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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命清风赊酒来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我自听花

    苏清明白了。

    他将面前的茶水喝了,抱了抱拳,然后走了。

    方景然看着他将院门轻轻带上,默然片刻,将喝空的茶杯倒满。

    “江山望不尽,春去已成空。”

    他笑了笑,扶正衣冠,面朝梁都及帝陵所在,叩首。

    ……

    半个时辰之后,机关城所在的山顶开始摇晃,塌陷,大片的沙尘因此而起,只是片刻,整座机关城,屹立千年的地方整个沉没于大江之中。

    远处的烟尘冲天而起,密林中行进的人不免回头,皆是一脸震惊之色。

    他们都是墨家的人,此时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为何刚才好端端的机关城,怎么就没了

    方不同神情复杂,一旁,诸如穆大师和李长老,也是一脸惊骇,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就是你们…”

    他们明白了,为什么方不同如此果断地答应后周那些人的条件,还让他们这么快离开,原来早就打算放弃机关城,让后周那些人陪葬。

    “机关城地下,都有机关连接,总枢纽就在后山。”盗帅说道。

    “那车夫…”

    “他去启动了机关。”方不同道。

    李长老等人默然,车夫虽然是大修行,但此时是山顶陷落崩塌,沉于大江之中,恍若天灾,便是大修行也很难脱身。

    更何况他本就身受重伤,启动机关之后,怕是也出不来了。

    与机关城共亡,像后周那些人一样。

    墨家诸人皆是默不作声地回头看着,良久。

    ……

    玉沁同样看到了,她亦是吃惊,墨家竟有如此魄力。

    商容鱼道:“走吧。”

    玉沁一怔,“去哪”

    “去找你的心上人。”商容鱼笑了笑。

    玉沁脸色一冷。

    “好了,他肯定是早就出来了,或许就在前边。”商容鱼道。

    两人很快便朝机关城方向而去。

    ……

    苏澈站在极高的树上,烟尘就在身前散去,而目之所及,则是迅速崩塌的机关城。

    很难相信,只在几个眨眼间,偌大机关城就连着山顶消失在眼前。

    连废墟都没有剩下,直接倾覆进了江里。

    绝崖之下,大江奔流,一切都在浪花之中。

    苏澈沉默着,他隐约是听到了人的喊声,但起码是他所看到的地方,没有人逃出来。

    不管是后周那些官兵和锦衣卫,还是大修行纪觞,都没有出来。

    等了片刻,身后传来了人过时的破空声。

    “你在这。”

    来的正是玉沁和商容鱼。

    玉沁见他无恙,终于松了口气。

    “你们”苏澈闻声回头,却是一愣,他没想到她们会一块过来,而且还有商容鱼在。

    “今夜之事,她也有份。”玉沁道。

    商容鱼闻言,翻了个白眼,“我好心来提醒你们,你这语气可丝毫不领情。”

    苏澈疑惑,“提醒什么”

    商容鱼目光从前方收回,她也懒得解释,只是摆了摆手,道:“苏清没告诉你”

    苏澈问道:“你认识他”

    “他来救你,也是为了立功。”商容鱼道:“你能出现在在这,该是跟他见过面了。”

    苏澈点头,“没有细说。”

    商容鱼轻笑一声,“他是要抢纪觞功劳的,这功劳跟墨家有关,如何能跟你说”

    苏澈看她一眼




67.山高路远
    不知具体,只靠猜测的话,他们想不通青铜殿出现在此,是否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而即便商容鱼是无生教的圣女,当然,现在与教主无异了。但她也不可能对魔道的事都知悉,所以这般猜测只是徒劳。

    “燕国既然派了官军来,应该不会再派魔教之人来了。”

    商容鱼道:“青铜殿一直跟极乐庙的人走近,现在独自派出三位半步修行,若非是想趁乱浑水摸鱼,便真的是来杀你的。”

    “那独臂之人也说,是奉命行事。”苏澈想到昨晚杀的三人,摇头道:“杀我之心甚坚。”

    玉沁看了眼商容鱼,然后道:“之前只是杀了青铜殿一个人罢了。”

    商容鱼笑了笑,“三个半步修行之人,在青铜殿地位一定不低,死了他们,足是元气大伤了。”

    “好了。”她说,“燕国的官兵也该上来了,久留无益。你若要去后周,那咱们是不同路的。”

    苏澈点点头,道了声谢。

    “为何要谢我”商容鱼问道。

    苏澈道:“咱们算是朋友,多谢此前提醒。”

    “朋友”商容鱼一怔,然后笑了笑。

    “但真像是离别时候。”她声音低了低。

    玉沁沉默片刻,道:“你如今修为也只差一点,闷头苦练不如到处走走。”

    “嗐。”商容鱼笑着叹了口气,然后摆摆手,“我走的地方已经够多了,再走也没心情了。”

    玉沁看她。

    “千般算计,如今还是要仗别人。”商容鱼道:“以后还要抓着陈观礼给的方便,让无生教变得好一些。”

    苏澈有些意外,很难相信,像商容鱼这样的人,竟还会真的在意无生教,这对她来说不该只是个垫脚石而已嘛。

    当然,也可能是他并不了解对方。

    “接了这个担子,还是要做出些事的。”商容鱼只是道。

    话虽如此,苏澈还是从她语气中听出了那种难以割舍,是对无生教,从小长大的地方。

    “之后呢,你有什么打算”他问道。

    商容鱼笑了下,“一统江湖。”

    苏澈也忍不住笑了笑。

    “别管我了。”商容鱼道:“后周不比梁国,神都高手如云,江湖官府鱼龙混杂,你当心去了,被吃的连骨头都剩不下。”

    “我只是去看看以前的人。”苏澈道:“不是去混江湖的。”

    “没有方向,便是浮萍。”商容鱼道:“跟跑江湖没什么区别。”

    玉沁提醒一声,“时辰不早了。”

    商容鱼点点头,抱拳,“那就祝两位白头偕老。”

    苏澈一时没反应过来。

    玉沁眼神下意识有了躲闪,不过马上就是一声冷哼。

    商容鱼对此并不在意,只是眼神眨动时,闪过不易人察觉的落寞。

    “那我们就…”苏澈刚要说出告辞的话。

    “说几句诗吧。”商容鱼忽地开口,有些突兀,有些急促,但又有期待和怕被拒绝的小心翼翼。

    玉沁哼了声,“魔教妖女还喜欢听人念诗”

    商容鱼看着苏澈,道:“听说你在梁州城作过诗的。”

    苏澈闻言一笑,默然片刻,道:“我诗作的不太好。”

    “随便什么都可以,我都喜欢。”商容鱼轻声道。

    她直视着面前之人的眼睛,里面没有丝毫功利和算计,只有澄净。

    就像清池中摇曳逗留的鱼。

    这让苏澈想起了彼此初见那时,是夜,池边凉亭,对方冲撞入怀,虽是故意,却着实让人心湖一乱。

    那是第一次接触,亲密,令人脸色一红,心神失守,羞愤且难忘。并非多情,只是一种经历,每每想来不免安静一笑。

    商容鱼在等着,玉沁也在一旁,没有开口。

    “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算来著甚干忙。”

    苏澈缓声道:“事皆前定,谁弱又谁强。且趁闲身未老,尽放我,些子疏狂。”

    商容鱼静静听着,但她发现苏澈并未再说。

    “应该,还有吧”她疑惑道。

    苏澈微微一笑,“下次,下次再念给你听。”

    商容鱼怔了怔。

    此时天上云雾皆去,晨光自枝叶间洒落,眼前人神情柔软,不见半分张扬,那双眼神,就如晴空万里。

    商容鱼忽地就有些忍不住,忍不住欲与他相拥,但手指刚动了动,便又生生止住了。

    她知道这是自己喜欢的人,但她同样知道,有缘无分,他们终究会如飞鸟和鱼般错过。

    既是过客,便不需再赋多情。

    “那就以后写信,你告诉我。”商容鱼笑了笑。

    苏澈问道:“不知道住在哪,信寄往何处”

    “后周虽然大,但我无生教的人遍布江湖,总能找到你们的。”商容鱼仿佛不在意般道。

    苏澈点点头。

    玉沁干咳一声。

    商容鱼看了她一眼,道:“你也保重。”

    玉沁轻哼一声,“先管好自己吧,还没破境。”

    换在平时,商容鱼一定大怒,但此时也只是笑了笑。

    “那就,告辞吧。”苏澈道。

    商容鱼嘴唇动了动,似还想说什么,似不舍,但最终,眼神一坚,点了点头。

    “保重!”

    “保重。”

    苏澈和玉沁施了轻功,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林中。

    商容鱼一直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眼神模糊,不知何时感觉到了脸颊上的丝丝凉意,她这才抬袖擦了擦,自己竟流下泪来。

    她吸了吸鼻子,揩了揩眼角的泪水。

    过了一会儿,有脚踩过树枝的声音响起,树下有人走来。

    “站那么高,能说话吗”

    来的人是苏清,他有些灰头土脸,但疲惫之中,神情里依旧可见兴奋。

    商容鱼调整好心情,从树上跃下。

    “看来你如愿以偿了。”她说。

    苏清却是一笑,“看来你刚刚哭过。”

    商容鱼脸色一沉。

    “别在意,这个年纪总是要哭一哭才不算辜负。”苏清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劝解道。

    商容鱼像是看傻子似的看着他,“你在说什么蠢话”

    苏清一噎。

    “答应的事情别忘了。”商容鱼提醒道。

    “我自会记得。”苏清哼了声。

    商容鱼淡淡道:“你既赚了墨家的人情,又赚了朝廷的功劳,但奉劝你一句,既踏足江湖又涉朝堂,这路不是那么好走的。”

    苏清不在意地摆摆手,“我自省得。”

    商容鱼在这等他,两人也只是碰个头,确定事情妥当罢了。

    所以不等苏清再问什么,她便脚下一踏,衣袂破空间,人飞远了。

    苏清抬了抬手,他刚还想问苏澈下落,是不是逃出来了,又去哪了。

    “真是。”他无语摇头。

    苏清想了想,走到那边悬崖,朝下看了看。

    千丈下,江水滔滔,浪花拍岸,砖瓦废墟皆淹没在江水之中。

    就如历史,一切都消逝了。

    ……

    悬崖下的水有些急,但崩塌落下的废墟,就如浮出水面的礁石。

    泥泞而细碎的沙石里,蓦地伸出了一只手掌。

    他朝外抓了抓,手中的泥沙混着血,从胳膊上淌下。

    慢慢的,一道身影从废墟里爬了出来。

    依稀能辨出,这是温玉楼。

    风流倜傥,智珠在握的「玉面白龙」温玉楼。

    但此时的他,气息很虚弱,头发衣衫破碎,沾满了血与泥沙。身子也是佝偻着,头发披散着紧贴着身上。

    很难让人跟先前那个谋算了机关城和车夫,且自信张扬的年轻人联系到一处。

    好似漏风的喘息中,温玉楼朝四下看了看,江水流过,似是呆愣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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