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锁缘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暮江清
仅仅一眼,他的直觉已经告诉他,他所期待的人或许就在这辆车里。几乎没有更多的思考,他径自双足点地,一纵而起,飞向了那惊惶狂奔的马儿。
“公子……”方胜焦灼的声音从赵方舟身后传来。
赵方舟此刻一心只想控制住马儿,哪还顾得上他。
撒腿狂奔的马车,车厢摇晃得厉害。
秦莲笙深吸一气,迅速扫了眼车厢,搜寻出一个还算稳妥的位置。
这时,一声“公子”破空而来,让秦莲笙不由怔住了。
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谁
她不及细思,勉强坐稳,将吓得脸色惨白的孙嬷嬷提溜到了车厢中相对安全的一角。旋即,她又将红檀木方桌移至孙嬷嬷身前,期冀万一有了意外也可稍做阻挡。
“吁”,清越的男子声音从车厢外传了进来。
惊马似乎并不听话,还在狂奔。
转眼,一声凄厉的哀鸣骤然而起,马车也同时失去了平衡,斜剌剌地往前冲去。这时,又一声哀鸣再次响起,让清寂的午后染上了一抹悲戚的晦暗之色。
不待秦莲笙飞出马车,马车似乎已经彻底失去了控制,像离弦的箭般往前飞去。
秦莲笙不及稳住自己的身体,被狠狠地甩出了马车。她紧皱眉头,就想伺机借力让自己停下来,一双有力的臂膀已将她稳稳地接住了。
“咱们又见面了。”温润的声音仿似上好的美玉。
“咚”一声重响,振聋发聩。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哗啦”声。
第十七章 旧识重逢蹄中针
街边的白墙坍了一大片,园中的草木一片狼藉。丛生的杂草、荒凉的院落、茂密的树木一齐映入秦莲笙的眼帘。
秦莲笙蹙了蹙眉,心下疑窦陡生——这里似乎不像有人住的样子。转瞬,她一跃而下,双足点地,朝斜插在杂草中的马车飞去。
她绕到车前一瞧,见孙嬷嬷紧紧地抱着方木桌,斜趴在车辕上,一幅惊魂未定的模样。
秦莲笙俯下身,慢慢扶起脸色惨白的孙嬷嬷,“没事了,嬷嬷。”
孙嬷嬷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对她最好的人,比她在那个世界的亲生母亲待她还要好。所以,如果说她如今还有什么软肋,那也就只有孙嬷嬷了。
孙嬷嬷犹如木偶般任由秦莲笙牵着狼狈地爬下车。
秦莲笙轻抚着孙嬷嬷的后背,“没事了,嬷嬷,别怕。”
孙嬷嬷打了个激灵,仿佛梦中惊醒般,蓦地回过神。她忙不迭抱住秦莲笙,“殿下,你没事吧让老奴看看。”说话间,她已经不住地上下仔细打量起秦莲笙来。
秦莲笙摇了摇头,“我没事。”
孙嬷嬷却不管不顾地继续仔细审视一番,确认秦莲笙安然无恙后,方才长叹一息,“定是皇后娘娘在天有灵,护着殿下呢!”
“原来你是青国的明辉公主!”赵方舟温和的声音里带着丝丝喜悦。
秦莲笙回眸一瞧,见赵方舟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们身后。他穿着一袭青色锦缎广袖深衣,脚踏黑色皂底靴,虽然带着人皮面具,但依然难掩他身上的贵气。
“有幸结识殿下,是本公子的福气。”赵方舟笑容温煦,看来翩翩有礼。
孙嬷嬷一听,立刻皱紧了眉,正要启口,秦莲笙却已经抢先冷哼道,“三皇子如此微服出行,难不成想打探我青国机密又或者是想私下结交我青国朝臣以图在我青国朝堂掀起什么风浪”
赵方舟笑了笑,问道,“你青国机密难道在民间”
秦莲笙冷着脸,反击道,“民生便是最大的机密。难道你不曾听过‘水能载舟,也能覆舟’吗”
赵方舟怔了怔,黑黢黢的眸子里迸射出惊诧的光芒。
“遇到你,我就没好事儿。”秦莲笙一面往外走,一面没好气地嘟囔道,“以后咱们最好别见面!”
“你这话可是不对!”赵方舟跟了上来,“今儿明明是我救了你。”
秦莲笙冷笑道,“我倒忘了,若不是你拍死那两匹马,车怎么会失控!”
两匹飞奔的马要同时解套很难,却并不是完全做不到。而赵方舟这样简单粗暴地一前一后拍死惊马,却让马车在狂奔的行进中失去了平衡。
赵方舟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你这话可是越说越离奇。我若不拍死它们,车子如何停得下来难道你想让你的车驾冲进闹市,踩踏百姓”
秦莲笙神色一凛,懒得再和他废话,径自大步走向那两具横躺在街中的马尸。
两马头部被击,骨头塌陷,血流满地。
秦莲笙走到马蹄边,蹲下身,拎起一只马掌,仔细地瞧了起来。
一根细如汗毛的银针自马蹄边微微探出头来。
“看来,有人是不想让你活着回宫了。”赵方舟伸手抓起另一只马蹄,几根细针赫然在现。
秦莲笙沉下脸,徐徐起身,对赵方舟道,“可否麻烦你派个人前去大理寺报案”
赵方舟默了默,点头答应下来。旋即,他召来方胜,让其立刻派人前往大理寺。
这时,车夫跌跌撞撞地从巷子深处跑了过来。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车夫头如捣蒜,不断求饶。
秦莲笙冷冷地盯着地上早已吓得面如土色的车夫,缓缓问道,“今日可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这个车夫是她从香叶山回来时路上挑的。回京之后,因为用熟了,加上人老实本分,也还可靠,她并没有打算换了他的想法。不曾料到今日便出了这样的事儿。
车夫愣了愣,回道,“不曾。”
秦莲笙冷笑一下,走到马蹄边,弯腰拎起一只马掌,狠声道,“那你给我解释一下这马蹄里怎么会有银针”
马车离开杜家大门没几步便发了疯般往前冲,所以这银针极有可能是有人暗中设在了路上。那么车夫到底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设计了,还是他早已为人收买,想要趁机置自己于死地!毕竟,她在朝中毫无势力。只要她死了,所谓的真相也就不了了之。何况,就算她父皇真得查明了真相,这个车夫也可以用来顶罪。真正的幕后只需要坐收渔翁之利便可。
“不可能!”说着,车夫已经慌忙膝行数步,来到马蹄边。
他探过头,仔细一瞧,脸色骤然变得惨白如纸。“奴才今天一直待在马车上打盹,不曾离开半步。奴才不敢害殿下,求殿下明察。”说话间,他整个人已经伏跪在地。
秦莲笙冷笑,“那你的意思是银针自个儿钻进了马蹄里”
“奴才真得不知情,”车夫不断磕头,“望殿下明察。”
“也许是有人提前将银针插在了马车必经之路上。”赵方舟冷不丁冒了句。
秦莲笙垂眸觑了眼地上的车夫,淡淡地说道,“待把来路查一查,一切便清楚了。”说着,她扫了眼地上的马尸,又道,“三皇子,我记得你还欠我一个救命之恩。”
今日的事发生在这僻静的街巷中。若无人证,她担心有人会在永真帝前说她自行上演苦肉计、构陷朝臣,借机为杜家翻案。到那时,她非但帮不了杜家,反而会连累他们。但轻易放过今儿的事儿,她也是不肯的,毕竟这已经不是寻常的仇怨,而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
“这不还了吗”赵方舟的人皮面具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秦莲笙挑了挑眉,“这就还了!那我的诊疗费、医药费,还有……”
赵方舟忙不迭打断秦莲笙的话,“你是想让我和你一同进宫吧”
“那你愿意吗”
第十八章 别有用心巧说服
“没问题。”赵方舟扯动嘴角,笑了笑,“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秦莲笙倏地皱紧了眉,没好气地瞪着赵方舟。
她怎么可以向这样阴险狡诈的人寻求帮忙她莫不是糊涂了!
“别恼,”赵方舟绕到秦莲笙另一侧,又道,“我的条件很简单——在我待在青京这段时间,由你接待我。”
秦莲笙斜了眼赵方舟,冷笑道,“且不说男女有别,就算我想,如今的情势也容不得如此。”
她可不想让那帮小人借此机会坐实杜家通敌卖国之罪。
赵方舟敛了笑意,“什么情势”
秦莲笙漠然地昵了眼赵方舟,“你是一定要跟我装傻装到底!”
赵方舟面色一凝,似想起了什么。
“你若再推说不知,我就真要怀疑你们赤国此刻派你前来青国到底意欲为何了总不会是你父皇多年不见我父皇,派你来表示想念之情吧”
秦莲笙觉得这赵方舟摆明了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至于为何如此,她以为恐怕还是和杜家有关。毕竟,杜佑祖孙守在玉萧关多年,饶是强大如赤国也从没有占过任何便宜,甚而还吃了数回败仗。
“知己难见,思念是难免的。不过,杜家一案牵涉我赤国,自然我们要前来问候一下。”说至最后,他的唇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问候”秦莲笙冷笑,“问候杜家的亡灵还是顺便问候一下我青国疆土”
赤国的狼子野心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偏偏这赵方舟还要如此虚与委蛇,实在让她作呕!
“杜家不是被你从法场救回来了吗”赵方舟似笑非笑地又道,“当日,你匆匆离开,想必是为了你那没用的未婚夫婿吧!”
秦莲笙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一下赵方舟,明确地点点头,“对呀。他不仅是我嫡亲的表哥,还是与我自幼订婚的未婚夫。我自然心系于他。”
赤国此番前来的目的暂未达成,她不得不防范他们与那帮恶人合谋,另生它计。
赵方舟面无表情地望着秦莲笙,缓缓说道,“一个废人,就算亲表兄又如何你在你父皇眼中的价值绝对比一个杜家大得多!”
秦莲笙蔑了眼他,冷声道,“多谢三皇子看得起。不过,我有自知之明,也倾心于我表哥。”
若是赵方舟想要借她之手除掉杜家,最好的办法便是求娶她。如此一来,杜家失了依仗,就算此番翻案,离他们解甲归田的日子也不会再远。一旦杜家远离朝堂,那帮视其为眼中钉之人必定会暗中除掉他们。
赵方舟凉薄地笑了笑,“别说你和他尚未成婚,就算行了夫妻之礼,若是危及他或者他家族的性命,只怕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把你拱手让人!”
秦莲笙沉下脸,一瞬不瞬地盯着赵方舟,“三皇子,你管得似乎太宽了点。”
“宽不宽,你说了不算。”赵方舟背着手,凝望着那一片荒芜的院落,“秦莲笙,你莫忘了,此刻可是你在求我。”他的声音冷若寒霜。
秦莲笙紧咬着唇瓣,恨恨地盯着赵方舟的背影,心中暗骂:当日就该让这狼心狗肺之人死在那荒郊野岭!
“后悔救了我”赵方舟回眸瞥了眼秦莲笙,又道,“我能给你的,比那个废物多得多。”
秦莲笙不以为意,嗤笑道,“三皇子,你是不是搞错了应该是我能给你的比你可以给我的多得多。”
赵方舟蓦地沉下脸,灿若星辰的眸子倏地冷得能淬出冰渣来。
“你微服出行,却还是遭遇暗杀,说明你的人里面有内奸。而胆敢刺杀赤国三皇子你的人,这天下怕是不多。而真正会下手的人,恐怕数不出五个来。”
她所说的五个人,不仅包括他的兄弟,还包括他的父皇。为了权利,父子相残,兄弟相杀,历史上见惯不惯。
赵方舟此时整个人已经散发出阵阵寒气,似乎要将周遭一切活物冰冻了般。
“你如今微服出行,我想不仅与我青国之事有关,更与那内奸脱不开干系。而你此番前来是想和谁暗通曲款,我不用猜也清楚。不过,我以为三皇子你应当谨慎行事。毕竟,青国的情形,并不如你以为的那么简单。”
赵方舟冷笑一下,又道,“看来,明辉公主是有翻盘的想法了。只是不知你有多大胜算”
“没有到最后一刻,谁又敢说自己一定胜利呢”秦莲笙扬起下颌,淡淡地说道,“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眼下青京的形势不也一样”
赵方舟深深地注视着秦莲笙,半晌无话。
秦莲笙明白他心里依然有着几分迟疑,遂又道,“我败了,顶多就成为一颗真正的棋子,不得不以联姻的方式为我父皇拉拢一国之力。可你若押错了宝,便只能望北兴叹,踌躇一生了。”说至此,她自顾笑道,“当然,这能否蹉跎一生还得看上位者对你的态度。”
赵方舟的脸色越发阴沉。“请问明辉公主如何看待当今天下的形势”
秦莲笙莞尔一笑,“这样严肃的话题,可不适合在这街头巷尾聊起。改天有空,三皇子亲下帖子,我必当赴约。”
“好,一言为定。”赵方舟眸色一暗,似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般。
这时,一名身着皂色从四品深衣曲裾的大理寺官员领着一对卫兵匆匆而来。
“微臣大理寺少卿祝南洲参见明辉公主殿下。”祝南洲领头行礼,其后卫兵一齐躬身。
秦莲笙命其起身后,言简意赅地将情况道与祝南洲,并道,“祝大人,此案关系重大,望你认真查彻,切莫辜负了皇上对你寄予的厚望。”
祝南洲偷眼瞧了瞧秦莲笙身侧的赵方舟后,低下头,小心应道。“微臣定当竭尽全力查办此案。”
秦莲笙似笑非笑地瞅着祝南洲,淡淡地说道,“此刻我便进宫,将一切禀明我父皇。望祝大人早日查明案情,还我一个公道。”
“微臣定不会让那行凶之人逍遥法外。”
秦莲笙斜眸,瞥了眼尚自跪在地上的车夫,又道,“这车夫是我精挑细选的,待真相大白,确认其并无涉案的话,烦请祝大人将其还与我。”
如此一说,至少能保全车夫不会受刑、屈打成招。若是他的确无辜,她不介意继续留用他。
“微臣明白。”说完,他便安排人准备送秦莲笙一行几人回宫。
就在这时,徐横的声音蓦地自秦莲笙身后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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