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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川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夏仲
如果他都这么想,那么宋嘉的想法,或者说绝大多数学生的想法可想而知。教室里盘旋着沉重的,仿佛肉眼可见的化为黑云的低气压,间或电闪雷鸣。
虽然迫于教育局的高压,学校没能占用整个暑假,但是班主任依然告诉这帮学生:高三提前十五天开学,“你们必须做好思想准备,把皮给我绷得紧一点!”
但是毕竟暑假已经近在眼前,学生们还是决定今朝有酒今朝醉,作业什么的,留在暑假里考虑更好。
李霞已经告诉宋嘉这个暑假他不必考虑去哪里了,她已经为儿子找好了辅导的家庭老师——“你爸爸也是同样的意见,所以儿子,”她以一种谈判者的姿态面对宋嘉,放下呷了一口的茶杯说:“大可不必和我们斗智斗勇,你在未来的一年里只有一个任务——学习,学习以及再学习。”
可怜宋嘉带着“终于开始暑假”的兴高采烈在刚踏进家门不久就得知这个晴天霹雳一样的消息。他张口结舌地坐在沙发上,以看傻子或者以当傻子的心态面对着堪比变脸高手到底母亲,用了将近一分钟才将她刚才的话完全消化完,没有成型的抗议在母亲颇具压迫力的视线中像阳光下的冰雪消融殆尽——这一切发生得很快,并且时间并不像他想象得那样长。
最后不知道是急中生智还是秉持着不能就我一个瞎的悲壮,宋嘉硬生生地憋出一句话:“我能和陈川一起补习么?”
这个要求让李霞有些诧异,她放下茶杯,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番儿子——她见过这个儿子的同学几次,实际上对出身不高的陈川颇有好感,并且发自心底地认为和陈川比起来,宋嘉最大的优点大概是因为良好的家庭环境而养成的素质,但这并不是说陈川的个人素养一无是处,相反,这个出身农家的孩子更加质朴并且诚恳,和宋嘉比起来,气质认真踏实的陈川更加让成年人喜欢。
所以这个硬加上的要求居然通过了。李霞微微颌首:“可以。”她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并没有想到这句话用以后的网络词汇来形容叫做“正好插到了膝盖上”:“人家陈川比你认真多了,跟他一起也好,你也有个目标。”
我们可以用一切词汇来歌颂母亲,尤其是中国母亲。她们隐忍且乐于奉献,对子女倾尽心力,但同样的,她们也拥有犀利的,一针见血的词汇,并且完全不吝于使用,相当多的情况下,母亲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就能达到让子女“一口血哽在喉头”的暴击效果。
“暑假去你家!?”陈川惊讶地瞪着宋嘉——这是放假前的最后一天,陈川原本预计乘坐今天下午的大巴车回家——他决定奢侈一把,为了省钱,陈川已经三个月没有回家了,而陈爱国从高二开始,也将生活费用银行转账给他,为此高二刚开学陈川拥有了人生中第一个存折本。
“对啊。我妈要给我找辅导老师——你先别拒绝。”现在已经相当擅长从陈川脸上捕捉情绪的宋嘉立刻截断了陈川打算拒绝的话:“我妈找了三个主科老师,而且也不是免费的——他们工作太忙暑假实际是没有时间照顾我的,本来决定要找一个钟点工来家里做饭,但是我不喜欢就拒绝了,”然后宋嘉忽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以双手撑桌的姿势瞪着陈川:“你忍心看我吃一个暑假的外卖吗?”
我真的挺忍心的。陈川原本想这么说,但是如今他也不是当初那个愣头青,死活把已经要脱口而出的句子重新咽回去,陈川明智地用另一种方式表达了委婉的意见:“这真的不太好吧——太麻烦叔叔阿姨了。”
宋嘉表示了他的不可思议:“麻烦的是你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相当不会看人颜色的宋嘉傻乎乎地说:“虽然你也能补课但是你也要做饭啊!想想看,你要做两个月哟!”
这个完全不是重点。陈川瞪着宋嘉,希望他能明白其中的尴尬——他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但是也不是成年人,正在最尴尬,自尊心最敏感的年纪。陈川不明白一向聪明的宋嘉怎么就能迟钝到这个地步:他也希望有一个能为他轻松负担一切的家庭,为他考虑方方面面的父母。正像前面所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但陈川什么都没说——他天性中固有的善良和对朋友的了解和友谊让他没有说出那些饱含着最为负面的情感的话——他知道,那些都源于嫉妒,源于对家庭的不满,这些一直都存在,只是被藏在心底最为黑暗和幽深的地方。
陈川表示了拒绝:“真的太麻烦叔叔阿姨了。”他重复着这句话,也说了现实的问题:“七八月的时候正是田里要忙的时候,我家就我爸一个壮劳力,这个时候我要是不回去,我爸就一个人,真的忙不过来。”
这是非常正当的,非常有力的理由。宋嘉一时没有说话,他皱起眉毛,以一种过分严肃的表情盯着陈川,正在后者以为他已经放弃的时候开口说:“以前我觉得你要比我懂事,但是现在我觉得陈川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太清楚?”
“啊?”
“啊什么啊!”宋嘉毫不留情地说:“你觉得你说得特别有道理对不对?!但是我必须告诉你,你眼光实在是太短了!”
“我也不喜欢补课,我也想玩,但是陈川,我觉得我妈和老师都说得对,这是人生最关键的时候。你家的田不会只种一年吧?但是高三只有一次!别跟我说复读什么的,你看哪年复读生比应届生考得好?”他大手一挥:“你回家一个多月,浪费多少时间?对!你肯定非常自律,但是陈川,”宋嘉异常犀利地说:“你必须承认,你我的条件不同,这是努力都没办法抹平的差距!”





陈川 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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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也无法抹平的差距。
在两千年初,农村和城市的孩子在读书的条件上已经有了巨大的差别。以教辅书举例,陈川是上了高中之后才发现居然有那么多针对各种问题的教辅和练习册,三大主科不说了,生物化学物理三门的教辅资料也从来不少。这些资料和老师给你反复洗脑,强调哪怕提高一分也是胜利,城市的学生们觉得理所当然,只有来自农村的陈川觉得震撼。
很多时候,不是农村的孩子不努力,而是教学条件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公平。当城市的孩子学习负担已经重到了需要格外强调减负的时候,农村出身的学生可能就一个课本和指定的那么两三本教辅材料,再多没有了。这不是个人素质能解决的问题,眼光决定格局,当城市的孩子见惯各种题型对可能出现的一切问题都信手拈来的时候,农村的学生也许连那些题目都闻所未闻——这也是为什么宋嘉给陈川做的英语辅导效果不大,原因就是陈川看过的题型太少,而宋嘉已经这些变成了本能。
这句话深刻地刺伤了陈川。没有什么时候能比得上这时对陈川的刺激。宋嘉毫不留情地向他指出一个残酷的事实:你没有那么多的本钱可以挥霍,你的机会要比别人少,所以当什么阻挡你的机会时,你最好将那些东西全都抛在脑后——因为你没有资本。
这是贫穷能带给一个孩子最大的伤害。
陈川和宋嘉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沉默下来。
这是让陈川记忆最为深刻的一个夏日的午后。他在一片寂静中听到了夏蝉无聊而规律的鸣叫,那些教室外传来的说话声,脚步声,桌子搬动和地面摩擦的声音,风拂过树梢的声音,还有更远处的校门外隐约传来的喇叭和车辆的轰鸣。
最后他终于屈服了。
陈川经常被大人称赞的一句话是:“这是一个明理的孩子。”也因此,虽然宋嘉的话让他感到了难堪和尴尬,甚至还有恼怒,但是他终究将这些情绪都硬生生地压下去,因为他知道只有真正的朋友才会对他说这些,才会告诉他你浪费不起机会,因为无益的自尊心而放弃难得的机会不是你有资格能做出的事。
不过陈川也对宋嘉提出了一个建议:“其实我们可以跟方平还有赵默联系一下,”他脸色平静,甚至平淡地说:“我觉得如果你要补习的话,他们家里也一定给找了补习老师。”
“如果可以的话,一起学习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宋嘉其实有点后悔。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相反的,因为家庭和父母的关系,从很小的时候,宋嘉就学会了“不要只关心表面,要从更深一层去思考问题”。他有一对相当好的父母,虽然李霞对独子的溺爱让宋初相当看不过眼,不过那也只是因为宋初是军人家庭出身,要求原本就较常人为高而已。实际上李霞相当注意对宋嘉个人素质的培养——比如她在宋嘉很小的时候就告诉他,只有把自己和周围打理得清爽整洁,才是真正的讲卫生,这一点让后来的陈川受益无穷,至少他们的寝室卫生从来不是一个问题。
如果说以前宋嘉并不太了解农村和城市的区别,上一个暑假去过乡下之后就什么都明白了。亲戚家辍学的那对兄弟让他记忆深刻。那两个都绝对不是笨人,相反,宋嘉认为兄弟俩的素质不比自己差,但是他在市里念重点中学,两个年岁差距并不大的哥哥已经开始考虑工作甚至成家,如果说没有周围和家庭环境的影响,宋嘉认为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也是从那次的旅行之后,宋嘉对父母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开始有意识地减少和父母对抗的次数,也开始强迫自己认真学习——在那之前至少态度不算特别端正。宋嘉深刻地理解了什么叫做城乡差距,也从那时候,他对室友兼朋友陈川感到同情和怜悯——当然,这是必须藏好不让个性敏感的对方发现的事。
所以,当陈川出于自尊而决定放弃去宋家补习的机会时,宋嘉立刻愤怒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甚至是行动比脑子更快——那些话并不完全是他自己的,有很大一部分是父母在和他聊天时为陈川发出的遗憾的叹息——但是说出口之后他就隐隐感到后悔,这不是说他说错了,而是这些话因为太过真实,所以相当伤人。
但是,宋嘉也说不出抱歉和对不起。至少现在的他还说不出来。
上大学之后,陈川渐渐减少了和宋嘉的往来。固然他们的学校不同是最大的原因,但是另一个相当重要的,陈川从未提起过的原因就是那个夏日午后时,宋嘉脱口而出的一番话。
陈川依旧和宋家保持了良好的关系,他定时打电话问候李霞和宋初,也会在节假日带上礼物去宋家做客,但是他下意识地挑选了宋嘉不在的日子——比如说那些假日短小在遥远的北方念书的宋嘉绝不可能回来的时候。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时间回到高二下期放假前一天的午后,宋嘉认真地考虑着陈川建议的合理性和可实现性,他发现这个建议具有相当的可操作性。
所以他很快分别给赵默和方平去了电话,两个人在电话那头分别保证会说服父母,让他们一起补习——甚至连赵默都含蓄地表示了对这个建议的赞美:“我觉得这件事挺好的,这样比较有动力。”
陈川还是必须回家一趟——毕竟他已经有三个月不曾回家,实在想念父母,而且要在同学家住上至少一个月,于情于理都必须和家长好好解释。
这个理由成功地说服了想要立刻让陈川和自己回家的宋嘉。
七月初的天气已经异常炎热,当陈川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走在山路上时,他真实地感受到身体里的水分在不断流失。后背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因为背着书包而密不透风的背心传来闷热和温腻的,让人极端不舒服的感觉,也因此哪怕已经非常疲惫,陈川还是加快了脚步,希望能尽早解脱。
陈爱国难得地没有在田里忙碌。陈川已经提前给家里打了电话说大概什么时候回家。他杀了一只鸡熬汤,去堂兄弟的池塘买了一条鱼(虽然对方死活没有收他的钱)打算红烧,又准备了陈川爱吃的排骨——总之,三个月不见儿子的陈爱国打算用实际行动向陈川表示父母对他的想念——哪怕李秋萍,也会在清醒的时候念叨几句为什么陈川不在家。
农历六月初的时节,漫山遍野的梯田里颜色已经不再是早春时的葱绿,而是开始转变为更为深沉的,仿佛带着一丝墨色的绿意。逐渐弥漫的稻香混杂着干燥的泥土气息充斥了空气,这些携带着最为朴实和美妙气味的气体经由呼吸进入人体,吸入氧气呼出二氧化碳——田野的气味就这样逐渐沁入身体的每个角落,直到哪怕血脉都染上味道。
阳光的威力在逐渐减弱——太阳半坠在远方的山梁上,它的周围是一片染得通红的晚霞。不过那仅仅是一种通俗的,粗糙的形容词,如果要更为精确地描述——鲜艳的大红,深沉的赭红,灿烂的金红,奔放的朱红还有羞涩的粉红。这些浓淡深浅不一的红色为原本无色的云霞涂抹上最为华丽的彩色。这是属于山野的落日,没有被高楼大厦遮挡的,毫不顾忌甚至显得侵略性十足。
不过对于语文成绩只能用一般来形容的陈川而言,落日司空见惯,更让他留意的是那片灿烂的晚霞,并不是出于什么浪漫的理由,只是因为陈川从小听老人说:“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对于临近结穗的作物来说,每一次的降水都十分宝贵。
还能看得到落日在山梁上挣扎的时刻,陈川终于可以望见自家黧黑的屋顶。那是他闭着眼睛都可以描绘的景色——夹在两座山梁中间,由规整的青石条砌成的二层小楼墙面上刷了****,人字形屋顶上铺了黑色的瓦片,院子的东侧几棵黄桷树在夏日时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一个普通到毫无特色的农家小院。
它不可能有精致的书房,也没有方便的厨房和浴室;它采光不良,往往白天都需要打开电灯才能视物;因为直接用青石建成,也并不重视防潮,在夏日里房屋的味道永远带着一股浓重的泥腥味,冬天却阴冷潮湿;家具粗笨老旧,为数不多的家电则堪堪能用。
更不用说沉默寡言的父亲,时而糊涂时而清醒的母亲,贫乏的物质和更加贫乏的精神生活。
这里的人们世代晨起而作,日落而眠,娱乐活动同节气密切相关,所有的一切都围绕着田地和收获。对于城市来说,这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但不管怎样,对于陈川来说,这才是他的家。




陈川 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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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爱国挟了一筷子鱼肉放到陈川饭碗里,他还有些懵,想了想问:“你说你同学让你暑假里去他家里头补课哇?”
陈川把嘴巴里的饭咽下去,点点头说:“对头。”
这个回答让顿时让陈爱国有点吃不下饭。他从衣兜里翻出半根没抽完的皱巴巴的烟,闷不吭声地划了根火柴点上,丢了筷子不说话了。
陈川也有点难受。他的筷子在饭碗里无意识地戳动,把好好的一块鱼肉戳出无数的洞来,最后混在饭粒里,全碎成渣。
李秋萍懵懵懂懂地睁着眼睛看看陈川又看看陈爱国,也不安地放下饭碗,怯生生地问:“你们不吃了哇?”
这句话让一老一少两个男人立刻惊醒,陈爱国掐灭了只剩下小半截的烟头爱惜地放回衣兜里,顺手就一巴掌扣在陈川头上,瞪眼一喝:“你端着饭碗在梦游啊?!快点扒饭!”又不由分说地往儿子碗里挟菜,最后堆成了一个小小的山丘。
陈川早就习惯了他老子时不时的巴掌,倒是李秋萍有些惊惶地看了看陈爱国,又看了看陈川,半天才嗫嚅着嘴唇说:“不要打,不要打陈川脑壳……打傻了……”
陈爱国立刻说:“不打不打。”又往妻子碗里挟鸡腿,“你吃这个。”
一顿晚饭,就这个四十好几的男人最忙。
晚饭后陈爱国扶持妻子去洗了澡,又安置了她,看她睡着了,才检查了蚊香和蚊帐,小心翼翼地踩着嘎吱作响的楼梯下来——陈川说还要做作业,他那屋里太闷,留在了堂屋里。
陈爱国在儿子背后站了半响——下楼时的动静都没惊动陈川,他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进了无穷无尽的题海里。少年正在抽条长个子的时候,瘦得几乎脱了形,蝴蝶骨高高地支棱着单薄的衬衫,顶出了一个小小的凸起。他头发新剪的,头顶有几根头发倔强地立着不肯顺服地倒下去。
轻声轻脚地走到儿子对面拾了根长板凳坐下来,陈爱国咽了口唾沫,忍住了没拿烟出来抽。他听人讲高三最重要,又听说烟气对孩子的眼睛不好,现在除了心烦,陈爱国已经很少在陈川面前抽烟了。
他端了大茶缸子,低头有一口每一口地喝茶。放凉的老荫茶解暑解渴,可惜就是解不了他的心火。
陈川一口气做完一套题,才有空站起来伸展一下仿佛锈死的关节,结果刚抬头就看见他爸坐在对面,吓了一跳:“爸,你啥子时候来的?”
“你在做题,我就没喊你。”陈爱国慢慢地同陈川说:“我看你这回的卷子比以前要多啊?”他试探着找了个话题开口。
“马上要高三了,作业是要多些。”陈川回答父亲,他心里也有些纠结,唯恐陈爱国不开心,因此显得格外小心:“爸爸,我同学喊我一起补习。”
陈爱国沉吟了一会儿,问:“你们学校的补习啊?”
“不是,学校在开学前十五天开始补习,这个补习是同学家里头给他找的。”陈川脸红了,他觉得羞愧——这是可以在父亲面前暴露出来的部分:“我同学喊我一定要来。”
陈爱国砸吧了口茶水,在这个问题上他无话可说。在他看来,自家儿子没有一处不好,真要说的话,就是父母无能,拖了孩子后腿。他觉得无颜面对儿子,又带了些无法诉诸于口的愤怒——干巴巴地开口,听上去就像带了火气:“他喊你就一定要去啊?”
“也不是。”陈川结结巴巴地说——他从小在陈爱国的巴掌下长大,对父亲的畏惧刻在了骨子里,看着陈爱国像是要发火,他一下着了慌:“我,我不去也可以,也不是一定要去的……”最后一句话几乎听不清了。
父子间沉默了一阵,陈爱国从兜里翻出那根所剩不多的烟头,他低了头点烟,长长地吐出一口烟气,觉得口舌发苦,但还是咬着牙关说:“你同学喊你去,我看你也想去,去都去嘛,到别个屋头好生点。”
说完匆匆起身上楼,把还在发愣的陈川一个人丢在了堂屋里。
陈川没在家里留几天。严格来说,第三天他就坐车回了市里,带了一大书包的干货——陈爱国唯恐陈川给宋家添了麻烦,硬是塞了十几根香肠腊肉,一大包干笋香菇,恨不得翻遍家里的存货全给陈川带上——宋嘉提前到车站接他,看见吓了一跳。
“你带这么多东西来干什么!”宋嘉围着那个格外饱满的书包转了一圈,啧啧称奇:“这么重,都不知道你是怎么背下来的!”
“就是看着多,实际没多少。”陈川傻笑了一下,“我爸爸说暑假就麻烦叔叔阿姨了,我们家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都是农村的,就给叔叔阿姨吃个新鲜吧。”
宋嘉看着他,终究把一声叹息咽回了肚子。
陈川原本说坐公交车去宋家,但既然宋嘉在——他大手一挥,“这么多东西!太麻烦了!”然后潇洒地打了辆出租,陈川对他这幅作态已经熟悉到麻木的地步,而且天气炎热,你要让他坚持坐公交,陈川自觉自己还没有矫情到那个份上儿。
到了宋家,两个人刚从电梯里提着东西走出来,就听见方平的大嗓门传过来:“他们好像到了!”然后就看见一个人影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险些撞到陈川身上。
陈川吓了一跳,不过马上就高兴起来:“你怎么在这里!?”他扶着方平站好,看着对方嘿嘿笑,这个样子让宋嘉翻了无数白眼,嘀咕说看起来真是太傻了。
“我和赵默一起过来的。”方平自觉地帮陈川提了一个袋子,立刻为手中的分量咋舌,一边费力地往宋家门口走,一边为陈川作解释:“不是说一起补课嘛,我和赵默家离这边都太远了。正好我爸妈这个月暑假都要出差,赵默他们家里大人好像也有事,就跟宋叔叔商量让我们住过来。”
走在后面的宋嘉闻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好歹说一声啊!”他发出抱怨的嘀咕声:“我完全不知道!看见你在这儿还吓了一跳!”
方平嘻嘻哈哈:“这有什么好说的!”他豪气地一挥手,差点把手里的袋子掉到地方,又慌忙放手下来提好:“赵默现在里面整理行李,你看,”他推开门,在门口换了拖鞋,比宋嘉还要自在地走了进去。
四个少年很快就嘻嘻哈哈地闹在了一起——宋初夫妇还没有下班,他们四个就像无人管束的野小子小子享受随心所欲地享受起来——比如茶几上空了一半的啤酒罐。好在几个人没真的打算放飞自我,在每个人都享受了啤酒独有的苦香之后,赵默认为他们最好去找点茶叶泡茶。
“其实我以为你不会来的。”打发宋嘉和方平去泡茶之后,赵默看着陈川说:“因为我觉得你可能不太愿意给别人添麻烦。”
陈川愣了愣,发现哪怕已经深知赵默的秉性,但仍旧被这个向来敏锐的朋友给刺了一下。他命令自己牵动脸颊上的肌肉,堆出一个笑的表情:“没。”大概意识到这个回答太过敷衍,陈川补充了一句:“我不想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本来如果你不打算来的话,我们几个商量了要去你家找你。”赵默将前臂搭在一起靠在阳台的栏杆上,眯着眼睛看着绵延至远处的山脉高低错落的城市,“不过我觉得你应该不至于这么蠢。”
“其实我想过不来的。”沉默了一会儿陈川选择跟这个虽然脾气有几分怪异,但竟然骨子里是个好人的朋友说实话:“你说得也对,确实挺打搅的,而且……”他把剩下的半句话压在了舌尖下。
赵默了然地看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回客厅里去了。
四个正值青春期精力旺盛的男孩子聚在一起,有什么能让他们彻底安分下来?答案只有一个:做不完的习题和不断逼近的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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