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沁和商容鱼皆是朝四下看了几眼,然后好似拿定了主意。
“分头突围。”玉沁道。
苏澈听后,已是明白,如此打算,自是不想管这些六扇门及客栈掌柜等人。
而自己等人只要下去,无论是杀人还是抢马,自然好脱身。
可如他此前所想的,是不忍心看这些人逃不出去,就这么葬身火海。
“生死有命,自己都顾不上了,还想别人作甚?”商容鱼看他一眼,笑了笑。
边上客栈的掌柜等人则不免唉声叹气,惧怕已是无用,他们心里当然清楚,如果这些江湖人不帮他们,那他们自是只能等死。
而六扇门的几人多是忿然,觉得这等江湖人果是冷血无情之辈,可心里当然明白,如今局势,换成是他们,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为别人去冒险。
“再犹豫,谁也走不掉。”付吟霜这话,当然是对苏澈说的。
而下一刻,玉沁则是一把抓住了苏澈的手臂。
苏澈只是一个愣神之间,便被其人抓着,一起朝外掠去!
228.林中
玉沁可不会去管这六扇门或者其他人的死活,如今火势在前,客栈不定几时就要倒塌,现在不走,还犹豫什么?
火焰在眼前分开,苏澈能感觉到热浪翻涌,他偏头,看着身边之人,对方映在火光之中,没有往常冷意,反而让他觉得温暖且亲近。
正想间,胳膊忽而便被朝那边一带,彼此更近了几分。
“不躲,看什么?”玉沁看他一眼。
苏澈不免赧然。
四下箭矢而来,两人凭空欲落。
苏澈以剑去拨,飞箭未及便皆被剑气斩下。
如此距离,他自是能看清地面那欲要后退似要上前的官兵,和桃花剑阁弟子。
在两人身后,付吟霜等人也自房上跳下,但因有苏澈两人在前,弓箭多半被其引去打落,他们反倒安全。
包括那六扇门的凌捕头等人,以及客栈掌柜几个普通人,也是尖叫着从房顶往下跳,却不免被流矢射中,惨叫之后便跌落下去。
客栈在一团鼓起的火花散去后,便轰然倒塌,火星、烟尘,一下朝四周涌去。
流矢被气浪掀飞,还有尚未落地的人,皆是毫无方向地朝外摔去,有的直接吐血,有的还被烟尘卷中。
苏澈和玉沁在落地之后便直接趴下匍匐,但他仍能感觉到后背刮过一阵热浪,撩得有些刺痛。而不用想,这身上自然也是灰烬沙土,干净不了。
最惨的,除了诸如六扇门这些跳的晚还要应对弓箭的,便是在客栈外包围的这些人马,因为离得近,且对客栈倒塌没有反应过来,是以全然被波及到。
人仰马翻不至于,却也是被掀飞了不少人,最多的,还是被灼伤了眼睛,此时不少人捂着脸哀嚎。
“你没事吧?”苏澈晃了晃头,问向身边之人。
玉沁摇摇头,袖子从脸上拿开,但她也知道此时必然狼狈,所以也不欲多说。
“走!”她的手,依旧抓在苏澈胳膊上。
苏澈点头,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盗帅等人也是半起身子,万幸都平安无事。
“别,别让他们跑了!”肖捕头手搓着眼睛,沙哑着嗓子喊道。
玉沁闻声看去,一见便知这人是衙门领头的,当即一踢脚边散落箭矢,那箭便破空而去。
肖捕头此前看见了先跳下来的两人,明白这两人绝非寻常之辈,此时听了呼啸破空之声,心中自是大骇。
他自不会去顾颜面,直接朝旁一扑,懒驴打滚躲过。
玉沁并未理会,早在那一箭踢出时,便拽着苏澈朝一旁冲去。
四下官兵毫不能阻拦,便是桃花剑阁的弟子上前来挡,也被两人几招杀退。盗帅和付吟霜几人紧随其后,不过片刻之间,众人竟全然脱身而去,消失在熊熊燃烧的此间。
“大人?”一府衙捕快示意一声。
肖捕头自地上爬起,恨恨朝苏澈等人离去方向看了眼,然后道:“还等什么,收拾马匹,去追啊!”
属下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方才马匹受惊,此时自需安抚,而这也不知要多久,这当然是给了对方逃跑之机,却也是给了自己等人活命的机会。
从刚才来看,这桃花剑阁的大师兄进去都没能挡住这些人,而对方直接从房顶跳下远遁,这武功也绝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他们若追,自是去送死。
一旁,桃花剑阁的众人闻言,不免恨恨,哪怕知道对方所想,却也毫无办法。
现在,他们只是看着眼前几要烧穿夜色的火势,眼带悲戚与迷茫。
他们的大师兄和另外几位师兄都没有出来。
他们该如何与宗门解释?
沉默着的人,抹了把眼泪,最终握紧了手中的剑。
既已无颜回宗门,便只有将那些人死死咬住才行了!
……
火光在身后远去,黑暗笼罩而来。
此是林中,诸人停下,喘息着,彼此相视,看向来路,皆是沉默不语。
米陌荨背着靳鹰,付吟霜带着伊雪稠,哪怕之前因此被箭射中。此时,她们不约将两人放下,拿出手帕,从水袋里倒水沾湿了,替他们擦去手脸上的污垢。
苏澈只是看着,便心生不忍。
“不忍看,便不看。”身边,玉沁说着,递过手帕来。
苏澈闻言看去,对方早已擦拭干净,而递来的手帕也是干净的。
他接过,帕子上依旧残余体温,很软和。他沾了水,也擦了擦脸。
“人死是常态,这就看不了的话,只能说你不适合江湖。”玉沁道。
苏澈动作一顿,想到伊雪稠两人死时场景,没说话。
“方才我若不拽你走,你是不是不会走?”玉沁问道。
此时,六扇门和客栈里的那些人都未随他们一道,许是逃时没跟上他们脚程,也可能是故意走散,没跟上来。
苏澈听了这话,也是不知该如何说。
的确,要自己眼睁睁看着那些人死,他还是做不到。
“事实上,你不去管他们,他们才会跳下来。生死之时,不是要靠别人,而是要靠自己的勇气。若连这点勇气都没有,就算你能救他们一时,日后他们还是要死。”
玉沁看着他,道:“再者,就算你带他们一起,能保证躲过弓箭么?”
苏澈看着付吟霜和米陌荨两人,她们手臂和腿上皆是中箭,而这正是因为护持伊雪稠和靳鹰的尸身所致。
若换成是自己,就算自负武功,要同时保全其他人的话,怕也不能安然无恙。
“我明白了。”苏澈点头,“多谢。”
玉沁似是笑了笑,从他身边经过,这让苏澈想要归还的手帕,便继续留在了手里。
“跟了这么久,该出来了。”玉沁淡淡道。
苏澈对此并不意外,他同样看了过去,那是相隔三五丈的树后。
商容鱼等人亦是闻声看去。
米陌荨仿佛想到了什么,不免抬头,眼带探究。
脚踩枯枝的声响里,一道身影从树后走出。
穿着打扮正是方才客栈里那店小二的装束,只不过相貌自是变了,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不甚起眼。当然,正如之前的伪装一般,谁也不好说这是否便是他的真容。
“果然凭小子的这点微末道行,瞒不过各位的法眼。”他说,语气里并不见慌张。
229.拿捏
“知道自己道行微末,还敢跟来?”一旁,米陌荨冷冷看去。
她觉得,此前在客栈,正是因为对方的出现,而让自己一直在想盗门,以至于少了谨慎,才会被罗网偷袭得手,害了靳鹰和伊雪稠。
彼时,对方一直藏身暗处,甚至说要想出手的话,未必不能阻止罗网之人。也可能,对方早就知道蒋红绫他们的身份。
所以,现在这么一个身份莫名,敌友难辨之人,堂而皇之地跟来,她自是难抑心中怒气。
对面那人闻言,忽而笑了笑,还朝这边拱了拱手,说道:“姑娘可是怪我方才没有相助?”
米陌荨冷声道:“你我非亲非故,你亦没有相助的道理。”
对面那人又笑,点头,“正是这个道理,姑娘不是很明白吗?”
米陌荨默不作声地,将插在胳膊上的箭矢拔了出来,哪怕溅血也面不改色。
“我看你是嫌命长了。”付吟霜当然能体会米陌荨现在的心情,是以,对这突然出现的男子,也自是厌恶。
苏澈道:“你跟来,可是有事?”
他觉得,对方所说全然是废话,甚至还激怒了米陌荨。
他毫不怀疑,因此前发生之事,如今玉沁的心情必不会好,如果对面这人再多聒噪而不说明的话,很可能就会死在这。
而玉沁的折扇已经碎了,刚把右手伤药上好,此时正将纱布打结。
“各位莫要误会,在下并无敌意。”对面那人说道:“只是认出墨家盗帅,听闻他从万贵妃的寝宫里盗取过一盏九龙杯,所以好奇,想来见见。”
话落,不只是苏澈,便是其他人都不免愣了愣。
来找盗帅?
这下,他们才想起之前在客栈时,那六扇门的凌捕头说对方正是贼偷。所以,这是遇见同行,技痒之下,想要切磋了?
苏澈下意识朝盗帅看去,却发现后者脸色,并无原先那般玩笑意味。
“不知阁下怎么称呼?”苏澈问道。
“南采风。”对面那人轻笑一声,“你是苏澈,不是盗帅,我找的不是你。”
苏澈不免皱眉,不是不悦,而是因为对方目的性太过明确,且他知道,盗帅虽有此名,却从不喜欢以盗取东西自得自居。
果然,盗帅开口了。
“盗取他物,只是为达成其他目的的一种手段,而不是行窃之人的夸耀。”他说道:“所以,如果你是想见我,我就在这,你已经见了。若想要切磋,等有时间另觅他处,轻功拳脚兵器皆可。可要是所谓盗术,那恕我不能奉陪。”
南采风挑眉,脸带疑惑,“墨家盗帅,便是以盗成名,若依你所说,难不成你历次盗取,皆是为墨家做事的手段?”
盗帅双眼眯了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偷盗跟行窃并无不同,或为财货,或为生计,或只是一时技痒,都是偷东西罢了。”南采风似乎很喜欢笑,只不过颇多讥讽,“哪怕过后物归原主,那也是偷了,不是洗清自己的理由。”
老实讲,这话苏澈听来,的确是有几分道理,在衙门,也正是如此办事的。做过就是做过,已经发生的,不是遮掩过后就可以抹去的。
但是,在此之上,是否令他人利益受损,才是真正的衡量。过错有大小,律法对之才会有轻重。
眼前这南采风说的虽然没错,却也不全对,有道理不假,但以人情来讲,却并不会让人那么信服。
而就在苏澈若有所思之时,南采风却忽而看了过来。
“苏少侠似乎对此另有见解?”他问道。
苏澈眼中略有好奇,对方为何会问自己?这似乎并不是什么重要之事。
盗帅皱眉道:“如果你想说因为苏澈是我的朋友,而心有偏袒的话,那便不必说了。你今夜跟来目的,直言便好。”
南采风点头,长舒了口气,这才道:“我就是想与你比试一番盗术,看看究竟是谁的手段更高明。”
盗帅摇头,“我为何要跟你比?”
“那你觉得,我为何会提起那盏九龙杯?”南采风反问道。
盗帅眉头一皱,蓦然想到了一个可能,在看去时,微眯的眼中,不免涌上几分杀意。
苏澈对此自是敏锐察觉,他有些意外,对方并不是好杀好战之人,究竟是什么事,竟会让对方心生杀意?
完全是下意识地,苏澈朝一旁动了半步。
此举当然离那南采风更近了些,亦算是在对方后退时,会形成威胁。
对此,玉沁和商容鱼都是一眼便看透。
“看来两位的关系很好。”南采风看向苏澈,笑道:“苏少侠这可不是什么友好的举动,若是传出去,恐怕会败坏名声。”
苏澈同样一笑,“留下你,不就留下了名声么?”
南采风一愣,接着点头,若有所思道:“的确,如果动起手来,我的确不是几位的对手,但是”他看向盗帅,微微一笑,“如果我回不去的话,恐怕这件事便会人尽皆知了,无论是传到哪国耳里,对墨家来说,应该都是灭顶之灾吧?”
盗帅至此才确认,对方的确是知道了那件事,而且先不论对方究竟是如何知道的,最重要的,是知晓此事的,到底有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