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渐青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何昊远
所谓花花轿子众人抬,苏言道这是投之以桃,望自己报之以李啊!
许清含笑说道;“各位厚爱,本官心领了,只是陛下这次派我出京,是巡视地方水利工程进展,王伦只是一跳梁小丑,我如今虽然平了王伦,却误了巡察水利工程事宜,说来这是本末倒置了,若陛下不怪罪,已是万幸,怎敢再居功?”
“巡察使此言差矣,王伦为祸甚烈,连破数州,且黄袍加身,弄得几路百姓人心浮动,若不及时平定,后果不堪设想,巡察使千里平乱,怎么能说没有大功呢?”苏言道一见许清有推辞之意,哪里肯罢休。
席中于子曾很少发言,酒倒是喝了不少,许清猜想,或许他来参加这场接风宴之前,未必知道苏言道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对这位性格刚烈的提刑使,许清还是很有好感的。
大宋现在的地方官员尸位素餐的固然多,好官也有不少,王伦之所以能轻易夺取数州,除了一部分文官贪生怕死之外,更主要的是内地驻军的糜烂。若是平时无事,大宋这架马车还能按原来的惯性走下去,一但乱起,种种弊端就尖锐的突显出来。
许清抛开这些思绪,举起酒杯与各人干了一杯,说道:“如今举国皆在大兴水利,而淮南东路因王伦作乱,水利工程滞后下来,淮南东路是我大宋重要的产粮地,本官对此是忧心忡忡啊,大兴水利这一举措是本官向陛下提议,朝廷也因此投入了大量人力财力,若这一举措未竞全功,本官则愧对陛下的信任啊!”
苏言道等人私下交换了一个眼色,终于知道许清想要什么了,他举起酒杯哈哈说道:“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巡察使忧国忧民,我等钦佩万分,巡察使但请放心,王伦之乱已平,明日我等就将兴修水利事宜安排下去,包括下官在内,路治及州府官员将全部下到工程一线监督,以最大的努力争取把水利工程完成好。”
“好!好!好!本官将坐等各位做出佳绩,相信陛下听了也会欣慰不已的。”许清笑得很灿烂,水儿在一旁看着如饮纯酒。
许清要的就是这种结果,整治官场不是一朝一夕一事情,但水利事宜绝不容再拖沓,这些人为了保住官位,相信接下来或许会爆发出极大的潜能,保不准淮南东路的水利工程是完成得最好的,谁说来着,浪费是可耻的,许清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些人的剩余价值压榨出来,至于挥刀的事,还是由范仲淹来吧,相信老范手早痒了。
得了许清这样的话,宴席上的气氛才算真的活跃起来,苏言道等的拧着的眉头放松了不少,一场晚宴吃得主客尽欢而散,许清从望江楼独自坐车回别院,天气已近二更,扬州的街市依旧人流不息,笙歌频传,王伦作乱虽然让扬州人心有些惶然,但一切已成过去,人们又可以高枕无忧,享受他们眼中的太平盛世了。
车窗外清冷的月光如霜似雪,洒在街边小河里,波心澹荡,临水的人家灯火未息,透过宁静的轩窗映到河面上,却和天上的月光一起,被时而滑过的乌蓬船荡碎。
船头也都有红色的灯笼,既是用来照路,也是作为防撞灯使用,避免被对面转出来的船儿撞着。轻轻的撸声从石拱桥下穿过,不用担心惊扰了伊人清梦。
而许清觉得,自己哒哒的马蹄声和这宁静的水乡有些格格不入,仿佛一个满身是血,杀气腾腾的人误入到了世外桃源,也许除了桨撸声外,马蹄声本就不属于这片宁静的水乡。
许清一个人靠在车窗边,想起临别之时水儿满脸的幽怨,他不禁有些无奈,首先这次是苏言道请她过来,许清自是不愿她同回别院,没必要领苏言道这份人情,若不是为了尽快把淮南东路的水利工程抓起来,今夜的宴席他都不会参加。
水儿的心思他懂,如此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儿,作为男人,让许清装作视而不见,他自问做不到,但如今正是百事冗沓之时,他不想再去招惹感情之事,一切顺其自然吧,惹是水儿注定和自己有缘,将来自见分晓。
因王伦一事,说实话许清也是失望异常,甚至想过这样的大宋,养着这样一大群窝囊的官员,值得自己为之去奔走,去策划,去努力吗?反正大宋不会马上灭亡,还不如找个山青水秀的所在,安享一生呢。然而,所谓子不嫌母丑,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在道统上大宋都算是自己的母国,只要这个国家还在,这个民族才不会整体沦为亡国奴,她再丑陋,她再懦弱,她再不争气,作为这个民族的一分子,这都不能成为自己放弃这个国家的理由。
正是因为她存在着种种弊端和不足,才更需要这个民族的每一分子去努力,去纠正她,去维护她,让这个国家可以走得更好,走得更远,而不至于走到崖山绝壁去!
对苏言道等人,许清有利用的意思,利用他们保位的心里,尽可能的把淮南东路的水利设施搞起来,粮食储备关系到今后的重大战略问题,不容有失,只要苏言道等人一门心思扑在水利一事上,绝对比新派些官员来,一时四边摸不着门做得好!
至于以后许清会不会真帮他们开脱,这不用过多考虑,政治上的承诺从来就是最不可靠的,许清也不怕对他们怪自己背信食言,如果范仲淹他们做得好,一个清净有为的淮南东路,更符合大宋的利益。
许清回到别院,匆匆进入书房,先给赵祯上了一份奏章,再给范仲淹写了一份信件,催他对京东东路的官员下手,但对淮南东路的官员,却要把握好时机,给苏言道他们一些发挥余势的时间,有京东东路官员的前例摆着,相信苏言道他们这股余热一定卓有成效的。
许清写好信,夜已三更,窗外的霜露湿了台阶,他准备拥衾美美地睡一觉时,才发现被冷床硬,自红菱进门已来,许清也习惯了每夜软玉温香抱怀的感觉,前些日子餐风露宿时不觉得怎么样,这一安顿下来,大冬天一个人抱冷被睡觉还真……唉,早知道还不如让水儿来暖暖床呢!
许清还在叹着夜深被冷,而他不知道的是,京城里这一夜正是风云际会,许多人被从温暖的被窝里、从娇妻美妾的温柔乡里拉起来,仍进了开封府的大牢。
山渐青 第二百零九章 发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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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发难
大宋京城,天章阁。赵祯看着手上的奏章,眉头紧皱着,这又是一份弹劾韩琦的奏章,说韩琦他们在军中大肆排除异己,任用私人,长此以往,大宋的禁军将尽握韩琦等人手中,社稷堪忧,国将不国。
随着军改的不断深入,这样的奏章每日里如雪片飞来,有许清提前给赵祯打过预防针,他倒是一直将这类奏章压着不表。
其实赵祯比任何人都清楚,韩琦这个枢密使控制不了军队,说白了,枢密使只是皇帝在军方的一个参谋,一个传声筒。而且枢密使手下没有一兵一卒,在皇帝一发现苗头不对,随时可以罢免这个枢密使。
目前的军改只是裁撤老弱,补充新兵,至于将领除了那些明显极无能的,其他的并没有作过多的调整,基本上还是原来的那些人在将兵,一切还要看今后的训练和大比武,在大比武中成绩落后的将领,才会被撤换掉,在这种情况下说韩琦能把禁军控制在手中,赵祯是不信的,即使如此,他这个皇帝承受的压力仍非常大。
还好当初没有采用范仲淹的方略,范仲淹革新十策中的修武备一条,是要于京畿地区就地召募壮丁守卫京城,用以辅助禁军,这些卫士每年三季可作务农,一季教练武艺战阵之法,如此可节省给养,若京城见效,再按此于地方施行。
据当初许清自西北回来所言,范仲淹之所以提出这样的策略,一是认为禁军大都驻守在京城周边,有事才派往边疆或地方,这在应急速度上就慢了许多,容易丧失宝贵的战机;二是从京城派兵,在边疆上就不可能事先囤积军资粮饷,禁军从京城派出,后勤保障也要从京成调运,这对作战极为不利。
范仲淹针对这些弊端提出的军改方案,看似好使,实则却是把大宋的募兵制变成唐朝的府兵制,唐朝的府兵制是造成后唐地方割据的重大因素,军队一但不用朝廷养活,能自给自足,必定会重蹈唐朝覆辙,地方藩镇林立。
许清提出的军改,只是裁撤老弱,严加训练,以训练成绩和军功来作为将领升迁的标准,并淘汰一大批无能将领。即使如此,还是压力重重。若真按范仲淹的策略施行,恐怕一提出使会遭到朝野一至反对,这就不是承受压力的问题了。
除了军改带来的压力外,赵祯恼怒的是前几天许清从淄川递上来的奏章,小小一个王伦,率领几十个叛军,竟肆虐京东东路数县,所过之州府皆紧闭城门,无人敢出战,任王伦在地方上烧杀虏掠,若不看许清的奏章,他还真信了京东东路官员的说词,什么王伦势大,州府力保不失之类的!
后来更是接到了淮南东路经略使的急奏,言海州被王***破,请求朝廷火速调兵,区区百十个乱兵,竟能攻破州城,这让赵祯这个皇帝,怎能不对这些只知吃喝玩乐的官员恼怒异常?
就在这时,突然闻道御使中丞王拱辰在天章阁外求见,赵祯稍稍压下心头的怒火和烦躁,有些疑惑王伦何以会寅夜求见,除非有重大事情,一般朝中官员,是不会入夜之后求见的,想到这赵祯变得更烦躁起来,开始猜测又发生了什么糟糕的事,等内侍领着王拱辰进来,赵祯沉声问道:“王中丞有什么急事要奏啊?”
昨日范仲淹刚好出京,加上赵祯这些天的情绪王拱辰都看在眼里,他在心里冷笑一声,将手上的奏章递了上去,赵祯刚一看完,猛然站起,将奏章往御案上一扔,一掌重重地击在御案上,怒声喝道:“抓,把这些只知吃喝玩乐的国之蛀虫全抓起来,传朕旨意,明日着开封府即刻开堂问案!”
王拱辰一见平时待臣下宽厚的赵祯,罕见的爆怒成这样子,还真吓了一跳,转而又暗中欣喜若狂,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看到的吗?这样的结果比自己预期的还来好啊!
崇仁坊,苏府。
书房檐下的灯笼在北风里摇晃着,没事的家人已早早***就寝,初冬的天气冷得让人手脚有些发僵,苏舜钦放下笔,搓了搓发麻的双手,脚下虽然放着火盘,但入夜的寒气仍让人难以忍受。
这段时间由于地方上大举兴修水利,加了军改上的牵扯,呈送上来的奏章比往常多了几倍,苏舜钦这个进奏院提举也忙碌异常,再没有闲情去吟诗作赋了。
京东东路和淮南东路递上来关于王伦作乱的奏章,苏舜钦作为进奏院提举,自然也是看到了,奏章上虽然说王伦领着近千叛军作乱,但苏舜钦仍认为,地方上连这点叛军都应付不是,还要朝廷派兵,根本就是无能的表现。
因此,虽然目前大修水利和军改方面都取得不错的进展,但他和王益柔这些年轻一辈,还是不太认可许清的方案,认为这样的方案力度有限,没有触及大宋核心的时弊,根本无助于地方的吏治,王伦近千叛军就能四处作乱,这就是最好的证明,若不加强地方吏治,这样的例子怕是还将不断的出现。
其实大家都知道,范仲淹、韩琦、富弼等人都曾提出自己的革新方案,核心内容大多也都是针对吏治着手,但赵祯却偏偏采用了许清这一套避重就轻的方案,这和赵祯的性格有极大的关系,皇帝不是那种雷厉风行的人啊!
或许也正是看到了这一点,范仲淹他们几位重臣才不得不作出妥协,实行许清的方案吧。毕竟大家都清楚,失去赵祯的支持,所谓的革新不过是镜花水月。
苏舜钦有些无奈地感叹,还好,虽然许清的方案没有直接针对冗员这个核心问题,至少开了个好头,总比原来的一潭死水好的多,这两方面做出成绩来之后,范仲淹他们在朝中的威望也会增加不少,为今后的合并机构、裁撤冗员、肃清吏治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窗外夜色寒气渐深,苏舜钦吹灭烛火,由丫环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往卧室走去,刚准备宽衣睡下,突然前院传一片嘈杂的吵闹声,不等小厮进来通报,就见宫中宦官手拿皇帝的赦书,带着大群人闯了进来,以一个监守自盗,目无法纪之罪,不由分说便将苏舜钦抓了起来,等苏舜钦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已被押出了自家大门,苏家上下早已是哭声一片,邻里犬声狂吠,惊动的街坊纷纷起身查探。
苏舜钦的原配夫人是宰相杜衍之女,此时顾不得夜色深寒,让家人驾起车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往娘家奔去。
与苏舜钦同样的情形,这一夜在京城里还上演了十几处,弄得整个京城都为之震动,毕竟这种大肆抓捕官员的情形,就算是在官多如牛毛的京城,也实在不多见。人们开始纷纷猜测,各种流言蜚语不胫而走,甚至有人传说这是谋反大案,弄得许多官员都惊心不已,生怕自己被牵涉其中。
就连苏舜钦被丢进了开封府冰冷的大牢后,还没弄清楚自己因何犯事,按宦官所说自己是监守自盗,苏舜钦自问,为官这些年从未做过这等事,他觉得自己被冤枉了,想到举荐自己的范仲淹和岳父杜衍,他倒是安心了不少。坚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倒是同时被抓的王益柔猜出了事情的大概,因为抓他的理由是‘口出狂言,谤讪周孔’,迎神赛会当日,他在进奏院酒后狂歌:醉卧北极遣帝扶,周公孔子趋为奴。这的确有谤讪周孔之嫌,酒醒之后王益柔也有些后悔,还好当时只有十来个知交好友在坐,便没太担心,不想还是因此被抓进了大牢。
苏舜钦等人在大牢里猜疑不安,王拱辰等人却已经在家中拍手相庆,虽然苏舜钦等人还没定罪,但从赵祯的剧烈反应上来看,苏、王等人其罪难逃,加上范仲淹几个重要人物都不在京城,这一次等于是一记重拳打在对方软肋上,让对方措不及防,加上这段时间他们私下运作,炮制了不少‘证据’,找到了几个‘重要人证’,王拱辰坚信,苏应钦等人必定被扫出京城。
御使中丞家里,刘元瑜举杯敬了王拱辰一杯,由衷地感叹道:“这次多亏了王中丞啊,若非中丞神机妙算,怕是还要生出诸多枝节来,想起下官当初的冒失之举,惭愧啊,没得说,今后下官但凭中丞大人吩咐就是!”
王拱辰倒收起了脸上的得意,几分矜持地说道:“现在还不是高兴之时,明日朝会之上,我等再联合弹劾苏、王等不法之徒,争取让开封府早些结案。”
王拱辰也就是嘴上说说,其实此事早已和贾昌朝、章得象他们商议过,连选在今夜这个时机发动,也是大家商定的结果。朝堂上的事,待到被捅到桌面上时,通常已经是图穷匕见、力求一击必杀之时,为了今天,王拱辰等人做了许多准备,连开封府尹龙应芳这个墙头草的都算计到了。
然而最关键的还是赵祯的态度,龙应芳是十足的墙头草,若是赵祯有意重判,龙应芳绝对不敢违抗圣意,若是赵祯无意追究,自己这些人再努力,龙应芳也未必会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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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渐青 第二百一十章 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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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傲歌
一夜之间,京城里抓捕了十多名官员,让朝野闻之一片风声鹤唳,第二天的朔望大朝,赵祯一身红底金龙的衮冕朝服,坐于文德殿的龙椅之上,神色沉静庄严,平添了几分威仪。
班前的晏殊和杜衍悄悄交换了一个眼色,在对方的眼中都看到了沉重的气息,昨夜苏舜钦等人被抓,晏殊他们知道,这是贾昌朝等人出手了,今天的朝会不平静啊!偏偏范仲淹等人相继离京去巡察地方。王拱辰他们选在此时发难,想是早以作好了周详的安排。
今日苏舜钦等人就要在开封府接受审判,但真正的审判却是在这朝堂之上,若是晏殊等人顶不住贾昌朝一派的压力,开封府那边的审判结果可想而知。
果然,值殿太监刚唱诺完毕,御使刘元瑜第一个使站了出来,他手执笏板,目不斜视,一副道貌岸然的大声奏道:“陛下,御使台十三位御使,共同弹劾进奏院提举苏舜钦、集贤院校理王益柔等人于迎神赛会当日,监守自盗、大肆铺张宴钦、席间并口出狂言、辱没君上,谤讪周孔,复招来军中女妓***官衙等大罪,此等不遵教化,目无国法,无君无父之徒,万民共愤,臣等恳请陛下降旨严惩不贷,以正朝纲,以安天下读书人之心!”
殿中许多大臣事先并不知道,昨夜苏舜钦等人被抓的真正原因。此刻听了刘元瑜的话,顿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若真如刘元瑜所言,王益柔等人可是犯了顶天的大罪,光辱没君上,谤讪周孔这一条,就足够定个杀头之罪了。千万别说什么太祖有言不杀文人士大夫,天下读书人谁不以孔子门生自居,将孔子奉若神明,就好比那些江湖帮派,孔子就是当之无愧的祖师爷,如今你王益柔连祖师爷都敢谤讪了,你还能算是咱们儒门子弟吗?犯下这等大逆不道的行为,等于自动被逐出了咱们“帮派”的门墙,杀之不违太祖遗训啊!
欧阳修等人坐不住了,苏舜钦他们都是革新派成员,这明显是贾昌朝一派有针对性的发难,岂能坐视不理?
“陛下,臣想请问刘御使,尔等弹劾苏舜钦、王益柔等官员种种罪状,可有真凭实据?若无真凭实据,尔等就是居心叵测,陷害忠良!”
王拱辰冷笑吟吟地看着这个‘双料连襟’,不慌不忙地答道:“王益柔当日所作《傲歌》,有诗句云,醉卧北极遣帝扶,周公孔子趋为奴。欧阳学士学富五车,大概不至于连这诗都读不懂吧?至于苏舜钦监守自盗,招来军中女妓与席中众人***官衙,这自有进奏院的两个吏员,和太子中舍李定作证,如今证据俱全,苏舜钦、王益柔等人罪无可恕,欧阳学士虽然素来与苏舜钦等人交好,气味相投,但也不至于在此时还为苏、王等人强言辩护吧?”
一听王拱辰说完,殿中顿时轰的一声,如海底火山喷发,王益柔这首《傲歌》是够傲的了,孔圣先师都趋为奴了,了不起,问题是站在殿中的文官,谁不是以圣人弟子自居,你王益柔连孔圣人都趋为奴了,那咱们这些圣人弟子的待遇可想而知,估计还不够分量帮你王益柔舔屁股吧?
这还得了,这等于是把天下读书人都骂了进去了,跟挖了大伙的祖坟差不多一个性质啊,于是声讨王益柔的声音如惊涛拍岸,连绵不绝,就连苏舜钦等参与宴会者也沾了不少光,同样被纠出来上纲上线,值此之时,就算晏殊和欧阳修他们再想为王益柔等人辩护,也是众怒难犯了,哪怕多说一句也是自讨没趣。
就在殿中众臣激情澎湃之时,御座上的赵祯却出人意料的沉声说道:“关于苏舜钦等人一案,朕已下旨开封府尹严加审查,是非曲直待开封府审过之后自然明了,今日朝会无须就此事多作争论,众卿还是议议王伦作乱一事吧,据巡察地方的夏宁侯奏报,王伦不过数十人众,京东东路官员却退缩州城,避而不战,任由王伦一跳梁小丑虏掠地方,如今更是攻陷海州,说说!众卿不是个个口若悬河吗?都说说!朝廷养着这些酒囊饭袋有何用?我大宋江山,竟任由几个乱兵横行无忌,陷城破池,朕何以向列祖列宗交待,尔等!有何上面立于这朝堂之上?”
赵祯说到最后,已是声色俱厉,自登基以来至今已二十年,赵祯还是第一次在朝堂之上如此震怒,殿中的官员方才还在摩拳擦掌,准备就苏舜钦一案较个高低,经赵祯这一翻厉声喝问,个个噤若寒蝉,无言以对。
晏殊等人也终于知道,一向宽厚的赵祯,何以会连夜下旨抓捕苏舜钦等人了,京东东路那些‘酒囊饭袋’本已让赵祯恼怒异常,苏舜钦等人再来个‘监守自盗、***官衙’,这分明是火上浇油,难怪赵祯会如此震怒了。晏殊顿感心头无力,王拱辰一派选了个好时机啊!
此时此刻,晏殊也只好尽量转移枪口,出班奏道:“陛下请暂息雷霆之怒,王伦叛乱,朝廷已应淮南东路经略安抚使所请,调派禁军前往平乱,相信不日必有捷报传来。京东东路官员与夏宁侯,两者所奏王伦一事,情形却出入极大,而且事涉虎翼军,老臣以为,也不可尽信夏宁侯一人所言,当前首要之事,应速速招回范参政与韩枢密回京,商议处置事宜,除了严惩失职官员外,还要商议出良策,防止地方驻军再发生类似的叛乱。”
王拱辰一听晏殊要招回范、韩两人,心里自然明白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对此他也不加以阻止,毕竟范、韩两人如今是中枢大臣,就是赵祯不下旨招回,只要晏殊一封私信,照样能急速赶回京。不过,只怕等范、韩二人赶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听了晏殊的话,赵祯压住心头的火气,同意了晏殊所请,这天的大朝会以出呼意料的方式开始,又以出呼意料方式结束。王拱辰等人本来还以为会有一翻唇枪舌战,没想到赵祯突然打断了双方的争议,也好,以己方掌握的‘证据’,加上赵祯的态度,根本不需要他们再争什么,坐等苏舜钦等人获罪便可。
欧阳修和余靖几个也很无奈,对方这次是有备而来,并掌握了道义的制高点,明知对方是冲着革新派而来,却也无力驳斥,加上赵祯强硬的压制争论,也只好私下商议对策了。
不出王拱辰所料,当日上午,经开封府开堂问案,在强有力的‘人证物证’面前,王益柔这个‘儒林叛逆’以一首《傲歌》才惊四座,拔得头筹——被判斩刑。苏舜钦等人委曲了点,他们没能做出王大才子那样的《傲歌》来,只是身俱些杂艺,例如监安自盗、与妓杂坐等等,所以只能全部同列第二名——罢免官职,永不录用。
欧阳修和余靖等一得知审判结果,哪里还坐得住,纷纷上奏章对开封府的审判表示抗议,认为判决太重,有伤陛下仁名,必须驳回开封府的第一次判决,从新‘开庭审理’。而晏殊和杜衍的反应,则如王拱辰预料,他们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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