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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渐青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何昊远
许清松了一口气,他不想做那种过河拆桥的人,但又怕几个商人分红太多引人眼红,到时怕自己也无力保住他们。
“各位,我觉得也是细水长流的好,我的意思是,你们四家每年有个十来万贯的纯利便好,你们放心,今后咱们合作的机会还多的是,若死盯着银行这块肉不放,引起别人眼红反而不好。若是你们同意,年底分红过后,咱们就对原有股份作一次调整。”
胡雪岩笑呵呵地说道:“侯爷金玉良言,我等岂会不知好歹,您放心,我胡雪岩还是那句话,侯爷您让我怎么做,我胡雪岩绝没二话,让我把全部股份都让出来也没问题。”
“老胡你就扯蛋吧,若真要你全让出来,你不去上吊上怪!”方有信笑着打趣道。
“这你就不明白,我老胡只知道跟着侯爷走就没错,让出全部股份又如何,侯爷还会让我白吃亏不成?”
看着胡雪岩这间接的马屁越拍越起劲,许清只得苦笑的说道:“既然你们都商议过了,那就等年底张东家进京后,咱们再处理清楚便是。”
“侯爷,这与西夏那边议和的事怎么样了?”
听胡雪岩问起,许清自是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他原本的生意就是西北边贸这一块。与西夏的边贸是否重开,对他关系重大。
“老胡啊,西夏这块目前不方便多说,双方还僵持着,但估计大仗短期内是打不成了,至于榷场何时重开还很难说,你目前别私下动什么手脚就是了,否则出事了别怪我不帮你。哦,对了,我知道你青唐方面也有生意,可能的话尽量帮我收集青唐一带军政,物产等各方面的信息,真做好了,少不得你的好处。”
胡雪岩老脸有些尴尬地笑道:“哪能呢,有侯爷您在,我岂能不等侯爷你的指点,便私下动手?青唐方面侯爷您也放心,我会交待下去,尽量帮着收集讯息,只是侯爷,咱们大宋对青唐也……”
方有信干咳几声,淡淡地对胡雪岩说道:“老胡啊,过了!侯爷今天招咱们来,是谈银行的事的!”
许清瞄了胡雪岩一眼,这丫还真不放过一点可利用的机会。他没有责怪胡雪岩的意思,几人的关系摆在这里,如果说他一点都不想通过自己,得到些消息那是怪事。
“老胡啊,在你能力之内,你且多留意些刚才我说的事,包括西夏的消息,你放心,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有一天你会得到丰厚的回报。”
几人又扯了一阵,方有信看看一直没说什么话的梁玉,悄悄拉胡雪岩一下,两人先告辞出去了。
许清这才侥有兴致的盯着梁玉打量起来,交领的小袄穿在外面,便是冬衣也遮掩不住她窈窕的身材,静静婷婷地坐着,安若处子,手上戴着一双毛茸茸的白手套,这是许清那天指点了一下,让她家新推出的产品。
“玉儿,怎么不帮拿一双过来,这出门骑马拿着缰绳手可冻了。”
梁玉举起自己的双手翻转两下,含笑说道:“谢谢子澄了,这两天一下雪,这手套卖得不错呢。”
“你……”许清有些气结,望着答非所问的梁玉,恨不得上去把她纠过来抽几下屁股。
“谁让你不让人省心来着,下这么大的雪,出门不坐车偏逞强骑马,冻着才好!”
嘴里是这么说,梁玉还是忍不住朝他手上瞄了一眼,见他拿笔的手没事,暗暗松了一口气。
“玉儿,东京比江南冷得多,你出门可要注意点,多加点衣裳,反正你穿成怎样我都觉得漂亮。”
“我在东京都呆两年了,习惯了,你不用担心我。对了,子澄今天突然查银行的细账,想来另有深意吧?”梁玉是个心思如发的人,才不会相信许清做些无用功的事。
许清静静地看着她的娇靥,笑了, 门外的雪花还在飘飘洒洒地落着,屋了悄然无声,梁玉被他看得双腮微烫,娇嗔道:“不说就不说,这样鬼鬼祟祟的看着人家做什么?”
“有人说,明年天会大旱!”许清觉得偶尔捉弄她一下就好,在梁玉快坚持不下去要逃跑的时候,他及时地说道。
“明年天会大旱,跟你查银行细账有什么关系?子澄你是……”
“呵呵,现在言之过早,何况明年会不会大旱鬼才知道,玉儿啊,我觉得我们把宝贵的光阴,浪费在这话题上太不值得了,不如咱们说些悄悄话好了!”
“什么悄悄话?”
“自然是你侬我侬的贴心话,才会悄悄的说喽!”
“登徒子!”
美人儿抛下三个字,款款消失在门外,许清嘿嘿笑两声,抽出一张大白纸,然后趴到桌上自顾着画起各种水车的图形来。





山渐青 第一百八十九章 接风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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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接风宴
御街上的积雪被扫得干干净净,酒旗店幡在西风里飘扬招展,来往的车马把宽大的街道挤得满满的,冬天就要来了,虽然红菱怕他冻着,特意给他置办了一辆舒适的马车,但许清现在出门还是很少坐车,总是一匹轻骑,信马由缰,还别说,由于人口众多,加上改成了街市模式,汴梁城也常有堵车的情形发生,骑马可穿行小巷,不怕堵车。
许清不想充白马王子,出门一般骑的都是黑寡妇,今天白尼姑难得跟着主人出来放下风,四蹄轻快,但凡停下来,便转过头来想舔他的靴子,那讨好的模样让许清直冒鸡皮疙瘩;总的来说,他让相马高手在两万多匹战马中选出这两匹,不但脚程强劲,还都挺有灵性的。
一路来到御街边的蓬莱阁,蓬莱阁的东家笑得一脸菊花绽放,自亲过来要给许清牵马,白尼姑不卖他的账,仰天猛打一个响鼻,把他吓得连退七八步才站稳。
范仲淹和韩琦的接风宴设在了蓬莱阁,晏殊挺大气的,把蓬莱阁二楼全包了下来,其实受邀的人也就十来个,却都是革新派最核心的成员。也算是集中了大宋精华所在,两个宰相,一个副宰相,枢密院使、副使,加上‘四谏’:欧阳修、蔡襄、王素、余靖。另外就是苏舜钦等人了。
在许清看来,这群人中,军政两项在朝中基本都把持去大半了,唯一欠缺的就是‘财’这项,三使司的人一个也没有,曾亮那个老狐狸是不会轻易加入进来的,这可以说是极大的缺陷,财权的重要性不用多作赘述,由此许清这个大宋银行行长就显得尤为重要了,但这还有一个问题,许清这边不可能直接把钱划到政事堂晏殊、杜衍他们手中,走账时必定得经过三司使这一道程序,无法把持三司这就出现了极大的漏洞。若三司使不同意向银行贷款,政事堂和枢密院就根本拿不到银行的钱。
许清以前在这些人面前还是挺随意的,可如今,唉!别提了,一见晏殊这位老丈人,他只得夹着尾巴做人,堂堂夏宁侯爷只能敬陪末座,不过说来大宋的一等爵亲王地位尚在宰相之下,他这个九等爵位的侯爷,其实在人家宰相面前也不算个啥。
从蓬莱阁二楼的后窗望出去,不远处便是大相国寺,一栋栋殿宇上的积雪反射着瑰丽的光芒,悠悠传来的钟声,带给人无比祥和的感觉。
范仲淹和韩琦看起来还算沉得住气,没有因突然出现的转机而有过多的波动。桌上酒香四溢,相互敬了几杯,众人便纷纷停了下来,晏殊作为首相,先开口说道:“此次把希文和稚圭调入中枢,陛下等于是表明了革新之意,当此之时,我辈当齐心协力,革除时弊,还大宋朝野一个朗朗乾坤。”
还别说,晏殊说完,众人一翻热烈附和之后,齐齐向敬陪末座的许清望来。连范仲淹也不例外,这让许清倍感压力啊,许清提出的革新方案,其实众人已经不止一次商量过。蔡襄他们觉得他的动作力度不够大。许清知道他们是马上想大干一场,先将冗员这一块理清才觉痛快。
“各位,大宋如今就象一个虚弱的病人,突然下猛药,只会适得其反,只能先一点点的调理,等他能承受住药性后,再有针对性的下一剂猛药,如此才有康复的希望。”
许清说完,晏殊首先颔首。其实他是最同意许清先用慢药调理的说法,他的性格和年龄在那里摆着,使他不会象富弼这些三十来岁的人那么冲动。
“各位大人,我前几天听到一个老农说起今年大雪来得过早,这种情况通常会预示着第二年开春会有大旱。”
范仲淹霍然而惊,急声问道:“子澄,此话当真,可有何根据?”
不但范仲淹,坐中大臣也无不被许清的说法吸引住了,虽然未必尽信,却也知道许清不会拿这等事来开玩笑,而且谁都知道此事若是成真,那将意味着什么。
许清笑笑说道:“说实话,这老农的话我也不尽信,他也只是根据他几十年总结的经验判断,未必准确;但有一点,国以农为本,若此预言成真,对咱们的影响就不用我多说了。所以我的意思是,宁可信其有,及早绸缪,且不可等闲视之。”
欧阳修淡淡地笑看着他,端起清茶细饮,随后才说道:“我看子澄一副神定气逸的样子,想必心中早有定论,坐中皆是同道中人,子澄但请直言便是。”
“我一早提出的革新方案各位也看过了,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先从军、农两处着手,所以不管明年有没有大旱,农桑上我们都应首先着手,天要大旱咱们奈何不了老天,但只要我们及早准备,就可以把损失降到最底,我的意思是,由大宋银行贷款,朝廷利用这个冬季的时间,对全国各地的农田水利设施进行一次全面整修,这不但是为了应对明年有可能到来的大旱,也为今后大宋粮食增产打下坚实的基础。”
杜衍抚须点头赞同,和声说道:“子澄不是提出军农两样同时着手吗,正好,若能把军中老弱之辈裁下来用于兴修水利,如此一可免去加重地方百姓劳役,二嘛!也能给这些裁下的军中老弱,安排一个暂时去处。”
“我听闻范公曾出资购置八百亩义田,义田所出用于救济那些族中生活无依的百姓,范公高风亮节令人钦佩,我建议朝廷对此大力提倡表彰,令地方官员士绅效仿范公义田之举,此风一但盛行,对安定地方有极大作用。”
许清此话一出,众人无不望向范仲淹,他的品格向来受人敬仰,此刻你可以通过一些具体的事情,来看到一个真实的范仲淹,他不光是那种嘴上说得光鲜的人,而是把自己的道德风范体现在许多具体的事情上。范仲淹面对众人的赞叹,免不了要谦虚一翻。
北宋前期品德高尚的士绅还是非常多的,若此举得到朝廷提倡表彰,其起到的作用很难估量,每个县出现几个象范仲淹这样的人,叠加起来数量就极为可观。
蓬莱阁上的这场接风宴,进行了两个多时辰,虽然细节上还有许多未尽之外,便至少把今后的大略方针确实下来了,许清直到此时才真正松了一口大气,想要说服这些人不容易,若不是目前自己和赵祯走得最近,而且他的策略得到了赵祯的支持,想要说服这些人非常难。范仲淹等人也知道,别看他们加在一起看似很强大了,但没有赵祯的支持,他们就什么也做不了。这才是他们愿意按许清提供的方略来施为的根本原因。
出蓬莱阁时天色早已黑下来,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纷纷扬扬地交织着,街上的人流少了一些,许清亲自把老丈人送回了晏府,临出门时,晏楠让人给他准备了挡雪的蓑衣,许清不想辜负她的一片好意,勉为其难的穿上了,打马远到巷口,还看到她站在门前相送的身影,衣裙随着斜落的雪花轻轻地拂动着。
他没有急回家,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悠转着,在州桥的夜市边要了小壶热酒,几样小吃,一个人坐在檐下慢慢的嚼食,看着风雪横舞的街道,看着在风雪里穿梭的车马行人。蓑衣纸伞下朦胧的身影,对街的青楼上,姑娘们绵软地唱完柳永的词作,接着唱起自己当初抄给红菱的那首临江仙,不知不觉东京城已经刻上不少自己的烙印。
莫名的有些不想回家,自己喝了个半醉,牵过在风雪中不停地打着响鼻的白尼姑,往右一拐向不远处的景明坊行去,绕到梁家商号的后面的小巷里,静静地站在风雪中,看了一下梁玉房内散发出来的灯光,从一扇开着的轩窗,可以看到她的影子被灯光映到了墙上,静静的街巷院落,静静的落雪,静静的窗里和窗外。
灯光晃了一下,梁玉如有所觉的站到窗前,对着小巷张望,许清知道她看不到夜色中的自己,还是对窗前的她轻轻的挥挥手,才上马离去。
回到太平桥上,就能看到自家门前的灯光,许安站在门前不时搓着手,来回的悠转着。听着许清过桥的马蹄声,提起手中的灯笼远远地照着。
“少爷,你可算回来了。”
“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许安苦笑道:“家里倒没出什么事,可这么大的雪,少爷这么晚还不回,小颜她们连饭都还没吃,一直等着呢,老奴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劝回屋去。”
许清把马交给小厮,快步回到厅中,不禁有些自责,桌上的菜都凉了,小颜几人还在傻傻地等着。
“少爷,人家好饿了!”
“谁让你们傻等着的,还不快热菜开饭!”
“可是少爷不回来,人家不想吃呀!”
门外风雪再大,吹不透家的这份温暖。




山渐青 第一百九十章 司农寺少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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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司农寺少卿
许清鲜衣怒马进大门时,看门的小吏连拦也不敢阻拦。司农寺占地不小,然而房屋都有些陈旧败落,地上满是积雪无人清理,宽广的院落里几棵梧桐枯枝瑟瑟,几个小吏无所是事的在栏杆前晒着太阳,见到许清进来,好奇的望了几眼,才避入班房中去。
许清把司农寺逛了一圈,才往签押房而去,一个从八品的官员带着十来个吏员已经在那里等着。
“下官张正,恭迎许少卿!”
“免礼,外边冷,都进屋再说吧!”
许清一边往里边,一边思量着这位张主簿的履历,张正,字浩然,二十六岁,前户部尚书张鸿之子,由于原来的司农寺卿和少卿只是挂个虚衔,实际上司农寺的仓储平粜时宜,一直是他这个主簿在负责。
许清在张正的指引下,来到属于司农寺少卿的签押房,房中摆设虽然有些陈旧,但想必不久前清理过,倒还干净整齐。等许清安然坐下之后,张正开始给许清介绍起原来各案的负责人。司农寺原分五案,各置署吏负责。等张正介绍完,许清摆摆手说道:“张主簿留下,其他人各回司职吧。”
十来个署吏互看一眼,有些忐忑不安的出门去了。这也怪不得他们不安。关于朝廷重置司农寺。他们人人都是听到消息了的,而许清这个新任少卿到来,竟三言两语就将他们打发出去,对未来的命运如何,心里更是没底,生怕成为被裁掉的一员。
许清看了看眼神有些变幻不定的张正,说道:“张主簿请坐吧,你且安下心,你历年的政绩经考功院、及政事堂认真审阅过,非常不错,所以不但不会对你的职位有所变动,在品级上还会有所提升。”
张正一颗悬着的心才算落下来,他消息比较灵通,两天前,在赵祯和晏殊、范仲淹等执宰的强力支持下,朝廷通过了司农寺重组的方案,收回了原来分散在三司和政事堂五房的职权,重组后的司农寺,职权还将超出唐朝时期,成为真正的实权部门之一。
范仲淹以参知政事之职兼任司农寺卿,许清出任少卿,杭州钱塘县知县于清泉出任司农寺丞。司农寺各官职的品级也得到了提高,司农寺卿的品级从原来的从四品提到了从三品,少卿从原来的从五品提到了从四品,寺丞由正八品提到正七品,主簿由从八品提到从七品。这一系列的更改无不是为了加强司农寺的职权,为许清接下来的大动作做准备。
另外司农寺原来的五案也差不多全部重置,撤掉原来的五案,另置五司,分别是提举司、仓储司、藉田司、农田水利司、研发司。
提举司,主要负责青苗款发放、监督地方劝课农桑施行事宜。
仓储司,主要负责管理常平仓,(真宗景德三年,在京东、京西、河北、河东、陕西、淮南、江南、两浙各置常平仓,以逐州户口多少量留上供钱一、二万贯,小州或三、二千贯,付司农寺係帐,三司不问出入。常平仓的作用是稳定粮价,每岁夏收时加钱收籴,遇贵减价出粜。)
藉田司、主要管理大宋各地藉田档案等事宜。
农桑水利司、主要负责劝课农桑、兴修农田水利事宜。
研发司。主要负责收集各种物种,进行试种研究,对各类耕作工具进行研究改良。
张正看了看许清,仿佛下决心地说道:“不知许少卿今日过来有何吩咐?下官一定鼎力协助。”
许清也回望着他,张正是个能力很强的人,否则也不能以二十六岁之龄,实际上操控着原来的司农寺,虽然原来的司农寺没有多少实权,但光是分布大宋各地的常平仓平粜事宜,就挺繁杂的。他两年来操持得井井有条,这本身就说明能力不错了。唯一还让许清顾虑的是,张正在新旧两派的立场上还没表过态。
司农寺作为今后革新的一个先锋机构,张正若持守旧派立场,就算他再有能力,许清也必将其调出司农寺。
“司农寺机构重置想必张主簿也听说了,不知张主簿对这样的革新有何看法?”
张正丝毫不迟疑地答道:“我司农寺向同虚设,此次重置将本属于司农寺的职权全部收回,特别是范公和许少卿入主司农寺,下官对此欣喜万分,有两位大人在,司农寺当可有所作为了。”
许清笑笑,张正这人不简单,想一下子摸清他的心思不现实,司农寺接下来的人员重组还需要他配合,以后再看看实际行动吧。
“张主簿且将寺中人员的名册拿来我看看。对张主簿我不妨直言吧,此次重组,原来一些寄禄吏员,及那些不能任事之人,必将全部裁撤出去,张主簿置理司农寺两年有余,对寺中各吏员的能力自是相当清楚,此事还需要张主簿协助才行。”
“许少卿但请放心,下官必尽力协助!”张正嘴上答得爽快,许清却能觉察到他有怕犹豫。裁员向来是最得罪人的活,张正若全力配合许清,最受人恨的反而是他,许清完全可以理解他的犹豫。
张正说完便出去了,不一会便拿着几本厚厚的花名册进来,许清也不多说,细细地翻阅起来,一看还吓一跳,即使原先已经有了心里准备,许清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司农寺这样一个闲散机构,包括分散各地打理常平仓事宜的人,吏员竟接近两千人,包括原来的司农寺卿、少卿在内,许多人都是在司农寺挂个名头吃俸禄而已,许清初步估计,真正在司农寺任事的人员,怕是不到三分之一。
光从这冰山一角,就可以看出大宋的机构臃肿到何等地步,难怪范仲淹等人原来死盯着冗员这一条不放,大宋如今光耗费在这些冗员上的俸禄,每年实际上就要多支三分之二以上。这让他又想起当初在润州时,王聪这个知州轻易便集起数百衙役帮闲的事情来。
许清脑中瞬间浮出一副可怕的情景来:一个原本壮实的大汉全身上下吸附满了水蛭,这些水蛭不断地从大汉身上吸食着血液,大汉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慢慢地等着被吸成皮包骨头的空架子。
他忍着头痛欲裂的感觉,慢慢地思索着怎么把司农寺梳理清明,去其糟粕,存其精华;范仲淹虽然兼着司农寺卿,但实际上只是借他的资历和威望,为许清这个少卿撑把保护伞而已,今后司农寺的日常工作基本都要落到他这个少卿身上,指望别人是指望不上了。
关键还是张正这人,对司农寺原来的吏员有足够的了解,若他真心帮忙,要剥去司农寺身上的吸血水蛭就容易多了。可此人许清也吃不准,这就是他头痛的地方,许清想了想,最后让张正把原来五案的主要负责人一个个叫进来。
第一个进来的是管藉田的胥长曹谦,四十来岁,看上去沉稳老练,进门便恭恭敬敬给许清深揖了一礼:“下官曹谦,听候少卿大人差遣。”
“坐吧,本官初来乍到,对司农寺事务不甚了解,招你进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了解一下寺里的情况。”
“少卿但请垂询,下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许清也不客气,从田藉的管理方式,到每年数目变动多少等等,一一对曹谦加以询问,最后连他家里的情况也没放过;曹谦倒是对答如流,听得许清微微颔首。
接着对其它几个负责人也根据他们分工,有对性的详细询问了一回。有的被问得冷汗直冒,有的勉强能作答,总有来说,倒是前面的曹谦最为称职。
他也不急着下定论,许清相信一定有人比自己更急,他耐心地等着有人跳出来站队。到了傍晚,又以新官上任的名义,把这些人请到酒楼喝了一场酒。想要理清司农寺这团乱麻,自己就得先容入进其中去。
入更之时酒席散去,许清一个人打马回家,心里也感叹,都说一个好汉三个帮,自己单枪匹马闯入这个泥潭,还真有些无力的感觉,于清泉这家伙什么时候才到呢?
有几个得力助手在,许多事情才好进行,他打算先在司农寺来一个全面的职能考核,考核成绩好的留下,那些滥竽充数全部剔除,把京城这一块理清后,再到地方上的分支机构。而且还把范仲淹提出的那套政绩考核制度,提前在司农寺实施,今后谁也别想在司农寺里混日子。
于清泉以寺丞的身份主理提举司,这个许清已经想好,另外准备先给冯雨弄个恩官,虽然就此出任一司主官不适合,由他来盯着农田水利这一块应该还错,难的还是研发司,这方面的专业人才比较难找,说不得只能自己先兼顾着,慢慢来找吧。他今天也只是去试试水,先理个头绪出来,然后再行雷霆一击。将司农寺彻底变成自己的一亩三分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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