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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凤虚凰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星海拾贝
“蓝教主,久违了。”
“原来是苗大侠,确实好久不见了。”
蓝奉蝶也面露微笑,不过仍像冰山上的寒梅,高不可攀。
商荣等人见了,都看出这二人是旧识,苗素本就对蓝奉蝶多有疑惑,此刻看到父亲这既欢喜又紧张的神情,心中惊奇倍增,忍不住重新打量起蓝奉蝶。
蓝奉蝶早察觉她那带刺的目光,问苗景:“这丫头是你女儿?都长这么大啦。”
苗景忙让苗素拜见长辈,殷勤的态度更令苗素犯嘀咕,又听父亲愧笑:“光阴似箭,自大理一别已愈十年,真没想到能在这里相会。”
他感慨万千,大有叙旧之意,蓝奉蝶却不接茬,转问:“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苗景顺口说:“我闻到你捕虫的药香……”
苗素大惊,急忙插话:“爹爹,您中毒了!?”
苗景的脸好似被水鸟划破的池塘,翻开慌惚的涟漪,强做淡定地吩咐女儿:“爹爹要和蓝教主商量正事,你领商少侠他们去林子外等候。”
蓝奉蝶见他支走孩子们,对他的心思洞若观火,笑容里又多了一分霜气,诮诘道:“苗大侠若有正事快请直言,若还像从前那样拐弯抹角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就恕我不奉陪了。”
苗景忍到苗素等人走远,方急匆匆说:“小蝶,我想你想得好苦~”
他激越地近前两步,被蓝奉蝶一记冷眼镇住,又爱又怕地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太过思念你了,今天能再见到你,我已死而无憾。”
蓝奉蝶见他还是过去的老样子,而自身感受也从当年的厌恶转化成怜悯,微微叹气后问:“你身上的毒还没解除?”
苗景哀叹:“这世上哪有人能解开你下的毒呢,这些年依旧每隔三个月便发作一次,我也早当自己是废人了。”
他明明深受其痛,却含羞抱愧,好像下毒的人才是受害者。
蓝奉蝶瞧着更觉可怜,说:“我当时年轻气盛,不懂得饶人处且饶人,才对你下了‘山鬼暗啼散’,如今想来确实太过分了。”
苗景见他表露悔意,不禁欣喜若狂,就是当场粉身碎骨也甘愿,颤声开解道:“这怎么能怪你呢,都是我鲁莽轻浮,冒犯了你,受这些折磨确是罪有应得,纵然被你杀死也绝无怨尤。”
他得意忘形,蓝奉蝶的讽刺也跟着水涨船高,笑道:“你果然没长教训,真想让我杀了你?”
苗景虔诚道:“能死在你手中,胜过往生极乐。”
“那好,你马上把这颗毒、药吃下去。”
蓝奉蝶抛给他一粒灰色的药丸,苗景接住看了看,毫不犹豫地塞进口中强行咽下,还庆幸能以一条命换取倾诉衷肠的机会,鼓起勇气靠近对方,悲喜参半地恳求:“小蝶,我就要死了,死之前能求你再听我说几句话吗?”
蓝奉蝶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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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大侠,你不会死的,只要从今往后安分守己,颐养天年,我包你能长命百岁。”
苗景吃惊:“你给我吃的是解药?”
蓝奉蝶说:“你这人心眼不坏,也没害过我,以前的事就一笔勾销了。”
他了结一桩夙债,心情愉悦,苗景却失却喜色,惋惜地说:“你不该帮我解毒的,我中了毒,虽然身体痛苦,但一想到这毒是你亲手下的,心里又欢喜得很,小蝶,我知道自己是在痴心妄想,这份心意你终究不会理解。”
蓝奉蝶暗自同情他,破天荒温言开解道:“你如今已儿女成群,怎么还像年轻时一样糊涂,少花点心思在这些胡天胡地的事情上,不然怎么为孩子们做表率?”
苗景激动得失了分寸,无意间发出越礼之言。
“小蝶,你如今还孤身一人吗?还在等那柴……”
话只半截也足以触龙鳞,蓝奉蝶清冷的神情被熔岩般的怒气扭曲,目光如剑,逼得他惊慌退步。
“再敢胡说八道,我就让你生不如死。”
他外表强悍,心境却已凌乱,当即飞身上树,须臾无影无踪,抛下苗景失魂落魄愣了半晌,才一步三回头地走出树林。
等在林子外的不光有四个小辈,还多出一个陈抟,见到他便快步迎上。
苗景打起神应酬:“陈道长,你也来啦?”
陈抟笑道:“贫道是来找那三个孩子的,刚到片刻,听他们说在这树林里遇到了诸天教的掌教。”
一提起蓝奉蝶,苗景不禁凄然,惆怅地点了点头,谁知陈抟态度急转,失声问:“蓝教主走了么?”
“走了。”
苗景见他惋然叹气,满是遗憾之情,其中大有蹊跷,便深藏不露地试探:“陈道长莫非也中过蓝教主的毒?”
这话形同暗语,只有遭际相同者能心领神会,陈抟被他捉住行迹,又听出是同病之人,也不否认,苦笑道:“悬崖勒马,惭愧惭愧。”
苗景五味杂陈地叹气:“道长定力高深,是以能够幸,苗某就不行啦,如今已毒入骨髓,死期不远了。”
陈抟微微惊诧:“你没求蓝教主给你解药么?他这几年性情比以前和缓多了,你若相求他或许会不计前嫌帮你解毒。”
苗景哀叹:“他倒是已经替我解了毒,可这情毒却是无药可医啊。唉~这也是我自己想入非非,作茧自缚,怨不得他。不过陈道长,你那姓柴的师弟这些年一直没去找过蓝教主,害得他至今形单影只,未太无情了吧。”
陈抟没想到他竟然知晓这些纠葛,神气又尴尬了些,无奈讪笑:“我师弟忙于军政,已有十年未回师门,江湖上的朋友也都生疏了。”
苗景并不认同他的解释,驳斥道:“我看他是忙着当皇帝,把恩情道义全忘光了,等我身子康健些,定要去开封找他理论,他若不听劝告,我就是绑也要把他绑到苗疆去见蓝教主。”
陈抟见他藏怒宿怨,已完全明了他的痴念与嫉恨,站在自己的立场无以劝解,只好用牵强的微笑遮盖难堪。
这时苗素走来催促:“爹爹,我们回去吧。”
小丫头不知怎的,脸色很难看,苗景溺爱这个女儿,气头一过就不再追究她私自外出的过错,听说陈抟还要找徒弟问话,便先行告辞,带领苗素返回唐家堡。
路上,苗素埋头疾走,苗景见她新上脚的葱绿绣花鞋都被泥土污成了黄褐色,回去被外人瞧着不好看,便要领她去镇上买双新鞋。苗素却不睬他,小嘴闭得死死的,闷闷不乐,大异平常。
苗景以为商荣等人欺负她,拉住她询问原由,冷不防被她眼中的怨怼刺中,意识到惹怒女儿的人可能就是自己。
“爹爹,您和那个蓝奉蝶认识多久啦?”
“……他是爹爹少年时的旧识,怎么啦?”
“没什么,就觉得他挺眼熟的,长得好像我那几位姨娘。”
“你这孩子又在胡说?”
苗景共娶了十房妻妾,除开父母包办成婚的嫡妻,另外九个小妾的容貌或多或少都与蓝奉蝶有相似之处,都是他为慰藉痴恋而找的替身,虽说加起来也不及蓝奉蝶十分之一美貌,总能寥尽望梅止渴之意。这个秘密十多年来无人知晓,今日被人小鬼大的女儿窥破,他也只能假借父亲的威严来镇压。
苗素乃正妻所生,一向瞧不起父亲的姨太太们,而且五姨太和七姨太都是教坊里的男伶出身,是以她从小便知道男风一事,才会对蓝奉蝶起了疑心。
见父亲虚置声势,更坐实了自己的判断,心想自己的生母殚竭虑与父亲的姬妾们斗法,可父亲却另有所爱,结果是海底捞月,白忙一场,守着一个心神不属的男人过了一生,真不值得。
她越想越憋屈,反骨开始蠢蠢作祟,先在嘴角勾勒出一抹与年龄不符的冷蔑微笑。
苗景觉得这冷笑就是女儿讨伐自己的武器,心虚质问:“你笑什么?”
苗素扬起俏脸:“女儿在想,以后也要像爹爹一样多找几个配偶,凑成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过日子。”
苗景再料不到她会如此讥贬,心中大怒,板着青红不定的面孔责骂:“你这丫头,越来越放肆了,等回到杭州,定要叫你母亲把你关起来严加管教!”
他这股耳旁风没吹动苗素一根头发,反激得她使气跑开了。
苗景心底生出焦虑的仙人掌,这女儿是他的掌上明珠,但过于慧黠叛逆,若不及时扶正,日后定会成为要命的心病。
或许,是该给她寻个厉害的婆家了。
同一时刻,陈抟正暗呼侥幸,他在苗氏父女离去后,将商荣单独叫到一旁,问他:“你的脸是在见到蓝教主以前弄脏的?他有没有看清你的容貌?可曾问过你的名姓?”
商荣没好气地说:“赵霁之前使坏往徒儿脸上抹脏东西,徒儿还没来得及擦洗便发现毒虫迁徙,立刻追踪到这树林里,见到那蓝教主时也还是这张花脸。他倒是问过徒儿名字来着,徒儿还没来得及答话,苗门主便来了,他说要和蓝教主谈正事,打发我们先走了。”
陈抟笑道:“你一定在寻思如何报复赵公子,可是以为师看来,你正该好好感激他才是,若非他弄花你的脸,今日恐怕连为师都保不住你性命。”
商荣莫名其妙:“师父这是何意?”
陈抟缄口不答,拿一句“说来话长”堵住了他的疑问。
赵霁正担心商荣找自己算账,陈抟到场,让他像灾民找到堡垒,回程时始终躲在道士身旁,用他的宽袍大袖做屏障。可这一切都像杞人忧天,商荣的怒气风流云散,恢复一惯的傲慢,仿佛他是个隐形人,不能令他的目光产生丝毫挂碍。
忍到晚间,赵霁先耐不住了,临睡前装模作样去搭讪,幸好有件现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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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做话题,这个近乎套起来还不显别扭。
“你跟陈掌门说了上官遥暗害我们的事吗?”
商荣本不愿搭理他,但他问的是件关乎安危的正经事,不知会一声不近情理,便冷声应答:“早说过啦,师父说上官遥这次做得太过分,明日他会亲自去神农堂向纪天久说明此事,让他给出一个交代,不过我觉得上官遥肯定会抵赖。”
赵霁忙说:“你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上官遥那么狡猾恶毒,怎么会轻易招认呢?依我看,不如把上次他在暗器里下毒的事告诉陈掌门,让他一并向纪天久告发,那件事的来龙去脉很容易说清,还有我这个人证在,数罪共审,看上官遥还怎么抵赖。”
商荣白他一眼:“上次让你说你怕事,怎么这次胆子又大起来了?”
赵霁说:“上次我们势单力薄,现在有了陈掌门做靠山,谁还能把我们怎么样?”
商荣见他笑得贼兮兮的,不禁牙根作痒,嗤笑嗔怪道:“你是你,我是我,别一口一个我们的,听着别扭。还有我师父什么时候成了你的靠山?豆芽似的一个人,口气倒不小。”
他脸上但凡沾了笑容,不管是冷笑嘲笑,都表示离发火甚远,还有靠近的余地。赵霁便厚起脸皮撒娇,爬上床沿央求:“荣哥哥,今晚许我挨着你睡好么?我那张床太硬,磕得我骨头疼。”
商荣眉头抽搐一下:“你叫我什么?”
赵霁恬不知羞笑道:“荣哥哥呀,你不是说比你年纪小的人正该叫你哥哥吗?我比苗素还小一岁呢,怎么,你只许她叫不许我叫?”
他的无赖用在哄人上无往不利,商荣笑也不是骂也不是,毛躁地说声:“随你的便。”,钻进被窝,蒙头不理。
赵霁赶忙搬来自己的铺盖枕头,挨着商荣睡下,虽然一贴近就被他隔着被子踢踹,但也感觉乐不可支。
是夜星月迷茫,云涛叠嶂,唐家堡内万籁无声,到处暗沉沉的,偶有猫儿游荡,发出几声婴啼般的嘶鸣,在人们的梦境里凿出细小的裂纹缺口。四更以后,茂林密树中钻出一个人影,踩着比猫还轻盈的步伐窜屋过瓦,轻车熟路地来到赵霁歇宿的客房前,挑开虚掩的窗户,烟雾般溜进室内,一步步逼近床榻,黑暗中,一双血红的眼睛燃烧杀气,地面上的影子犹如毒蛇游上床铺,拘捕熟睡中的少年。
一只嶙峋大手举向半空,五指张开,指节蜷曲,形成老鹰似的利爪,将死亡的罗网投射到赵霁脸上。
掌风降落时,床内钻出一道白光,星行电征地直刺劈落的手掌。那人如狡兔回撤,退到一丈开外,见一少年持剑立于床边,解数悍,竟无半分破绽。
“什么人!?”
商荣一声清啸,利剑如流星横空,奔向凶形恶状的黑影。
第15章少小相识之线索
一捧剑光如盛夏骤雨当头浇落,正是玄真派绝技“风雨如磬”,商荣先看来人的掌风,已知对方武功远胜自己,唯有以快招牵制,等待救援。
那刺客洞晓局势,绝不迟疑地绕过他的剑风,再次扑向床铺,商荣看出他的目标是赵霁,急忙一个“雨燕回旋”,转身刺他的背心。刺客出招不及,竟反手抓住利剑,指甲与钢纠缠,发出令人齿酸的摩擦声。
他不仅铜皮铁爪,更是力大无穷,瞬间徒手夺走长剑,商荣机变迅速,抢先抓住赵霁,奋力向外跃起,砰地破窗而出,摔进天井里。
甫一落地,脑后风响,刺客已顺手掷出长剑,满拟拿他二人做个串烧,商荣拼命推开赵霁,剑光已近在咫尺。
他自忖必死,长剑突然叮当一声斜飞出去,颤悠悠钉在砖缝中。只见一团青雾扑入天井,流星赶月般向窗洞内发射暗器,屋内的刺客见惊动了旁人,不敢恋战,立刻冲破屋顶出逃。周围墙头已窜出好几道人影,呼喊啸叱着追赶刺客,须臾去得远了。
陈抟也飞奔赶来,紧张地拉起两个孩子看视,赵霁刚刚惊醒,对方才的险情一无所知,恍然如梦地问:“出什么事了?我们怎么跑到屋子外边来了?”
商荣在他胳膊上狠掐一把,助其清醒。
“有人来行刺,你睡得跟死猪一样,脑袋搬家了都不知道。”
赵霁乍疼乍惊,脑筋像煮溶了的面条腻成一团,瞠目结舌问:“那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们?”
“还不知道,先跟我去拜见救命恩人。”
商荣拉着他走向最先前来营救的青衣人,月华初绽,照彻那人体貌,原来是个光头衲衣的年轻和尚,颈上悬挂檀木念珠,头顶香疤宛然,态度端方肃静,瞧着是修持严谨的僧侣。看他刚才施放暗器的手段是正宗的唐门路数,难道唐家堡里也有出家人?
商荣疑惑着躬身拜谢:“承蒙法师及时相救,大恩大德,我等没齿难忘。”
和尚合十还礼:“小施主客气了。”
商荣又请教对方法号,在何处修行,和尚谦逊道:“贫僧觉慧,是襄阳龙兴寺的行者。”
赵霁初见这和尚便觉得他的容貌与唐辛夷有七八分挂相,听他自称是襄阳龙兴寺的和尚,忍不住惊问:“你是唐辛夷的大哥吗?”
觉慧听他提起唐辛夷,神色越发亲和,问:“你认识辛夷?”
赵霁欢笑点头:“他是我的好朋友。”
这时天井里又涌入一群人,为首的是唐幽、唐默,他们见了觉慧都吃一惊,唐默失声呼喊:“海月,你回来了!”
这觉慧正是唐震的长子,唐辛夷的哥哥,唐海月,去年因伤心家事,看破红尘,离家后在襄阳龙兴寺落发为僧,如今再与亲族相聚,已别是一番心境,沉息敛色地走到长老们跟前,以方外人的礼数问安。
唐家人看他一举一动已是个道道地地的出家人,暗自感慨惋惜,唐幽微露怨责:“你回来得晚了,没能送你爹最后一程。”
觉慧念句佛号,低声说:“贫僧自剃度后便决意了却俗缘,到书信犹豫良久,不知该不该再入红尘。后来主持方丈说,学佛之人应以普度众生为己任,俗世里的冤亲债主都是首要救渡之人,若单纯追求自了,便与佛心相去甚远了。贫僧听从主持教诲,即刻兼程赶回,恳请长老们提供一间净室,让贫僧为亡者诵经超度。”
唐幽说:“此事稍后再议,你刚才可曾与那刺客交手?知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儿?”
觉慧说:“贫僧方才恰好路过此地,听到房内有打斗声,跟着看到那两位小施主破窗跌出,后面有人掷剑刺杀,贫僧不及多想,先打落凶器,又朝窗洞内连发十五枚袖箭,均被对方避过。随后就见他冲破屋顶逃走,故而没来得及辨识形容。”
唐默欣幸道:“多亏海月出手,要是让客人在我唐家堡遇难,这干系就大了。”
唐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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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陈抟致歉,自疚防护不周之过,又向商荣询问线索。
商荣与刺客打斗时夜色昏蒙,只看出轮廓是个体格魁梧的壮汉,并不能描绘其相貌,
不多时,那些追捕刺客的人陆续无功而返,都说刺客轻功了得,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唐幽以老江湖的经验判断:“我看未必,他大概熟悉我唐家堡的地形,否则轻功再好也不可能来去自如。”
下令门下仔细搜捕,发现可疑人等立刻抓起来审问。
众人散去后唐辛夷才闻讯而来,在天井与觉慧不期而遇,兄弟俩自幼相亲相爱,此番一别经年,物是人非,见面都悲喜交集。
唐辛夷抱住哥哥痛哭,叙说离别后的遭际委屈,觉慧一心向佛,把这个弟弟视作尘寰中唯一挂碍,不肯为他误了清修,于是竭力克制情感,平静劝导:“娑婆世界本多无常,还望施主节哀顺变,莫要因执着自苦。”
唐辛夷哭求:“大哥,爹爹去世了,如今我只余你一个至亲,你回来和我一起生活好么?”
见觉慧闭目不答,便拽住他的袖子摇晃乞怜。
觉慧叹气:“施主错了,贫僧是龙兴寺的行者觉慧,你大哥唐海月早已不在人世,世间缘法皆有定数,缘起而遇,缘灭而别,求是求不来的。”
唐辛夷听他如今满口断爱绝恨的禅语,知他心如磐石,不可移易,注定难以挽回了,伤心欲绝下又哭成泪人。
赵霁守在身旁劝抚,也只是隔靴搔痒,略尽人事。他的人生还太短暂,好比刚起蒂的嫩黄瓜,之前一直藏在叶荫下享受雨露滋养,如今刚接触风霜炎寒,尚不了解命运的残酷。
他不懂唐海月为何执意出家。
不懂唐门内的明争暗斗。
不懂为什么有人制毒养蛊修炼邪功。
种种克伐怨欲、爱憎嗔痴在他还是一部难解的天书,他刚刚翻开封皮就已眼花缭乱,字里行间的空白还等待他以经历做注,该用端正的行楷,还是狂放的草书,都是未知数。
不久鸡鸣破晓,新月渐渐从金弓褪色成银钩,天边的白翳仿佛轻柔晨曲,抚慰被世事折腾过度的人们。
苗素早起听说夜间之事,忙跑过来探疑,她宛如嗅觉敏锐的小狼,只要留下一丝气味,就能按迹循踪地捕获猎物,那刺客就是露出尾巴的狐狸,已被她锁定来历。
“刺客熟悉唐家堡地形,武功高强,这两点特征都与诸天教教徒所说的疑似飞头煞的白衣人,和杀死卢氏的凶手吻合,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可能连续出现三个类似的歹徒,所以我初步判断,他们是同一个人。”
苗素站在客房中央眉飞色舞梳理案情,坐在周围的是潜心关注的商荣、半信不信的唐辛夷,还有不停打哈欠的赵霁。
等她阐述完见解,商荣问:“那刺客为什么要杀赵霁?他跟这两件案子没有关系呀。”
苗素抱臂斜睨:“如果你没有牵涉其中,那人又怎会取你性命?我看你是无意中得知了与案件有关的隐情,凶手怕暴露自己,是以赶着来斩草除根。”
如同往沉静的鱼池里投了块石头,惊得鱼儿翻波跃浪,赵霁和商荣悚然一震,不自觉地相互对视,思绪都牵扯到同一件事上去。
“难道是飞头煞?”
赵霁像踩到蛇一般蹦跳而起,惹来苗素和唐辛夷惊怪。
“飞头煞怎么了?”
他俩齐声问询,又发现商荣正向赵霁递眼色,便断定二人藏有重大秘密。
苗素当即套话:“荣哥哥,昨晚刺客未能得手,定不会就此罢休,你们若知道什么线索最好说出来,或许能借此及时揪出凶嫌,否则赵公子凶多吉少。”
商荣知她言之在理,考虑片刻说道:“我们并非有意隐瞒,只因此事非同小可,唐门、神农堂和诸天教的衅端尚未理清,杀害唐堡主的凶手也还逍遥法外,贸然说出去,恐会横生枝节。苗小姐,我知你智谋过人,做事比我二人细,此时说给你听也无妨,但请暂时保密,待我禀明家师,自会找个适当的时机公诸于众。”
之后便让赵霁讲述了那夜在神农庄禁地树林里遭遇飞头煞的经过。
唐辛夷听说飞头煞曾在自己的居处附近出没,大热天也吓得手脚冰凉,苗素谛思后觉得这件事与昨夜的刺客并无直接关联。
“赵公子当时没被发现,你们又一直守口如瓶,那就谈不上被飞头煞当成威胁,我想他还知道另外的秘密,应该跟唐堡主的死有关。”
赵霁矢口否定:“那更不可能了,来这儿之前我和唐门根本没瓜葛,连唐家堡的大门朝哪边开的都不知道,怎会和这件事扯上关系?”
苗素说:“越是这样,调查范围就越小,你现在先来说说,除了唐小公子,你还跟唐门哪些人有过接触?”
赵霁不假思索说:“一个都没有。”
“真的没有?你再好好想想。”
“没有就是没有,有什么好想的?”
商荣觉得他这话不对,提醒:“怎么没有,你不是见过那个丁阳吗?他在唐家堡呆了十几二十年,也算唐门的人吧。”
赵霁愣了愣,唐辛夷也闻声抬头,都认为他多此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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