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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种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水龙吟
她怕裴远听不见,手束在口边,放开嗓子喊,“——裴远你在这吗?”
望着前后左右一样的庄稼,一样的天地,林婉发现自己完全找不到方向。
一阵风刮来,她一时没抓住,伞险些翻折。只一瞬,雨就淋湿林婉的脸,有一点呛进口鼻里,她使劲呛咳几声,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林婉大喊,“裴远——!”
“裴远——”
她拨开摇晃的玉米秆,四处顾看,“裴远你在哪——咳咳!!......咳......!”
她压着咳嗽,仔细辨认周围——只有雨声风声,植叶唰唰擦动的脆响,并没有听到裴远的回应。
林婉有些困惑,她方才分明听见他的声音,这样转眼不见了,难道是走错了方向?
她转头往回走。
但很快陷在另一条泥路里,原来的道早掩盖在遮天的玉米田里,彻底找不见了。
林婉失去了方向。
在这方狭小的天地,抬头也只能看见绿色,高高的穗,在某一刻,林婉感觉这里天地间只剩她一个人。
说不定他不在这里呢?说不定裴远已经回家去了。
“裴远你在哪里啊......?”
嘈杂的大雨里,林婉大声喊,才把声音传出去一点。
她身体底子不好,撑不起半天的疲累,而且不知为何,此时林婉能听见自己胸腔中潮水般的呼吸声,咳嗽也越来越厉害,好像完全抑不住。
不知是不是被风刮得,远处有秸秆倾倒了。
林婉继续沿路往一个方向走,“裴远?”
“裴远——”
“裴——唔!!!”
林婉的声音戛然而止,止于最后一声惊叫。一刹那被人掩住口鼻,扯住头发和衣领,身后那人掐住她的脖子,用力往旁边玉米林里拖拽。
窒息间林婉张大嘴狠狠咬在那人手上,他大叫一声,她脱力地扑在地上,踉跄地,手脚并用地往小路跑,伞和鞋子散在地上,地上多了一个男人的脚印,林婉一把抓起伞,刚直起腰,就被人从身后拦腰抱住。
这种时候她不敢哭,尽量蓄力,慌乱中心跳的声音盖过雨声,耳朵里有血液呼呼流动的声响,拼尽全力踢出一脚,却被人攥住小腿摔在地上。
林婉听到一声大骂,“臭婊子!”,接着脸上狠狠挨了一巴掌。
她什么都听不见了,除了嗡嗡作响的耳鸣。
林婉仰面被人拖着进玉米林里,雨水打在眼睛里,铺天盖地的绿色,她剧烈地咳嗽,咳得蜷起身体。冰凉的雨水浇在半边麻木肿胀的脸颊上,有种奇异的恍惚感。那个男人压坐在她腿上,林婉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他掐住林婉的脖子,意识涣散间,林婉感觉到他在撕扯她的衣服。
“操!城里小姐的腿就是白......,别动,我他妈让你别动!”
啪!!!
林婉的手无力摊开,那人骂骂咧咧,捏住她下巴,改坐在她已经赤裸的腰间。他一把扯开林婉紧束的领口,在俯身时,露出张尖白阴鸷的脸。
正是在大婶门外与林婉对视的中年男人。
原来他不止是看不惯林家,他想毁掉林婉。
“......咳咳.......咳......咳咳......”
她的呼吸已经达到极限,林婉的身体绝对无法支撑下去,求生欲让她想侧身,去抓什么东西,“放开......”
林婉咳嗽着,大喊起来,“放开......你放开我......救我......”
他再次掐住她脖子。
血冲到脸上,冲到脑里,林婉极力挣扎,但力气逐渐小下去,她的身体开始轻飘飘的,意识终于模糊起来。
......
裴远走进玉米林中,这里与别处不同,用木头搭建了一只简易的遮雨棚屋,上面架着茅草。
他在前面走,听见身后林叶哗哗响,苏荷从右手边的小道抄出来,她欣慰又欣喜,追上他,“我就知道你会来,拿到我给你的信了?”
他知道是她。
在他十九岁时,原本要娶苏荷为妻,她会照顾人,顾家识大体,温柔喜静,符合当时裴远想象中伴侣的一切。
族中长辈都对她赞誉有加,在众长辈的催促下,两人原本谈婚论嫁,可就是这样的苏荷,在临婚前两月,在扬州城繁华的灯火节上,被那里的富贵体面迷了眼。
她开始频繁出入扬州城,久时几日不归。好在最后终得偿所愿,有偶然结识的富家公子对她一见倾心,将她接入府中。
那时的裴远忙于生计,正在城镇酒楼中做账房,补贴裴仁的药家用。
当他回到青山村时,苏荷早已和别人珠胎暗结。
但那是很久远的事了。
裴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找我有事吗?”
苏荷没想到他会这般冷淡,先时两人在族中长辈的应许下已到婚嫁地步,连这片木棚都是共同搭建,不知有多少次,他们一起坐在木棚前听雨,他性子虽不主动,但当她依偎进他怀里时,也会用衣服把她裹紧。
她真心喜欢裴远,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她曾想自己会嫁作裴远的娘子,那个愿望原本就要实现,如果没有那些事,她也不会——
苏荷不愿想起那个女人的名字,她看到裴远的胸口,他的脖颈上隐约露出一段绳结。苏荷把手探入衣领,取出衣里的一个项坠。
那项坠匀白光洁,黑绳穿就,正是颗狼牙。
只是比裴远那只稍小些。
她像抓到什么把柄,抬起项坠,兴冲冲质问他,“你还在骗我!你还是喜欢我的,不然也不会一直戴着这个,我们俩一人一个,这是你送我的,我从来没有忘,你还说——”
裴远拨开苏荷去摸他颈项的手,皱眉冷眼,“我说过,你有你的选择。如今你我都有家室,说话也应该注意分寸。”
“那这个地方呢!?”
苏荷大声质问,她的眼圈微红,“以往每次我们都是在这里见面,这就是你和我的地方。如果你不念旧情,如果你不喜欢我,已经忘了我,怎可能来这?为什么还要整日把项链戴在身上!”
“我来这里,因为我想来。没有摘下项坠,因为这原本就是我的东西,戴不戴与你没半点关系!”
见裴远转身要走,苏荷不管不顾追跑上去,刚欲拉他,不远处的玉米林被人拨开,有清悦的女声伴着咳嗽,呼唤裴远。
林婉轻细的声音被大雨打散,她不泄气,迭声叫着裴远的名字。
裴远的身体僵住了。
他全身的肌肉绷紧,却是在控制自己不要应声,即便如此,却始终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像那里是他渴望,又恐惧的东西。
他的手因为攥得太紧,都在微微发抖。
苏荷心头涌起一阵妒意,她抱住裴远手臂,幻想那个女人来时看到这副场景该是如何表情。
即使裴远甩开她的手,她也不怒,嫉妒让苏荷产生盲目的勇气,她冷笑问,“你的大小姐找不到你呢,不答应一声吗?她可要走远啦。”
裴远冷道:“不用管她!”
说完像不在意,又像逃避,躺进木棚避雨,对外界充耳不闻。
苏荷咬咬唇,紧跟着他的脚步,也坐回棚屋边。
裴远听着耳边的雨声,想这两月种种,想林婉与林府的格格不入。她时而轻慢轻佻,对他只是戏弄,时而细心体贴,会认真考虑他的感受。
他一早躲出来,像这两月一直做的那样,极力避开她。
她甚至不知道,他要何时回去。他给她留下中午必回的字条,但想到她肩膀的新伤,想夜里她握紧他的手,想她夜里害怕时,无意识地靠近他,缩在他怀里——想这两个月来,他为她遭受的屈辱。
裴远的手无意识地紧。
他并不恨林婉,林府出钱救弟弟裴仁,他嫁入林府,这是一笔公平交易,是他自己亲口应下,在契纸上按下手印那一刻,他的未来,他的一切都属于林婉。
她不需付出任何东西,她与他之间的关系,应该只有命令与服从。
但就在这个雨天,她来了。
那时他听见她的喊声,在雨中很细微,但他知道那是她拼尽全力才能喊出的声音。
在林府的这两月,他始终被当一条狗来看待。林婉久在高处,不了解下人之间的倾轧排挤,迎上辱下。即使林婉屋里贴身的丫鬟,也会在林婉不知道时戏笑,甜笑着喊他姑爷,然后当他的面将鬓钗扔进水池,故作惊讶地问:“我丢了一根钗子,哎呀,方才还在的,怎么姑爷一来,就——”一旁的众丫鬟嗤嗤笑,他并不看她们一眼,直接脱掉鞋子,挽起裤腿,跳进池中捞钗。当他走到那女人面前递出手时,她们注视他湿淋淋的衣服和头发,嫌恶地摆手不要,窃窃私语地笑走开了。
他视而不见,她们不要,他又把珠钗重扔回水池里。
林婉的咳嗽越来越厉害了。
而此时,裴远能感觉到一只手自身后摸上他肩膀。苏荷温热的身体贴上来,从背后抱住他。
他紧皱眉头,听林婉在雨里一声声地喊,裴远裴远。
只要他现在答应一声,她马上会听见,然后就会找来。
她为什么不肯走?
一声声地喊,让他心烦意乱。他的眼睛彻底埋在黑暗中,不知为何却想到那晚他对着满桌的佛经出神,她来找他,跑得气喘吁吁。她的手按触了他嘴唇,很冷。她问,“你是不是讨厌我?”
一只微冷的手摸向他胸前。苏荷拨开他脸侧的发丝,将自己贴上他的身体。
当时他避开了林婉的眼睛。
那么无辜,天真......他永远不会恨她,不讨厌她——即使自己可能死在林府里。
裴远逐渐忘却了雨声,耳边只有她细弱的嗓音,间带几声咳嗽,一直在找他,裴远裴远。
耳边有人在轻声唤他,“裴远。”
明明是来找他,却不识路,一直在绕,越走越远。
真是蠢,笨得要命。
她越走越远,就是不肯回头。
裴远本来想,等她厌了累了,玩够了,自然会放弃他,自己回去。
现在林婉终于走远了。裴远隐约听见她一声惊叫,不知她是否摔倒了。
但是她胆子那样小,绝不敢独自来寻他,既然有人陪,即便摔倒,也没关系。
在那声惊叫以后,传来远处玉米林叶剧烈倾塌声,林婉再没有发出一声。
苏荷的手已经摸到他颈子,摸到项坠抚摩,她的手指像蛇一样灵活,钻进裴远领口,却被他一把按住。
他翻身坐起,走出棚门,苏荷愕然地坐在里面。待反应过来,秀美的脸孔扭曲了,“你,你还要去找她?”
裴远头也不回地拨开林叶,“你若要避嫌,就从另个方向出去。”
现在这个人,后知后觉,要去找他的夫人。
但是迟了,她已经发不出一声,天大地大,他怎样去寻呢?





留种 长梦
恍惚间林婉做了个长梦,梦里人影绰绰,她趴在大婶的背上能感受到一路颠簸,冬哥也在旁边小跑,边扶着她后背,哭得嗓音沙哑,“小姐,小姐!”
她听见几人大呼,“让开!快让开!”
被平搁在床上,屋中嘈杂纷乱,让她分辨不出具体都是谁的声音。她始终闭着眼,似乎有不少人来床前看她,那些人不断喊她名字,拍打她后背,揉她的手,但林婉就是无法醒来。
等她苏醒已经是后半夜的事。
在杨郎中及时赶到施针吊回她一口气后,紧接来的药剂总断捡回她整条性命。
她是被手指疼醒的。
十根纤纤玉指犹带针眼。回忆起昏厥前发生的事,在确定自己身体无异、并没有被侵犯后,才有股热血直冲脑门儿。
林婉扎挣着在床边坐起身,动时才觉全身从皮肉到骨节没一处不疼。
细微的动静惊醒正趴在床边熟睡的冬哥,她刚揉眼,看见小姐竟已没事人一样,正盯着自己摊开的十指若有所思。
冬哥惊得跳起,“小姐你醒了!!”
她着急向外面人报喜,却被林婉拉住,她嘘声,“别忙,别吵醒别人。”
其实此刻族叔和众人,所有知晓林婉事者此刻都候在屋外,她不醒,众人也不敢离开。林府的小姐若真在青山村有好歹,或是死,或是被传出失节,无论是哪一条,在场者都脱不了干系。
每人各怀心事,在院子里或坐或站,不敢走远,始终注意屋里的动静。
有人怕担责,但有人不是。
族叔坐在老井旁的矮凳上,啪嗒啪嗒吸着烟袋,听到冬哥的欢呼后,他持烟的手顿了下,好半晌,把烟杆在井石壁上磕两下,磕掉余烬。
他望向一旁沉默得仿佛不存在的裴远。
族叔的嗓音沙沙,“把你手上那伤遮遮。进去看看吧。”
裴远木然抬起僵直的腿,站在门口,却在最后一刻停下。
院中几人听见冬哥的欢声,紧绷的脸才松懈,不约而同聚在屋门口,就等进去嘘寒问暖一番,可门还没推开,就听那林家小姐阻止丫鬟叫人。
众人也不敢妄动,叁叁两两散站在屋边听墙角。
见林婉神色凛然,冬哥一时怔住,竟真的没动。
“杨郎中人呢?”
“在......”冬哥回神,“哦,他一直赶路,刚到就来救小姐,小姐没事以后就去补觉了。”
“除你和他以外,林府还遣了别人来照看我吗?”
“没,没有啊。”
林婉放心了。
她握住冬哥两手,目光相对,她道:“冬哥,今天的事,决不能让林府知道。”
“啊?”
冬哥不敢置信,“不是......小姐,为什么啊!”
她稍压低音,“那个......畜生,狗崽子,他敢欺负你,还不告诉老爷和夫人拾他!”
何况就因事发突然,林婉因受到惊吓哮喘发作,口鼻又呛太多雨水,险些命都没了。
冬哥仍在后怕。
白天她在村口没等到杨郎中,回到裴家不见小姐,问裴仁,他也一样茫然,说以为林婉始终和她在一起。
几人又找回送樱桃的福婶家,才知道就在她走后,林婉借了把大伞,说是自己回裴家。
福婶一拍大腿,“她不是去找裴远了吧!”
她自然是猜对了。
等冬哥和大婶凭脚印和拖痕找到人时,那畜生正在扒林婉的衣服。冬哥骇得动弹不得,大婶抄起地上的石块砸在那人后脑上,厉喝不止。
远处还有族叔招来帮忙的几个村民闻声匆匆奔来,那人不敢留恋,捂住流血不止的脑袋一头扎进玉米林,福婶抱扶起地上的林婉,冬哥才似回醒,跌跌撞撞扑倒在她身上。
林婉紧握冬哥犹带冷汗的手,道:“你觉得我爹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冬哥不明所以。
而门外的族叔,福婶,包括今天帮忙的村民,闻言皆竖起耳朵。
“事关我的名节,林府决不会报官,但凭我爹娘的性情,此事也绝不能善了。他们能处置一个淫棍,却不能保证事情没别人传出去,而且事关至亲,必然迁怒,这里只有你和裴远,我怕连累你们。”
林婉冷静道:“你本来就是林府人,能怪你伺候不用心,说你护主不力,但裴远不行,事出在青山村,那人裴远也认识,如果有人想往他身上扯责任,到时候没法场。”
屋内的声音很轻,但夜中的小院很静,静到她说的每个字,都清清楚楚传到门外,听入众人的耳中。
裴远眸光微荡,迟疑地伸出手,手指刚触到屋门,又缓缓回,聚拢成拳。
她话中意味,再明显不过了。
屋外诸人面面相觑,终于默不作声望向裴远。
冬哥却仍在问,“小姐是怕老爷和夫人怪罪姑爷?”
“不是怕,是一定。”林婉的声音从屋内传出,隐隐约约,“不能让他再为我遭罪了。”
“还不止他一个。谁背我回来的?我现在住的是谁屋子?一个个数算起来,都是无辜,可只要我爹娘怀着疑心,他们不光白做好事,还要被怀疑跟人合伙陷害我。”
候在门口的人陆续散去。
福婶临走时想拍拍裴远肩膀,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族叔半蹲坐在地上,深吸了口烟袋,等人都散尽了,他盯着地上的杂草,“阿织,你跟我过来。”
族叔的女儿阿织早晨替苏荷给裴远递信,此刻后悔自愧,又害怕责骂,一步叁回头,惶惶不可终日。
族叔的声里辨不出情绪,“今天怎么回事,我也清楚。你要实在断不干净,趁早和林姑娘说。别耽搁人家。”
裴远始终垂着眼。
......
两条细长的,白生生的腿。
她的衣服揉成一团,垃圾一样扔在旁边。
她右肩膀的淤青,凌乱散落的发丝,青涩稚嫩的胸脯都是抓揉出的淤红。
被村人找回,在阿织房中看到她那一刻,裴远的眼里只剩下一片红色。
他翻遍身上,找不到翠缕交给他的,她的药瓶。
他忘记了,把它随手扔进上屋的抽屉。
裴远的呼吸紧了。
“林小姐......”
他拍着林婉的脸,揉她冰凉的手,但是她没有反应。她的身体柔软温热,但是没有呼吸。
没有呼吸。
裴远按压她胸口,他俯下身,头发脸上淋淋滴水,从她脸上滚落,他扣住她后颈,用手扳起她下巴,他撬她嘴唇,用手指,用舌头,她的牙关紧咬,他攥住她下颚,咬她冰凉的嘴唇,用手挑开她齿关。
他看着她,注视她脸上每一个细节,他的舌头滑进去,给她渡气,把呼吸渡给她——不行,还是不行!
为什么不行?!
屋中打下手的女人们忙乱地拉他,掰他的手,想把他推到门外。
裴远搂紧她的腰背,把她搂在怀里——她那么瘦那么小,他的手摸到她支楞的背骨——
“林婉,你别死......”
裴远的脸贴在她额角,“别死......”
“......林婉......”
这样抱着,不知持续多久。
细微的一声喘咳后,林婉猝然恢复呼吸。她用双手压住自己颈下,贪婪地大口喘气,面目痛苦得紫胀,间或几声激烈的咳嗽。
好像在一瞬间她的胸腔打开,可以正常换气。
众人惊喜她的醒来,裴远的手刚触到她脸上,她厌恶地侧脸,双目紧闭,身体紧紧蜷在一起。
她刚被施针,现在她有呼吸,裴远怕林婉再像方才一样发病,凑近抓她的肩膀。求生欲和愤怒使林婉反射地击出一拳,这一下绵软无力地捶在他肩上,林婉撑起身体想顺着光源逃走,她拼命挣扎,几乎跌到床下,他去抱她,她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喊,捂住自己的脸。
她开始大哭,撕打裴远,狠狠咬在他手腕上,冬哥和福婶拼力拉开两人,他的手腕血流不止,被众人强推着倒退到屋门口,看见她蜷在床里瑟瑟发抖,眼泪沾湿满脸。
杨郎中备着药箱匆匆进屋,门在眼前裴远眼前骤然关合。
门内的林婉竟还在劝抚冬哥。
“放心!狗杂碎跑不了,反正林府这么多人,我就雇一群人整天的乔装盯梢,等逮着人非把他往死里揍一回,不打折他狗腿,他就记不住他林姑奶奶!”
言语的爽快,泼辣,仿佛初醒神志不清时,惶恐大哭的人不是她。
“......开始我是不是醒过一回?我好像把人给咬了?”
“没有吗......就是嘴里有点腥,药是在哪找到的?”
“杨郎中来得够及时的,这回不说人磨蹭了?若没人家的药箱子,你家小姐我,现在就躺尸了......”
“真没咬谁吗......我记错了?哎我这个脑子......”
裴远扯扯嘴角,像要笑出声。但额头抵在门板,手指抠进木门的孔缝里,他痛楚地闭上眼,手背的筋浮跳,指节青白一片。
......
醒来就难再入睡了。
林婉在床上翻来滚去,不时揉弄僵痛的骨节。
裴远开门进来时,她端坐在床头,乌云般的长发披散半身,正揉着后颈。
伴随他进来的,还有中药的清苦气。林婉被子只盖到腰腿,身上只着件薄纱衣,她未注意到裴远无处安放的目光,随手把被子往身上一裹,伸手接药。
再叁为自己心理建树,她捏鼻子,一口气干掉整碗的苦药汁。
裴远递来清水,她忙拿过漱了口,把苦味漱干净吐在地上。
药也喝完了,按理该说正经事。裴远并未离开,想来也有话说。
但他背靠床壁,目光并不看她,不知投向了何处。
林婉往床另边挪了挪,拍拍身边,“坐啊。”
他才侧脸,目光交汇间,深黑的眸里映出她好整以暇的笑颜。正要开口,就被林婉拉到床边,“究竟怎么了?杵在那干什嘛?”
她大喇喇支着脸,侧头看身侧端坐的裴远,莫名觉他像个心事重重的小媳妇。
于是她逗他,“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说者无心,但她所言的确应先前种种,裴远再也没办法维持沉默了。
他与苏荷并无私情,即使现在没有林婉,他们也决不会发生什么。但林婉出事前与他近在咫尺,如果不因为他的私心,她完全不用遭遇这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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