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府天
“你怎么知道他就没说?”
“殿下的意思是……”
“咱们这位杨提督,可不是那些人眼中的木头。你忘了他家夫人是什么人?密折早就送进了乾清宫,昨天我去那儿请安虽没有见到父皇,可他那折子,父皇却让老夏转给我了。那些大臣叫嚣着什么危及皇陵,可人家早就领军开挖隔火带,不出今天傍晚,这火就差不多了。不但如此,纵火者的尸首和一个刺客都让九姑姑手底下那帮人接了手。锦衣卫没了……但悬在大伙儿头上的利剑,却从来就没有消失。”
前头这些话都很正常,可后头这话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听到,却是非同小可,因而梁沅心中一跳,忍不住白了太子一眼。然而,太子却只是若无其事地伸着筷子在那火锅里头捞羊肉片大吃大嚼,仿佛根本没看见她那表情。直到她没好气地伸出脚去照着他就是重重一脚,对面才传来了哎哟一声,紧跟着,两只无辜的眼睛就眼巴巴地看着她。
“又是这一招!都这好几年了,你还是当年的性子!”
“你胡说八道什么!”梁沅脸一红,忍不住瞪着他斥道,“你还好意思说什么当年!我明明只是踩了丫头一脚,蹭也没蹭到你半点,你偏叫成杀猪似的!要不是我爹还明白……”
见太子一下子哈哈大笑了起来,她这才醒悟到这男人竟是在有意打趣,不禁越发咬牙切齿,伸出脚去再要跺时,却只见人已经敏捷地站起身躲过。于是,她索性泄愤似的把火锅里的羊肉片统统拨拉到了自己碗里,埋头苦吃再也不理会他。果然,不出片刻,她便察觉到有人绕到了她的身后。
“这不是为了逗你一笑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原本想要反唇相讥的梁沅一下子就怔住了。感觉到那个人从背后轻轻箍住了她,她顿时身上一软,好半晌才有些软弱地说道:“如今不比从前了,这么胡闹让人看见听见,对你的名声不好……”
“名声?名声都是文人写的,只要你有足够的实力压服人,历史还不是任人书写?再说了,我记得当年宫里流传着太祖爷醉酒后的一句话——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发现一双柔荑突然捉住了自己的手,太子这才嘿嘿笑道,“别担心,我才不会轻易提一个死字。倒是你,别一味做贤惠样子。如今母后故去,皇贵妃也不在了,上头虽还有三位娘娘,可毕竟都不算你正经长辈,而且送人过来的就只有淑妃一个。你大可以如母后那般,既不苛待她们,也不理会她们,纯粹当她们是空气,何必勉强自己?”
“都这功夫了,殿下还有工夫管这些鸡毛蒜皮?”梁沅心头虽是一暖,肩背也忍不住往他坚实的身上靠了靠,可嘴里却说道,“我就不信殿下不知道这几天东宫那些风声!你的亲生母妃到如今尚未追封,而武陵伯府……”
“那一家子有贼心没贼胆,自然是给人撺掇的炮灰而已。”太子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道,“难道他们要蹦跶,我还得派个人恐吓恐吓让他们打消这个妄想?蹦跶得越多,露出的破绽越多,挑唆的人也不可避免地露出端倪。再说了,父皇不追封,甚至把我的陈情压着不理会,就没想过这一点?说到底,父皇尚在壮年,而且我之前的功绩也说不上多少。”
太子的言下之意梁沅自然明白——一来壮年皇帝成年皇子,从古到今好些有名的父子君臣便是由此起了嫌隙;二来太子不够名正言顺,看他如何应付其他兄弟以及朝臣,也不外乎是一条考察之道。然而,在这个位子上烤的人,却无疑是最难捱的。
“殿下辛苦了。”
这短短五个字说得太子嘴角一挑,随即就突然看着妻子说道:“你知道除了萧郎,那些曾经和我传出过那由头的人,如今都在哪儿么?”
梁沅哪里不知道太子曾经的名声。虽说这些都是捕风捉影,可乍然听到这个,她仍是有些不自然,当下只是用征询的眼神看着面前的人。果然,下一刻,太子就似笑非笑地说道:“那些人最初倒没怎么样,可如今却一个都不在京城里头。运气好的还在当着自个的州县小官,运气不好的,病死横死怎么死的都有。父皇终究是一个做父亲的,怎么会让这些败坏了他儿子名声的人还快快活活地逍遥?而那事成之后过河拆桥的人,恐怕早忘了这些而已。”
尽管是太子妃,但梁沅和皇帝并没有见过多少次,此时从太子这字里行间,方才觉察到了这对父子君臣之间的关系。于是,她再也没有多说什么,缓缓站起身把太子推到座位上坐下,眼看着他将火锅里剩下的各色东西风卷残云消灭得干干净净,她才端起东西悄然退走。
填饱了肚子的太子却并没有悠闲多久,尽管撂着那小山似的奏折丝毫未看,但没过多久,一个太监就气急败坏捧着一份题奏冲了进来,就势跪倒在地双手呈上了东西。而最初并不在意的太子在接过东西一看之后,竟是笑了起来。
奏折的大意很简单:武陵伯府总管到都察院出首,言道是海宁县主陈澜和武陵伯相勾结,迫已故孝显荣敏皇贵妃所赐宫女红檐自尽,事后又拘了翠楼,意欲将此事归咎于现任阳宁侯爵位,以使其弟承袭阳宁侯爵位。而武陵伯府更是暗中筹谋,让太子认已故孝显荣敏皇贵妃为母,恩复世袭武陵伯为世袭武陵侯。
“等这么久,这可是终于来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冠盖满京华 第496章 博弈(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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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西暖阁。
自从入冬之后,这里便是****烧着地龙,哪怕室外的冷意再严酷,这里也是温暖如春的景象,而皇家温室中培育的鲜花也是一****地轮换,让屋子里充满着一种冬天的气息。这几天,角落中的一盆水仙花的花骨朵已经一个个都绽放了开来,瞧着煞是喜人。
然而,在这充斥着春日气息的屋子中,靠墙的那一张龙床却始终是帷幔低垂。大楚皇朝至高无上的天子,已经一连好几日没有下过地了,就连腊月二十三小年夜也没有按照惯例除尘布新,更不要说赐宴皇子皇女了。而在这间屋子里伺候的太监宫女更是明白,林御医最近几乎不在御药局,天天就守在这外头屋子里,尽管如此,这消息他们就是想说也无处去说。
午间时分,林御医照例诊脉之后,正要退出去开方子,可才一起身,手就被人一把抓住。见床上的天子眼神炯炯的盯着他,他连忙在床前踏板上跪了下来,低声问道:“皇上可是还有吩咐?”
“你之前说的这些话当真?不是用这些好话糊弄朕?”
“臣不敢。”林御医不觉低下了头,声音又低了三分,“皇上这只是风寒发作,再加上一点老毛病,只要用药徐徐调养,不久就必然能够康复。不过……这正旦之日的大朝恐怕……”
“恐怕什么?”皇帝冷笑一声,话语虽不若平时的中气十足,但仍透着帝王威势,“今年的正旦,来朝贺的除了南洋西洋的诸多使臣,就连倭国和朝鲜也都已经服软了,若这个时候朕不露面,外头传起那些乱七八糟的消息又如何?”
“可正旦之日只有区区五天了,况且大朝礼仪繁复,耗时又长,若有什么万一……”
“没什么万一!朕这一辈子见过的大风大浪难道还少了,哪里有因为一点小病,新年第一次大朝会就不参加的道理。更何况捱过这一日就是元宵,接下来有的是时间可以调养。”皇帝说着就强自要支撑着下床,可才到床边人就是一晃,吓得林御医慌忙上前搀扶了一把,小心翼翼服侍着人躺下,这才无可奈何地说,“皇上若一定要正旦大朝,臣自然遵旨。但这几天皇上一定不能操劳,否则臣就是抗旨,也不能陷君父于险境。”
“也罢,朕听你的。政务那边,朕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君臣一番对答之后,林御医放下了那厚厚的帷帐,只是当转过身时,他就瞧见那厚厚的门帘仿佛动了动。若有所思的他拿起医箱快步打起门帘出去,却发现只有过道那边的门前侍立着两个低眉顺眼的小太监。想想多半是自己多心,他也就没往心里去,和往常一样到了外头开方子。一应事情做完,因为这一次的药方牵涉到一味少见的药材,他不免打算亲自回一趟御药局,可是才到门口就被一个小太监拦了下来。得知皇帝命他不得擅离乾清宫,他心里一突,正打算转身回去的时候,就发现乾清门那边仿佛有人起了争执。
尽管距离老远,但林御医那眼力在太医院中数一数二,只看那人形貌特征就一下子认出是御用监太监夏公公。眼见那边争执了一会儿,夏公公便悻悻然带着两个小太监离去,他忍不住回头又往西暖阁的方向瞧了一眼,脸色越发晦暗不明。这时候,旁边那个小太监觑着林御医的脸色,便轻轻咳嗽了一声。
“林大人,您要什么药材,小的立刻去御药局取去?”
林御医这才回过神来,点点头后回了自己在乾清宫的临时下处,在一张纸上写了三四味药材,当即交给了那小太监。只是,等人出去之后,他却忍不住到了支摘窗那儿,稍稍推开一些借着缝隙一瞧,眼见着刚刚那小太监一溜烟到了乾清门,和几个虎背熊腰的禁卫磨了好一阵子,最终还交出一张纸让人左瞧右瞧,这才总算是出去了,他一下子紧紧拧起了眉头。
这般严防死守的做派,岂不是让外间流言更烈?
长乐宫东暖阁。
宫中先后没了皇后和皇贵妃,尽管皇帝并未有晋封的意思,但嫔妃之中自然另有一番暗流涌动,只这些和长乐宫却没什么联系。武贤妃于宫务上并不上心,于外朝事业不太打听,成日里就是含饴弄孙,仿佛连皇帝这些日子来坐得少了也不以为意。此时此刻又是一个大雪纷飞的下午,她抱着小孙子坐在光线透亮的窗前给他看图画书,突然门帘一阵响动,竟是只穿着家常便服的周王妃季氏急急忙忙冲了进来。
“娘娘!”季氏见武贤妃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就又垂下目光只顾着给孩子翻书,她连忙快走几步在身旁立定,满脸焦急地说,“娘娘,不好了!刚刚殿下一时起意要去乾清宫看父皇,可才到长乐门就被人拦住了!那几个太监面生得很,说是什么新近才轮值上来的,一点面子都不给,只说什么皇上有命,这些天外间有什么外邦刺客,不能放殿下出去!臣妾好容易哄了殿下回房,可这会儿上上下下都议论纷纷,可因为其他人也不得出入,您看……”
“慌什么。”武贤妃头也不抬,挪动着手指教孙儿看图,却是淡淡地说道,“每逢外皇城那些红铺轮值上番的人换一批,宫城里的戒备也就比平常森严,这是常有的事了。”
“可是殿下从前出入哪儿都没人敢拦,就是乾清宫……”
季氏这话还没说完,武贤妃就抬头瞥了她一眼,面上有些不悦:“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泰堪这孩子是得他父皇偏爱些,但也不是一点规矩都不用守。这样,你下去传我的令,上上下下都给我闭嘴,若是让我听到什么乱七八糟的言语,不要怪我不讲情面!”
季氏原本还想再劝,可是发现武贤妃神色越发严厉,她又是最怵这位婆婆的,于是在愣了一阵之后,她便再不敢多说。行了礼后正要后退,见武贤妃怀里的敬儿朝她看了一眼,随即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她顿时觉得心里那些忧虑烟消云散。
横竖婆婆性子恬淡,丈夫又是个大小孩,儿子还小,不论外头发生什么了,理当和他们这些人无干才是!
然而,等到季氏出了屋子,武贤妃刚刚那镇定自若的表情一瞬间为之瓦解。她一下子箍紧了怀中的孙子,直到敬儿仰着头好奇地看着她,她才强自笑了笑,又抱着孩子挪了个方向,继而紧紧搂住了他,口中喃喃说道:“放心,你是皇上、天上的皇后娘娘、还有我心心切切盼望的孩子,绝不会像泰堪那么苦命……只是,皇上究竟准备做什么……”
“奶奶,你怎的哭了?”
听到孩子那奶声奶气的声音,武贤妃忍不住亲了一口孩子那粉嫩的面颊,继而紧紧皱起了眉头:“也不知道过年之前,这一场风波能不能过去……”
同样没感觉到什么过年气氛的还有镜园。这天一大清早,就有一队人造访了这儿,为首的一个面无表情的武官前往拜会了江氏,虽是态度还算客气,但做的事情却丝毫谈不上客气——他不但拿走了陈澜平日练字的一本字帖,带走了门上的两个门房,还委实不客气地问了陈澜好些问题。尽管上上下下的仆役都知道自家夫人深得圣眷,可当门前再次被大批兵卒看住,还说什么是为防外邦刺客,那窃窃私语的冲动顿时再也止不住了。
就连江氏生怕惊动身怀六甲的儿媳妇,却也忍不住对庄妈妈抱怨道:“这好好的怎么又出事了!那桩人命案不是已经过去了,而且查证就是自杀么,怎么突然又牵涉到我那媳妇?我记得她那之前几乎就没去过阳宁侯府几次,这样明显的事儿还用得着查?”
“老太太别忧心,说不定这只是例行走过场。”口中这么说,庄妈妈却想到了消息传出之后也没送信回来,也没有其他举动的杨进周,随即又强笑道,“老爷那儿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而且,阳宁侯太夫人想来是不会看着夫人被人诬陷的,还有四少爷呢。至不济,安国长公主是最明白夫人的,一定会陈情辩白。”
然而,被人心心念念惦记着的安国长公主,这会儿却正拥被酣然高卧。正房明间的主位上,刚刚从衙门赶回来的大理寺卿张铨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那个太医,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这话当真?”
“下官怎敢瞒骗张大人!”那太医满脸的恭敬和欣喜,笑吟吟地说道,“下官也实在没想到,以长公主这般年纪,竟然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有喜!只不过,毕竟不同于年轻人,长公主还得好好保养,否则如今也不会这般嗜睡。她一不能劳累,二是最好大冷天少外出,三是……”
林林总总说了一大堆,眼见张铨连连点头,他少不得又说了一大堆注意,直到张铨送他出门时问起林御医,他才歉然说道:“林御医这些天在乾清宫,一时半会出不来。不过,张大人尽管放心,若我说错了一个字,不妨挖了我这双眸子去!”
口中信誓旦旦地保证着,可是当出门坐上马车的时候,他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长公主为人刚强不畏病痛固然不错,可只要是女人,谁会不爱惜自己未出世的孩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冠盖满京华 第497章 博弈(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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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如何?”
尽管外间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但陈澜还是捕捉到了云姑姑那熟悉的声线,因而就扬声问了一句。果然,没过多久,她就看到云姑姑柳姑姑双双进了屋子,两个人的脸色都极其不好看。走在前头的云姑姑上前之后就屈了屈膝,随即低着头说道:“夫人,镜园的前门后门和侧门都被看起来了。因如今锦衣卫已经被裁撤,他们的服色和寻常京营京卫的军士看上去没什么差别,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打哪儿来的,无论问什么都和闷葫芦似的。”
“横竖这情形也不是第一次了,不用太着急。”
躺在摇椅上的陈澜微微一笑,随即就颔首说道:“你们也不用绞尽脑汁设什么法了。既然是早就料定的事,况且我也不是没有应对,何妨静下心看看情形如何。”
“可是,夫人,眼下的情形不比上一次,老爷那儿的火情还尚未分明,这儿夫人您又深陷泥沼,再加上那奏折连太子一块牵进去了。就算皇上是明眼人,一个不好,万一龙颜大怒,那后果也是很难预料。不管怎样,总得递出消息去给能有办法的人,不拘长公主,四公子,甚或是夏公公也好……”
“云姑姑,你在宫中多年,论理经过的事情比我多,这些话也是为我着想,但情形未明之际,做的越多就错的越多。况且,老太太和小四那儿说不定也卷进去了。至于长公主和夏公公,一来还不到轻举妄动的时候,二来……说不定那两位也未必能够动弹。”
说这话的时候,陈澜的思绪一下子就飞到了三年前。尽管这一次未必如同那一次是虚惊一场,可在皇帝已经免朝多日的情形下突然来这一出,令出何门就很值得斟酌了。更何况,杨进周曾经说过,他们那几个人已经有了计划,那么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是打乱了他们的计划,还是让他们正好有了切入的机会,这都不得而知。而最最关键的一条是,她如今不再是一个人,她的身体里还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
“那夫人的意思是……”
“等着。”陈澜迸出了简短的两个字后,又沉吟了好一会儿,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不要操之过急,但也不要掉以轻心。从今天开始,每日排出前后院家丁家将轮值的表来。另外,每个门上派一个可靠人盯着,不管外头来人是否被那些军士挡驾了,一律都先记下来,心里有个数目。该打探的时候还是向那些军士打探,能不能问出是一回事,问不问又是一回事。”
陈澜每说一句,云姑姑就应一声,末了虽仍有些一头雾水,但却是依言去安排了。等到她退下,柳姑姑就忍不住上前在躺椅旁边站了,微微躬下身问道:“夫人,还有一件事原本这时候不当说。芸儿……芸儿前些日子开始,就常常往外头跑。因她服侍夫人多年,再说也常常去看红螺她们,所以我也就没回禀。可是,她今天一大早出门,这会儿还没回来。”
“你是说,她这会儿就算回来,十有八九也会被人挡在门外?”
刚刚陈澜还一脸的镇定,但此时她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两只手紧紧捏着扶手,好一会儿才长长出了一口气。身边最早伺候的那些大丫头一个个都嫁了人,只有芸儿东挑西捡丝毫没有作为“剩女”的自觉,然而,她从最初不太喜欢芸儿的心直口快,到后来的欣赏那份爽利真性情,再加上留在身边的日子最长,免不了就生出了更胜别人的亲近感。
“她向来聪明机灵,只希望这一次也能警醒些,进不来就去找娘,亦或是阳宁侯府,甚或是宜园等等地方都好。”
正如陈澜所说,当芸儿从风雪中回来时,发现镜园门前那条胡同满满当当都是兵卒,素来机灵的她立刻存了一份小心,根本没有尝试直接进去,而是寻了一条街外的小茶摊打探事情经过。那小老头虽不知道具体缘由,可当时的场面却是添油加醋说得绘声绘色。芸儿原本还想打后门去试一试的,这下子索性连后门也不去了,径直雇了车赶往定府大街。
然而,让她又惊又恐的是,那座大宅子竟也多了不少兵卒看守,她不得不又赶去了长公主府,可到了门前听说太医才给长公主瞧过,说是诊出了喜脉,这会儿还在休养,通报进去也未必能见,她思来想去就打消了这念头。
她又不是云姑姑柳姑姑,只怕安国长公主是否记得她还难说,与其焦急万分寻上门去,还不如留个信来得好。于是,她就在门房讨来纸笔,不甚工整地留下一张字条托其转呈上去,随即就告了辞。可人才走到一边胡同口,她就看到大批兵卒开了过来。得知是朝鲜倭国内乱,有不少刺客从边境混了过来,于是皇帝派兵到各家重臣府上守卫,她立刻掩住头脸就走。
情知不妙的她坐车在东城好几处有名的府邸张望了一下,见杜阁老府上戒备森严,其余好几处重臣府上亦是如此,她就索性过了什刹海,又特意去宜园转了一圈,最后才磕磕绊绊找到了北居贤坊五岳观旁边的韩家。
这里却还安静得很,她不过是在门前停下,向门房通报一声就被人引了进去。然而,迎接她的却是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得知对方是韩明益的独子韩南,而韩明益夫妻应邀去了杜府,四少爷陈衍并不在此处,她顿时沮丧地无以复加。
“姐姐难道有什么要紧事?”还不到十岁的韩南看见芸儿那满脸踌躇的样子,便拍着胸脯说道,“衍哥哥之前答应过我下午要送书来,兴许再过一会就会来了,要不姐姐就在这等着?”
思忖自己无处可去,芸儿不过犹豫片刻也就答应了,当即便陪着韩南坐了。最初芸儿思忖韩南是少爷,也不敢多说话,可因小家伙天南地北什么都感兴趣,她又是爱说话的,不知不觉就攀谈了起来。说起江南胜景时,她更是把景致描述得犹如花团锦簇一般,说得韩南一愣一愣,到最后兴奋地一下子跳了起来。
“等我长大了,我也一定要往江南去看看!”
然而,话音刚落,外间突然就传来了一阵喧哗,心中奇怪的芸儿才刚站起来,就只见进门时见过的那个梁伯跌跌撞撞冲了进来,来不及喘一口气就气急败坏地说道:“少爷,少爷快走,前院,前院有贼人进来了!”
韩明益虽是致仕翰林,两个弟子又都是系出名门,但他在六礼束脩上丝毫不肯多收,日子过得极其简朴,上上下下的仆役统共就只有三四个,平日家中上下访客极少。
这会儿听得此言,不但是韩南一下子愣住了,就连芸儿也是满脸的惊讶。然而,她却没问什么是谁这么大胆之类的蠢话,二话不说一把抓起自己那斗篷,拉了才九岁的韩南就匆匆往后头跑。看到这一幕,梁伯愣了一愣就转身跑了回去,奋力关上了二门。然而,才刚刚下了门闩,立时就有一把钢刀插了进来,竟是犹如切豆腐一般砍断了木质门闩。当那一脚踹开大门的一刹那,梁伯忍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芸儿拉着韩南气喘吁吁地从后头出了韩府,听到旁边的小家伙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她立时二话不说用斗篷把人裹得紧紧的,随即拉着人继续往外跑。到了路口发现有一辆过路马车,她立时二话不说拼命上前拦下了马车。和车夫争执两句之后,她一把摘下头上那根赤金簪子递了过去,见车夫眼睛大亮,她便立时说道:“快,到了地方重重有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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