,楼上水泥板砸落,人恰好被砸压在下头的几率能有多少呢?顶多也就砸伤吧。但我不是人啊,我可不会那么迟钝。触电是意外,我总不至于次次都那么倒霉吧?”
“记得那天,工地上的人为了感谢我把活交给他们干,还送了我一个大礼盒。水泥板砸落的时候我就警觉了,我们的速度有多快你是知道的,我嫌礼盒碍事,撒了手就窜到边上去了。”
“工地嘛,灰土多,水泥板这么一砸,腾起的尘灰跟一小片蘑菇云似的,你妈可激动了,飞奔下来看结果,我一看到她下来,就知道是她搞的鬼。”
“不过,我一声都没吭,也没让她见着我,她下来了,我上去了,我记得水泥板跌落的楼层,很快就找着了,好家伙,上头堆的可不止一块水泥板呢。”
“我从上头探头往下看,那个礼盒被压在了水泥板下头,只露出一角,你妈就凑在那,低着头看,大概以为我连人带礼盒,已经被压扁在下头了。那叫一个欢喜啊,我都听到她笑声了。”
“我把撬棍撬进了靠边缘的水泥板下头,本来啊,我应该这时候就送一块水泥板下去的,让你妈走在最开心的时候。不过我没有,她让我不开心,我可不想放她这么开心。”
“我叫了她,我说,林喜柔。”
“她太兴奋了,完全没听出我的声音,也完全没反应过来,抬头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呢。”
第126章 11
炎拓听得火冲上头,一时没忍住,端枪就要起身。
才刚欠起身子,对面的熊黑快他一步,枪口已经端平了:“干什么,想死吗?”
林喜柔的声音依然慢悠悠的:“你们一家人,都这德性,我养了你二十多年都没养熟,还不如养条狗。话说到这份上,我看和解的可能性也不大了,这一趟多半会有个了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要想现在就火拼,那就来,一对五,哦不对,晕了一个,一对四,我还是有把握能在白瞳鬼被招来之前、弄死你跑路的。”
聂九罗听得简直是要咬碎槽牙,既为炎拓难受,又有一股子要撕碎什么的冲动:林喜柔算错了,应该是二对四,如果炎拓动手,那她就伺机杀出去配合好了。
然而炎拓没有动手。
他在黑暗中僵了会,又慢慢坐了回去。
林喜柔冷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气氛跌到了冰点,死寂得有些瘆人,妖风又起,呜呜咽咽,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聂九罗隐约发觉,这风声里好像还带了点水声。
顿了顿,炎拓又开口了:“那我爸的死呢,里头有你的功劳吗?”
林喜柔不屑:“怎么,这是要一条条的、跟我算总账吗?”
“你爸的死,还真跟我没关系。他就是个窝囊废,自以为是一家之主、能顶半边天,可是你妈一死,他就全垮啦,垮到最后恶病缠身,完全是自找的。做人,怎么就不能看开点、把心放宽点呢?”
炎拓怒极反笑,语气也平静下来:“为什么偏偏是我家?”
林喜柔若无其事:“这话问的,叫我怎么答啊?谁让我遇见的,就是你爸爸呢?没有你姓炎的一家,也会有姓张的、姓王的,估计这就是缘分吧。”
炎拓点了点头:“好,林姨,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好人做到底,不如让我死个明白。”
林喜柔有点意外,不过也知道炎拓无非就是想套话:“说说看,答不答看我心情。”
炎拓:“为什么只有我爸爸是伥鬼,我妈不是,我也不是?”
这话真是问到点子上了,聂九罗也想知道,为什么有些人会变成伥鬼。
林喜柔淡淡回了句:“想知道啊?可惜我不高兴说。”
聂九罗怄得差点背过气去,只旁听了这几句对答,她已经有点摸清林喜柔的性子了:这人属于不会给人痛快的那种,到最后关口都会恶心你一把。
冯蜜突然开口:“有人来了。”
听这不咸不淡的口气,来的应该不是白瞳鬼,聂九罗心头一喜:缠头军虽然被冲得七零八落,但是大大增加了偶遇的几率,现在过来的,估计不是余蓉那队就是邢深那队,最不济也是从林喜柔手里逃脱的人质,反正都是自己人没错了。
熊黑漫不经心:“正朝着我们来的吗?兴许只是路过呢,他们的狗鼻子又指望不上……”
说到末了,突然反应过来:卧槽,脚边还趴着个被炎拓砸晕的、没转化的地枭啊,缠头军的狗鼻子是嗅不出他们,嗅这个还是绰绰有余的吧。
果然,冯蜜骂了句:“妈的,往这头过来了!”
林喜柔不想节外生枝,她站起身:“走。”
李月英瞥了眼被砸晕的那个:“带它吗,带着就甩不脱狗鼻子了吧?”
“不带了。”
炎拓不甘心放这几个人走,他们熟悉地形,这一走可就难找了,然而对面而坐,隔着本来就有一段距离,聂九罗还在人俑丛里,离得更远,想靠突袭留人行不通。
再说了,两个人也留不住四个啊。
聂九罗也不甘心:只要再拖上一时半会,后援就会到了,多好的机会啊。
她伸手在身周摸索,这一带的人俑显然被破坏过,她很快就摸到了块碎俑片,然后瞄准不远处一尊人俑的脑袋,一扬手扔了过去。
砰的一声碰响,几乎是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下意识看向出声的方向,熊黑还低喝了一声:“谁!”
聂九罗趁着这机会,往前连奔了好几步,迅速在又一尊人俑后藏住了——对比刚才,她离林喜柔他们近了点了。
枭起青壤 第150节
炎拓猜到是聂九罗在捣鬼,虽然没跟她通过气,但还是尽己所能地配合,他甚至还装着很受惊吓:“什么东西?白……白瞳鬼来了吗?”
聂九罗又摸了块碎片在手上,她故技重施,照旧是砸远离自己的人俑,然后借机向林喜柔身侧靠近。
然而两次过后,林喜柔就警觉了:“走,不管它!”
聂九罗觑着林喜柔的站位,觉得可以尝试,心一横,豁出去了。
她猛然从人俑丛中奔了出来,向着林喜柔直撞过去。
这一头,炎拓看见她动手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制造混乱就该同步——他以同样的方式,直取熊黑。
林喜柔的反应真是好快,眼见有“东西”窜过来,不知来头,没敢硬接,但也没有俗套地往旁侧闪避——边上就有一个高大的土垛,她双手齐攀,身子瞬间腾空,聂九罗到跟前时,她已经离地一两米高了。
聂九罗想也不想,一把抓住她的靴踝,原本想喝一声“下来”的,又觉得这样没什么气势,索性代之以一串女鬼一样的阴笑。
打架嘛,吓吓人也是好的。
这一笑,效果果然惊人,不止是林喜柔她们怔到了,连撞摔在地的熊黑和炎拓都吓了一跳,有那么一瞬间,炎拓甚至怀疑起这突兀出现的人,究竟是不是聂九罗。
借着这全员怔住的空隙,聂九罗狠命把林喜柔扯落下来,趁着她落地未稳,反手就抽了一个耳刮子。
妈的,老早想教训她了。
林喜柔从来没遇到过打架抽耳光的打法,一时间脑子发懵,聂九罗打铁趁热,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正想拽了往土垛上撞,冯蜜从旁扑了上来。
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是好勇斗狠的主,聂九罗不敢硬拼,她如今爱惜胳膊,打斗有所保留。
她手上不松,借着这拽头发的力,一个旋身扫腿,就听“咕咚”一声重响,三人你叠我、我压你,同时倒地。
林喜柔倒,是被她硬扯着头发扯下来的,冯蜜倒,则是被她扫到了下盘、绊倒的。
聂九罗一落地就松了手,手脚并用滚爬开。
她怕地枭咬她或者抓她,同时心里纳闷着:不是还有个叫李月英的吗,怎么不一起上、三对一呢?
一抬头,看到正前方炎拓和熊黑也是滚翻在地,厮斗得难解难分,而同一时间,人声渐近,听着耳熟,里头隐约有邢深的说话声。
林喜柔喝了句:“走,别耽误了!”
话音未落,已经和冯蜜两个窜翻过了土垛,熊黑听到吩咐,觑了个空大力掀翻炎拓,情急之下,居然手脚并用,兽一般向着黑暗中窜去。
这一边,聂九罗已经可以看到疾奔过来的人影了,而那一边,林喜柔几个眼见就要消失……
她灵机一动,大声说了句:“林喜柔,不看看你儿子吗?你亲儿子啊!就在这了!”
林喜柔疾奔的身形晃了一晃,忽然顿住了。
***
聂九罗从地上爬起来,刚抽林喜柔那下可是用了大力气,至今掌心还火辣辣的疼。
炎拓也站起来了,扶着膝盖缓劲:跟熊黑过的那几招,全是硬碰硬,打斗时不觉得,一缓下来就觉得要命。
不远处的林喜柔没有再跑,缓缓转过了身子。
聂九罗心中五味杂陈:到底是当妈的,还是记挂儿子,自己用这种方式把林喜柔给绊住,真说不清是合适还是不合适。
回头看,来的人确实是邢深那头的,不过人数比出发时少了几个,显得稀稀拉拉,他们没打手电,但有照明棒:和手电光比起来,这亮度不算扎眼,但能视物。
邢深径直过来,先扫了眼左近,也顾不上寒暄,拣紧要的先说:“余蓉她们呢?”
“遇到白瞳鬼,就是白眼珠子的那些东西,冲散了。”
邢深点了点头,果然如她所料,他们也有同样的遭遇。
聂九罗指了指照明棒:“用这个,有亮,不怕把白瞳鬼再招来?”
邢深:“一时半会的,关系不大。我看到它们走了,待会我去高处,那里方便放哨。”
看到?
聂九罗先是不解,下一秒反应过来:邢深的眼睛,是能“看到”的,不借助灯光,他反而能看得更多更远。
邢深看向林喜柔那头:“那几个是……”
聂九罗压低声音:“林喜柔一伙,她们也遇到白瞳鬼了,蒋叔他们被冲散了。蚂蚱呢?我想用蚂蚱拖住她,顺便想办法把她拿下,她要是跑了,后头再找就不容易了,还会继续给我们制造麻烦。”
邢深点了点头,向后打了个唿哨。
蚂蚱过来了,依然穿着小孩儿的衣服,估计是刚遭遇白瞳鬼时跑得急,脚上掉了只鞋。
它跟以前一样怕聂九罗,走到近前时瑟缩了一下,才哆嗦着站定。
聂九罗招呼不远处的林喜柔:“站那么远,不过来看看吗?”
林喜柔笑起来:“过来看,不就中你的计了吗?你是放个饵,想把我给钓住吧。”
还挺聪明的,聂九罗脸上带笑,暗自心焦,又低声问邢深:“如果蚂蚱过去呢,它能听你的命令、攻击林喜柔吗?”
邢深沉吟了一下:“过去……可以过去,攻击就难了,蚂蚱对地枭还是挺畏惧的。”
那种出自本能的、对强有力同类的畏惧,上次它就没敢攻击熊黑。
他弯下腰,抚了抚蚂蚱的后颈,嘴里低声喃喃了些什么。
蚂蚱犹豫了会,继续往前走,半走半爬,场子内外,对峙双方,所有人都没动,只它在动,身板瘦小,形体扭曲,在浅幽碧色的灯光映照下,显得卑微又可笑。
聂九罗看着看着,蓦地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她觉得自己也挺可怕的,居然想出用儿子设计母亲这样的法子,可以用很多种方式收拾林喜柔,何必用这种呢?
良心上跨不过去。
蚂蚱在林喜柔身前一段距离处停了下来,抬着头,似乎在打量林喜柔。
邢深说了句:“挺难的。”
聂九罗没反应过来:“什么挺难?”
“只有林喜柔在看蚂蚱,她身边的其它人都在防备,我们的人没法绕过去,想布置偷袭挺难的,估计拿不下她。”
聂九罗嗯了一声,蓦地冒出个奇怪的想法:“它们会不会……母子相认,然后蚂蚱跟着她跑了?”
邢深一愣:“这个……不会吧,蚂蚱跟了我们很多年了。”
跟了很多年又怎么样呢,也许血缘天性可以大过一切。
聂九罗咬了咬嘴唇,她也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就在这个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蚂蚱浑身哆嗦了一下,像是小动物临战前全身奓毛,后背高高拱起,即便是看背影,都能看出它充满了攻击性,它焦躁不安地在原地走来走去,几次跃跃欲试——明显是意图攻击的那种。
林喜柔倒没什么反应,一直盯着蚂蚱,看不到脸上的表情。
这就怪了,连邢深都觉得纳闷:“蚂蚱这是……怎么了?”
话未说完,蚂蚱直冲而起。
它居然真的攻击了。
可惜了,它的这种攻击,在林喜柔这些人面前,太过小儿科,边上的熊黑疾上前一步,只一脚,就把蚂蚱踹得飞了出去,落地时还骨碌碌连打了几个滚。
这走向,聂九罗完全懵了,脱口问了句:“它……不是你儿子?”
短暂的静默过后,林喜柔哈哈笑起来,笑得有点瘆人,仔细咂摸,这笑声里欢愉少,凄凉多。
她说:“是我儿子没错,看来是认出我来了。真是母子连心啊,隔了这么多年,还能认出我。”
说到末了,笑意陡收,语意里不无讥讽:“你们这群傻子,从特么两千多年前一直傻到现在,你们真以为,蚂蚱是被缠头军抢走的,我是一个苦苦找儿子的母亲吗?你们真以为,你们是在猎枭吗?从一开始,从最最初,就是我们,在猎取你们哪。”
第127章 12
这话一出,在场多数人都惊到了,有几个已经忍不住脱口喝问:“什么意思?”
然而林喜柔这性格,能让人踏实如愿才是见了鬼了,几乎就在这头的人发问的同时,她已经招呼同伴身子急转,向着黑暗中猱身窜奔。
炎拓徒劳地追了两步就告放弃,那起落的速度,他自问绝对撵不上。
回头看时,众人还是一脸茫然,大头嘴里骂骂咧咧:“这娘么,什么意思啊?”
***
邢深吩咐就地休整,自己则爬上高垛,四面观望,半为警戒,半为尝试能否找到余蓉那队。
有邢深在高处放哨,大家都比较安心,三两凑在一起,有担忧走散的同伴的,有害怕白瞳鬼会再来的,也有窃窃私语、探讨林喜柔那番话是否有深意的。
蚂蚱也回来了,它窜上高垛、直奔邢深,趴在他脚边不动,跟求安慰似的。
聂九罗过来找炎拓,人俑丛中“分开”之后,发生了太多事,很多事对炎拓都是打击,她该安慰他的,然而一直没顾得上。
炎拓正倚靠土堆坐着,以肘支膝,两手合起,撑住低垂的头,身边时有人走动,他都没注意到聂九罗过来。
聂九罗看了他一会,在打扰和让他自己安静之间挣扎了几秒,终于下了决心。
她蹲下身子,说:“哎。”
炎拓如梦方醒,抬头看她。
聂九罗笑:“想什么呢,想林喜柔说的那话吗?”
炎拓摇了摇头:“在想我妈。”
林喜柔逃离时抛出的那番话固然震撼,但危机和对峙解除之后,第一时间跃进他脑海的,却是自己的母亲。
——林喜柔在工地的楼上叫她,她便满怀欣喜地抬头。
然后看到水泥板从天砸落。
他没法不去想,睁眼是这场景,闭眼也是,隔了二十多年,依然悲怆满满。
聂九罗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理当难受的事,何必硬劝人“别难过了”呢。
她在他面前蹲了会,忽然冒出一句:“你要不要摸我的手?”
炎拓:“哈?”
聂九罗献宝一样,在他面前甩了甩右手:“我刚狠狠抽了她的脸,就这只手。”
炎拓这才反应过来:“我就说打斗的时候,怎么还听到‘啪’的一声响,是你在抽她?”
聂九罗:“嗯呐。”
枭起青壤 第151节
她觉得自己的手战绩辉煌:“我估计她脸都被扇肿了,你要不要摸摸,还热乎着呢,四舍五入,就等于你打过她了。”
这什么逻辑?
炎拓周身的低气压瞬间就破了,甚至差点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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