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猛子
李风云双目一瞪,厉声喝道,“闭嘴!”
锦袍老者吓得浑身颤抖,再不敢开口。他本想拿主人的名号威慑一下贼人,谁料尚未出口就给贼人一嗓子吼回去了。旋即又想到这伙贼人中有小娘子相识的江湖匪类,自己出于保护小娘子的想法,在这些贼人的背后捅了一刀,但此举在贼人看来却是小娘子出卖了他们,看情形自己给小娘子惹下大祸了。假若他们要杀小娘子,岂不糟糕?
老者惊惧不己,正寻思拖延之策时,就看到翟、单、徐三人从黑暗里冲了出来。他不认识翟让和单雄信,却与徐世勣见过几面,知道这个年轻的巨贾正是小娘子相识的江湖匪类,也正是这个匪类给自己、给小娘子,乃至给崔府带来了一场危机,当真是祸从天降啊。不过非常时刻,该弯腰的时候就得弯腰,只要拖延一下时间,待小娘子受到严密保护,待外面的鹰扬卫士冲进来,则必能化险为夷。
他正想向徐世勣哀求,不料徐世勣怒气冲天,上前就欲一拳打下去,但看到老者脸上、肩上、须上皆是血迹,狼狈不堪,又于心不忍,这一拳没有打不下去,只能愤怒的咆哮了两声,“俺何曾得罪于你,你竟要置俺于死地?你就不怕惹来祸事?”
徐氏受庇于崔氏,两者利益相连,即便徐世勣做了贼也会被人掩盖,如今有这老者从中作梗,对徐氏可能会产生不利影响。徐世勣瞻前顾后,连一句狠话也不敢多说。
李风云却不给老者说话的机会,长刀一撤,大手一伸,一把卡住了老者的脖子,拖着就走。
“尔等蒙上脸,护住某的后背,一切听某的安排。今夜能否逃得性命,在此一举。”
三人皆默然不语。挟持娇柔女子为人质,而且还是徐世勣的恩主,这种事他们还真的做不出来。看情形这做贼不但要心狠手辣,更要恩断义绝,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这些念头刚刚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尚未吸收消化,就听到前面老者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嗥,在寂静的黑夜里听起来万分恐怖,让人毛骨悚然,心惊肉颤。
三人骇然看去,却见李风云的刀正从老者的脸颊上移开,那半边脸血肉模糊,不但耳朵没了,肉也切开了,鲜血淋漓,惨不忍睹。接着长刀横移,刀刃直接放在了老者张开的嘴上,老者大惧,惨叫声嘎然而止。然后便传来李风云冷森森的声音,“某要出城,因此要挟持一个可以让某安然出城的人质,但你的份量不够,某需要你侍候的女主子。你带某去找到她,某便放你一条生路。”
老者嘴里噙着刀刃,肝胆俱裂,却坚持不动半步。
“某之所以有耐心说得详细,是不想把事情做绝,免得玉石俱焚。今你若想玉石俱焚,某区区一条贱命不值钱,更不怕同归于尽。”李风云冷声威胁道。
老者犹豫了。这几个贼太凶恶,假若逼急了,真的玉石俱焚,小娘子香消玉殒,那自己可就万死莫赎其罪了。
李风云用力一推,老者踉跄举步。在前所未有的死亡压力下,他妥协了,带着李风云等人一路急行,迅靠近了一座幽雅庭院。
突然,一支弩箭从黑暗中厉啸而出,“咻”一声钉入了前方地面。一个愤怒的声音从院门之后传出,“此乃府中禁地,擅入者杀!”
李风云冷笑,猛地仰长啸,响彻夜空,跟着纵声狂吼,“毁诺弃义者,杀!挡我路者,死!”
“死”字未落下,李风云左手举起老者,右手拖刀,气势如虎,以无坚不摧之势狂奔向前。
箭矢如雨,根根穿透老者,却未能阻挡李风云一步。人到,刀到,“轰”一声巨响,院门在李风云全力撞击之下四分五裂。
“杀!”黑暗中爆出惊天嘶吼,刀剑撞击声和死亡前的惨叫声混合在一起,惊心动魄。
翟让、单雄信和徐世勣别无选择,唯有义无反顾的杀进去。
一直尾随于后的那帮仆役们胆战心惊,不敢靠近半步。
就在这时,外府大角突响,报警之声冲天而起。紧接着便传来惊慌而急切的叫喊,杂乱而密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大约近百名护院和仆役便把这座院子团团包围,但没人杀进院子,因为院子里漆黑一团,寂静无声,透出一股冰冷而诡异的死亡气息。
难道院里的护卫杀死了贼人?那应该灯火通明,欢呼雀跃才对。难道贼人如此强横,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杀死了院里的十几个护卫?那应该能听到贼人的嘶喊,侍婢仆役们的惊叫才对。为何如此寂静?难道贼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十二娘子,挟持为人质?
众人心惊肉跳,不敢想像十二娘子一旦遇险将给自己带来何等可怕的恶果。
一个青衣黑幞的长须中年人在几个护卫的簇拥下疾行而至。人们纷纷让路,态度恭敬。中年人神情倨傲,气质沉稳,凌厉目光中透出一股凛冽的杀伐之气。他越过人群走到了院门之前,负手而立,不怒而威。
“贼子何在?”中年人的声音刚硬有力,仿若能穿透一切的利器,给人以极强的威压感。
院内寂然无声。
“贼子何在?”中年人蓦然提高声调,一股肃杀之气霎时弥漫夜空。
院内依旧静寂,静得让人窒息。
“贼子何在?”中年人的怒气骤然爆,纵声狂吼,声若惊雷,摄人心魄。
“九叔……”院内终于传出声音,屈辱中强忍着愤怒,隐约还带有惊吓后的那种源自内心深处的颤栗。
中年人怒睁的双目顿时眯起,眼内掠过一丝庆幸之色,随即怒容渐散,重新恢复了平静。
“贼子何在?”中年人第四次喝问。
“你若再叫一次,某便砍了小娘子的头。”李风云的声音突然爆响,暴戾之气伴随着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如铺天盖地的箭雨一般射入每个人的心里,让人蓦然产生了一种被强行撕裂了般的痛楚感。
中年人冷笑,突然举步向前,没有丝毫的犹豫。
“将军……”有人急忙劝阻,“贼人疯狂,又挟持了小娘子,倘若……”
中年人理都不理,用力一摆手,大踏步走进了院子。
劝阻之人暗自叹息,举手向着站在高处的弓弩手们做了个撤箭的手势。院内一片漆黑,可见贼人十分精明,担心遭到暗箭的袭击,所以把灯光尽数熄灭。现在小娘子在他们手上,将军又自投罗网,贼人获得了两个重要人质,胜券在握,当然不怕暗箭了,但灯光亮起的瞬间,弓弩手们可能心急失手,那后果便不堪设想。
中年人看到了惨不忍睹的一幕。锦袍老者的胸口插满了箭矢,早已死绝。几个护卫身异处,倒在血泊之中。再往前,曲径回廊之上,几颗人头尚在流血,而断肢残臂随处可见。再往前进入内院,几个护卫的尸体仆倒在鲜血之中,其中一人尚未死透,犹在颤抖痉挛,看到中年人的霎那,突然用尽全身力气举起了血淋淋的手,随即气绝。
中年人怒不可遏,眼里的杀气越来越浓。这是奇耻大辱,不但污辱了崔氏声名,也葬送了自己的一世英名。此趟奉家主之命护送小娘子北上博陵本堂祭祖,本应该是一趟闲差,也是家主对自己这位忠心耿耿的家将的信任和犒赏,哪料祸从天降,途中竟遭此劫难。
“九叔……”十二娘子从黑暗中袅袅走出。
中年人霍然止步,一双敏锐的眼睛顿时停在了十二娘子的背后,那里有一道明亮的寒光,那是一柄长刀,刀刃就架在小娘子的脖子上。
=
=
=
战隋 第十四章愤怒的崔九
..中年人怒火爆燃,热血上涌,杀气冲天而起,顿时便要爆。
崔氏何时沦落到此等不堪之地步?曾经显贵无比的十二娘子竟会沦落到惨遭贼人挟持之地步?
十二娘子似乎从中年人粗重的呼吸中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轻唤了一声“九叔……都是儿的错,儿引狼入室,自取其辱。”
中年人顿时错愣,旋即看到小娘子衣裳光鲜,帷帽齐整,并无挣扎受辱之痕迹,不禁大为疑惑。她怎会和江湖盗贼混到了一起?难道她还没有从那场可怕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心病又犯了?又要变着花样报复崔氏,报复那个摧毁了她整个人生的罪魁祸?
中年人捏紧的拳头缓缓松开,爆燃的怒火渐渐熄灭,粗重的呼吸慢慢平缓。
“崔氏荣耀不容玷污。”中年人的声音冰冷无情,充满了杀戮之气,“今日所受之辱,崔九誓,来日必将千万倍还报。”
“某等着你。”黑暗中传来李风云更加冰冷的声音,“但今日之辱,你还得承受。”
崔九目光森冷,脸颊的肉不由自主的抽搐起来,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致,“划下道来,某承受得起。”
“人,某要挟持,待脱险之后,自当完璧归赵。”
崔九勃然大怒,“贼子,莫要欺人太甚!”
“九叔……”十二娘子出言哀求,“已经死了很多人了,儿不想再看到有人因儿而死。”
“不行!”崔九斩钉截铁,断然否决。
话音刚落,就听到屋内响起一声凄厉惨呼,“饶命”两字尚未叫完便嘎然而止,接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飞到了崔九脚下。
“不要杀了,不要杀了……”十二娘子痛声哭叫。
崔九勃然变色,“孽畜敢尔!”
李风云冰冷的声音悠然响起,“某先杀光屋内之人,然后便削去小娘子的双耳,切下她的鼻子,砍去她的手臂。你如果执意要置某于死地,某又有何惧?某便杀了她,与你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崔九脸色铁青,睚眦欲裂,却就是不妥协。
“九叔,儿求你了……”十二娘子绝望悲呼,屈膝欲跪。
“好!”崔九被逼无奈,厉声叫道,“还有甚?”
“备好马车,送某出城。”李风云语气森冷,不容置疑,“一刻后,若没有办好,过十息便杀一人,绝无妥协之余地。”
崔九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
白马城还是一片混乱。长街大火依旧在燃烧,白马大狱已葬身火海,但幸运的是粮仓大火已被扑灭,损失不算太严重。
城外鹰扬府的军队已经全部进城,这使得监察御史和白马都尉得以顺利说服鹰扬郎将,抽调了部分军队封锁城池,并在全城范围搜捕逃犯和叛贼,而翟让和白刑徒是重点缉捕对象。幸运的是他们马上现了线索,而不幸的是他们现翟让和白刑徒竟然逃进了崔氏子弟临时寄居的府邸。
崔氏乃中土第一豪门,传承千年,权倾天下,自魏晋以来便是历朝历代之鼎柱,而本朝崔氏亦是一门两妃,皇亲国戚,荣贵至极。崔氏子弟若在白马城出了事,结果可想而知,受到连累的可不止一个两个,而是一大批。如此一来白马城上上下下大为紧张,不但监察御史、百马都尉、郡尉都亲临抓捕前线,就连郡守、郡丞和鹰扬郎将都急吼吼的赶了过来,唯恐出了意外,毁了自己的仕途。
崔九之所以来迟了,正是因为这个突事件。他一直蒙在鼓里,直到郡守、御史等官员主动投贴,他出府相迎,才知道今夜把白马城搞得天翻地覆的盗贼竟然闯进了崔府。崔九很尴尬,也很愤怒,更忧心如焚。尴尬是因为他这个崔府的一等家将,负责十二娘子安全的人,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内府出事的,这等于把崔府内部的矛盾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对于中土最大的豪门来说无疑是一件很丢面子的事。愤怒则是针对蓄意隐瞒危机的府内管事,那个老管事私心太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结果把本可以避免的危机扩大化了。崔九忍住怒气,一边紧急布置,一边飞奔内院,结果还是来晚了一步,危机已经爆。
当崔九冷若冰霜的走出府门,与东郡的军政官长们再次见面时,这些官长们就叫苦不迭了,最不愿意看到的事还是生了,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悍贼们铤而走险,当真在崔府内大开杀戒,捅出了一个天大的篓子。现在说啥都没用,当务之急是解决危机,是确保崔氏子弟的生命安全。
监察御史依旧想抓捕翟让和白刑徒,这关系到他的前途,甚至关系到他的身家性命,所以他想在安全拯救崔氏人质的前提下,尽最大努力抓捕凶犯。于是他踌躇再三,就在崔九以不容置疑的口气“恳请”郡守、都尉和鹰扬郎将马上打开城门放走逃犯的时候,毅然打断了崔九的话,一边试探着询问人质的身份,一边陈述这些逃犯的重要性以及来自东都的压力,其言下之意是,假若人质的身份并不是特别重要,那么是不是可以请崔氏考虑一下,在力保人质不受伤害的情况下,竭力抓捕逃犯,力求两全其美。
崔九的脸色顿时难看,凌厉眼神似乎要把这位御史生吞活剥了。
“你若想家破人亡,夷灭三族,倒是可以试一试。”
御史骇然变色。郡守、都尉和鹰扬郎将等一帮东郡的军政官员们也是大吃一惊。他们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个人,一个他们根本惹不起的人,而这个人若是在东郡出了事,不要说这位御史了,就连东郡的这些军政官员们统统都要为之陪葬。崔氏也太低调了,如此重要人物出京祭祖,竟然只派一个家将随身保护,这不是成心危害沿路的地方官员吗?
“请崔将军安心,某等必竭力配合,不容丝毫错失。”郡守不敢犹豫,当即表态。
虽然他的官秩远远高于这位崔将军,但贵族阶层等级森严,一等豪门的地位不容亵渎,一等豪门的子弟门生就比低等贵族尊贵,即便你官秩再高,在正式场合下都要以贵族等级来排座次,一个出身尊贵的低级官员堂而皇之的坐在席上,乃是理所当然、司空见惯之事。
郡守表态了,明确表示遵从崔氏的安排,以崔氏利益至上,其他人当然不敢提出异议,纷纷附和于后,愿意出人出力,不惜一切代价救出人质。
御史没有表态支持,但也没有表态反对。他的靠山也是一等大贵族,虽不能与崔氏并驾齐驱,但也不遑多让,他完全没必要向崔氏“卑躬屈膝”,只是这个人质的身份太过尊贵,不要说他的靠山惹不起,即便是崔氏自己,也不敢轻易得罪,毕竟这个人质的靠山是谁也惹不起的天大人物。
崔九却没有放过他,两眼紧盯,务必要他表态。
御史被逼无奈,微微颔,算是答应了。只是这头一点,就等于放弃抓捕逃犯,那么御史就没办法向上交待了,尤其没办法向宇文述交待,他要承担重大责任,他的前途彻底玩完。你要我死,我岂肯束手就缚?御史暗自冷笑,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
一辆豪华马车平稳地行驶在大街上。
一个白黑衣大汉双手执缰,驱马前行。在他的右手侧,一柄血迹斑斑的长刀倒插车座之上,触手可及。
一个青衣黑幞的长须中年人策马行进在马车之后,手里提着一根黝黑的马槊,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凛冽杀气。
一队白衣白幞的精壮护卫紧随于中年人之后,或执刀,或执斧,或执枪,或执槊,一个个杀气腾腾。
一队黄衣戎装的鹰扬骑士亦尾随于后,刀槊弓弩无一不备,惊天杀气弥漫夜空。
夜空或明或暗,城池偏北部的长街大火还在燃烧,大火映红了半边天空,空气炙热且充满了浓郁的焦糊味。大街上人流涌动,叫声、哭声、奔跑声、车马疾驰声混合在一起,震耳欲聋,经久不绝。
若从城池上空向下俯瞰,可看到一队队鹰扬卫士正在鹰扬府军官的指挥下,飞奔在大街小巷中,疾行在城门吊桥上,而城外则有更多人马正在紧急部署中。白马津口也是戒备森严,一队队临时组织起来的青壮杂役正在都尉府官员们的指挥下,或把守要冲,或设置路障,迅切断津口和城池之间的通道。在北城、西城方向,则有全副武装的马军、步军和大量精壮汉子冲出城池,沿着大河岸堤和白马山一线布阵。白马山上的道观里,钟磬齐鸣,一队队黄袍道士正飞奔下山,剑气冲霄。
马车逐渐加。
街上聚集的平民们一个个惊魂未定,突然看到一辆豪华马车在前呼后拥之下疾驰而来,知道有显赫人物要出城,遂争先恐后避于道旁,一条宽敞且没有任何阻碍的街道便出现在马车之前,一直延续到远处黑洞洞的城门。
“驾……”李风云一声厉叱,马鞭呼啸,“劈啪”抽打在两匹矫健力马之上。
骏马吃痛,扬激嘶,四蹄如飞,马车狂奔而起,轰隆隆声响彻夜空。
=
=
=
战隋 第十五章夺命狂奔
..马车内,白衣女子独自而坐,翟让、单雄信分守一侧车门,徐世勣则跪坐于车厢中间。
白衣女子沉默不语,也没有任何惧怕之态。
三个大男人非常紧张,呼吸粗重,倒不是因为与一位尊贵女子挤在同一个车厢内,而是因为事态的展已经彻底失控,完全出了他们的预料,接下来将要生什么,是生还是死,他们一无所知,只能等待上苍的裁决。
李风云的残忍和血腥,让三人惊骇不已,心生惧意,对他的的态度,也由之前的欣赏和敬佩逐渐转为忌惮和畏惧。如此恐怖人物,根本不是他们所能掌控和利用的对象,相反,他们感觉自己正与一只吃人的恶狼共舞,感觉自己似乎打开了地狱的门,从里面放出一个荼毒生灵的恶魔。此时此刻,这个恶魔正在驱车狂奔,正在拼命逃离白马城,看上去他似乎掌控了局势的主动权,但实际上他已陷入四面包围,插翅难飞了。
困兽犹斗,李风云决不会束手就缚,他的血腥杀戮可能会引一场惊天风暴,而这场风暴可能会摧毁数以千万计的无辜生灵。
翟、单、徐三人已经无力阻止事态的恶化,白衣女子亦是如此,她或许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但她不能不在乎其他人的生死,为此她懊悔不及,她至此总算理解了身边之人为何百般阻止自己与低贱之辈乃至江湖任侠之间的来往。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同阶层的人对这个世界有着截然不同的解读和看法。或许在她而言,帮助一下徐世勣不过是顺手之劳,也可以彰显一下自己的实力,满足一下自己叛逆的心理,但结果却让人绝望,绝望到世界之大却无自己的立锥之地,就像有个死神在追逐自己,不论身处庙堂之高还是身处江湖之远,都无法摆脱死亡的阴影。
“徐大郎,你背叛了儿。”白衣女子突然说话,怒不可遏,“你这个无耻的逆贼,儿不会饶恕你。”
徐世勣抬头看了她一眼,目露挣扎之色,但旋即恢复平静。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事实上双方谁也没有背叛谁,只是所处阶层不同,立场不同,虽然有共同之愿望,但这种愿望交织在一起的时候,却嬗变成了一场噩梦。
“今日某即便粉身碎骨,也要保你之安全。”徐世勣郑重誓,“某决不会让他伤害你。”
“你能阻止得了那个恶魔?”白衣女子嗤之以鼻,鄙夷说道,“若你能阻止他,还能让儿的内府血流成河?”
徐世勣羞愧低头,无颜以对。
“大郎,生死时刻,你还胡思乱想?”单雄信看出了白衣女子的险恶用心,突然厉声暴喝,“若没有白兄弟,你我早已身异处,哪里还有一线生机?”
徐世勣心神震颤,虽有所醒悟,但一夜间,从天堂堕落到地狱,那种巨大的足以将人的精神撕裂和崩溃的反差却给了他前所未有的痛苦。从今往后,俺就要像白刑徒一样四处逃亡,像他一样凶恶残忍,像他一样滥杀无辜,像他一样变成一个冷血无情的恶魔,曾经的理想、抱负、幸福和快乐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如牲畜一般的求生本能。
翟让望着颓丧的徐世勣,感同身受。实际上他心里的落差更大,他是没落贵族,曾梦想重振家族,但事违人愿,他不但未能重振家族,反而把家族推向了死亡的深渊,从今往后的他,只能为生存而杀戮。再看看眼前的白衣女子,想到她辉煌的家族,显赫的权势,他的心便被嫉妒和愤恨所沾满。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为什么崔氏就能霸占中土第一世家的位置?就能在历朝历代的更替中始终掌控着巨大的权力和财富?自魏晋以来,门阀士族牢牢把持着中土的统治权,霸占着中土的权力和财富,奴役着中土千千万万的平民,这又是何等的不公?
“大郎,振作起来,今日必须活着杀出去。”翟让大喝一声,厉声叫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凭着手中的刀,我们也能杀出一片天地。”
徐世勣没有选择,他唯有与自己的过去一刀两断,唯有与杀戮为伴,唯有为一腔热血而战。
徐世勣缓缓抬头,目光毅然坚定。
就在这时,车外传来李风云的狂吼,吼声里带着激动和兴奋,“兄弟们,坐稳了,我们出城,出城……驾……”
健马狂奔,轺车轰鸣,白长吼,一行人如咆哮猛虎,冲出了樊笼。
樊笼是冲出来了,更大的危机也就来临了。城内地形狭窄,大家面对面,各方势力迫于崔氏的权势只能让步和妥协,不敢与其公然对抗,但到了城外,在漆黑的夜里,大家就没有顾忌了,各显神通,无所不用其极。这一点李风云已经想到了,崔九也想到了,翟、单、徐虽然有所估猜但因为过于迷信崔氏的权势,对此估计不足。
马车刚刚冲出吊桥,冲上连接津口的大道,崔九就举起了马槊,亲信护卫与鹰扬骑士立即打马狂奔,沿着大道两侧风驰电掣,转眼便把马车包围住了。
李风云夷然不惧。人质在他手上,他怕啥?马鞭高举,凌空抽动,厉啸声中,健马连声痛嘶,奔行的度骤然加快。
崔九催马赶上,纵声狂呼,“恶贼,某已信守承诺,将你安全送出城外,即刻放了人质!”
李风云置若罔闻,只顾催马狂奔。此刻他已在前车舆上站了起来,曲腰弯背,全身绷紧,犹如一张拉满的强弓,充满了无穷力量。随着马车度的加快,颠簸的越来越剧烈,他的满头白在厉啸狂风的吹拂下漫天飞舞,狂野而彪悍,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
崔九望着他的背影,似曾相识,倒不是见过其人,而是让他想起了边陲塞外,想起了那些常年累月镇戍边关的将士,想起了那些在塞外大漠上与北虏浴血奋战的勇士,他们便具有这种狂野而彪悍的气质,他们纵马飞驰时的勃勃英姿让人永世难忘。难道,他来自边陲?他曾是一名镇戍边关的锐士?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