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逃兵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小知闲闲
“个姥姥的,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缺心眼啊?挑那便宜的能凑成半个排了。”
“你能不能别叨咕了?烦不烦?二排是我的,我是排长我做主,用不着你操心。”
“老子是指望你还账呢!弄这么几个烂蒜你得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你以为游击好玩呢?你以为打游击靠人多哪?这是我拉队伍的底子,这是打地基,没胆子的干得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那你咋不把那手刃一十三口的买来呢?那不更狠么?”
“杀人是一回事,滥杀无辜是另一回事。”
“啧啧,咋说你都有理!我就问你,现在你这也算有人了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是不是得考虑还钱了?”
“有你这样的么?这才几天啊?好歹你也得等到我拉出一个二排来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这不还是吗?啊?个姥姥的,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缺心眼啊?挑那便宜的现在能凑成半个排了!”
“骡子,你想气死我是不是?你这车轱辘话说来说去没完没了啊?你赶紧回酒站去得了!”
“你不给我个说法我凭啥回去?你说,你下一步打算咋办?”
“我得先找合适的地方停下来,短工也好苦力也罢,先生根,有了朋友有了交情划出圈来,才不愁周旋。”
“哎呀我天,这得让我等你到哪年?”
“打游击就不是个着急的事!懂不懂?”
“打个屁游击啊打?拉人不就完了么?”
“拉个屁啊拉,你当人是路上的牛粪呢说捡就捡?再说人一多风就大,那还捂得住么?”
“捂不住你不会先送回去啊?他们又不吃你的奶,非跟你腚后头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你……”
“死心眼的玩意!”
“你能!你拉个人来给我看看!”
“拉个屁啊拉?你当人是路上的牛粪呢说捡就捡?”
“这不我说的话吗?你还要不要点脸!”
“老子说的是手段!懂不懂?手段!说拉人就一定是拉吗?买行不行?这不都买了五个么,李警官那档案还有一摞呢,我不信买不出一个排来!”
“你打算再给我出钱?那感情好!你早说啊。”
“出个屁啊出?老子这是要收钱呢!死心眼的你给我听着,带着你这几个狠鸟,找村子去抢汉奸老财,刀架脖子也行绑票也罢,那不财源滚滚来?他们这几个货不正是轻车熟路么,这不都是行家么,不干这个不屈才?啊?就你这死心眼的还想当领导?”
“你……呃……你等会儿……我这脑子有点乱……”
“等个屁啊等,老子把路都给你指明了,头一笔赶紧把我的钱还了,我再也不叨叨你,由你去打你的游击!”
石成被罗富贵的歪主意惊到了,又一想,这还真是个鸡生蛋蛋又生鸡的好故事!
五个‘新生的游击队员’被这二位吵吵得大眼瞪小眼。过去一听说八路二字,总觉得是天兵天将下凡,不食人间烟火,否则怎么可能见鬼子不尿!今天算是长见识了,感情八路也是人,不是神。
那熊气火火的又朝当观众的五人道:“看什么看?做人凭良心,买你们出苦海那钱可是老子我出的,你们自己说,该不该还?”
五个家伙相视一愣,其中一个代表说:“大哥,您这是救命之恩,我们哥几个虽然不识字,也知道义字怎么念!就算您不说,我们也有这想法呢,您瞧好吧,这不叫事!”
“哦?”熊惊诧,随即喜上眉梢,咧开丑嘴笑:“不过咱可说明白哈,老子从来不是个图名声的人,我出钱这事你们必须都烂在肚子里,一辈子不许再提,谁提谁是忘恩负义,是挖我的心!”
“大哥,您仗义!”
石成已经傻了,这荒唐的熊玩意,这荒唐的游击队,这荒唐的世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
烽火逃兵 第443章 镜子
民国二十八年的冬天是寒冷的,无论你在哪里,只要你还是个中国人,便能感受到刻骨的冷。‘中日睦邻友好’这句话,正是在这个冬天,发明自日本近卫内阁之口。
本来呢,这是说给蒋委员长听的,不料,响应的却是另一位,他言:“抗战年余,创巨痛深,倘犹能以合于正义之和平而结束战事,则国家之生存独立可保,即抗战之目的已达。奠定两国永久和平之基础,此为吾人对于东亚幸福应有之努力。”
鬼子嫌雪尚不够冷,便有高尚国人来添霜寒,好一个隆冬!
寒风凛冽着刮过荒原,卷扬起阵阵浮雪,掠过间或裸露的枯黄;刺骨之下,令人觉得那无云的天空也淡了颜色,似灰,不似蓝;遮了风啸雪雾,太阳似乎变得更清高,更遥远,蒙上了一层冰冷的晶莹晕色,仿佛是画在天空上的,毫无同情毫无怜悯的摆设,仅仅用作证明白天。
风雪蒙蒙之中,一片村庄的土黄显眼在地平线,在那里,在视线与雪幕后的村庄之间,在一处微微坡顶,有个渺小的黑影,他在动,他不是在走,因为他是个哨兵。
哨兵的军装已经脏得僵硬,仍然能看出是深灰色的,他戴了个脏兮兮的棉军帽,帽边的护耳已经被扯下来,用绳栓系在冻得青紫泛霜的下颌,可惜军装是单的,尽管他两只手都抄在袖口里,尽管他佝偻着脊梁缩着肩膀背对着风向,尽管他不停在冰冻的硬地上不停跺脚,尽管他的鞋里塞了草,他仍然冷。同时,他还有一支背在身后的冰冷步枪,他还有一颗钉镶在帽子上的冰冷帽徽,圆圆的,青天白日,正像他身处的蓝白环境一样冰冷。
风雪中的村子里,有人在哭喊,那是被赶出家门的地主富户,昨天他们还是皇军的幸福顺民,今天他们的家院就被国家军队征用了,变成了无家可归,或者被以汉奸罪行刑,他们甚至不知道这军队是哪来的,因为自从鬼子来了以后,好久没见过国家的军队了。
这些军人褴褛脏破,意志消沉,他们一队一队狼狈地出现,很多还裹着绷带,满身干涸的血渍,进村之后只顾着点燃所有的炉子,火堆,吃所有能翻出来的食物,然后大片大片蜷缩在屋子里,没什么人说话。村里只有些传令兵偶尔跑过,或者偶尔听到一些长官的大声喝骂或斥责。这支狼狈的军队,像是一片乌云,给这个原本自认为幸福的村子带来了满满的消沉。
一个军官站在背风的墙角,领章的花色看起来是少校,他正在朝一队警卫队的士兵大声命令:“巡逻,村里必须巡逻!扰民严惩!抢劫****者杀!”
“梁参谋,咱是要在这停下么?”
“停不停你都照办就是!”
这位梁参谋面色很差,满眼血丝,话落之后转身便走,进了不远处的大宅门。
大步穿过院子,进了堂屋,看了一眼桌上剩下的半杯茶,抬头问站在通里间门边的卫兵:“旅长呢?”
卫兵咬着嘴唇不说话。
梁参谋看了一眼卫兵身后的门,扯下头上的军帽,一把摔在桌面上,端起那半杯不知谁喝剩下的凉茶,一饮而尽,然后在桌边无奈地坐下来,解开了颈下的风纪扣,满面乌云发呆。
一段时间后,门开了,旅长大人一边系着衣扣一边走出来,看到了呆坐厅中的梁参谋:“你回来了……对了,据我了解,这宅子的主人不是汉奸,只是个地主而已,回头你去知会一声,把他放了吧。”
梁参谋笑了,笑得很无奈,带着一丝苍凉:“这是他的哪位女眷跟你说的?”
旅长没什么反应,晃荡到了桌边,坐了,单手扶着桌子叹了口气:“总算能停下歇歇了。”
“旅座,我觉得咱们不能停,追击虽然摆脱了,可是不代表鬼子不会再来,这地方不能呆。”
“不能呆?这不能呆还能往哪走?”
“实在不行……继续往北,进山,通过八路的区域转移出去。”
听到这,旅长盯着梁参谋看了一会,忽然问:“电台是你破坏的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梁参谋短暂沉默后回答:“是我。”
“呵呵,我现在都怀疑你姓共了。”
旅长似笑非笑,眼神复杂,语气冰凉。对于梁参谋的哑口无言,他认为他的话起到了震慑作用,维护了他的旅长尊严,却没有意识到,他这个极不恰当的讽刺性挖苦,彻底寒了梁参谋的心。
“我跟你多年了,我为的是这队伍,我……”
“我就是那么一说,玩笑话,你看你还当真了!至于下一步……我看咱们还是谨慎点,有必要开个会研究一下,你说呢?”
还能说什么?无话可说!这个草包旅长在上峰眼里是个忠诚的乖孩子,为了执行不切实际的命令,生生被鬼子打掉了半个旅。现在电台没了,以为他可以不做傀儡,脚踏实地了,经过一个月来的艰苦周旋,刚刚利用鬼子休整的机会摆脱了追击,他却贪图一时安逸,置危机于不顾。所谓开会研究,只是他没有勇气再坚持在寒风而已,女人的奶子让他软了!
从桌上拿起帽子重新戴好,梁参谋起立,深深叹了一口气:“现在……建制不全,队伍很混乱,这个会……该怎么开?”
“这正是我忧心的!当务之急,先要捋顺队伍,让弟兄们喘口气,务保不失军心,才能再战!”
梁参谋转身,沉下脸色出门,穿过院子,刚刚出了大门口,瞥见一个士兵正在匆匆向这里跑来,立即止步,等到近前问:“什么事?”
“报告,来,来了俩人!”
“什么人?”
“他说,他们是八路!”
“什么?”
……
一个多月来,胡义的伤并没好利索,但是伤口都已经愈合,没有大碍了。
在他请求离开大北庄返回酒站的时候,师部给独立团送来了通知,关于梅县南境的情况已经大概掌握,但是不知对方是否已经溃散,目前是否还是有组织的队伍,独立团距离最近,所以要求独立团派出代表去联络,以掌握细节,能帮则帮。
倒是听说对方曾是一个旅,不过现在很难说还剩下多大的架子,情况也不清楚,团长政委思来想去,把个目前闲着没事的胡义想起来了。对方目前的位置应该在梅县西南方向,顺着山里一直朝南,再出山去找,应该不难。虽然这一趟相当于见面,并非建立机制谈合作,但是派普通战士肯定不适合。大政委出山现在还不必要,毕竟风险系数不确定,胡义这个连级干部不上不下的倒还合适,不合适也没其他人选了,谁让独立团穷呢,不但没东西没钱,连选个人也难,所以,闲得没事干的九连连长成了探路者。
胡义先到了酒站,了解了九连和酒站的近况后,只停了没有半天功夫,便过河向南去执行他的任务,只带了一人随行,田三七。
他们没穿便装,就穿着八路军的军装,一向喜欢背一支步枪在肩后的胡义这次空着肩头,与人见面,不是打仗,只挎他那m1932就够了。田三七因为这次的随行,也有了他来到九连后的第一个收获,刘坚强的全套装备,都被胡义给了他。唯独那个日式罗盘,被马良沉默着拿走,一句话都没对田三七做解释。不过,田三七可不是个新兵,他能看得懂,那罗盘应该是个意义,而非罗盘。
此刻,胡义与田三七正站在村头的冷风中,看着村里不时走过一队队灰头土脸的邋遢士兵,他们两个土八路倒显得鹤立鸡群了,虽然是一样的灰军装,却更干净整洁,唯一的不同,是他们的军帽上没有那颗青天白日徽,不过,蓝白相间的臂章,‘八路’那两个字格外清晰。
田三七秉承了二连作风,风再大,再冷,他也站得笔直,胸膛挺得像一只骄傲公鸡,步枪挂在肩后也不下刺刀,明晃晃雪亮。虽然他站在胡义侧后目不斜视严肃着,其实心中鄙视着那些游魂,因为他坚信他才是最优秀的军人。
胡义没有表情,只是下意识搓捏着冻僵的手指,看着一个个走过眼前的麻木军人,他的心里其实是不平静的,因为他就是从这样的队伍中走出来的,曾经是其中的一个孤魂野鬼,和面前这些麻木的游魂一样行走在泥泞,和冰冷。
一个少校军官大步进入了胡义的沉思目光,令他跳出思绪,注目来人。那步伐沉重稳定,给人一种优越的踏实感,那身军装也有残破和污渍,却仍然被他穿得笔挺,恍惚间,胡义差点以为走来的是他自己的曾经,直到看清了对方帽檐下那副微黑的消瘦面颊。
对方并没主动伸出手,而是冷冷面对着同样冷冷的胡义:“你是谁?”
“独立团,九连连长,胡义。”
“在证明你是谁之前,我没什么要说的。”
“那就先来说说证明的问题罢。”
少校军官转而朝卫兵道:“带他们去大院。”
……
烽火逃兵 第444章 寒风中的翅膀
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话一点都不假。
一个旅没了半个旅,半个旅也是旅,旅长照样是旅长,何况人还正式编制根正苗蓝呢!
大宅院的堂屋里,有五个人;厅中正位,坐着旅长大人,三十来岁年纪,虽显憔悴,人挺富态,领口下的两个扣子没系,军帽被他拿在手里,摆弄着。
左边坐了个团长,胡子拉碴一脸凶相,额头上缠着绷带,也没戴帽子,看起来是个猛将。
右边坐的是梁参谋,旅长身后站了个卫兵;按说,他后头应该站副官才是,可惜,副官倒霉,当初跟着另外半个旅一块没了。
厅堂中间,站着个八路,他当然是胡义。
把胡义上下打量了三遍,旅长继续摆弄着他手里的帽子问:“你说你们是……独立团?”
“是。”
“呵呵,听说过新编团,也听说过暂编团,你们这独立团……算个什么团?”
这根本不是提问,仅仅是嘲讽,拿名分说事,勾不起胡义反驳的兴趣,他只淡淡回:“你怎么理解都可以。”
旅长又问:“那……你们有多少兵力?”
“四个连。”
扑哧一声,这回连那个团长都跟着笑了:“四个连?我还真好奇了,你这个九连长是怎么来的?充门面用的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拣来的。”
这位军装脏破头上裹绷带的团长抬起下巴,一脸不屑继续道:“这家伙,穿得可到挺干净,打过仗吗?是不是整天在山里躲啊?”
胡义仍然没表情,这种挖苦,如果换个没打过仗的在这,那肯定站不住了,不脸红脖子粗地激辩解释一番才怪,正因为他是打过的,无论大仗小仗,已经打到懒得活,所以心中一点波澜没有。他看着那位团长头上缠着的绷带,显然是连血都不够透出来的皮外擦伤,居然也要如此隆重处理,可想而知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同样是团长,他比陆团长可差大了,虽然陆团长也是个恶心人的家伙,可从来不会瞧不起人,相反,陆团长重视一切对手,哪怕是面对丫头,也会辣手摧花不轻敌,现在看来真难得啊,简直幸甚!
“打不起,我们只能天天躲。这也正是我被派来这里的目的,想问问你们,要不要借道去我们那躲躲?”
这话让胡义说得不咸不淡,可是几位听众哑口无言了,厅中一时居然静到落针可闻。
这话怎么接?这不坑人么!旅长大人扭头看他的团长,用眼神大骂他愚蠢,要面子就少一条活路,不会说话你插哪门子嘴?
团长扭头看他的旅长,用眼神反驳,不是你先嘲笑挖苦的么?我是领会你上级的意图才锦上添花羞辱土八路么?现在能怪我?
胡义并没有觉得惬意,以牙还牙只是他的自私性格使然,他现在正在想,这句话回去以后绝对不能原话汇报,否则苏大干事非杀了他这个为逞一时之快而不顾大局的混蛋,跟三连扯淡那事还没擦干净呢,这又一笔,还能活么!
梁参谋一直都没说话,有旅长团长在,又当着个外人的面,这个放屁都不响的参谋不适合搭腔。他的脸色非常不好,他在想,本末倒置!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耍面子做派?三国看多了罢?把自己当东吴了?完全弄反了!眼下,八路才是东吴,因为八路有稳固地盘,自己这边才是无处容身的刘备,舌战群儒不是这么演的!无话可说!无话可说!
旅长大人在尴尬之中权衡着,虽说这是个草包,可也不至于蠢到为了一句话的面子问题而放弃一个生存路线选择,但是,狭隘的他更在意那‘四个连’的问题,自己这一个旅都白搭,地盘说没就没,八路才四个连,能干屁啊?说他们有地盘?吹吧!主观上武断认定八路有地盘是扯淡,那么决心就好下了。
旅长总算把他手里那顶军帽扔在了桌上:“好意心领了!国难当头,身为军人,战死沙场是本分!”
语气骄傲表情激昂,他觉得既有面子又打脸,哪知道面前这位八路已经战死沙场n多回了,一个月前还一回呢,此时此刻的伤都没有痊愈。
……
梁参谋追到了村口,他这个参谋不是绣花枕头,而是像曾经的胡义一样,从一个大头兵一步步打上来的,正因为有能力,所以旅长才对这个参谋高看一眼,也正因为他有能力,所以英明的旅长只让他升到了参谋。
靠关系和地位上位的旅长大人看不出胡义这个土八路有什么特别,但是梁参谋看得出来,不说那种淡漠的凛冽气质,单凭胡义那别致的绑腿打法,他就能断定胡义肯定是从哪个军事门槛里走出来的,这不是一般的人会的。
见面的时候,他没有与胡义这个客人握手,现在胡义要走了,他向胡义伸出了手:“我叫梁武。”
胡义看着对方递来的手,迟疑了一下,才与对方短暂握了:“我已经介绍过自己了。”
“我想以后……我们可能还是需要互相帮助的。”
“抱歉,我的话说得不太客气。”
“那不是你的问题,军人……不需要客气,也不需要面子!”
这句诚恳的话,让胡义静静注视了对方几秒,转而道:“你们现在的处境……不乐观。我个人认为,这里呆不得。”
梁武何尝不是这样认为,他一直严肃的憔悴面孔露出个苦笑:“谢谢提醒。很遗憾,不能请你喝杯酒。”
“很高兴你这么说。”
“保重。”
“保重。”
话只有这么几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都不说再见,然后两个八路的背影在凛冽的风中走远,而梁参谋仍然伫立风中凝望,满面愁索。
……
对方瞧不起这两个土八路,而田三七同样瞧不起那些僵尸般的邋遢兵。他跟在胡义的身后,一步步走在寒冷荒原的浮雪,沉默了好久以后,终于说:“他们差远了!”
胡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但他仍然不回头地问:“比谁?”
田三七很想说二连,可是他不好意思;又想说九连,可是这太敏感,只好答:“我觉得他们连咱的三连都比不了!”
“比什么?”
这个问题反倒把田三七给问住了,是啊,比什么呢?总不能比站军姿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比战斗热情?对了:“三连起码有斗志!你看他们,都像丢了魂的孤魂野鬼,这还能打仗么。”
“那要看他们想不想打。”
“我……不明白。”
“当兵就是送死。假装不怕死也是送死,活腻了去找死也是送死,有什么分别呢?”
田三七更糊涂了,内心骄傲的他思想水平有限,无法理解这话的真正含义。不过,他也不敢否定胡义,因为他知道胡义是死里来回滚的。
“我知道你困惑。你,和你的连长,不在我这句话里。”胡义所指的‘你的连长’并非说他自己,而是高一刀。
“为什么?”
“因为骄傲。或者说……你们二连都是死要面子的鬼!”
“……”
风,仍然凛冽;浮雪与尘,依然阵阵;一只鸟儿,正在飞过冰冷的上空。在这万物萧杀的寒冷中,显得格外突兀,格外不真实。然而那真的是一只鸟儿在奋力拍打着翅膀,飞得并不高,只是看着,便仿佛听到那翅膀扇动了空气的低低啸声。它漂浮在寒风中,从西南飞来,飞过了荒原上的两个仰望目光,飞向东北方向的白蒙蒙地平线。如果可以无限延伸视线,那鸟儿飞去的方向尽头,是梅县。
田三七呆呆看着慢慢消失在远方的黑点,忘记了刚才的问题,讷讷道:“那是什么鸟儿?白得像雪,我没见过。”
胡义也没见过,也许曾经有这种鸟儿飞过他的上空,可他没空注意到。只是看得出那鸟儿的雪白,漂亮得像是剪纸。
不知道多久之后,他们俩停下了,低着头,看着一大片薄雪上的一串串脚印,尚未被风吹淡,横穿过在他们俩回归的方向。
“看起来……有十多个,一列,一路往西南了!”田三七仔细地查看着脚印。
胡义已经半跪在地上,在一处没有浮雪的位置,看着踩在黄土上的脚印,再看看他自己穿着的日式‘昭五军鞋’,抬起脚,脚印上清晰留下了三十九颗铁钉钉痕,与那对比的脚印一模一样。仔细辨别了附近所有脚印,清一色铁蹄!
“这是鬼子。”
直起腰,回头南望,沉默了一会儿,又迎风北望:“你先回团里汇报情况。从此路上要谨慎,还要快。”
田三七明白了,胡义这是要回头,去给他们预警。双方再看不顺眼,在面对鬼子的事情上仍然是一家人,不能不去提醒。于是朝胡义点了头,转身匆匆。
背身向南,以为顺风的路应该暖和一些,可是没有这种感觉,仍然僵着手,仍然麻着脚,刺骨的冷。阵阵呵出口的淡白水汽,已经在宽黑眉梢凝出了淡霜,令那双细眼下的黑暗更深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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