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凤虚凰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星海拾贝
王继恩不再多话,静静坐在一旁,三更过去,连虫儿都叫得倦了,四周悄无声息,风无打采吹着,吹得人昏昏欲睡。
商荣突然伸手拽住王继恩衣角,赶跑他的瞌睡虫,王继恩的注意力从地底弹向半空,一片乌云自头顶飞过,飘然落入院中,跑不了是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
商荣神抖擞地窜上院墙,见那黑影已走到堂屋前,双手轻轻一推,门闩咔擦断裂,屋里人惊声急唤:“是谁?”
紧跟着小女孩的尖叫撕裂阒静地夜幕,将惊醒的邻人导入噩梦。
商荣毫不迟疑地冲入黑暗,挺剑刺向黑衣人背心,对方没料到有人伏击,被他一击得手,剑尖却像刺在铁板上,的一声脆响,将他弹开一丈,撞破泥墙,摔进隔壁卧房。
借着微弱的暝光,他看到躲在墙角发抖的小女孩和老妪,高叫:“快到床底下去,千万别出来!”
翻身跳起,再度仗剑杀向敌人。
此时王继恩也赶来相助,正与黑衣人短兵相接,战场从狭小的草堂转至天井,月光下,凶徒显形,却是个异常魁硕的驼背头陀,长着一副肥头大耳,嘴宽三寸,张口犹如血盆,身披墨黑斗蓬,赤脚散发,手执一根生铁锡杖,随手一砸便在地上臼出个坑洞。
商荣趁他专心对付王继恩,挥剑斩他的侧腰,这次也成功得手,但仍没伤到皮肉,只割下一只牛肚腩做的口袋,挑起来一闻,血腥扑鼻,袋口积满黑色血渣,明显长期用以盛放生肉。
他由此断定此人就是猎食幼儿心肝的凶手,提醒王继恩:“王师弟,挖心贼来了,我们联手杀了他!”
王继恩性情软糯,但得名师教养,习得高明剑术,上阵时并不怯场,加上商荣助阵,拼杀分外勇猛。
师兄弟各施拿手剑法与头陀堵斗,二人人小身轻,闪转灵活,头陀身体笨重,只靠蛮力一时也奈何不了他们,气得哇哇乱叫,口中念道:“叫你忍两天你不听,这下把玄真派的人引来了,看你怎么拾!”
商荣听他操着苗疆口音,像在与人对话,乍听得一个尖细的声音凭空钻出,狞笑:“两个不成气候的小毛头有何惧哉,放我出来,我帮你结果他们。”
他侧耳辨认,声音来自头陀背部,只见头陀扯落斗篷,将身一旋,露出骇异的一幕。王继恩见了失声惊叫,接连退出好几步。
原来那与之对方话的是一个形容枯槁的秃头瘦子,尖嘴獠牙,目如蜥蜴,容貌非常狰狞丑陋,更惊悚的是,他只有半截身子,腰部直接长在头陀背上,血肉相通,融为一体,平时用黑斗篷遮盖,状如驼背,谁能想到是一对罕见的连体兄弟?
商荣看得犯恶心,见那秃怪手里握着两柄长钩,想必就是用它挡住方才的突袭,看样子比头陀更辣手。
再一交战果真如此,头陀力大无比,秃怪招式阴狠,一前一后攻防兼备,商荣和王继恩一人对付一个,均难抵敌,很快都吃不消了。
王继恩情知不利,向商荣喊:“师兄,点子太硬,我们先撤吧。”
商荣决然反对:“不行,我们走了,屋里那对祖孙铁定没命,你先带他们去找大师兄,这里我顶着!”
王继恩还在犹豫,又听他厉吼:“快走!让师父给我报仇!”
商荣以剑身缠住秃怪的长钩,拼命倒拖几步,给王继恩制造脱身机会。王继恩知道留下来只会白白陪葬,咬牙耍个剑花护体,冲进卧房提起老妪和小女孩撞开后窗逃跑。
那头陀去了对手,反转锡杖锤击身后敌人,商荣的剑被双钩绞住,赶紧撒手避让,抓起主人家用来顶门的木棒继续缠斗,终被杖身扫得飞起,口中喷血,落在院墙一角。
他心思机敏,自忖硬拼必死,落地时施展师父秘传的“僵蚕功”。此功能使心脉停跳呼吸中断,人陷入假死状态,可维持一天一夜,他想以此赌把运气,或许能蒙住那两个凶徒。
头陀见商荣倒地不起,上前踹了一脚,笑道:“这小子不经打,这便死了。”
背上秃怪狡诈,说:“你再试试,别被他骗了。”
头陀又猛起一脚,将商荣踢到院子另一端,撞断一株夹竹桃,滚在泥泞里,仍是一动不动。二怪方信他死透了,那秃怪不无惋惜道:“这小子细皮嫩肉,可惜大了几岁,不然也是一味好药。”
头陀说:“我们在益州待得太久才会被盯上,还是快走吧,要是玄真派掌门来了就不好办了。”
秃怪嘴硬:“只要不是蓝奉蝶,谁来了我都不怕。那‘血煞经’我们已练到第三重,再吃三十二颗小儿心肝就能突破第四重,这功夫练到第八重,便是蓝奉蝶也不是对手,到时我们再杀回苗疆,夺了掌教之位。”
头陀原有些让他,哄道:“这些都是后话,总之此地不宜久留,天底下遍地小儿,益州的已经吃腻了,我们去别处寻那三十二颗心肝吧。”
说罢捡起斗篷遮住秃怪,窜上屋顶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左邻右舍听不见动静,方才战战兢兢前来查看,撞开院门,见四处破败,进门一眼望见商荣横躺在地,上前一探,鼻息心跳均已停止,其中一位老者跌足叹息:“刚才老汉听见有个少年郎呼喊杀敌,与强盗奋勇搏斗,想来就是这位。少年英雄,又生得这般好模样,可惜竟是个短命的。”
邻居们寻遍屋内不见人,都说:“黄大娘和她家小桃多半被凶徒抓走了,这少侠舍身救人值得敬佩,我们把他送去义庄,想办法凑些钱,好好发送了吧。”
于是就用这家的破门板抬了尸身,连夜往义庄去了。
第3章少小相识之冥婚
却说赵霁挨了一顿痛打,灰头土脸回到家中,被他的继母蔡氏逮个正着。赵霁生母在他四岁时病亡,续弦的蔡氏贪暴狠毒,一进门就看赵霁不顺眼,赵父在世时她为博其欢心,装出宽容贤德的架子来,对赵霁不打不骂,放任他的顽劣,有意将其荒废成不学无术的废物,只对自己的亲生孩子心培育。赵父去世后,她不好立刻改样,未在衣食上克扣赵霁,但态度一日比一日严苛,一见他淘气便要大加责罚。
赵霁以为逃不过一顿板子,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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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疼自己的屁股,蔡氏却像遇见爽心事,轻描淡写教训几句便行放归。他刚走到后院,见庶母氏忙忙慌慌跑来,着急得绣鞋都跑落一只,见面先一把拉进怀里,摸着他额头脸上的伤,心疼得直泛泪光。
“怎么,夫人又打你了么?”
这氏名唤初蕊,今年只有二十岁,生得花容月貌,端庄贤淑,原本出身宿儒之家,自幼随父饱读诗书,满腹词藻不压文人墨客。十三岁时双亲暴亡,族人欺她孤幼,竟交给人牙子发卖,所幸被赵霁的生母买下,让丈夫为妾室,看待得如同亲姊妹一般,临终时又将赵霁托付于她。
初蕊感戴赵母恩德,将赵霁视若己出,不仅处处疼爱呵护,还教他读书习字,在她的教导下,赵霁人虽惫懒,却也扎扎实实念了好几本正经书,总算没沦为目不识丁的大少。
初蕊因主母近日一味苛待赵霁,看了他脸上的伤就以为是蔡氏打的,想到孤儿寡母的凄凉处境,忍不住泪眼婆娑。
赵霁没心没肺惯了,不挨打就万事大吉,扯着初蕊袖子给她拭泪,笑劝道:“姨娘莫哭,母亲今天非但没打我,连骂都没骂呢。”
初蕊忙问:“那你这些伤是哪儿来的?”
赵霁说:“在街上让一个小混混打的,那混混会武功,一言不合就对我大打出手,赶明儿我一定多带几个人上街去寻,遇见了非打回来不可。”
初蕊嗔他淘气,命人端水为他擦净头脸,换上干净衣衫,携了手带到后院佛堂。三尺高的镀金佛像披红挂,香烟缭绕中佛祖慈目低垂,无限悲悯的俯瞰芸芸众生。
初蕊笃信佛教,常年虔心礼佛,佛堂前每日供奉清水,早晚都要取一杯这样的功德水给赵霁饮用,唯愿他平安长大。
今天也照例递了一杯给他,看他和去年比似乎没什么变化,仍是小皮猴德行,灵鬼怪的神情和肩上的喜糖儿倒像对兄弟,不叹息着摩挲他的肩膀。
“霁儿,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啊。”
最近她总是愁眉不展,赵霁见了也很不开心,拉住她的手臂摇晃:“姨娘,我已经懂事了,今后会好好做人,再不惹您生气。长大后还要考科举,中状元,让您风风光光做一品诰命。”
他自幼嘴甜,专会哄人,初蕊也是为这点舍不得严厉管教,见他撒娇,心早化开来,端起功德水让他喝。
赵霁不爱喝这水,皱眉说:“姨娘干嘛每天给我喝这个,一股子香灰味儿,怪扎喉咙的。”
初蕊严肃起来:“不许胡说,这是菩萨赐的功德水,喝了能祛百病,你乖乖听话,不然姨娘要生气了。”
赵霁没奈何端起杯子,又腆着脸求商量:“姨娘,我能分一半给喜糖儿吗?”
初蕊嗔怪:“这水珍贵得很,干嘛给猴子喝?”
赵霁笑道:“喜糖儿是我的好朋友,我想让它长寿,好多陪我几年。”
初蕊失笑,伸指戳一戳他的额头:“我看你前世也是只猴,这辈子才专爱跟猴子打堆。”
赵霁得她允可,高兴得分出半杯水喂给喜糖儿,喜糖儿最服他号令,小脑袋埋进杯沿,一口气吸干了,赵霁也喝了自己那半杯,觉得味道比平日涩口得多,正要抱怨。喜糖儿忽然一蹦三尺摔在地上,抓着胸口吱吱惨叫。赵霁尚未来得及查看,胸腹中也绞痛难忍,学喜糖儿的样儿抱着肚子就地打滚,口中不住喊嚷,上下嘴唇都咬出了血。
初蕊魂不附体,急忙上前抱住,一面向外大声呼救,家里人陆续赶到,等蔡氏露面,赵霁已气息奄奄不再动弹,旁边的喜糖儿七窍流血,尸体都僵直了。人们见了都知是中了剧毒,蔡氏质问原由,在场一个丫鬟抢话:“姨娘给大少爷喝功德水,大少爷又分了一半给猴子,两个喝了水都药倒了。”
蔡氏即刻怒骂初蕊:“你这贱人好狠的心,竟起黑心毒杀霁儿!”
初蕊心胆俱裂,抱着赵霁哭喊:“夫人莫要胡说,我怎会毒害自己的孩子?霁儿还有气,求您快去请大夫!”
蔡氏指着死猴詈斥:“人证物证俱在你还狡辩,霁儿都被你害死了,还请什么大夫?我问你,为何行凶?”
初蕊见赵霁气若游丝,再不救护必死无疑,心念混乱下只顾磕头哀泣,还指望蔡氏寻医救命。旁边的管家假惺惺开口:“夫人,我早说姨娘青春年少,不宜居家守寡,定是她在外面有了人,寻思改嫁,嫌大少爷碍事,所以下此毒手。”
另外几个人听了也纷纷帮腔,初蕊目瞪口呆,见蔡氏点头冷笑,这才反应到自己中了歹人毒计,颤巍巍指着这些人,嘴唇抖成纸片。
“你们无中生有,是想置我于死地?”
再看看赵霁,似乎已绝了气息,俯身用力搂住,悲痛欲绝惨哭:“你们害我便罢,为何连这孩儿也不放过?他只有十岁,哪里就碍着你们了?”
她才不知道,赵霁正是大大妨碍了蔡氏才惹来杀身之祸。
原来蜀主孟昶日前悯恤功臣,欲让赵家的长子承袭亡父俸禄,蔡氏想将这块肥肉留给自己的亲儿子,当然千方百计弄死赵霁,和心腹计议出这杀人栽赃的计谋,同时除掉两个眼中钉,如今诡计得逞,自谓一箭双雕。
见初蕊抱着赵霁哭到晕死,命人五花大绑,用一根扁担挑了,带着事前写好的状纸去府衙报官。可怜初蕊像牲口似的挂在扁担上,沿路哭叫喊冤,竟无人过问,就这么衔冤负屈地投入大牢。
这边蔡氏带人料理赵霁后事,也不管人是不是死了,先拿一副薄棺装殓,预备明日抬到城外埋葬。家下人见主母如此行事,也有起疑怀忿的,却都敢怒不敢言,又见小主人生来享福惯了,如今死状凄惨,不禁又怜又怕。
害怕缘故还得从当地风俗说起,蜀人深信鬼神,认为大鬼恶鬼都不及小鬼难缠,谁家出了凶死暴毙的小鬼,必定家反宅乱,灾祸不断,有的接连十几年都不得清静,家中在世的小孩最易受其纠缠,往往多灾多难,活不长久。
蔡氏也正虑着这茬,又听管家进言:“大少爷身前比别的孩童都刁顽,变成的小鬼肯定特别凶恶,得设法冲喜。”
这类事上冲喜最常用的方法是结冥婚,人们以为小鬼之所以为害剧烈,正因为其无家无室,若给他成个家,有了羁绊,就没那么多力害人了。
蔡氏深以为然,马上许下重酬,叫人快去城里寻个年岁相仿的死儿媳。事发突然,要找着合适的谈何容易,不想这管家神通广大,次日上午还真抬回一具白净漂亮的女尸,年岁和赵霁相当,据说也是夜间新死的。
蔡氏兴高采烈给了赏钱,叫人换了口双人棺材,将两个孩子的遗体装到一处,钉上棺盖,抬去赵氏祖茔安葬,立在墓碑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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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假样嚎了两嗓子,想到偌大一份家产尽囊中,那假哭听来都像畅笑,惹得树上乌鸦连声叫唤,齐刷刷扑下来啄人,葬礼因而草草场。
此时没人知道那棺材里的女尸其实是冒牌货,真身是个十一岁的小少年,还同赵霁有过一面之缘,不是别人,正是昨日同他在驱鬼典礼上打闹的商荣。
说来也巧,他昨晚力战那挖心的头陀兄弟不敌,以僵蚕功装死逃得一劫。邻居们以为他真个牺牲了,将尸体抬去义庄停放,原想白天召集街坊凑一笔丧葬金再好好发送,不料天不亮尸体就被盗走。盗尸者是蔡氏派出的管家及其同党,他们也知临时起意很难找到适合与赵霁冥婚的女尸,贪图蔡氏的赏金,便跑去义庄捞宝,看到商荣的尸体新鲜,模样又十分俊美,便打起瞒天过海的主意。
管家领头说:“我家夫人急于办成这件事,不会下细检查,我们给这男娃娃穿上女孩儿的衣衫,梳了头打扮好带回去,外人肯定看不出来。”
余人直夸妙计,赶着为商荣变装,送到赵家给蔡氏过目,果然毫无阻碍地蒙混过去。
可笑一对小儿郎就在一帮歹毒的糊涂鬼操持下做了夫妻,即便真到了阎罗殿,也要让阎王爷笑掉大牙。
为何说即便?
因为二人都没死。商荣是假死自不必说,那赵霁却是昨日抢吃了他的辟毒丹和化蛊丸,两样都是祛毒圣药,尤其是辟毒丹,服用后毒、药入腹都会被其吸,蔡氏派人下在功德水里的是生附子的汁液,属于草毒,辟毒丹容易吸,赵霁又只喝了半杯,再加上化蛊丸克化,真正发作的只有小部分。
赵霁当时被毒得半死,却幸未致命,蔡氏一心弄死他,没仔细查看就将其活埋了。他在墓穴里昏睡半日,夜间渐渐苏醒,发现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狭小空间里,当场慌乱呼喊,却听旁边一个虚弱的声音喝止。
“不想被闷死就别乱喊!”
他没想到身边会躺着个大活人,无形中又添了几分恐惧,畏缩道:“你、你是谁?”
商荣比他先醒片刻,身上带伤,又落到这危急的困境,心情格外烦躁,没好气反问:“你又是谁?”
赵霁耳朵尖,连听两句已认出他的声音,惊道:“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刚才在天街广场打我的小混混!”
商荣听了,也记得他就是昨晚抢自己药丸的小流氓,不禁苦叹冤家路窄,打开他在自己身上胡乱摸索的手,斥道:“你活得没天日了,昨天发生的事还当成刚才。”
赵霁昏迷中搞不清时辰,嘟囔:“我晕过去了,不记得睡了多久,你还知道确切时辰,难道我们刚被关进来没多久?”
商荣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不过我昨晚用了僵蚕功,运功后会假死一昼夜,方才将将醒来,是以知道此刻是第二天的半夜。”
赵霁摸到四壁都是木板,怎么推都推不开,周围听不到半点声响,竟是与世隔绝,怕得筋骨发软,颤声道:“他们为什么把我们关在这里,怎么才能出去呢?”
商荣正在身上找东西,摸到挂在胸前的小银匣,稍微松了口气,连忙掏出匣子打开。赵霁听到悉悉索索的微响,接着脸庞瘙痒,似有一条长虫爬上来,惊忙下就要拿手去拍。商荣听他喊“哎哟”,已抢先伸手格挡,喝阻:“打死这虫子,我们都活不成!”
赵霁惶惑:“这是什么虫?”
商荣原本不想理睬他,感觉他浑身抖得厉害,怕他吓出尿溺,便粗声解释:“此虫名叫‘夜游’,总是公母结伴,异常恩爱。即使相隔百里,也能找到对方。我这只是母虫,公虫在我大师兄身上,只要它到母虫发出的讯息,定会带领大师兄来找我。”
赵霁闻言,明白二人能否出去全仗这条虫子,任其在身上爬行,不敢动弹半分,唯恐压伤它。
等待中,木室越发憋闷,他忍不住张大嘴巴用力呼吸,又被商荣呵斥。
“这里的空气不多了,必须省着用,否则大师兄赶来前我们就会闷死。”
赵霁胸口像压了块石磨,肺都压扁了,哭丧:“可是我好难受。”
商荣烦死这个小流氓,此刻却不得不与其同舟共济,不然让他抢光空气,自己也会没命,只得耐着性子安慰:“我教你憋气的法门,你照着练还能支撑一阵子。”
当下将养气的口诀传授给他,赵霁心智聪明,两三遍就学会了,吸一口气能顶平时十口,苦苦挨了半个时辰,仍是每况愈下。他憋出满身大汗,觉得这狭小的木室就是个密不透风的蒸笼,要将他慢火煨熟。天知道他多怕死,还要那么多好吃的没吃到,那么多好玩的没有玩,还想等长大后走出蜀地去远方看山看海,带塞外骑马,到江南赏春,命都没了,拿什么实现心愿?
更要紧的,他还没成亲呢,大家子弟懂事早,因府中丫鬟奴仆时常偷鸡摸狗,他从小耳濡目染也略略知道男女间的事有趣好玩,发誓将来要娶个绝顶聪明美丽,像姨娘那样疼爱自己的妻子,让她陪自己玩耍解闷,一辈子宠着自己。没想到媳妇没盼来,却要和一个凶巴巴的小混混死在这里,他如何甘心?
商荣也正忍受窒息的痛苦,听他抽抽噎噎哭起来,怒道:“你还哭,嫌我们死得不够快么?”
赵霁突然抓住他的手,赶在他开骂前哭告:“我怕是要死了,听人说阴间有座奈何桥,桥上有个孟婆卖汤,喝了她的汤人就会失去记忆,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我想求你个事,待会儿到了那边,我如果喝下孟婆汤,烦劳你提醒我,我的名字叫赵霁,燕南赵北的赵,霁月风光的霁。”
商荣气恼:“你都死了,还要名字做什么?”
赵霁说:“我怕我庶母在阳间叫我,我不知道。”
商荣脱胎时便暌别父母,被他的话钩起情衷,心一下子软了,叹道:“看不出你还是个孝子,好吧,我答应你了。”
赵霁想到黄泉路上只有这个人作伴,有心讨好他:“我也可以帮你记名字,到时相互提醒。”
商荣冷嗤不理,但感觉他紧紧攥着自己的手,很是可怜,心想救兵再不来,可能真会跟这小子共死,如此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是该通报名姓,便认命交代:“我叫商荣,商彝周鼎的商,荣辱与共的荣。”
时机凑巧,他的话刚一出口,头顶沙沙作响,有人在外面快速刨挖,商荣喜道:“定是大师兄来了!”
激动下也不由自主握紧赵霁的手。
生死关头,两个少年都紧张得不敢吭声,十指紧扣,像在分享彼此的信心与忧惧。商荣感觉挖掘声已到了近处,抬腿猛踹顶板,听到动静,外面的人动作更快,片刻后撬掉顶板上的钉子,凿开木室。
新鲜空气一涌而出,眼前星光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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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清月朗,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爬在木室边喜叫:“商师弟,真的是你!”
说话间已将商荣抱出木室,赵霁挣扎爬起,又听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惊呼:“哎呀,怎么是你?”
他抬眼看到王继恩,认得他是商荣的同伴,也欢喜地盯着他说:“好人,你也来啦!”
一声“好人”羞得王继恩脸红,亏得夜间看不出来,忙伸手去拉赵霁。赵霁记挂救命的夜游虫,正想提醒他们,只见一条胖蚯蚓似的长虫快速爬进木室,虫子头顶生有两根长长的触须,幽幽闪着蓝光,这时另一只外观相同,但体型稍小的虫从赵霁的袖子里钻出来,二虫汇合,头上的触须交缠,亲密依偎在一起,真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恩爱夫妻在细述衷肠。
王继恩取出一个小银瓶,将两只虫纳,再把赵霁拉出坑洞。赵霁放眼望见大片参差墓碑,回头一看,自己方才躺的木室竟然是一具棺材,顿时不寒而栗,猫腰躲到王继恩身后,死死搂住他。
商荣也满腹疑惑,自言自语道:“什么人想活埋我们,心太毒了。”
扶住他的青年正是他的大师兄慕容延钊,今年二十有三,比他们年长得多,方才观察这墓地情况已瞧出端倪,问赵霁:“这位小兄弟可是姓赵名霁?”
赵霁见他手指墓碑,碑上赫然刻着自己的名字,大惊:“这墓碑上为何有我的名字?难道这棺材就是用来葬我的?”
慕容延钊拍肩安抚:“先别急,说说你是怎么到这棺材里去的?”
赵霁懵懂道:“昨晚我在家喝了姨娘给的功德水,突然肚子疼得厉害,不久便昏过去,醒来后就在里面了。”
慕容延钊想了想,了然道:“是了,定是你家里人误以为你中毒已死,赶着将你落葬,但是你姨娘为什么给你下毒?她平时很讨厌你?”
他只当大户人家妻妾争宠,迁怒到孩子身上,却听赵霁急切反驳:“姨娘最疼我了,绝不会害我,要说有人给我下毒,也只会是我那黑心的继母!”
他到室外吹了凉风,热汗一蔽,胃囊突然翻涌抽搐,爬在地上拼命呕吐,可又吐不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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