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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种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水龙吟
他额前还在滴水。
林婉满脸得逞的笑意,心里有百般柔情,“傻子,你自己都把伞扔了,还顾着我。那我刚才那么喊你,怎不理我?裴远你来,我们打一把伞,别淋雨了。”
她裹着披肩,手也袖在暖袋里,就立在廊下,由两个下人打伞随护着,没沾到一星雨。
依旧清辜单纯。这张骗人的,可恨的脸。
裴远的脸霎时阴沉下来,目色沉黑阴鸷得可怕。
她迟钝些,笑吟吟的,“每次我骗你,逗你就上当,笨死了。”
他注视好整以暇的林婉。许久,自嘲地嗤笑一声,朝她点点头,“行。你行。”
然后撇下她,头也不回地再走进雨里。
林婉终也意识到有些不对。
方才她听赵谨之说,料想裴远可能是看见两人同道回来,有些误会。她猜到裴远醋了,可不想竟醋得这般厉害。
她这一天心力交瘁,知道裴远心思重,怕他多心,也不想把那些糟心事告诉他,方才不过是个玩笑,她处处为他着想,裴远却只因看见她和个男人近些,就把她所有好意都践踏,只顾自己发泄?
他们之间就只有这点信任吗?他对她竟没一丝一毫体谅吗?
她心口堵着,对着裴远背影喊道:“我不走了!你不回来我就坐在雨里你信不信?”
他置若罔闻。
林婉的脾气也上来了,大喊,“裴远你站住,就是见个人而已,我开个玩笑是怕你淋雨!不至于这样吧?你至于这样吗?”
两个丫头在旁边不敢吭声,林婉走出伞蔽,“那是我表哥,表哥!只许我和你说话,就不能和别的男人说话了怎么!林家这么多亲戚相熟,以后我见人的面都不理吗?那么多来往的人,我都不见不看,每天只守着你吗!”
这一句无意之中,正暗合裴远心事。
无异火上浇油。
他胸膛剧烈起伏,回脸时,林婉清清楚楚看见,那眼珠都烧红了。
他睁着眼,咬牙一字一句,“随便你。”
留林婉一个,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终于从丫鬟怀里一把夺过带回给他的酥点盒,狠狠砸在廊柱上,摔得稀巴烂。





留种 禁足
半月来陆续有拜帖送到林宅,管事下人皆忙碌起来,紧着帖回帖,统计礼单。
每天不断有车马在大门口停行,来访的人的确险把林府的大门踏破。但这些热闹的中心人物林婉并未参与其中,自游湖以后,林老爷接人待客只在前厅,未给登门的人任何见林家小姐的机会。
但众人听说,在厅前接引管待,那沉默客气的年轻男子就是林婉招赘的夫婿。
有人好奇心重,钻墙觅缝,有回透过月窗向后院廊上张望,正看见那男子抱着箱东西,与一行人迎面过,擦肩时那小姐模样的人与他没说两句,走时也无留恋,两人看上去并不亲近。
一时间,林小姐夫妇不合的闲言就在访门拜礼的各家下人间不胫而走。
林婉与裴远,已半月无交流了。
那晚雨中不愉而散后,当夜裴远十分自觉地睡在了书房 。
林婉起初想,等各自火气都消了,好好说几句便能和好,因此也不理睬,自己乐得占了整张大床。
结果第二日从林夫人处回自己屋中,发现他连枕被铺盖都拿走了。
这就是要分居了。
林婉真动了肝火。
她有心去找裴远问问清楚,可他这脾气来的没来由,若她先去问,就似她先低头了一般。林婉不是逞强好面儿的人,可自己没错,就绝不肯低头。她的执拗劲儿上来,忍着性不睬他,想等裴远自己想通,可一连等叁五日,他并不踏她的屋门,两人作息不同,同在一间院子,往往整天见不到一面,即便有时迎面碰上,他也目不斜视,当看不见她这个人一般。
那日后宅屋里人来请,她与众家下人去林夫人屋里,走到水廊下,远望见裴远抱一箱东西,同个碧衫女子迎面走来。
林婉不记得她是哪屋的大丫头,只记得姿容很美,有种水乡的柔静婉转。碧衫女与裴远隔距不到一肩,边走边嘱咐什么,他较她高了许多,听不分明时还会稍侧头,神态认真。
就像与在林婉面前不肯低头的他是两个人。
等人走近了,林婉止住脚步。
碧衫女盈盈行礼,“小姐。”
林婉的目光在她脸上逗留须臾,回正时似乎不经意,扫过裴远。
他垂眸,并没有看她。
林婉默然片刻,指着箱中的卷轴,“......这些是什么?”
碧衫女歉然道:“老爷吩咐将前厅的画替换一回,有些在小姐书房里,方才我去,恰巧姑爷在,又正好同行,就请姑爷帮拿到前厅。”
这些天府内忙里忙外,林婉插不上手。画轴一直堆放在书房,她对字画一类鉴赏不上心,也未认真看过。随手拿起一轴,林婉就要拆解,许是无意,手指勾到裴远袖子,“这上面画的什么啊?”
他退一步,躲开她的手眼。箱一时倾斜,林婉没扶住,顿砸翻在地面,里面的东西噼里啪啦散出来,卷轴滚落一地。
裴远半蹲下拣画。雪白的画卷沾了尘土,事出突然,林婉也忙蹲下帮忙补救。
这些天她也想自己那晚的话是不是说重了。裴远在林家的身份并不体面,他是忍性自尊的人,真心实意与她亲厚,该是挣扎过,也下了很大决心。
这意外看起来太像林婉故意惹乱,她明白,所以要解释。在裴远的手抓起一卷画轴时,她搭上他的手腕。
裴远的手一时僵了。
“小姐!”
林婉一怔,朝人看过去。碧衫女自觉失言,垂首道:“......无非是花鸟山水一类,小姐见多了。只是年长纸脆,毕竟是名家之手,老爷特意吩咐过要先着人修复。”
这是怕她把东西碰坏了?
裴远缓慢,但是坚定地从她手下抽回手,将画放回。
林婉慢慢站起身。
碧衫女拾起滚落脚边的一幅,走近了,提裙摆半蹲下,帮忙拾画。有他拿不到的,她一一抱起递给他。
就像林婉不存在。
她在旁冷眼看着,身后的小丫头轻声提醒,“小姐,夫人还在房里等着呢。”
她挺直腰,“走吧。”
连声音都没什么起伏。
待脚步声彻底远了,裴远才听见有人叫他。他回过神来,垂眼,看见手掌不知划在哪里,擦破了一块。
碧衫女要寻物包扎,手帕递到跟前,他没有接,径站起身,“没事。走吧。”
众人对林小姐婚姻不合的传言心照不宣,也不由揣测林老爷对女婿的态度。
许是林宅听到了什么风声,传入林老爷耳里,某日花园厅前饮宴,当着众人的面,林老爷实口称赞女婿裴远,又指定将某姨娘房里最得力的大丫头与他,只说嘉赏贤婿近日辛苦,又是林府半个主子,身边该留个照应的人端茶伺候。
末了,林老爷微笑道:“裴远入府时间不长,性情我喜欢。他也算是我半个儿子,我林府向来厚待家人,这也是我与小女商量后的决议。”
众人极口夸赞林老爷仁心,只有林婉院里的知情人忧心忡忡。
翠缕和冬哥急如火上房。这等事出无因,饶是她们再有主意,也措手不及。更糟的是她们眼下根本见不到林婉,叁天前她就因忤逆夫人而被老爷禁足在书房。
两人心思一样伶俐,但冬哥不解内情因由,又是跟去过青山村的,见识过林婉与裴远的感情,对林老爷那席话并不往心里去。
翠缕却在后悔,半月前小姐与姑爷冷战时她就该看出端倪,往当天裴远听说的事上关联。事关至亲,再冷静的人也爱感情用事,何况小姐在姑爷面前偏爱使性,姑爷又是那等性情,极有可能两句不合陷入误解。
而裴远,他根本没资格拒绝这等事。事情传进后宅,连林老爷那一番话也一字不落传进人耳里,翠缕眼见着裴远领了信,然后走出院门。下午他回来,把自己关在书房一整晚。
林老爷似乎有意隔开林婉与身边近人,禁足的这几天,茶饭都有人送进去,守门的侍从更是除林老爷和夫人外,不许任何人进入。
冬哥不死心,因早前看护院演练时,常备些好的果食送人,与不少人熟络起来,他们知道是小姐屋里的,对她很是敬重。
倚靠这一重关系,当天晌午林老爷带家下出门办事,冬哥被守备偷放进一柱香时间。
屋里光线发昏,窗格透进的光线里,林婉搭靠在椅背上,听得人来,看都未看一眼,冷淡道:“我不饿。把门关上。”
林婉拖散着一头青丝,后脑枕在椅上沿的横木上,一双腿交迭着搭在桌上。
没听见回应,林婉的神色愈发寡淡,“出去。”
她回脸,一愣,“冬哥?”
冬哥几乎没认出这是她自小伺候大的小姐。
她不知道,林婉自发现自己被关起来就是这副模样,已经叁天了。
叁天前她被林夫人唤到屋里,连林老爷和两叁房姨娘都在,边拈食果子,说说笑笑间,就提到她林婉的婚事。
该来的总会来,林婉的心当时就凉半截。
但她没动声色,直到下人将整录的谱册递到她手里,一页页展开,里面是各家公子的姓名图绘,籍贯年龄,连家境情性都一一在录。林家筹备齐当,想得面面俱到,只等最后由她这个当事人自己提出几个合眼缘的。
这些事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婚姻不由自主,她是一定要嫁给不相干的人了?
林婉笑一声,甩手把名册扔了。
在场众人噤若寒蝉。林老爷什么都没说,回去就把她禁足了。
每天好吃好喝地供着,图册扔一茬送一茬,大有林婉不松口就关她一辈子的架势。
随时间渐长,林夫人心疼女儿,也哭抹地跟林老爷提过几回,让先把人放出再说。林婉软硬不吃,完全不似曾经的她怯懦胆小。林老爷这一辈子顺风顺水,从没被任何人违逆过,何况是一向听话的女儿,这口气不顺,就将矛头指到一无所知的裴远身上。
裴远几天没见林婉,昨天到底耐不住性来找她,被林老爷提前吩咐丫鬟,只说小姐和表少爷在里面絮话,谁也不见。
如果只一面之词,或许裴远不信。但赵谨之这些时日常来拜访,好巧不巧,时隔两天,正将林婉嘱托他买的各类糕点果食装带进来,嘱托丫鬟送进去。他出门时,就和候在门口的裴远撞个正着。
时隔半月,两人目光相对,似乎仍在当夜的大雨里。
赵谨之什么都没说,笑点点头,一径去了。
裴远脸色没变,回去以后整日把自己锁在书房。而在当晚,被赏赐的丫头就来林婉院里了。
冬哥把事情一五一十添油加醋说给林婉。
林婉听着,先上上下下抛接李子,玩够了扔回桌上,又搅弄起花汁染趾甲。听冬哥说那拨派的丫头来找裴远时,手一顿,指头颤了下,脚趾就染了大片红烈的花色。
林婉:“你亲眼看见?”
“我看见里面开门,怕姑爷发现,就和翠缕躲起来。小姐一直不在,我们这两天就睡厢房,正对着书房,看的真真儿的!”
若说这丫头没人授意,是自己主动离了姨娘奔来林婉院里,怕傻子都不信。
真有意思。
林婉默不作声,在脑里过了一回。
“你继续说。”
于是冬哥将林老爷前厅赏人时所言尽行转述了。
与她猜测不差太多。
林婉嗤笑:“这话说的好啊,林府厚待家人不徇私,有功则赏,不光立住自己仁待外人的脸面,还能得个由头明面上给自己女儿使绊子,只等我和裴远闹起来,再拿新人换旧人——谁不该夸一句老谋深算?”
一柱香时候将到,外头轻敲门提醒,冬哥才道:“还有一个事,翠缕说——”
如此这般将先前在书房,裴远如何听见小丫头谈话,翠缕又是如何告知,细详都说与林婉。
她自以为这些不重要,架不住翠缕千万叮咛,本想随口一提,未想林婉越听眉头锁得越紧,拿下双腿坐直了身体,边焦躁地用指头哒哒扣着桌面。
小姐的脸色很不好。
冬哥才意识到此事之重,正色回忆,仔仔细细说完一回,一柱香也过了些,林婉听完,半晌不发一语。
门口又在催促,林婉目送冬哥出门,忍急耐性,在人走后许久,预估也该回到自己院里,叁步两脚跑到门口,一把拉开门,大喊,“来人!我想通了!我要见我娘!”




留种 吃错药
后园荷池上的小亭内置摆果盘,旁廊阶下,下人正在洒水。隔着亭周围挂的薄茜纱帐,翠缕不断张望远处的石桥,终于见上头出现个匆匆奔来的影子,忙道:“来了来了,小姐,东哥回来了!”
林婉立刻坐直腰。
东哥一路小跑来,翠缕递上一方汗巾,“怎么样?”
她擦了,喘息不匀道:“没、没来。”
林婉又瘫回椅上。翻个白眼,“给他惯的,他不想听,姐姐还不想说了呢!”
林婉期间听东哥所叙,知道是自己不在府中时有碎语闲言传进裴远耳朵,让他误会了。晚间她回来,误以为裴远是气她和赵谨之亲近同行,自然想不到还有前缀,激怒之下又朝他发火——这下两相迭加,如火添薪,这把火烧一直烧到现在,已近一个月。
这期间还有各方为求亲登门拜访,林老爷为了羞辱裴远,不仅让他亲自接待诸家人,对林婉婚事的专制也转到明面上,林宅上下议论纷纷,各种不好听的传言已经不背人了。
话不说清楚,矛盾会越积越深。更别提还有林老爷在中一力挑拨。
林婉能屈能伸,也不想生耗到最后。她转换了思路,开始把反抗从明面转为暗地。
解除禁闭后,林婉装出温顺,对那些个求亲的参宴的,也不嗤之以鼻了。林老爷还要杀杀她的锐气,连着多天,让林婉抄女戒女则,或是跟林夫人一起听禅静心。
晚间,林婉就宿在林夫人屋里。
裴远还在原院的书房。
白天无交集,晚上见不到。林老爷赏赐的大丫头得了授意,还和他住同一院。
林婉夜里辗转反侧。明明是自己的夫君,连碰一下也不能,倒跟别人簇对了。
与林老爷来往的客人太多,除亲事外就因生意,林婉趁人都聚在前厅,抓紧溜到后园子里,让东哥快把裴远叫过来。
结果怎么?他不肯来?
东哥灌了盏茶水,呼吸匀了,“——倒也不是,不是姑爷不来,他现在不在府里,我听说今一大早,姑爷就和表少爷一道出门了。”
赵谨之?
林婉仔细想想,这一个月来赵谨之常来走动。他自幼随父亲行商游历,本性也是爱玩的,因此天南海北,异事趣闻信手拈来,林婉特别爱听他讲故事,时间久混熟了,偶尔也对赵谨之倾诉自己的苦恼。
但无非是抱怨林老爹管太严,有关与裴远的事,林婉一字未提。
赵谨之与裴远间不熟悉,他找裴远干什么?
翠缕沉思,“会不会是为小姐?表少爷与小姐自小要好,看出小姐这段日子闷闷不乐,有意提点姑爷也是可能的。”
东哥:“可表少爷怎么知道?小姐,不是您说的吧?”
林婉摇头,也不解。
翠缕道:“细想来,表少爷虽面上不显,可我看行止细微处,实在是个细心的人。小姐不是爱藏事的,就算嘴上不吐不露,哪里给表少爷看出来也说不定。”
她们如何猜测,林婉也不关心。
这哪里是新婚夫妇啊,同在屋檐下,莫说抱抱亲亲,见个面都跟地道战似的,还要抽时择地,线人暗号接头。稍有不慎时间错开,前面怎么布置都是白搭。
林婉往桌上一趴,有气无力地叹息,“我就想吃口肉,让我多咬几口......很难吗......”
她的确是想裴远了。把误会挑开,顺便撒个娇,他一向对她心软,到时言听计从,被拐到房中床上,该干什么都听她的。
要再这么僵持,林婉也不管了,直接生扑了他就是。
翠缕忙道:“小姐别急,我现在去嘱咐厨房,小姐想吃什么?”
东哥也看不过眼,“我看这么着不行,都说床头吵架床尾和,咱要不——”
尾句截断得十分有水准。
好妹子,正对我心。
林婉的眼睛倏地亮了。
接着又有别的顾虑。想到裴远说自己不行那回,林婉的思绪开始往岔道上拐,猜测他现在能不能行。
再拐一点,有没有可能他主动分居的那些天都......不太行。
这是两口子被窝里的事,本来林婉也不好意思拿出来说。可她现在急需军师,忍不住委婉道:“你们说那个......要是他不愿意,怎么办?”
东哥:“......”
东哥眼神奇怪,“小姐的意思......姑爷不能,那个?”
翠缕脸红半边。
她把脸朝像荷花池,小声,“......这种事还是要请郎中慢慢调理。要依我说,不如把杨郎中请来,给姑爷瞧瞧。”
“那不行。”林婉一口回绝。
裴远那个自尊劲儿,真说给他诊治男科,不亚于把他的脸放在脚底踩。
叁个臭皮匠围到一块儿,琢磨如何合理快速解决林婉的感情问题,在最短时间内把她矜持的夫君吃干抹净。
叁人小声密谈,争论半天,林婉想起听看过的各种偏方,下定决心道:“还是直接找杨郎中说,让他配些温和温和滋补的来,别伤他身体就是了。”
出宅跑腿拿药的担子自然落在了东哥身上。
午后,林婉择个由头跟门房说,把东哥放出府去了。
杨郎中的生药铺在城西,店铺里除了他,还有新雇来的两个年轻小伙,既是学徒,也是伙计。
两人来的时间不长,虽然手脚勤勉利落,医术却只得一点皮毛。杨郎中怕出状况,每次出诊开方几乎亲力亲为,只让伙计协同打下手。
这日午后杨郎中看视过一茬病患,忙碌半天,在药铺大门口立了暂休的牌子,正惬意地靠在凉椅里品茶,忽听门外风风火火,伙计边拦边急,“姑娘,姑娘!家师正在午睡,您再等些时候吧,真不能进去!”
“拿了东西我就走,杨郎中怎么还这样拖拖拉拉?”
这把熟悉的女嗓,险把杨郎中刚留的两撇胡气翘了——林府小姐身边那不懂事的大丫头,半点不知尊老,每次见他,就在身边耳底下絮叨,嫌他做事温吞拖拉。
老杨郎中也有脾气,给人说久了也恼,但做郎中这一行,知道怒火伤肝不利健体养生,也不能反口,时间太久忍除了后遗症,只听见东哥的声音,就吹胡子瞪眼。
老杨郎中瞪眼嘱咐在旁煎药的另个伙计,“就说我睡着了!”
小学徒刚答句师傅放心,东哥闯进来。
杨郎中闭目竖起耳朵听,心里也虚,怕东哥问的药伙计不识得,拿错了耽误人。
听到要温性补阳的药,一时放心了。
柜上现有鹿鞭酒,伙计认得,不会拿错。
叁层第二格。
小伙计道:“......唉这个有,等我找找......在第叁层......”
东哥欢喜地走了。临走前,还不忘补句杨郎中懒怠。险把杨郎中气坐起身。
越老越有些孩子脾气,杨郎中这一不顺,到晚就没开药铺,躺歇了一下午。
晚间检查伙计功课,老郎中照例端起架子,站在柜台与药材柜前一样样细瞧,检看伙计有没有放错位置。
他拉开第叁层抽屉,打开第二个,一时皱起眉。
本该给那丫头拿走的鹿鞭酒正好好躺在个格子里。
杨郎中喊来伙计,“下午给那姑娘拿的什么药?”
小伙计懵了,“鹿鞭酒啊!”
“从哪个抽屉拿的?”
“第叁层第五格!”
杨郎中又是一口气没上来。
拎把掸子往伙计身上招呼,“叁和五你分不清!叁和五你都分不清!”
疼得伙计嗷嗷乱叫,老郎中气道:“那是虎骨壮阳酒!他们大宅那喝法要出事的——快,快跟我去林府!”
......
那方伙计给拿错了药,这方林婉一无所知,她顺利把酒给裴远喝了。
至晚他才回来,林婉一直等在书房,听声看见他也没有好声气,冷哼一声,“你还回来干什么?”
坐等一下午,屁股都麻了——他还知道回来?
今晚林府有宴,林婉可以不出面,但他是林老爷推出去做样子的,一定要出席坐在主位。
众人对林婉的恭维谋求,对他的明暗试探,裴远已经麻木了,他能面不改色接下求亲之人挑衅递来的酒杯,仰颈饮尽。
裴远想起白日里赵谨之的话。
堵在喉口的话吞吞含含,到底咽下去,他垂了眼,“嗯。我换身衣裳,马上走。”
他不领情,林婉也不想说好话。她来有另个重要目的。林婉指着桌上的青花盏,“把酒喝了。”
裴远放下执衣的手,走过来。酒的味道有些怪,他喝净一杯,酒液沿口角流下些许,他随手拭了,把酒杯放回桌上,不作声地看向林婉。
她向桌上抬抬下巴,“还有两斟。”
他于是又垂下头,把另外两杯也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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