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谍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牛语者
唐守隅徐徐道:“楚岛主错了,至少还有雍野会与林公子同进共退!”
云洗尘放下酒盅,淡淡道:“林熠是我的小兄弟,更是圣帝的使节,谁要动他,老朽便先送他去见阎王。”
邓宣突然也扬声道:“还有金牛宫,也管定这事了!”
众人尽皆愕然,不晓得什么时候林熠又和金牛宫搭上关系了,只有如青丘姥姥、花纤盈等少数几人明白,邓宣已从种种蛛丝马迹里,揣测到了林熠的另一个身分。
花纤盈脆声道:“我也林大哥─还有楚大哥,罗大哥!”
花千迭叹息道:“连你这丫头也跳出来帮林公子?可谁让老夫已答应与金牛宫结盟?既然邓宫主放下话来,老夫纵是不愿,也只好硬着头皮选一边站了。”
水无痕合掌道:“有趣,有趣!所谓物以类聚,花宫主邓宫主都倒向林公子一边,老夫总不能帮着诸位正道菁英,和你们对着干罢?”
这些魔道中举足轻重的枭雄霸主,接二连三发言表态林熠,一个比一个不可思议。
唐守隅和云洗尘固然还有说得过去的理由,可邓宣和花千迭的话便耐人寻味了;更蹊跷的是水无痕也站了出来,难道连他也吃错药了么?
水无痕当然不会吃错药,这点林熠比谁都清楚。
释青衍显然也明白其中奥妙,但他就是不开口。
正道一方则头大起来,做梦也想不到一个年轻的昆吾叛逆,竟能调动这么多魔道人物。
这样发展下去,今日通海宫中,无疑要上演一场极为惨烈的正魔大战。
雪松子冷笑道:“好啊,林熠这条命天都派是要定了,看谁敢拦?”
楚镇昙摇头道:“今天是雍野大典的正日,咱们在通海宫拼得血流成河,恐怕也非诸位本意。况且林熠有句话还是对的,他的命只有一条,血债却那么多,到底由谁来取?总不见得我们一拥而上,将他乱刃分尸罢?”
林熠心头一动,悄然看向楚镇昙。
楚镇昙的目光却不是对着他的,而是有意无意偏向那边的释青衍。
刹那间,林熠有所醒悟。
静云真人蹙眉道:“话虽如此,但咱们就这般放过林熠不成?”
“不行!”辟魔神尼高声道:“别人会当咱们正道八派屈服在邪魔外道的淫威之下,不敢出手;况且错过今日,往后想杀他更难!”
她千真万确是云怒尘的人,林熠心头冷笑,却不发一言。
雪松子道:“神尼言之有理。好,就由贫道一人出手与林熠对决!”
玄澜真人道:“雪松道友,林熠贻害天下,皆因敝派管教不当;昆吾派清理门户责无旁贷,还是让贫道出手罢。”
楚镇昙道:“诸位,咱们纵是想用这法子善了,可也要看林熠他们答不答应!”
林熠问道:“如果林某不巧赢了一场,各位是否还会再派人上来寻仇?”
云洗尘笑道:“那岂不成了车**战么?小友放心,若有第二场老朽替你接了!”
乔冠羽道:“好,咱们就一战而决。若是你果真赢了,我等立刻撤出雍野,这笔帐留待日后再算。”
楚镇昙道:“老夫没有异议,不晓得在座诸位还有什么意见?”
各派宿老相互对视,均自默默点头。
辟魔神尼道:“贫尼也无异议,但出战人选事关重大,尚请诸位慎重权衡。”
玄澜真人微微色变道:“神尼可是担心有人会徇私么?”
毕竟在座的无一不是正道成名百年、显赫一方的掌门耆宿,谁也不相信会输给一个经历过连番恶战、伤痕累累的林熠,也难怪玄澜真人特别敏感,会做此想。
林熠等了半天,要的就是这句话,他不等别人再开口,哈哈一笑道:“既然神尼对别人都不放心,不如就亲自出手,让林某领教高明!”
林熠突然点名挑战,别人虽有些意外,但也没有想得太多。
辟魔神尼虽非掌门身分,可却是这里有数的正道高手,且一向疾恶如仇、手段狠辣;如果由她出战,也许比雪松子和玄澜真人的把握更大。
不发一言的释青衍沉静的脸上有一丝笑意,只是没人能看得出。
辟魔神尼一怔,却突然感觉到林熠双目寒芒如刀一股犀利,冰冷的杀气出鞘而至,迫得她几近于本能地从座椅里腾地站起,拂尘一挥,才堪堪抵住这股惊人气势。
但杀气却陡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辟魔神尼暗叫不好,明白已中了林熠的诡计。
她如果不站起来,尚可拒绝挑战或者等其它人出面接替;但大庭广众之下应声而起,就等若接受了挑战,那就万难再坐回去了。
她一抖拂尘收于腰后,走到距林熠三丈处停下,身子渊渟岳峙、静如处子,尽显一派大家风范,令殿内不少人开始为林熠悬起心来。
林熠自己倒是轻松自如,彷佛面前站着的不是纵横僧俗两道、剑下不知死过多少魔门精英的辟魔神尼,而只是一个三流小角色。
他微笑问道:“三招够不够?”
辟魔神尼愣了愣。
她虽自忖有必胜把握,但要三招拿下林熠未免有些托大,毕竟这小子曾与楚凌宇激战百合拼得两败俱伤,殊不可轻视。略一迟疑道:“你这是在向贫尼讨饶么?”
林熠摇头道:“神尼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三招之内击败你,又怕你输的太惨,面子上过不去,所以才多嘴问一声。”
一言既出四座哗然。
辟魔神尼的修为,连云洗尘、释青衍亦不敢轻言三招制胜,林熠居然当着百多正魔两道的高手主动提出,是不是被冥海之行烧迷糊了?
辟魔神尼双眉上挑,眸中冷光迸射如电直射林熠,半晌缓缓一摇头道:“不够!”
在她杀人般的目光注视下,林熠神色如常问道:“那神尼认为需要多少招?”
辟魔神尼冷笑道:“多少招都不够!”
林熠似早已料到她会这样回答,不慌不忙又问道:“这么说来在下是无望战胜神尼了?但不晓得神尼想击败在下,又打算用上几招?”
绕了一大圈,竟是为了这个!
人人都明白辟魔神尼钻进林熠的套子里,是出不来了,以他的有言在先兼之她的心高气傲,无论如何也报不出三招以上的限定。
可要在三招以内击败林熠,却又谈何容易!
辟魔神尼的眉毛竖到近乎直立,徐徐道:“一招,贫尼只需要一招!”
林熠慢条斯理地笑道:“我明白了,神尼是想施展贵派的”聚合相诀“,一剑取了林某性命;可惜杀机一起,佛心渐远,神尼未必能够如愿。”
辟魔神尼冷冷道:“除魔卫道何言杀机?施主恶贯满盈,我佛慈悲也容你不得!”
林熠哈哈一笑道:“破山中贼易,去心中贼难,神尼首先要除的,只怕还是心魔!”
辟魔神尼面色微变,厉喝道:“竖子无知,莫非想讥嘲贫尼百年修行还不到家?”
林熠一改适才的和风细雨,步步逼近道:“出家人四大皆空,何以为家?”
辟魔神尼名重天下,即便各派掌门对她亦景仰有加,何时受到过这样的讥诮指责?背负的仙剑“须菩提”徐徐从鞘内弹起,露出半截耀眼锋芒,森然道:“灵山即我家,竖子焉懂?”
“吭─”须菩提剑煌煌颤鸣,一股浩然剑气直逼林熠,显然不想再与他在口舌上纠缠下去。
她一亮剑,整个人又是不同,宝相庄严,神情肃穆,双眉落回原位,两眼半睁半闭,一袭僧衣无风自动,身躯内散发出一蓬若隐若现的金色光晕,宛若佛光普照。
众人暗自咋舌,不晓得林熠为何一再激起辟魔神尼杀机,引得她不惜自损真元施展“聚合相诀”,要一剑斩杀他于当场。
只有释青衍清楚,真正起杀机的不是辟魔神尼,而是林熠。
针落可闻,林熠依旧一动不动,静静与辟魔神尼对峙。
没有人敢打扰他们,因为决战早在辟魔神尼站起的一瞬,已经开始!
柔和浩荡的金色光晕缓缓向四周扩散,将辟魔神尼的身躯完全笼罩,也迫近到林熠的身前。
她的双手徐徐合十,低声念诵着御剑真言,体内精纯的百年佛门真元流转周天,源源不断注入须菩提仙剑。
林熠的身上也散发出诡异的青光,一望即知绝非源自昆吾派的正道心法,然而这蓬青光缥缈空灵,如同一缕缕轻烟缭绕,与辟魔神尼的“真如佛气”分庭抗礼,不落丝毫下风,却是青丘姥姥的“青魄灵韵”。
“叮─”须菩提剑拔鞘,腾空焕放出万道灿烂金光,犹如潮水一波连一波朝外推进,很快,方圆十丈内剑气弥漫,佛光恢弘,但总吞没不去林熠释放的那蓬青色光芒。
须菩提剑渐渐消隐,一朵硕大的金光莲花赫然在空中盛绽,片片花瓣熠熠煌煌,让人无法以肉眼直视。
辟魔神尼头顶水汽蒸腾,显已将功力提升到极致境界,双手佛印遥指金莲,沉声吟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金莲碎散,却幻化成无数一生即灭的光花,纷纷洒洒,恰似漫天大雪柔和地吹拂向林熠。
林熠终于动了,朗声笑道:“踏雪寻梅,人生乐事!”心宁仙剑龙吟而出,与身心合一直撄其锋,化作一束银光射入幕天席地的金色光雾中,彷佛是一羽飞翔在风雪高空的青鸟,自由而奔放。
一朵朵若隐若现的梅花在大雪中怒放,宛若盛绽的托盘,轻盈婉约地接住那一闪即逝的雪花,让它在花蕊中凝成露珠,瞬息间一同挥散。
寒梅傲雪,有多少雪,便会开出多少花,其中零落多少风流过往?
众人耸然动容,林熠施展的并非御剑诀,而是一式旷古铄金的绝世剑法!
然而除了楚凌宇,谁都是平生仅见,即如云洗尘与释青衍也禁不住暗中击节叫好。
辟魔神尼的脸上古井无波,完全融入无我无物的空寂之境,但她的灵台仍能清晰感应到,林熠就像那冰天雪地中的梅花,在风雪里不死不灭,生生不息。
她的双手佛印猛再合起,迸射出夺目金光,长声吟道:“聚合相─”
“呼─”飘扬的大雪消失,她的身影寂灭,天地间重又开放出一朵金莲,将林熠的身影彻底吞噬。
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刺痛所有人的耳膜。
若非通海宫的建筑十分坚固,只怕也会在这声轰鸣中瑟瑟崩溃。
金莲迸碎,激荡成无数缕流光向四周激射。
在座宾客纷纷挥袖出掌,“嗤嗤”锐利的空气呼啸声不断,大殿的明柱上已是千疮百孔。
林熠的身影从金光里飞弹而出,翻滚着坠落,在背部着地的刹那,左掌勉力一拍,堪堪弹起倚靠到一根明柱前。
他的衣衫碎裂得不成形状,露出身上纵横交错的殷红血痕,双目黯淡嘴角溢血,以剑支地。
这时,人们才看到辟魔神尼伫立在金雾飘荡的大殿中心,僧衣完好无损,只是面色稍嫌惨淡,须菩提剑执于右手,低低下垂指向右侧地面,左手佛印竖在胸前。
但依然被楚镇昙等人隐约看出不对劲的地方。
辟魔神尼用一种怪异的眼神打量林熠,似惊骇不解,似愤怒困惑。
林熠剧烈喘息着,神情极为舒畅,虚弱的声音道:“我错了,果然一招就够了。”
辟魔神尼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下,突然听到林熠传音入秘道:“你死的并不冤,赤松子正在冥府恭候,上路罢!”
辟魔神尼猛一睁眼,左手指向林熠道:“你─”身躯一晃,胸前僧衣渗出一滩鲜血,右手的须菩提剑“叮叮叮”碎落一地,生机立绝。
大殿内顿时沸反盈天,漱心庵的弟子纷纷扑上扶住辟魔神尼的遗体,更有人蜂拥而上想找林熠报仇。
结局太过出乎众人意料之外,更多的人还深深沉浸在难以言语的震撼中。
只有林熠有苦自知,他实是合起青丘姥姥两人之力,才一剑斩杀了辟魔神尼,非但自己再遭重创,青丘姥姥亦是元气大伤,难以为继。
凌幽如身形一晃,挡到林熠跟前,对着逼上来的漱心庵弟子冷冷道:“怎么,想趁火打劫,食言毁诺么?”
几名漱心庵弟子一怔,从悲愤中清醒过来。
不管怎么说,辟魔神尼终究死于公平决斗,且双方有言在先,一战而决,不得横生枝节。
身为名门正派的弟子,这点规矩总是明白的,进退维谷下,悲从中来,齐齐失声痛哭。
雪松子面色铁青,走到漱心庵弟子身前安抚道:“诸位小师父节哀顺变,这笔血债,他日正道八大剑派势必会向林熠讨回!”
自己替雪松子的师兄报了仇,他却还要为真正杀害赤松子的凶手讨还公道,林熠心里说不出是想哭还是想笑。
他淡淡苦笑一声,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低低道:“苦命,我还真是苦命啊!”
几名正道耆宿小声略一商量后齐齐起身,楚镇昙开口道:“唐教主,既然林熠此战获胜,我等自当遵守承诺,暂不寻仇;
还请唐教主打开九曲幽径,容我们即刻离去,唐突之处,尚请海涵!“
唐守隅无意挽留,微微欠身道:“恕老夫多有不便,无法远送,便请周长老代我相送。他日有缘,当谋后会。”
楚镇昙不置可否,淡然一笑,抱拳为礼率先走出大殿。
正道各派宿老弟子秩序井然依次退席,人人脸色凝重。
没有人再向林熠望一眼。
楚凌宇走到门口忽然回头,向林熠一颔首,也匆匆随着楚镇昙去了。
邓宣身边香风轻动,眼角余光已瞥到花纤盈的身影飘出殿外,他摇摇头,绕过人群,也慢慢步出大殿,一抬眼却看见花纤盈孤零零一个人立在远处,却哪里还有楚凌宇的踪迹。
花纤盈板着脸一动不动地站着,人已呆了。
剑谍 第九章 钥匙
一把钥匙,一把看似普普通通的钥匙,打开了一扇同样普通的门。
门后的密室,赫然就建筑在通海宫后殿的底部。
开门的是唐守隅,身边站着的只有两个人─云洗尘与林熠。
唐守隅开启锁孔时,一向沉稳如花岗岩般的右手,竟在不自觉地颤抖。
为了等待这一天的到来,他和云洗尘,乃至东西两冥的历代先祖宗师,已足足守候了千年。
“这是敝教第一代教主坐化之地,”云洗尘的声音如同唐守隅的手,也在微微颤抖,低声向林熠解释道:“闭关前他留下偈语,预言千年之后,将有冥府圣使执匙而来开启此门,解天下之浩劫,开万世之承平─”
门锁开了,林熠心头蓦然涌起一股强烈的熟悉感,似乎门后的密室中存在着某样事物,曾与他息息相关,密不可分。
唐守隅深吸一口气,推开尘封千年的门。
林熠怔住了,空荡荡的密室中,盘坐着一名黑衣青年,双手托在膝上虚捏法印,面目表情肃杀冷酷,栩栩如生,甚至那袭黑衣都光鲜如故,哪像经过千年?
“小白!”他终于禁不住脱口低呼道。
惟一不同的地方,只是衣衫的颜色,由此也醒悟到为何冥教会同时崇尚黑白两色了。
“你见过他?”相比林熠的震惊,唐守隅和云洗尘反而冷静许多,在身后问道。
林熠慢慢从第一眼的震撼中复苏,再次仔细打量黑衣青年,才发现他或多或少在神情气质上,与见过的小白略有差异。
他默默颔首,却恪于对小白的承诺没有多说什么。
唐守隅道:“说来你也不信,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创教祖师的真颜。他生前从不以面目示人,总将自己遮掩在黑纱之后,仅有的画像,也在闭关前亲手烧毁。”
云洗尘默然伏地,向着坐化的黑衣青年一步一叩首,虔诚万分地叩拜颂祷。
唐守隅也伏下了身子,与云洗尘一同行着冥教最隆重恭谨的俯拜大礼。
林熠迈上两步,跪伏到两人之间的空位上,双手刚一着地,黑衣青年身前的青石砖,突然毫无征兆地显现出一行金字。
他一怔望去,却见写的是:“千年一脉,无我无你,归去来兮。”
这行字非但林熠看见了,唐守隅和云洗尘同样也看得清清楚楚。
三人正在思忖体悟偈语的含意,已坐化的黑衣青年双目霍然睁开,亮起黑芒。
难道是复活重生?三人都惊讶地说不出话。
换个胆小的可能此刻已被吓昏了过去。
黑芒渐盛,从眼眸中陡然如寒电般射出,刺入林熠的双目。
林熠低哼一声,身躯猛烈后仰又缓缓抬升恢复原位,却依稀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瞬息间钻入灵台深处,融于无形,藏匿了起来。
紧接着,一种难以驾驭的心灵力量,驱使着他不自觉地站起身,一步步走向黑衣青年。
当他的脚踩踏到金字上的一霎,黑衣青年体内迸射出绚烂夺目的一团强烈光芒,将两者齐齐吞没。
近在咫尺的唐守隅和云洗尘,生出一种玄之又玄的怪异感觉,彷佛他们与林熠已被这团突如其来的光芒隔离到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中。
触手可及,又遥不可望。
“轰─”林熠只觉得脑海剧烈炸痛,元神产生勃然出窍的奇异幻觉,眼前的万道绚光陡然无影无踪,也再看不到那尊坐化的遗体,只剩下虚无缥缈的无垠空间,和从四面八方涌动而来的庞大魔气。
魔气就像千万条奔涌的江河,近乎狂野地破入自己的躯体。
灵台瞬息魔意漫溢,却像夏日的山洪还在不断的上涨,上涨─他甚至感觉不到青丘姥姥的存在,也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宛如一个垂死挣扎的溺水者。
守心珠很快失去效用,身体有一种强烈痛苦的膨胀感,明明灵台有熊熊烈焰在燃烧炙烤,可周身却彻骨冰寒,似被活埋在万载玄冰中。
他想呼吸,却发现吸入的是森森魔气;他想呐喊,却感到咽喉被紧紧扼制。
漫溢的魔意在灵台内肆虐横行,似乎要将他所有的意识和知觉统统碾压成碎片,送入深不可测的地狱之渊,永远埋葬。
恍惚里,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崩裂开千百个小孔,一股股魔气从内飙射而出,却又更多百倍的力量从外部强行灌注,让他的五脏六腑都发出痛楚的嘶喊。
经脉都像碎裂了一般,好像整个**都成了一个千疮百孔、注满魔气的皮囊,只有心脉在真元的苦苦护持之下,顽强而绝望地抵抗着一**排山倒海的冲击。
天啊,怎么会是这样?
他很想把那个小白化身的、所谓的冥教开山圣祖抓到面前来问一问,到底上回见面时哪儿得罪他了,要这么玩人?
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可惜在他想到这个问题的同时,灵台深处那股蛰伏已久的冰寒魔意,也开始蠢蠢欲动,鼓荡喷出,与已盘踞灵台的攻略者合而为一,汇聚成一股庞大得近乎恐怖的力量,如同泛滥的汪洋大海,转眼吞噬了他所有的意识。
“喀喇喇、喀喇喇─”他只觉到脑海里不停地有金色耀眼的电光在闪,一记记劈开他的头颅,刺穿他的灵台,将他肢解粉碎。
他已无力再抵抗,继而失去了抵抗的意识。
懵懵懂懂,察觉着自己的元神像风一样地在海面上飘浮流散,失去了方向。
他苦笑一笑,没了言语。
死便死罢,这世界本就无所谓生死真幻。
冥府的鬼魂是生是死?
凡间的苍生是生是死?
清醒时所见的恶便是真实么?
睡梦中经历的美便是空幻么?
那么多人皓首穷经孜孜以求的天道,又是什么?
它真的存在么,还是如同梦一样的空幻?
他想着想着,浑然忘却体内澎湃的魔意,周身汹涌的魔气,竟不知不觉沉睡去。
许久许久,金电消失,他从昏睡中醒来,惊异地发觉自己非但没有魂飞魄散,体内反而充满了无边无际、瀚若浩海般的魔气。
恍然中,似是小白的声音在耳畔低语道:“碎相破空,顿见真如本性─”
林熠怔了怔,隐约记起这是碎空诀的总纲首句。
一念即起,原本混沌冰封的脑海轰然驿动,碎空诀洋洋洒洒一千余字的纲要心诀,纷沓而来,灌注心田。
他涌起莫名的欣喜,默念碎空诀的下一句心法“破而后立,前念不生即心”,灵台空明一片无尘无染,不着一念一意,终于渡过散仙天劫,徐徐晋升更高一层的崭新境界,俨然成为堪与当世宗师齐头比肩的超卓大家。
他的头顶冉冉蒸腾起青红黑三色华光,云缭烟萦,映照全身,通体一亮一灭,犹如星辰闪耀,全身心地融入到无垠的道法天地中。
不知过了多久,脑海里一排排碎空诀的心法逐渐消隐,到最后蓦地亮起一行十字真言道:“立而不用,后念不灭,即道─”
林熠一愣,杂念顿生,真言无声无息倏忽碎散,没入黑暗。
只差最后一句,他就能够功德圆满,然而世事难全,总有缺憾,亦不可强求。
所以一丝丝遗憾的感觉很快从心头消失,他徐徐睁开了眼睛。
原来自己正盘腿坐在密室里,但面前的那尊黑衣青年的遗体却不见了。
身后响起唐守隅的声音道:“整整一日两夜,你终于醒了。”
林熠微觉惊诧,道:“哦?唐教主,您一直都守在这儿么?”
唐守隅笑道:“我和云教主从前晚起便轮流在此守候,老夫运气稍好,等着了圣使苏醒的时候。恭喜你突破地仙之境,距离大乘天道仅剩一步之遥。”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