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命清风赊酒来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我自听花
“有些话该早说,有些话也不该说,你好生掂量吧。”说完,云老伯拍了拍他的臂膀,转身走了。
这是个不会武功的老人,盗帅很确认,只不过,此时看着对方的背影,他的眉头就没有舒展开过。
对方所说云里雾里,究竟是什么意思
本是驱鬼的法事,仿佛成了比斗,只不过自没什么观赏性。
院中摆设长案,其上香烛供香点燃,还挂着两道燃烧的符纸,明黄纸张上以朱砂描画,形如蝌蚪而难辨文字图案。
丘道长右手持桃木剑,左手拿三清铃,道袍广袖间腰插天蓬尺,悬八卦镜,脚下踩七星,犹如踏星斗而行。不时击剑挥斩,风声破空,气势惊人。
最主要的,是他此时脸上全然不见方才言谈时的随和,反而满是凝重沉着,透出一股可感的肃杀之意。
而先前那俩道童也侍奉左右,一个拿金钱剑一副如临大敌模样,一个双手各拿令牌令旗,口中仿佛念念有词。
云奚菡负手站在庭前,身旁便是那高矮胖瘦四人。
而在对面回廊下,则是在太师椅上端坐的大夫人,以及身后随侍的丫鬟。
只不过,双方此时所看皆是不同,后者在看前者,前者所看的却是在场间舞剑,好似城外村庄里跳大神的丘道长。
“嘁,我当这牛鼻子真有几分本事,原来不过是江湖上耍把式的。”
身旁,那侏儒抱臂冷笑。
肥胖女子闻言,笑道“这清风观就在城郊二里地,平时都是些穷苦百姓过去供奉几个铜钱,要是真有本事,这牛鼻子就不会骗那些百姓,而是去赚那些员外财主的银子了。”
“他现在不就是在赚银子了么。”瘦弱的中年人开口道。
“噤声。”云奚菡脸色一寒,哼了声。
身旁四人相视一眼,倶是闭嘴不语。
他们四个哪是什么会做法事的,不过是这梁州地界上的凶人,虽然凶名不显,可手上也是有不少人命,而且最擅长拆家破户,恫吓唬人。
就像是这云家,他们素日自是不敢惹的,包括那猛鬼帮,原先见了都是要绕着走。
可今日不同了,他们被云家大小姐、猛鬼帮帮主亲自请来,来肃清后院。
他们四人何曾有过这等殊荣可终究是有人正视也是需要他们了,不过都是生意,有了银子,他们自然会言听计从。
此时,他们就是静待事态发展,等这位大小姐的号令。
届时,甭管前边是那个眼高于顶,从不正眼看他们的云家大夫人拦路,还是近前的这什么牛鼻子拦路,统统一刀砍了便是。
这等大家族之间的腌臜事,他们处理起来可是顺手。
“急急如律令”
场间人心思各异,而此时,那丘道人脸色一肃,口中宣赦令,并剑指抹过手中桃木剑。
然后,一直注意这边的人脸色登时微变。
因为随着这丘道人手指抹过,那再寻常不过甚至还有些老旧的桃木剑竟如遇火而焚一般,随其动作而慢慢变红,如炭火一般。
火光很亮,如同天天际初阳,却并不刺眼灼目,此时,这不再是一把桃木剑,而更像是刚出炉的剑胚。
“这”高矮胖瘦四人一时愣神,皆是看不透。
若是硫磺石灰等物助燃,应该会有刺激的味道才是,可现在,四下隐有灼热之意,竟恍如实质。
更别说对方就在近前,若身上或这剑上有什么机关,依他们眼里也足以看破,现在却是
事实上,不只是他们,便连场间其他人,都不免相视。
这牛鼻子,用的是什么手段
70.惊骇
不易被人察觉的角落,盗帅朝前伸手,像是要抓住什么。
如今时节,晨风本该带着凉意,可他却从风中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很淡,却清楚地存在。
而这股温热,还是因为他并未靠近场间。
此时的回廊和院中,有不少家丁丫鬟在窃窃私语,因为他们都察觉到了这一点,空气流通时带来的温热触感,若说一个人会感知出错,可在场这么多人,自不可能全都感知错了。
盗帅不由眯眼,场间那个道人的确还是五年前在清风观那夜,自己所见的那个道人,可这手段又该如何解释
他第一时间的反应也是用硫磺、石灰等易燃之物弄出的法子,可同样的,先不说空气中没有异味,单是他眼力过人,眼中所见的那道人便没有丝毫异常。
墨家以机关术闻名天下,偏生这个时候,他这出身墨家的人竟是看不出丝毫,这着实让他有些恼火。
尤其是,在看到云奚菡同样皱起的眉头时,盗帅愈发觉得不忿。
嗤
在众人愣神的几息之间,丘道人手中的桃木剑彻底化为流光之剑,嗤然如火焰迸溅的响声里,他挥剑朝前,目光随之而去。
被他以剑指着的那人竟是下意识后退几步,哪怕心有暗恼,却也偏生不敢与之相视,更不敢踏步而前,只是目光躲闪着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
剑指他没有太久,下一刻,丘道人收剑再挥出,却是又朝向了一人。
那人大概是之前就见了先前之人的狼狈,他反倒抱臂挺胸,一副丝毫不惧的样子。
可当这剑挥落指去时,这人竟是眼神慌乱,身子颤抖间更是噔噔后退数步,脸色煞白一片。
旁人见之,皆是惊讶,有人不免暗笑,觉得这人是故意如此,不外乎便是大夫人暗中授意罢了。
可接下来,这丘道人一连挥剑斩出数个方向,凡是被他剑尖所指之人,无不后退,不敢与之相视。
场间诸人不由得面面相觑,难道大夫人为这场法事还安排了这么多人不成
只不过,那些因之后退的人都像是看到了什么怪异而惊骇一样,看不出作假的样子。
这一下,更是让人疑惑了。
“兀那牛鼻子,有本事你用剑来指指老娘试试”
高矮胖瘦四人里,那肥胖的女子看了场间众人一眼,眼底不屑,此时冷哼一声,上前一步,直接出言道。
云奚菡微微蹙眉,她对这人没得自己命令而冒然有些不悦,可一想到方才场间那么多人皆是失态,她便也没有开口阻止。
她心底同样惊讶且好奇,也想知道这究竟是串通好的故意如此,还是这招摇撞骗的道人确有手段。
丘道人本已转身,此时闻言,收剑的动作一顿,未回头,声音平淡传出,“如今贫道手中这剑,已成斩鬼之剑,方才贫道已诛四方小鬼,此时鬼气犹然未散,你确定,要看此剑”
肥胖女子本待出言嘲讽,可不知怎的,一听了对方这平淡之语,心中没来由地竟有寒意泛起,这股寒意毫无征兆,瞬息遍布全身,几让她冻彻心神,不能开口言语。
但很快,她不由暗恼,觉得是这牛鼻子装神弄鬼,自己竟差点被对方唬住。
她更为气恼,当即喝道“废话恁多,怕不是装神弄鬼多了,连自己都信了”
话语未落,眼前本是背对这边的丘道人猛地转身,不见其有多余起手,长剑已然朝这边指来。
轰
她只觉眼前出现了一尊怒目狰狞的厉鬼凶煞,滚滚黑炎之间尘烟如浪,看不清对方模样,却如有一道道的惊雷在脑海中不断炸响。
难以言喻的恐惧从心底蔓延,如是感到了冰冷而深沉的杀意,让她只想逃离,只想开口求饶,只想跪拜。
可这就像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压制而发出的死亡赦令,她只能呆呆地引颈受戮,大脑空白一片。
“醒来”
蓦地,一声沉喝在耳边响起,如是一盆热水扑面而来,让她被冰冻的身心重新活泛。
“啊“她惊叫一声,咚咚后退几步,眼前重新变得清晰起来,却是看到了自己那三位同伴脸上的担忧。
“你怎么了”那瘦弱的中年人问道。
肥胖女子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来,她眼底只有惊慌,只有害怕,当即,她一把抓住眼前人的臂膀,力道很重。
“你没事吧”中年人看到了她苍白而无血色的脸色,眉头一下皱起。
但肥胖女子只是抓着他的胳膊,要往院外而去。
慢慢地,她脚下能动了,在院中众人的眼里,便是这肉山般的女子在扯着那中年人的臂膀,一副受到惊吓要快些逃离的样子。
如有痨病的高个中年人深深看了那已然转身的丘道人一眼,然后冲脸若寒霜的云奚菡抱歉道“大小姐,我们技不如人,这单买卖怕是不能做了,劳某在此告罪。”
“只希望大小姐放咱们一马,让我等带伙伴去寻郎中。”他语气已带卑微,拱手道。
云奚菡看着那回廊下的妇人脸上的冷笑,半晌,沉吸口气,点了点头,“去吧。”
“多谢大小姐。”中年人松了口气。
“妖道,你使了什么邪术”那侏儒却是跳将起来,怒视。
中年人一把把他扯起,另一人则是随着那肥胖女子的拉拽,四人就这么匆忙逃也似的出了院子。
院中之人看着,没有人发笑,只是不知何时脸上多了些惊惧。
这四人是大小姐找来的,自然不会配合这丘道人,故意演这么一出。所以,他们不由想到那侏儒方才所问之语。
妖道么,邪术
云奚菡眉头紧锁,看着状若如常般继续摇晃铃铛点燃符纸的丘道人,负在身后的手掌一下握紧。
盗帅看着她因用力而发白的指节,微微咬牙,目光落在那道人身上。
为什么,他已经在脑海里将从墨家所学的破解障眼法的方法,全都观想了一遍,可为何还是看不出丝毫破绽
难道说,当年真的是自己看走眼了,眼前这姓丘的道人,真是什么隐藏的玄道高手不成
71.云烟
场间诸人一时无声,只有那丘道人引燃符纸时的猎猎。
而他点燃符纸也非在烛上引动,而是以食中二指夹着,朝外一甩时火光乍现于符纸之上,青烟袅袅,其中似有如人如物般的奇异景象若隐若现。
符纸成烟,从丘道人的指间开始逸散,众人忽然发觉脚下竟有云雾生成。
盗帅本是在想这道人用的是何手段,可这一低头间,猛然看到了那虽然稀薄,却渐要没过脚踝的云雾。
他先是一愣,继而一惊,随后猛地抬头看向那手拿云符纸的丘道人,脸色变了变。
因为没来由的,他想到了昨夜苏澈对他所说的话,幻术,对方被拉进的那似云如雾般的幻境。
然后,他看清了那隐没在云烟后的丘道人,也终于发现不对之处。
对方眼眸平静,且太过澄清,这绝非一个久供香火的中年道人所该有的眼神。
那里面没有市侩,没有小心翼翼。
如果说五年的时间,可以让一个招摇撞骗的人学会真本事,但绝不会让一个人变得年轻
“不好”盗帅心神一跳。
丘道人看了过来,与他相视,而后淡淡一笑。
扑通,场间传来闷响,这是有人倒地的声响,接着,不等身边人拉一把,陆续就是场间之人倒地之声。
就连那在回廊下的大夫人,脸上的惊慌还未消退,便一下从阶上摔倒下来。
云奚菡身子晃了晃,一把扶住身旁廊柱,她微微咬牙,看着此时场间唯一无事的丘道人,在对方脚边,便连那两个道童都七倒八歪地躺了。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云奚菡晃了晃头,强撑着不闭上眼皮。
丘道人挥了挥袖,那数十道符纸点燃的烟雾便在身前散开,灰烬飘散,衬得他有如九天而降的仙人。
“贫道,清风观丘算了,不装了。”他,或者说是她,本还是一副平淡模样,却在话说一半时表情一垮,接着好似有些不自在似的扭了扭身子。
云奚菡一下睁大了眼睛。
盗帅虽是第一时间屏息,并服下清心丹保持清醒,可此时也是难免有些昏昏欲睡。
顾不得惊讶对方用的究竟是何等强效的药物,此时听了这丘道人陡然转变的女声,也是瞪大了双眼。
对方竟是易容
丘道人身子矮了许多,风吹过,她看起来也更瘦了,或者说是娇小,身上的道袍显得很是宽大。
然后,原本的容貌和露在外的皮肤好似是融化的烛泪,渐渐显露出真容。
这是个女子,应该说是少女更为恰当,她很年轻,看起来也就十五六,面容清雅,只不过此时嘴角含笑,却多了几分俏皮。
最主要的,是她的眼睛,好似无时无刻都带着洞察人心的笑意。
盗帅与之相视,只是一瞬便下意识要移开目光,好似对方眼中是有能将人心神拉入的旋涡。
“你是什么人混入我云家有什么目的”云奚菡的状态好像随时要倒下,只不过却强撑着问道。
因为她知道,自己一旦倒下,云家便没有人了,父亲卧床,府上有些功夫的家丁皆是在此,现在,就如是被对方一个人将云家全数戏耍于手上。
“我是什么人呢,你不需要知道。”少女葱白般的手指在脸颊上刮了刮,有些嫌弃地将融化的遮掩刮掉,“不过你放心,他们都是睡着了,最多一个时辰就能醒过来。我对杀人可没什么兴趣。”
云奚菡心下微微松了口气,只不过,她仍是想要知道对方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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