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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凤虚凰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星海拾贝
慕容延钊一早托狱卒递上写好的状书,县令迫于舆论压力,升堂提审涉案人证和嫌犯。蒋发逃脱不及,被捕头张清带人捉来县衙,彼时玉英也正跪于堂上,见了他怒目切齿,厉声喝骂:“狗贼,还我姐姐命来!”
前夜还千娇百媚奉迎自己的女人突然翻脸作色,蒋发作出脸木神僵的反应,结巴着问玉英:“玉英姑娘,这是怎么回事啊?”
他戏演得格外逼真,只有知情者明白是在装蒜。
县令问他:“蒋发,现有苦主慕容延钊状告你杀害翠香楼妓女方香秀,你可认罪?”
蒋发坚口抵赖:“大人,草民与那方香秀无冤无仇,岂会知法犯法杀害她?这分明是一场误会,玉英多半神智失常,才会来这里胡说八道,得赶紧给她请个大夫才是。”
玉英抢白道:“大人,这狗贼向我姐姐逼婚不成便痛下杀手,我姐姐临死前曾咬伤他的右臂,他怕人认出来,竟凿光我姐姐的牙齿,此等极残极忍的凶徒,不杀不足以正天理,乞恳大人明断。”
县令问她为何知道蒋发臂上有伤,玉英忍辱说出夜奔侍寝之事,又痛斥蒋“前夜我看到你臂上伤疤便想当场杀了你,只因要将你的恶行公诸于众才忍到现在,今日必要你以命抵命!”
蒋发目顿口哆,愣了半晌气势汹汹驳斥:“我臂上的咬痕明明是你咬出来,与香秀有什么关系?大人,这妓女前夜确曾淫奔至草民家中,因她向日与我有来往,我也未曾疑心,今日不知为了什么跑来黑心诬告。”
玉英气得发抖:“淫贼,你为了抵赖,什么坏话都说得出口。你每次来翠香楼缠我都被我躲开了,那里的人都可以作证!”
蒋发怒容大胜:“是你借口妓院不清静,每次都要我另觅去处,光我家你就来过好几次,床上卿卿我我,下了床就翻脸不认账,怪道人说婊、子无情。我真是瞎了眼!”
玉英万般羞愤,可怜女流碍口识羞,无颜与这淫贼争辩,伏地大哭不止。
蒋发还理直气壮要求县令审问她。
“这女人每句话都在撒谎,请大人问问她可有证据证明草民右臂上的伤是香秀咬的。”
到堂后一直沉默的慕容延钊突然间不容发接话:“我有证据!”
说完深吸一口气,吐露一桩原本羞于见人的隐秘。
“草民与香秀交好,去年床笫嬉戏时她也曾咬伤草民的左肩,说留下伤疤与我做纪念。大人可对比草民肩上和蒋发臂上的咬痕,看形状是否一致。”
他解开上身衣衫,向众人展示伤痕,一个有头有脸的富家少爷、名门子弟做到这一步,当真斯文扫地,名声尽毁,他为替红颜伸冤,真真不惜代价。
县令命差役当场验伤,扒起蒋发的袖子,露出尚未完全消肿的咬痕,长宽形状都与慕容延钊左肩上的极为相似,一新一旧,牙印也很接近。
世间长相雷同的人比比皆是,可找不到一模一样的牙齿,就这点判断,两个咬痕都是香秀留下的。
蒋发再次露出口不能合,眼不能闭的惊骇神情,高叫:“大人,我臂上的咬痕真是玉英咬的,香秀死的那天晚上我去翠香楼找玉英,玉英拉着香秀过来陪我喝酒。草民不久便喝醉了,半夜醒来,玉英说白天有个讨厌的客人要来,要我陪她出去避一避,我带着她去了一处别院,上床后她突然在草民臂上咬了一口,说是玩笑。我虽然有些生气,也没跟她计较,第二天就听说香秀被人奸杀。这女人说我夜间和香秀喝过酒,恐惹上嫌疑,叫草民居家暂避,草民这几天才称病不出的呀。大人您想想看,假若草民真是凶手,掩饰证据还来不及,敲掉香秀的牙齿不是欲盖弥彰么?这定是有人设计栽赃!”
有咬痕在,慕容延钊一方坚信他就是凶手,可他的狡辩在外人看来也很合情理,仅靠推测,的确不好下结论。
这一情况苦主们事先也已计议好了应对之策,慕容延钊镇定禀告:“大人,草民不光有物证,还有人证,宝月阁的妓女月娥是蒋发的同谋,请大人提她到堂审问,她必会招供。”
那月娥连日遭香秀鬼魂恐吓,神已经崩溃,一听到惊堂木响,筋骨都化开来,瘫在地上号啕大哭,断断续续交代和蒋发合谋杀人的经过。她叙述时语无伦次,但人人都听得明白,知道她被蒋发用三百两银子买,与他一道设计行凶,上月趁慕容延钊来宝月阁喝酒,于席间盗取他的玉佩,蒋发杀人后将玉佩塞入香秀手中,以此栽赃。
人证物证面前,蒋发犹在负隅顽抗,怒骂月娥:“你叫你的丫鬟带话说你缺钱打首饰,我好心帮衬你,给了你三百两银子,几曾买你设计杀人?至于什么玉佩我根本见都没见过,大人,月娥定是慕容延钊买通来陷害我的,求您为草民做主!”
月娥哭得直打颤,说:“蒋公子,纸包不住火,咱们不该起那些邪念啊,如今鬼都找上门来了,给我们做中间人的石榴都被吓成傻子了,你还是痛快招了,得被厉鬼拖下十八层地狱。”
蒋发?`怒大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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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扑过去打她,被差役们拦住了。
堂上哭的哭,骂的骂,乌烟瘴气,无从下手。
县令本不是洞幽察微的能吏,烦乱下就想打退堂鼓,恰好师爷悄悄传递条子,说蒋发的母亲派人送来纹银三千两,求县令通融则个。
十官九贪,县令先已了慕容延钊两千银票,再得到蒋家的贿赂,立马把这官司当做了聚宝盆,正好现状委决不下,便打算拖延审讯,多从两家身上榨取油水。
其时堂外狂风大作,大片彤云为地面搭起帐篷,四下里暗如昏夜。
县令正欲拿天象不吉做借口,宣布择日再审,房梁上飘飘然落下一个白影,是个长发蒙面,身形颀长的女子。
“香秀姐姐!”
玉英见到女子便高声惊呼,吓得月娥杀猪般惨叫,堂上顿觉阴气森森,其余人也跟着毛骨悚然。
县令强做镇定,拍案呵斥:“大胆刁妇,竟敢擅闯公堂,装神弄鬼,左右,快与我拿下!”
差役们大着胆子举棍向“女鬼”打去,女鬼飘忽不定,在堂上遍地奔窜,没一个人撵得上,不仅如此,她裙下空空,行动处无声无息,竟像没有双脚,昏天暗地下也看不出影子,众人见状,都认定是真鬼,反被她追得大呼小叫,东逃西躲。
女鬼吓退差役,迅速逼近蒋发,蒋发像箭尖上的雀儿吓破胆,不住蛇行退缩,旁边玉英迭声提醒女鬼:“香秀,杀你的仇人就在跟前,快找他偿命!”
蒋发又气又怕,又恨又急,嘶声大骂:“你这个有眼无珠的臭婊、子,大爷今个儿叫你再死一次!”
他张惶地捡起差役落下的齐眉棍,抡圆胳膊打向女鬼,女鬼闪身让开,棍子夹风拖影地砸在背后的月娥头上,打得头骨碎裂脑浆迸出,红红白白淌了一地。月娥丧命同时,女鬼飞向门外,白衣成雪,幻化为风。
县衙大堂已成命案现场,堂上几十双眼睛都清清楚楚目睹了蒋发杀人的全过程,凶器也还被他紧紧握在手中,即使能躲过香秀的命债,眼前这桩死罪却是无论如何赖不掉了。
他疟疾上身似的剧颤一阵,棍棒脱手,扑通跪倒,失声哀嚎:“大人,我真是冤枉呀!”
可是已无人信他。
一里外的客栈里,商荣正脱下被雨雪濡湿的白衣,他的鞋底绑着两根七寸来长的竹竿,走起路来脚不沾地,便有了乘风浮荡之感,再得上乘轻功加持,常人见了还真以为是鬼魂漂游,故而能成功唬住衙门里的人。
赵霁递给他一张手帕擦汗,问他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商荣说:“前面跟我们预料的差不多,姓蒋的嘴硬无比,死活不肯认账,后来我一出场,他顿时吓个半死,情急中拿棍子打我,结果失手将我身后的月娥打死了。”
他们原先商议假若蒋发拒不招供,就由商荣扮鬼去堂上恐吓,他惊慌错乱时定会露马脚,不想竟逼得他出手杀人,这一偏差倒是更如人意,先就地处决了帮凶,那主谋当堂杀人,事后必定法网难逃,香秀的冤情总算得以昭雪了。
赵霁拍手称快,暗夸商荣办事牢靠,却不肯放弃口头调侃。
“你不是很讨厌穿女装吗?这次怎么主动提出来扮女鬼?是不是上次装小姑娘装上瘾啦?”
商荣面不改色地掐住他的胳膊:“还不是怪你这徒弟太不成器,你若中用,这差事本该由你来干,哪儿用得着劳动我。”
他手指不断用力,掐得赵霁嗷嗷大叫:“徒弟知错了,徒弟无能,不能为师父分忧,还请师父手下留情!”
卖力求饶好歹保住胳膊上那块肉,他揉着痛处,百般怨愤地思筹报复,却见商荣神情冷寂下来,遥望窗外,渐渐染上飞雪的气息。
“你知道我刚才在大堂上看到了什么吗?”
“……反正不是鬼。”
“大师兄在提到香秀把咬痕留给他做纪念时,流泪了。”
第31章山中岁月之赚钱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商荣和慕容延钊相处多年,大致了解其性情,此人浪荡轻浮,温和中庸,却并不懦弱,他相好的女子众多,如今独独为香秀落泪,足见用情至深。
赵霁听罢也是唏嘘,不过同情似风吹柳絮,很快落到怨责的淤泥里,闷叹道:“要我说大师伯就是活该,香秀在世时他不珍惜,死了才知后悔,所以人不能不知好歹。”
他咳嗽两声,故意颠着腔调提醒商荣:“你也是,知道谁对你好就该好好惜福,不然等到以后失去了,哭死都没用。”
商荣早看出这徒弟总是无孔不入地向自己强调存在感,估计仍是大少爷习气作祟,老想让人捧着惯着,对这种不切实际的心态他一向果断打击。
“对我好的人我个个记在心上,可是绝对不包括你。”
赵霁竖起眉毛:“为什么?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商荣否定得无比干脆:“你是我的衰星,跟你在一起我只会倒霉。”
“我每天帮你洗衣做饭,叠被铺床,比贴身丫鬟还尽心,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那是你偷懒,专挑轻松的做,像打猎砍柴,挑水修缮这些粗活儿都是我在干。”
“那我不是还陪你聊天解闷了吗?你这个孤僻鬼,没我你早冷清死了。”
“哼,我只知道没有你我肯定能多活几年。”
“那我要是死了,你也一点不难过?”
“这个,等你死了再说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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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霁每句话都包含央求,可商荣偏要反其道行之,看他着急上火的样子,心里莫名舒畅。就像一个孩子拼命撒娇也求不来一颗甜糖,赵霁毛躁急迫,倒回去两年,兴许又开始打滚撒泼,如今脸皮虽未变薄,也知道这一套已不合时宜,唯有绝食抗议这招经久耐用,饿个两三顿,商荣总要来哄他。
天黑时慕容延钊回到客栈,县衙闹鬼、蒋发当堂打死月娥的消息已传遍峨眉县,大街小巷群情汹汹,县令被迫将蒋发押,声明择日重判,众怒之下,量他不敢徇私枉法。
大仇得报,慕容延钊仍喜色全无,没吃晚饭便躺下了。
有个人陪着绝食固然不错,但他的长吁短叹委实搅人心烦,赵霁知他思念香秀,忽然想到一个慰解他的妙招,摸到他床边小声说:“大师伯,你要是想见香秀姐姐,我这里有个移形借影的法子。”
慕容延钊倏忽翻身,两眼放光地抓住他:“快说!”
“翠香楼附近有家兼买古玩字画的香粉店,那儿的掌柜藏了一幅香秀的春宫图,上次我和商荣去店里打听消息,见过那幅画,画功非常致传神,就是不知道跟香秀本人像不像,价钱也着实高了点,要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银子是过去的价,当慕容延钊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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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店内求购那幅画时,黑心的掌柜又把价钱翻了一番。
日前玉英扮鬼搅扰宝月阁,昨日商荣又再接再厉大闹公堂,峨眉县的人都深信香秀冤魂显灵,那些爱花怜爱的风流仕子作诗的作诗,设祭的设祭,还有人计划建庙立祠祭奠她,这种行情下,利欲熏心的掌柜怎不待价而沽?。
慕容延钊出手阔绰,只求画像神似,那即便喊价一万两也物超所值,掌柜展示的实物确也不负所望,画卷上的人物活灵活现,与香秀本人像到八、九分,定是名家笔墨。
他起初一喜,擦亮双眼细细端详,猛看到右下角的题诗,魂魄蓦地从爆睁的眼眶里漏出来。
“光阴起怨慕,晓风动芳馨,倚阑看月晕,春光容相亲。”
他宛如一棵静夜里的老树,佝偻地撑住几案,一动不动僵立许久。
掌柜看这如痴如傻的光景,料想这笔买卖做定了,殷勤赔笑:“公子,要不这就给您包起来?待会儿还有两个客人来看画,要是他们出价比您高,我就不好办了。”
慕容延钊默默点头,挺直僵硬的腰背,向后退出一大步,拼了老命才将视线从画卷上拔、出来,那一瞬间的痛楚化作叹息,幽幽地滑过喉咙。
出店后赵霁迫不及待咒骂掌柜黑心,商荣懒得说话,内心里将双方各打五十大板,千金买画这种事在他看来纯属荒唐。斯人已逝,徒留一幅无知无识的虚像有什么意义?
慕容延钊紧紧抱住装画卷的锦盒,仿佛身家性命都附着其中,忽然怔怔低语:“这幅画是香秀为我画的。”
赵霁的抱怨戛然而止,商荣也惊奇地凝望他,不知这结论从何而来。
“画上的诗是香秀以前写给我的情诗,里面藏着‘慕容’两个字,看字迹,是她亲笔题上去的。她雇了人为自己画像,想将画卷赠与我,却被那贪财的画师据为己有,偷偷转卖给香粉店掌柜。她对我一往情深,却为何总是事与愿违……”
悲痛掠过心原,像雪地上的足迹一般清晰,慕容延钊记得最后一面时香秀曾苦苦哀求他:“甘愿为奴为婢,只求相伴偕老”,而他也并非没做过“红袖添香”的好梦,却终究在世俗礼法的壁垒前退却,这一退就是一辈子的遗恨。
原以为自己是玩世不恭的寄萍,一路落花有意,流水无心,待到曲残弦断,伊人魂消,才发觉情根深种,一点血泪画朱砂,只是肝肠寸断也枉然。
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少年尚不能与他的伤感共鸣,他们还太年少,不知情为何物,好比戏台下的无知观众,任台上痴男怨女呼天抢地,始终一脸茫然。
三天后,县令将升堂宣判对蒋发的处刑,头天晚上,赵霁断线的记忆终于结上,忙忙慌慌向商荣说出那夜他在蒋家偷听到的蒋发与不灭宗党徒的谈话。
蒋发奉命寻找《天照经》,想必已经掌握与该神功有关的线索,陈抟获知这一重要讯息,决定次日一早去县城审问蒋发,不料等他们赶到峨眉县,县衙大牢已被烧成白地。
火灾发生在昨夜,据说老鼠撞翻了灯盏,引燃草席酿成大火。
监狱布局逼仄,起火处又在顺风口,一点星火便成燎原之势,狱中犯人折去一半,灭火后,人们从瓦砾场中翻出数十具焦黑的尸体,蒋家人前来搜救,认领了其中一具死尸,如今正在家中大操大办地举丧。
这贼人葬身火海本来大快人心,可惜把《天照经》的下落也带进棺材,这对玄真派是不小的损失。为此赵霁被商荣狠狠数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骂声不绝于耳,本人也追悔莫及,没情没绪地闷了好几天,直到见到赵小姐。
这赵小姐名唤京娘,正是被采花贼廖进掳走的林荫村赵员外的小女儿,当日廖进忙于算计慕容延钊,没顾上摧花,将赵京娘藏在一处山洞中。
等玄真派和诸天教协力制服淫贼后,逼问他受害人数目,他临死前良知一现,供出赵京娘下落,好歹令这香闺弱柳逃过一劫。
时隔半月,赵京娘身子康健,由父母陪同来到玄真观拜谢救命恩人。
赵霁被陈抟唤去受礼,会客堂上,赵京娘袅袅婷婷地朝他跪地一拜,抬头之际惊得他口呆目钝。
不提京娘如何貌美,只说她这脸面眉眼与赵霁的姨娘初蕊出奇相似,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画出来的。若非确定初蕊是孤女,而这赵京娘的年纪又小了好几岁,赵霁真会把她当成姨娘的姊妹,甚至本人了。
亲人当中,只有一手抚养他的姨娘最受他眷念,离散一年半,以为中间已隔了阴阳河界,常于午夜梦回中思念,看到与其容貌酷肖的赵京娘便触目伤怀,一双眼睛像涂了浆糊,紧紧粘在她脸上。
男女有大防,他已不是三尺孩童,死盯着良家闺女看太过轻浮无礼。如此明火执仗,赵家人不便发作,段化却是当场恼了,一碗热茶照头泼去,幸好相隔数丈,水温在空中失散,否则定要烫他个皮皱起泡。
“小畜生,你看什么!”
赵霁如梦初醒,忙申辩:“弟子并非有意冒犯赵小姐,只因她的容貌很像我失散的庶母,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段化骂他狡辩,商荣随即出声:“太师叔,赵霁没撒谎,他生母早亡,是姨娘把他拉扯大的,一年多以前他家遭逢变故,姨娘就此下落不明,他时常伤心思念,有时做梦都会哭喊呼唤。这位小姐与他姨娘容貌相像,他思亲心切,一时忘形也情有可原。”
这事闹尴尬了对赵京娘最不利,赵员外赶忙大度地打圆场:“赵少侠于小女有救命之恩,两家又恰好都姓赵,如今又有这种巧事,可不是冥冥中的缘分吗?请段老英雄切莫怪罪赵少侠,不然就显得小老儿一家小肚鸡肠了。”
众人谈话时赵京娘一直羞答答静悄悄立在她母亲身后,她这样的富家女教养比寻常女孩子更严格,平时轻易不与外人接触,今日当着许多陌生男人抛头露面,心里极不自在,进门后目光垂地,拜恩时也没敢仔细视人,直在赵霁自辩时才好奇地偷瞄他一眼,默默记住了这个少年的模样。
下山路途遥远,员外夫妇不久请辞,赵霁见了赵京娘,思亲之情更甚,回到小木屋后便坐下发呆,檐前有空巢,来年迎归燕,鸟兽尚享天伦之乐,他就真的孓然一身了吗?
日落时商荣砍柴回来,见家里冷锅冷灶,连口热水也没得喝,扔下柴火叉腰叹气,罕见地没发火训斥玩忽职守的小徒弟,亲自生火炊饭,煮好汤菜端来让他同吃。
梦寐以求的宠爱送到嘴边,赵霁却懵然不知,继续沉浸在对亲人的思念里。
商荣见他拿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米饭,忍不住用筷子敲碗提醒。
赵霁酲烦:“你想去丐帮吗?吃饭时干嘛敲碗。”
脑袋立刻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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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下,正好拍出郁积的闷气。
乐果儿像是怕商荣责打主人,放下吃了一半的饭团,爬到赵霁肩上坐下,双手搂住他的头,一双小圆眼楚楚可怜地望着商荣,扑灭他的怒气。
“别想了,你连你姨娘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想破头也没用。”
他无差别的理智真教赵霁怨恨,气呼呼瞪视他,咬牙切齿的表情与乐果儿讨好卖乖的神态相映成趣。
商荣忍笑道:“叫你别想就别想,你看我就从来不想我爹娘,没有他们我不照样过得好好的?”
赵霁当他是冷血怪胎,不屑同他讨论人情冷暖,随口顶撞:“那是因为你有师父。”
商荣接得顺口:“你不也有师父吗?”
这句话套牢自己,惊住对方,周围的景物依然简单,他们却感觉自身处境随着心思波动复杂起来,红晕像光脚的小偷,在灯火掩护下贼兮兮爬上彼此的脸颊,汤碗里的热气也一股脑涌到脸上,败坏了商荣的胃口,唤醒了赵霁的欣喜。
明明像六月吃瓜甜在心,调皮的少年却非要用斗嘴表达欢愉,噘嘴嘲弄:“你这种拿我当长工小厮压榨的师父,有没有都一样。”
“不想被压榨你就走啊,没人拦你。”
“我都被压榨一年半了,怎么着也得等你教会我全套功夫再走,不然多吃亏啊。”
“厚脸皮,我看你还不如猴子懂事!”
商荣拿起饭团递给乐果儿,叫它安心吃东西,又奖给它一箸糖蒸核桃。
赵霁忙把碗伸向他,脸上的笑纹抓的人心里直痒痒,故意掐细嗓子说:“我也要。”
商荣没好气地白他一眼,筷子却背道而驰地夹起核桃放到他的碗里。
赵霁全不知足,趁水摸鱼撒娇:“我要那个大个儿的,多蘸点糖浆,再给我夹块鸡肉,不要鸡屁股,要鸡腿。”
“……你一定要蹬鼻子上脸?”
“徒儿怎敢。”
“好好说话!男人嗲声嗲气的羞不羞?”
“师父铁石心肠,徒儿欲哭无泪。”
赵霁挤眉弄眼做悲戚状,他厚颜无觉,却把商荣的脸烧得通红,深刻领教到什么叫无耻之人战无不胜。
“好啦好啦,给你给你都给你。”
他不断将品相好的肉块菜蔬夹给赵霁,但求能堵住他的牢骚,赵霁得寸进尺张大嘴巴,拖长声音喊:“啊”
商荣的筷子生生顿在半空,觉得这小子无赖到不可思议。
“别愣着,喂我啊。”
“你是不是皮痒得慌?”
“是你自己说你是我师父,太师父那么宠你,你偶尔也学他的样子宠宠我啊!”
“我从没缠着师父喂我吃饭!”
“人有不同,各取所需嘛,这种举手之劳都吝啬,我白叫你师父了。”
“叫你别掐着嗓子说话!”
“孤儿遇生,命独当苦。父母在时,乘坚车,驾驷马。父母已去,师父待我冷酷。腊月来归,不敢自言苦。头多虮虱,面目多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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