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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汉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反听

    此时旭日已完全升起,金光四射,遍及大地。刘景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来到院中央棚架下休息,清风徐徐拂过,分外清爽。

    剑是金贵之物,需时时保养,容不得半点马虎,刘景用布巾将剑身一遍遍反复擦拭,直擦得清晰可鉴,才收回鞘中。

    不久,刘和、刘饶兄妹从正堂出来,二人手里各自端着一个木盆,披头散发,无精打采,一副还未睡醒的样子,然而一见到刘景,二人立刻精神起来,乐呵呵跑到刘景面前。

    “阿兄……”

    “




第八章 肿足
    《春秋左传》是儒家经典里字数最多的著作,全文也只有不到二十万字,而刘景又不是一个喜欢“咬文嚼字”的人,只有遇到实在难以理解的地方,才会去看贾逹的注解。

    所以他看书的进度非常快,仅仅几天时间,就将《左传》看完了,而后他又从书库之中取出《诗经》。

    与此同时,三月走入了尾声,时间悄然来到四月初夏。

    随着身体痊愈,刘景精力越来越旺盛,每天只睡三个时辰,剩下的大部分时间,他都用来练剑、读书、写字。

    闲时教导弟妹,逗弄侄儿,日子过得悠闲又惬意,如果没有继母张氏不时跳出来添堵,那就更好了。

    这天早晨,天空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长沙自入夏以来,天气骤变,或雨或阴,几无一日晴霁。

    刘家六口围坐着食案享用早餐,刘景一连喝了三碗米粥,他现在每日晨起跑步、练剑,早餐食量变得非常大。

    而嫂子赖慈依旧没什么胃口,清丽的脸庞透着一股不健康的苍白,双唇似失去了养分的花瓣,看着实在让人揪心。

    察觉到刘景频频投来的视线,赖慈放下碗筷,先开口道:“仲达,你回来有一个月了吧对日后有什么打算依嫂子之见,你还是尽快返回襄阳,继续未完的学业。”

    赖慈平时很少踏出房门,不怎么关心外事,却也知道季叔整日读书不辍,非常刻苦,既然他有向学之心,就不该继续留在家中虚耗光阴。

    继母张氏不动声色地道:“漓姬,你当知道,最近家里发生了这么多事,积蓄早都用光了,哪还有余钱供他继续游学。”

    张氏明显就是推托之言,然而以赖慈出自名门的家风,绝不会和君姑计较于区区钱财俗物,一双美目转回刘景身上,出言宽慰道:“仲达,钱财之事不用担心,我房中还有一些金饰,拿去市中变卖,应该足够你游学之用。”

    既然钱由赖慈来出,张氏自然没有理由再反对,心想刘景离开了也好,最好永远也别再回来。

    刘景早就决定不回襄阳,因此婉言拒绝道:“多谢嫂子好意。兄长今若尚在,我必不会推脱,而今我是家里唯一的大丈夫,自当肩负起家庭重担,徒留母亲、嫂子、弟妹、侄儿在家,我就算离开了,又岂能放心”

    “阿兄,我也是大丈夫。”刘和不满阿兄忽略自己,小声抗议道。

    “还有我、还有我……”五岁的刘群仰着小脸,也跟着凑热闹。

    赖慈摸了摸儿子光溜溜的头,心忧道:“那你的学业怎么办”

    “我这次归家,不是带回了宋师的《周易注》么,即使重返襄阳,也学不到什么新东西,还不如在家自习。我很欣赏王仲任其人,王仲任好博览而不守章句,我读书不求甚解。”

    王仲任即王充,此人堪称东汉百余年来首屈一指的大儒,刘景拿自己和王充相提并论,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赖慈以为刘景是故意宽慰于她,才出此大言,轻叹道:“仲达,既然你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嫂子就不再劝你了。”

    刘景正待张口,忽然听到外间响动,扭头望向门外,只见宋良一家五口,顶着蒙蒙细雨,互相搀扶着走来。

    宋良与长子宋谷皆浓眉宽唇,相貌忠厚,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次子宋锦和幼女宋氏则面容清秀,更像其母。

    宋氏一家来到客厅门口,规规矩矩跪下,额头抵地,宋妻周氏搂着次子、幼女,眼睛红肿得厉害,显然哭过一场。

    刘景眉毛一扬,如今正值农忙之际,宋良父子三人本该早就出发了,发生了什么事他注意到一个细节,宋良行走时,好像一瘸一拐,加上宋氏一家一副“天塌了”的绝望表情,那肯定是发生了“天塌了”的大事。

    刘景稍作联想,就有了一个猜测,脸色慢慢凝重起来。

    “大早上,哭什么哭!”张氏明显还是一头雾水,所以显得十分不耐,手一指宋良,喝道:“发生了何事宋良,你说。”

    赖慈将爱子刘群抱在怀中,柔声说道:“宋良,你在刘家前后服侍了十余年,历来勤勤恳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别在外面跪着了,有什么事进来再说。”

    “诺。谢主母。”宋良颤巍巍的应道。他今年不过四十岁出头,正值壮年,此时却如同一个迟暮的老人,几乎是被妻儿一左一右架进门来。

    张氏对于宋良如今的身体状况大感意外,前些



第九章 躬耕养客
    刘景说出代替宋良耕种,当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一方面,他确实是对宋良心怀怜悯,可以想象,宋良一家一旦被继母张氏扫地出门,等待他们的必将是极其严酷的现实,一个不好,就有可能家破人亡,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勉强苟活而已。

    另一方面,是这么做对他本人有莫大好处,这才是驱使他做出这个决定的真正原因,否则刘景就是再心存怜悯,又怎会做出损己利人之事,他又不是道德圣人。

    刘景如今急需名声,以作为出仕的阶梯,而“躬耕养客”就是一个完美展示自身仁德的机会,至少会让他的名字闻于乡里九族,甚至直达郡县,由不得他不心动,为此受一些累又算得了什么。

    其实在此之前,他就已经有了一个大致计划——以才华吸引龙丘刘氏少族长刘蟠的注意,借助其势,进入郡府。

    如果说刘景的家族属于日暮西山,而刘蟠的家族则称得上旭日高升,刘蟠祖父刘嚣建宁二年(公元169年)以九卿太仆拜为司空,是龙丘刘氏继刘景曾祖刘寿之后,第二位当朝三公。得益于此,刘蟠父兄皆历职内外,出任高官。

    刘蟠前些年曾受辟于司徒、江夏人黄琬,在洛阳期间眼见董卓残酷暴虐,祸乱天下,加之老父年迈多病,干脆弃官回乡,目前在长沙郡任五官掾一职。

    五官掾是一郡之中仅次于功曹的大吏,主掌春秋祭祀,功曹或诸曹有缺时,可署理或代行其事,无固定职务。地位既高,俗务又少,乃是一个清贵的职位,非名士、儒者不能担当此职。

    刘景想进长沙郡府任职,不过是刘蟠一句话而已,前提是要以才华打动他。

    刘景觉得两件事不妨同时进行,当可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一个“德才兼备”的族中俊彦,刘璠必然不会视而不见。

    “不可!”赖慈不知刘景心中计划,出言反对道:“仲达,刘氏经学传家,世代官吏,你年纪轻轻,正应该努力读书,光大门楣,岂能操弄锄禾,在田陇间虚耗光阴。”

    刘景眼眸明澈,微笑着说道:“嫂子,为何不可世祖光武年轻时也曾勤于稼穑,其兄刘伯升常常耻笑世祖埋首田事,胸无大志,就像高祖的二兄刘仲一样没出息。

    结果如何呢世祖起身徒步之中,甫十余年间,扫除群凶,清复海内,再造神州,德至渥也!”

    “适才与王仲任并论,今又以世祖光武自勉,仲达真是自负啊!看来他心中有很高的志向,是我多虑了。”

    赖慈之前一直觉得刘景和夫君刘远十分相像,现在看来,两人只是容貌相似,内里一点都不像。

    赖慈叹道:“仲达,嫂子说不过你。”

    张氏非常厌恶刘景脸上自信的神采,一脸讥讽道:“事情哪有你想的这么容易,你下过地,种过田么依我看,你连小儿宋锦都比不上。”

    刘景今生虽没经验,前世却从小做惯农活,是以不慌不忙给出理由:“母亲大人有所不知,儿子在宋师门下结识一友,他是关东人士,逃难至襄阳,荆州刘使君宽厚长者,赐给田、牛,令其休养生息。

    春耕之际人手不足,儿子与他私交甚厚,常去帮忙,一来二去倒也颇知农事。

    再说,我们家不是雇佣了两名族人帮忙么,我可以多向他们请教。母亲大人,请让我试试吧。”说完,刘景再度叩首。

    张氏总感觉不管自己说什么,刘景那里都有话等着自己,阴沉着脸道:“仲达,既然你一再坚持,那就依你。不过你要知道耕期转瞬即逝,容不得半点差池,你接手后无论再怎么辛苦也得坚持下来,切不可半途而废,不然误了耕期,到时全家都要跟着挨饿。”

    刘景斩钉截铁道:“母亲大人,我坚信必不会出现这种状况。”

    张氏冷声道:“希望如你所言。”

    宋良万万没想到事情居然峰回路转,一个劲扣头,语无伦次的道:“多谢郎君、多谢郎君……多谢老主母、多谢主母,多谢郎君……”

    刘景见宋良叩头甚是用力,额头都青了,摆手道:“好了、好了,不要再磕了。宋谷、宋锦,扶你们父亲回去休息吧,一会等我换好衣裳,我们这就出发。”

    宋谷、宋锦重重道“诺”,搀扶起父亲,千恩万谢的离去。

    &



第十章 刘伯嗣
    刘景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身上热气腾腾,莹润光洁的额头沾满水珠。

    他的任务是把持犁辕,此事看似简单,实际上却半点都不轻松,力气、体力、平衡感,缺一不可。宋谷与他合作,负责秉耒,宋锦因为年幼力弱,在前面牵牛。而那两名族中帮佣,则正在另一端挥汗如雨,卖力耕耘。

    刘景家的二百三十余亩稻田皆为大亩,“二牛抬杠法”是这个时代最快捷的耦犁之法,但两个月耕期,也只能耕一百四五十亩,最多不会超过一百六十亩。刘家每年都雇佣两名帮佣的原因就在于此,剩下的七八十亩地,都需要人力耕作。

    刘景一手扶犁,一手擦汗,不想脚下一滑,向前一个踉跄,亏得身旁的宋谷眼疾手快,将他牢牢托住,让他免遭狼狈。

    宋谷见刘景脚步轻浮,力气不济,出言劝道:“郎君,你劳累了一整天,不如休息一会吧。”

    不知不觉已是午后时分,大半天下来,除了食时和中午休息了一会,其余时间都在地里干活,期间刘景从未叫苦喊累,令宋谷心里感到万分佩服。对于自家郎君,他一开始就没抱什么希望,甚至做好了一人干两人活的准备,结果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刘景颔首称好,干了一天活,身体的确感到有些吃不消了。

    坐到田边树下,望着一天的劳动成果,刘景眉头不自觉皱起。

    毕竟是一千八百多年前的时代,在他眼里,如今的农业水平非常落后,有太多可以改进的地方,比如将耕犁由直辕改成曲辕,效率便可得到极大提升。不过家里的田地再有个十天半月便可耕完,曲辕犁造出来也暂时没有用武之地。

    刘景倚着树干闭目养神,恍惚间,一阵急促密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只听身旁两位族中帮佣击掌叹道:“是刘伯嗣……”

    “大丈夫当如此!”

    刘景心里一动,起身张望,视野内出现十余名短襦袒帻,挟弓负剑的骑士,策马奔腾,呼啸而来。

    荆南四郡自古不产马,周边也没有什么优良的产马地,绝大多数的马都出自于南中,也就是西南矮马,而眼前这十余匹马却并非南中之马,个个背高都在六尺上下,体态健硕,四肢发达,鬃毛秀美,一看就知是经过精心饲养的北地良驹。

    长沙地区马匹异常珍贵,能养得起如此规模的屈指可数,无一例外都是豪姓大族,龙丘刘氏的刘伯嗣算一个。

    刘伯嗣名宗,是长沙远近闻名的豪杰人物,说起他的人生经历,还颇具传奇色彩,此事还要从十一年前说起。

    那一年,刘宗年仅十二岁,跟随其父去江夏柴桑访友,途径云梦泽时,突然遭遇一伙强盗袭击,为了保护刘宗突出重围,两名家奴尽数身亡,其父亦受到重创,一路支撑到友人家里,终因流血过多,不治身亡。

    遭逢大变,倘若是一般少年,必然六神无主,刘宗却显得异常冷静,面见其父友人,称《春秋》之义:“子不为父报仇,非子也。”欲以自家部分田地产业作抵押,质钱十万,为父报仇。

    其父友人见他处事冷静,没有以孺子视之,答应借钱给他。刘宗拿到钱后,先为父亲买了一副上好棺木,然后遍邀柴桑诸豪杰、游侠,每日宴请不断,等到十万钱花得一干二净,便哭着下拜,请他们为自己报杀父之仇。

    汉世去上古未远,民风质朴,而负剑之徒历来推崇“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对于刘宗的请求,他们无一推辞,成群结队出城寻找那伙强盗,没过多久便将他们全部杀死,并割下首级,带回交给刘宗。

    当刘宗扶着父亲棺木,带着仇人首级回到家乡,造成的轰动可想而知。当时刘氏族长称赞他小小年纪便刚毅果决,有胆有谋,日后前途不可限量,是能够兴旺龙丘刘氏的人。

    可惜老族长注定要失望了,刘宗并没有成为他所期望的人。

    这件事明显改变了刘宗的一生,此后他将经书束之高阁,散财结交四方豪杰、游侠,登门之人但有所请,他都会尽力满足,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名气越来越大,如今只要一句话,就能让半个长沙的游侠儿为之卖命。

    当然了,这样做也是有代价的,他家有良田数千亩,商肆十数处,钱物却常常感到捉襟见肘,原因就在于他门下养着近百门客,吃穿用度,所费极大,至于上门向他借钱的游侠更是多不胜数。

    刘宗华衣冠剑,策马从刘景面前经过,他身量不高,



第十一章 带经耕锄
    在田间忙碌一整日,刘景累得全无半点胃口,归家后便迫不及待返回寝室歇息。躺在床上半梦半醒间,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刘景强撑起身,打开房门,看见他一脸困乏之色,赖慈很是心疼,出言劝道:“仲达,如果感到难以坚持,千万不要勉强自己。所谓人无完人,就连孔子也承认:‘吾不如老农’,君子不事稼穑,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多谢嫂子关心,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感到坚持不住了,一定会对你说。”刘景微笑颔首。他上一世什么苦没吃过,这点累又算得了什么呢。

    “唉。”赖慈早料到他会这么说,轻叹一声,将手中一叠衣服交给他,说道:“你们兄弟俩身量相仿,这是你兄长的短襦、褐衣,你留着穿吧。”

    刘景点头称好,这些衣服都是便于劳动的短衣,他正好用得上。

    “嫂子,别站在门外,进来坐一会吧。”

    “我就不进门了。”赖慈摇了摇头,不愿打扰季叔休息,“你把今日下田穿的衣裤拿给我,我一会为虎头洗衣裳,顺便帮你也洗了。”

    赖慈出身零陵高门,当年随她陪嫁而来的丫鬟足有四人之多,然而当时刘家已经衰败,要养活四个丫鬟绝对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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