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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川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夏仲
陈川两刀把剩下的头发剪完,然后拿了痱子粉拍到李秋萍的脖颈里头,防止有碎发粘在上面,拆掉毛巾,取走化肥袋子。这才算彻底剪好了头发。
他吃过午饭就必须回学校,又抓紧时间,把家里的危险品检查了一次——农药是早没有了,现在菜地的打药都是邻居帮忙;菜刀剪子什么的李秋萍用得还算顺手,虽然他很想收起来,但是毕竟这是常用品,最后只好不管它,反复叮嘱李秋萍除了做饭就不要碰。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说句难听的,要是李秋萍真想做点什么,就算陈川在家也拦不住。
他一上午做了许多事,帮母亲剪头,给菜地除草上肥,收拾屋子,把堆在院子一角的垃圾铲到村子里的垃圾站里去,然后和李秋萍一起晾晒床单被套;帮忙做午饭。兜兜转转,一会儿功夫就是十二点,又赶紧吃了饭,把自己的东西收一收,陈川好容易劝住想要送他的李秋萍,一个人背了书包去车站。
然后他走到半路才想起,周五布置的作业一个字都还没碰过。陈川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决定上车就睡觉,到了学校就直接去教室做作业,做完了再回宿舍。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从现在到未来的一个月陈川都必须跑医院和家两头;等李爱国出院,他能稍微轻松点,但是也必须每周回家照顾父亲,安慰母亲。至于他自己,已经无从顾及了。
他努力忘记很多事——到现在都没有着落的学费,未来一年的各种费用,还有更远,更加无法解决的,上大学的费用。在心底的最深处他问自己,是不是按照自己一开始的想法去做会更好一些?
但实际上,他没想太多时间——太累,太困,回市里和回学校的两段车路,陈川基本都是睡过去的。
周日下午不上课,宋嘉趁这个机会洗了堆了两三天的衣服,然后马马虎虎地做了宿舍卫生——实在太热,一动一身汗,他也只能降低卫生标准——做完这些基本就没有力气了。但是宋嘉也不想带着满身臭汗睡觉,只好又先去冲凉,然后迫不及待地爬到床上,头刚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他刚刚躺下不久,陈川终于回到了教室。有自习的同学和他打招呼,他来不及多说什么,匆匆忙忙地点点头就赶紧掏出卷子练习册坐下——星期天晚上有晚自习,是要检查作业的。
他埋着头,很快就将全部的注意力用到了卷子上头,教室里头顶的吊扇吱呀呀地转了一圈又一圈,闷热的空气中各种各样的情绪在隐隐浮动。有学生偷偷地看陈川,然后压低声音小声议论。
“陈川周末居然请假没有上课!”
“而且奇怪的是老师也没说什么!就是嘴巴最讨厌的物理老师也没多说什么。”
“你要是有他那成绩老师也什么都不会说。他干嘛去了?还请了两天假?”
“家里有事吧……我上次去办公室,正好碰上他从办公室出来,隐隐约约听到班主任说了一句不要担心什么的。”
“如果是真的那也太倒霉了,都高三了……”
这些包含着同情,恶意或者其他情绪的谈话流传在教室的每个角落。高三的生活实在乏味透顶,现在还没怎么开始呢,学生们就已经感受到了其中巨大的压力,因此,能发生一点和学习没有关系的事情,哪怕这是其他人的悲剧,但对于学生来说,可以调剂目前的生活就足够了。
等宋嘉睡醒了,已经是下午快到晚上的时候。他赶紧爬起来,随便洗了把脸就先跑去了食堂吃饭。几口扒完突然意识到,陈川现在都没有回宿舍。宋嘉很想再倒回去看看,不过迟到近在眉睫,他只有赶紧一边祈祷陈川不会迟到,一边赶紧朝教室跑。
宋嘉以为他的祈祷还是很有作用的——证据是,等他气喘吁吁地跑到教室,陈川已经在座位上埋头做题了,看起来,他到教室的时间非常早。
“你回了学校怎么不先回趟宿舍?”宋嘉带了点埋怨问他,“我还等着你回来以后一起做宿舍情节呢!你忘了如果住宿生清洁不达标会公开点名批评的吧?”
陈川把头埋在手臂里,听了宋嘉的话才精疲力尽地抬头,“对不起我忘了……”他揉揉眼睛,试图让自己稍微清醒一点,这个样子看起来就跟好几天没睡觉一样。
“喂,你这是干嘛去了?”宋嘉怀疑地上下打量陈川,“你该不会一直没有睡觉吧?”
“怎么可能……”陈川含糊地发声,“就是没怎么睡好而已。在家里太忙了,一直没有时间做作业,下午来紧赶慢赶地才全部做完。”
宋嘉简直要佩服死他这个室友。然后他马上想起现在不是佩服的时候,他不是决定等陈川回来就问他那张申请回复到底是怎么回事吗?但是看着陈川脸上的黑眼圈和浓重的眼袋,宋嘉又有些犹豫——他实在无法把握陈川会有什么反应。
最后没等他彻底想好,上课的铃声就拯救了他。他一面翻开笔记本一面有些自欺欺人地想,算啦,还是等下课回宿舍之后再问吧。
这毕竟是陈川的私事,再好的朋友,关系再亲近的同学,最好都不要越过那条界限。如果说这个道理几年前的宋嘉不懂,现在的宋嘉也已经懂了,并且小心谨慎地站在线外,哪怕希望给朋友帮忙,但是也不会越过那条红线了。
可以说这是一种成长,也可以说,这是某些东西消失的开始。





陈川 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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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晚自习下课的时候,陈川觉得他的上下眼皮已经被人用胶水彻底粘了起来。疲惫和睡意潮水一般一波一波涌来,冲击着他的清明,他靠着椅背,闭着眼睛眯了一会儿,才觉得一团浆糊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些,不过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原本还人声嘈杂的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夏虫的声音和头顶吊扇开动的呼呼声。
他抹了一把脸,抬头看了一眼挂在黑板上方的时钟,这才惊讶地发现居然已经距离放学半个小时以后了。陈川赶紧把卷子塞进包里,推开书桌要站起来。然后又突然想起来他的教室钥匙放在同学那儿了,郁闷地发现如果要锁门自己得先回一趟宿舍。
“别着急,”宋嘉慢吞吞的在他背后说——从陈川醒过来以后他居然没有发现教室里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个人——“唐瑞把钥匙给我了。”陈川惊讶地回头,看见宋嘉拿了本书以一种极度不端正的坐姿——仅用椅子后腿着地,翘着两条前腿,靠着后方的桌子支撑,他自己的两条腿搭在课桌上——看书。
陈川这才把心放下来。他放松抓紧书包的手,冲宋嘉笑笑说:“你怎么还在这儿?也不叫我。”
“我叫了你啊,但是怎么都叫不醒。”宋嘉合上书,把腿从桌子上拿下来,椅子腿儿砸在地上发出咣的一声,在空荡荡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那我们赶紧回宿舍吧,不然一会儿查寝的老师没看见人又该记名字了。”陈川把书包甩到背上,宋嘉已经站起来,以前他什么都不会往宿舍带,不过从这次补习开始,也会像陈川一样带几本书或者卷子回寝室做题。
他的包是早就收拾好的,动作起来比陈川还要快。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出了教室,陈川留在后头锁门,宋嘉已经无聊地走出了教学楼,站在那棵巨大的玉兰树底下,特别专注地盯着夜空看。
“你在看什么?”陈川一出来就看见他仰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天上,也跟着好奇地抬头,但是除了稀稀落落地洒在黑色天幕之上的星星之外什么都没有。他问了一句:“你看见什么啦?”
“哦。我在看明天会不会下雨。”宋嘉一本正经地说:“不是都说如果星星多,那第二天就会出太阳么?”
陈川一下喷笑出来,“怎么可能啊!除非在我家那种山上,城里头你想看什么星星啊!”他走到宋嘉身边,也学着对方的样子抬头看了一会儿,然后果然发现来自城市的万家灯火让黑色的夜幕也不再纯粹。笑着低头打算催促宋嘉赶紧回去,陈川发现他一脸平静地看着自己,眼神里有许许多多探究的东西。
“所以你这个周末回家了?”宋嘉跟聊天一样轻松地开口,“叔叔阿姨还好吧?”
“还可以。”陈川尽量装出轻松快活的声音,但是因为紧张他没发现声音中的颤抖。
宋嘉没说什么,只是不动声色地笑着说了一句还可以就行,然后意味深长地说身体健康才是第一位的。他似乎只是单纯的有感而发,因此在这句话说完之后就闭上了嘴巴,之后再开口,说的也是试卷,考试,成绩,老师,同学,食堂,宿舍。一切学生会烦恼的东西。
时间已经很晚。白天生气勃勃热热闹闹的校园此刻宁静安逸。路灯的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干燥的空气也终于带上了一丝水汽,偶尔能听到远远有汽车驶过的声音,但更多的是昆虫鸣叫和枝叶的摇晃声。
两个少年一前一后地走在花砖人行道上。陈川抓着书包带子的手心里沁出了汗,潮乎乎的以至于不得不在衣服上蹭了蹭才能保持干爽。他紧张地思考为什么宋嘉会突然提起他的父母,心里头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不过就跟所有心存侥幸的人一样,陈川最后跟自己说,朋友偶尔问候一下父母也挺正常的,尤其像他这样很久都没办法回家的人。
宋嘉的脚步声停住了。陈川只能看见路灯下他拉得长长的背影。然后他低头悉悉索索地从裤兜里掏了一阵,摸出一张好像似乎是纸的东西。宋嘉转身朝陈川走过来,脸色前所未有的沉重。
陈川的瞳孔立刻缩成针尖大小。他条件反射一般去摸口袋,然后却没有在口袋里感受到熟悉的手感,原本因为炎热而泛红的脸一点点地失去血色。他缓慢地,极深地呼吸,就像有一桶冰水当头淋下,脑子在那一刻无比清醒。
宋嘉走到他身前三步停下脚步,然后伸出手,将手上的那张轻飘飘的纸递给他,“你,换了衣服搞忘拿出来,我准备帮你把衣服洗了,结果不小心就看到了。”
陈川勉强自己给朋友了一个笑脸。然后低着头把那张纸接过来,草草叠了几下塞回口袋里。
细小的蚊虫在路灯周围飞舞。懊热的风慢慢拂动少年人的衣角。陈川的嘴唇嚅动了几下,口干舌燥,嘴里没有一点唾沫,他的喉结动了动,慢吞吞地挤出一句话:“那个,你知道了啊。”
他们都知道这个所谓的“知道”指的是什么。
宋嘉将手插进裤兜里,他想了想,在沉默和承认之间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果断地点头。“啊,”他说,“我知道了。”然后又补充了一句,“我后来打电话问了秦老师,说爸爸住院了你要去照顾他,秦老师说你已经请假了,还顺便告诉我你以后每个周末可能都不上课,让我帮你把卷子和作业记一下。”
“哦。”陈川因为诧异得忘记说话而只用单音节表示了“我知道了”。然后他点点头,“事情就是这个申请书上,还有秦老师说的那样。”既然已经瞒不住了,那再装傻就是对宋嘉极大的不尊重。陈川简略地把经过说了一遍,最后说:“医药费是工地上拿的,我爸的伤也不算太严重,医生说不会留下后遗症。”
他们重新迈开脚步,宋嘉思考了一下,“但是你家里的经济还是有影响对吧?”他很精确地抓住了关键点,“不然你怎么会突然想起来申请那个奖学金?”宋嘉拧起眉头,很担心地对陈川说:“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但是这个什么助学金真的很难申请。”
虽然班主任已经跟陈川说了一遍,然后现在结果也已经出来了,但是陈川还是想听听其他人对这件事的评价,他打起精神问宋嘉:“你刚才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离宿舍楼只有几十米远,还没到熄灯的时间。远远的就有喧闹的声音传过来。宋嘉和陈川在一棵树下停住脚,宋嘉以尽可能简单的话告诉陈川:“这个项目我听我爸说过的,其实是教育局拨款,然后银行方面也要做一个支持,所以数字卡得特别死,基本上是你进高中的时候就得申请,半路申请的基本上都没通过,而且你听秦老师说了吧?文科班那边好像把名额用掉了。我还听我爸说过,这两年银行也不会再跟教育局合作出类似的项目了。”
陈川沉默了几秒,“不行就不行吧。”他轻描淡写地说:“这也是我和我爸运气不好么。那层楼上不止我爸一个工人,但是就他掉下去了;我要申请的时候,其他人比我早一步申请了,说到底,这不就是运气不好么?”
他脸上在笑,眼睛里却空茫茫地什么都没有。宋嘉看他那样子难受,忍不住说:“陈川,我们是朋友对吧?那朋友给你帮忙就没什么对吧?”
“我知道,但还是受不了。”陈川低声说,“你想想,宋嘉,如果我收了你们的钱,那以后看见你们,第一反应就是钱,我知道这不对,但是真的受不了,我开不了这个口,更丢不起这个人。宋嘉,这件事就算了,不要再提了,如果我接受了,以后被我爸知道,真的会被他打死。”
宋嘉憋闷地嗯了一声,说:“我就知道。但是陈川,你自己也总得想个办法啊!你总不可能在这时候不念书吧!那你前面辛苦十几年是为什么啊!”他心里实在是难受得很,“就算是我们出钱,但是我们是朋友啊!朋友有困难,给帮帮忙又怎么了?”
“这个不是小忙,要帮也许就要帮一年。”陈川坦然地看着宋嘉,眼神清澈:“帮急不帮穷,现在我家的情况是,又急又穷,这个忙帮上就脱不了手了。我们是朋友,所以我更不能看着我的朋友跟我一起落到这个泥坑里来。”
“这怎么是泥坑啊!”宋嘉忍不住提高声音,大得让几个经过的学生都忍不住回头看他们,他又把声音硬憋回来,苦口婆心地同陈川讲:“等你考上大学,工作了,你家的问题肯定就解决了嘛!对不对?现在的困难都是暂时的,你长大工作了,难道还担心吗?”




陈川 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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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嘉!”陈川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忍不住一下打断宋嘉:“你说完没有!”
宋嘉剩下的话立马被噎在了喉咙里。他脸憋得通红,狠狠地大喘几下,才将马上就要冲口而出的怒吼重新摁回胸膛里。他胸膛剧烈地起伏,眼睛发亮,“没有!”最后他一字一句地说:“我说我没说完!”
“你知道什么啊!”陈川伸手一把将宋嘉推了个踉跄,他脸色大变,手指都在哆嗦,“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可能吗!?谁能帮一年的忙!?啊!这是我一个人的事吗?这是我全家的事!”
宋嘉退出几步才站定,刚要冲回去,陈川已经大踏步过来,血色仿佛都冲上了脑袋,他一把抓住宋嘉的领口:“你自己赚钱吗?你现在工作了吗?你还要靠你父母养,凭什么说能帮我!?”他简直是彻底暴怒了——陈川一直是非常温和,甚至可以用怯懦来形容,但今天晚上他就像一头被横冲直撞的公牛,肆意展现自己的怒气。
被陈川一推,宋嘉的怒火也腾地一下燃烧起来,恨铁不成钢和对朋友深切的关心,同情混合在一起,成为这份怒火的燃料。他反手将陈川一把推到后面,然后咬牙切齿地说:“我是要靠父母!但是那是我亲爹妈!我怎么就不能靠了!?你怎么就不反省你自己那点自尊心!?你以为全世界都关心你家那点儿破事!”
这话刚说出口,就看见陈川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一片血红一点一点地褪为惨白。宋嘉梗了一下,猛然意识到刚才自己的话有多伤人。后悔和郁闷两种情绪咬噬着内心,他咳嗽了几声,摸了摸鼻子,讪讪地开口:“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啊!陈川,你别生气,我真的没有其他意思……”
略微稳定了一下情绪,陈川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他看着宋嘉着急的脸摇了摇头,勉强保持平静地开口说:“不,你没说错。是我自己容易想太多。”他的话声能听出明显的颤抖和哽咽。少年握了握拳,最后终于让脸上平静下来,他问宋嘉:“很晚了,要不要回宿舍?”
宋嘉还想再说什么,但看看陈川的脸色,最终他什么都没说,郁闷地踢飞了一课石头之后点点头,率先一个人朝宿舍楼走去。
陈川机械地迈动步子,之前宋嘉的话在他耳边萦绕一遍又一遍,“我就是能靠父母!”“全世界不关心你家的破事!”“你要反省你的自尊心!”
这些话语化为在眼前巨大的不断飞舞的文字,几乎每个字都能深深地扎进陈川最柔软的心底。他觉得眼圈火辣辣的疼,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让他喘不过来气。他理智上知道不能责怪宋嘉,但感情上,起码暂时陈川不想看见他。
回了寝室陈川浑浑噩噩地草草冲了一个澡,看都不看推门进来的宋嘉,自己抱着卷子就趴到书桌前去了。现在是高三的暑期补习时间,宿舍暂时没有断电,陈川得以用海量的题目来淹死自己,不然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和宋嘉共处一室而不会胡思乱想怎么打死他。
宋嘉灰溜溜地去洗了澡,冷静下来以后他就很想扇自己两耳光了。陈川眼睛发红受伤地看着他的样子一直在宋嘉面前晃,他不得不生平第一次认真思考:所谓同情和帮助这种事情,究竟是受助者的个人意愿更重要,还是施助者的情感满足更重要。十七岁的少年迷茫了,他想要帮助朋友,却发现这种“想要”的情感本身存在就伤害了朋友,他发现自己其实做不到问心无愧——宋嘉不得不承认,在想要帮助陈川时,他也许得到了更大的满足感和优越感。
这天晚上等到夜深,宋嘉才偷偷摸摸地回了宿舍。房间里理所当然地安静,他尽量安静地洗漱完毕,灰溜溜地爬上床,准备睡觉之前宋嘉叹了口气,不无惆怅地想——大概明天陈川不会等他一起出门了。
他是正确的,不仅是第二天,未来的一个星期陈川也没理他。一方面他们已经面临开学,老师们似乎有志一同地打算在开学之前讲更多的课程,每天的课间休息被压缩到了最短,连晚自习都向后延长了半小时;另一方面,陈川似乎比谁都要忙,无论什么时候看到他,他好像都在做题看书,哪怕是吃饭时间。
宋嘉束手无策。但紧张的学习生活给他带来的唯一的好处是他没有时间去胡思乱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每个人都被迫不断压榨自己,他们被老师们告知,如果在这时候选择放弃或者松懈,可能之后永远无法追上你的同学。
所以,同宿舍的两个人在争执之后的第一次讲话,居然已经是开学一周之后的事情。
陈川逐渐习惯了周末先去医院再回家的生活。他的遭遇基本上已经在老师之中传开了,怜惜同情他的老师们在周末会主动给他批假,也会那两天会讲到的知识点在之后尽量抽时间给陈川补习。陈川对此的反应是更加勤奋,甚至到了完全不要命的地步。
宋嘉在第三次发现陈川半夜爬起来做题之后终于决定不再保持沉默。他专门挑了一个晚上打算和陈川好好谈一谈,但陈川显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又是在整个宿舍都熄灯才回来,而那时候,寝室之中被要求保持安静,尤其严禁大声喧哗。
进入九月,白天天气仍然热得让人绝望,但晚上,尤其是凌晨12点之后,气温就下降到一个令人舒适的温度。宋嘉点着床头的小灯,一边看书一边等陈川回来,在他又打了一个哈欠之后,终于听到了门锁的响动声音。
陈川显然没想到宋嘉居然还没睡——往常这个时间他回来宋嘉已经睡得人事不知了。今天虽然他一直哈欠连连,但明显还非常清醒,并且更明显的是,宋嘉在等自己。
宋嘉没有吭声,陈川更不想说话——学习和生活已经占据了他绝大多数精力,这种疲惫当他回到可以休息的宿舍之后显得更明显。自顾自去洗漱出来,陈川发现宋嘉已经拉了一根凳子坐在床的对面,手上还端了一个杯子——里面飘出阵阵咖啡的苦香。
“那个。”迟疑半天,宋嘉还是吞吞吐吐地开口了,他用空着的收挠了挠脑袋,“对不起啊。”一边低声道歉一边主意陈川的表情,宋嘉很快说了第二遍:“对不起。”之后的话就好出口多了,“那天晚上我真没其他意思。就想着说怎么能给你帮忙。”他说这话的时候很诚恳,“我之后想了挺多的,觉得确实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宋嘉低着头无精打采地说:“没有站在你的立场去考虑事情,对不起。”
陈川抓着毛巾站在宋嘉面前,良久才发出一声长长的,似哭似笑的叹息。他沉默地把毛巾挂回架子上,又把脏衣服泡在盆子里打算第二天有空再洗,做完种种一切,陈川才回到床边,在宋嘉对面坐下。
“我其实没生气。”陈川闷闷地开口:“至少是没有你想的那么生气。”他强调道:“我还是能分好歹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担心我因为压力太大受不了放弃高考。”他苦笑了一下,“是我自己太敏感了,其实你也说得没有错。”
宋嘉赶紧截断他的话:“不不不,这件事是我不好,我们现在不说这个了吧?”他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跳过这个不谈,“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但是怕你生气。”宋嘉鼓足勇气,终于还是开口:“陈川,你打算怎么办?”
“先等我爸出院吧——现在他已经好很多了,但是还是不能出院,出院以后,经济上的压力还是小了很多。”陈川情绪低落地说,“就是我担心他出院以后回家没人照顾他。你知道的,我家里,”他苦笑了一声,“比起钱,这个才是我最担心的事。”
宋嘉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无奈痛苦的朋友。陈川却像突然想开了一般,唠唠叨叨地同朋友发牢骚。他说陈爱国不合时宜的挑剔和让人头疼的固执,亲戚的推脱,还有需要照顾的母亲。陈川似乎终于找到了这个合适的机会,将藏在心底几乎要烂成一团黑泥的东西一股脑地暴露在朋友眼前,他依然感觉难堪痛苦,却也感觉到了轻松
最后宋嘉拍拍陈川的肩膀,“我觉得你肯定没问题的。”他语气坚定地对朋友说:“语文老师怎么说来着?梅花香自苦寒来,你现在就是个花苞啦!所以一定要坚持下去!”他呱啦呱啦滔滔不绝,语文老师要是在场铁定无比感动——宋嘉几乎把所有学过的名人名言都给陈川背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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