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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谍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牛语者
林熠苦笑了一声,问道:“那个孩子后来如何了?”容若蝶道:“他自杀了。在绝望孤独中,他亲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也用自己的死,对世界做了最后的一次抗争。”林熠缓缓站直了身子,脚下一浮,竟有些不适应。他站定脚步,默默无言,沉声道:“这该是你刚才那个问题的最终答案?与其苟且偷生,不如抗争而死?”容若蝶狡黠一笑,起身说道:“我可没这么说,这个故事本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林熠认真地问道:“那能否告诉我,这个故事是真的曾经发生过,还是你编来哄我的一个故事?”
容若蝶道:“虚芜城的故事,应该有一个答案么?人生也不过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何必再问它是真是假?就好比现在,你真能确定我们正身处虚空中么?或者不过是幻影而已?”林熠楞了楞,抬头凝视星空。看着星移斗转恒久不变,耳边回响着容若蝶讲述传说的声音,再想起自己短短二十余载,际遇堪奇,使命沉重,一时间心潮澎湃、万千感慨尽涌心头。突然间容若蝶伸出柔荑,将自己的手轻轻握住。林熠顿时脑海震荡,陡然浮现起《幽游血书》最后一章。始终未曾参悟的数百奇文怪字,此刻与身外的浩瀚星河交相辉映,竟在他心头渐渐地水乳交融,合为一体。像是一股充满灵性与魔力的甘泉,令他醍醐灌顶,如痴如醉。如此浑然忘却尘世之事,让林熠不禁沉浸在内心与虚空沟通的神奇境界里,每一点一滴都百般回味,直通心天心。
甚至,连容若蝶是何时放手,何时离开的,都不知道。他这两年多来,固然是屡得奇遇,体内魔功不断突飞猛进,已达到惊世骇俗之境,然而于天心的领悟、仙道的求索,却在无意之中远远落后。若非得到雨抱朴、萧照痕、释青衍和云洗尘等多位旷世奇人从旁指点,只怕早已渐行渐远,入了魔障。三圣五帝虽说个个都有独到造诣,只得其中之一,便能终生受用不尽。可惜每个人,都未正式将林熠收为门下弟子,因此每个人传授给林熠的心诀,都仅是各自平生修悟的极小部分。
如此东一鳞,西一爪,自成体系,各不相同,于林熠的修炼而言,也产生了极大的困扰和阻碍。直到此刻,当他得以浑然忘我地伫立在星空之下,将以往参悟修炼的各种心法招式,借着《幽游血书》与无尽天道相通相融的时候,才真正得到了脱胎换骨的变化。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的意识缓缓回到现实。他发现自己依旧保持原先的姿势,站立在那里,好象刚才只是走了一小会儿神,但身边,已没有容若蝶的踪影。他暗运真气流转周身,惊喜地发现自己不仅伤势痊愈,疲乏尽消,而且灵台空明,形如一汪不含任何杂质的清水,有说不出的神清气爽。他沉静下心神,把自己刚才参悟的种种,又在心间想了一遍,只觉像是场不可思议的梦。正这工夫,景物陡转,眼前瞬间掠过千万道流光异彩的光芒,已回到占星台。林熠凝目观瞧,占星台几乎人去楼空,只剩下两位秘师,依然故我盘坐在星罗图盘前,对着身边的一切不闻不问。
“你醒了?”身后响起容若蝶的声音,林熠霍然回首,见她笑意盈盈凝眸相望,他诧异问道:“若蝶,是你把我传送回来的?其他人呢,都去了哪里?”容若蝶颔首道:“他们早已经陆续离开,仇大哥托我转告你,他会在无相宫等你。”林熠放下心来,仇厉去了无相宫,就说明冥教和密宗之间的纠葛已经化解,只是雁鸾霜和青丘姥姥去了哪里?容若蝶道:“等你离开以后,我会关闭虚芜城的通道,从此这里将再次与世隔绝,两位秘师会留下来陪我。”
林熠如遭五雷轰顶,难以置信地,看着容若蝶恬淡平静的容颜,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不和我一起离开?”容若蝶垂下目光,避开了他的视线,回答道:“我们留守在虚芜城,是要替圣域化解即将到来的末世浩劫。”只有在这里,我才能找到真正的自己,不但拥有随心所欲的力量,更能如日月星辰一般永恒。“虚芜城,是我最后的归宿。如果离开它,我只能重新变回以前的容若蝶。”
林熠的脸上血色尽失,攥紧着拳头,手背上的青筋在狠狠的抽搐,沙哑而艰涩地问道:“这是你的真心话?一个已不可能更改的决定?”容若蝶缓步走到星罗图盘前,背对林熠轻声道:“对不起。也许你可以成为那个传说里斩下敌帅首级的年轻人;而我,却注定无法成为你守护一生的女人。”林熠在摇摇欲坠,脑海里混沌一片,只有一个声音在痛楚的吶喊道:“胡扯!离开我,拥有什么狗屁的力量,会比和我在一起更快乐?为什么,这一切是为什么?”五脏六腑齐齐牵动起撕心的痛,像有一把锯子,无情地切割着他的每一寸骨头,再把这些骨头统统倒入一只石磨,碾碎成粉,连同着昔日种种,一起化作云烟飘散。仿佛行将窒息,他大口喘息着,咬紧嘴唇让一缕钻心的痛感,保持住最后的镇定与冷静,一线血丝从唇角无声溢出。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为何让自己如同毫无防备地一脚踏空,坠入了无底深渊,再不知为何而活,为何而战?恍惚中浮现起东海那弯皎月,拥着曾经的容若蝶,坐看月落日升,晨曦中,怀中的她,是那样令自己沉醉留恋。如今一切骤然枯萎,被她轻描淡写地从记忆里抹去,她还是自己熟悉、自己深爱的那个少女么?不顾一切的痴恋,为着她赴汤蹈火不计生死,结局竟是一句淡淡的“对不起”。
“我不信!”他沉声低吼,猛踏上两步,伸手抓住容若蝶的香肩,将她硬生生扳过来面向自己,燃烧的目光哀求着,逼射她幽邃缥缈的双眸,再次道:“你骗我的,对不对?”容若蝶没有挣扎,静静仰首对视着他,说道:“我有骗过你么?”林熠俯低头,那曾令自己魂牵梦萦、温柔沉静的目光近在咫尺,多么希望,能从其中捕捉到哪怕是一缕端倪,自己就可以带她走。
然而最终他绝望了。
面前的少女宛若一块坚硬的石头,在与自己匆匆相逢后,向着她应该去的方向,固执远去,再不回首。
“知道我曾经对流星许下的愿望,是什么么?”他嘶哑道:“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在东海之底,建一座我们自己的家园。
“我要在那里,种满各种各样的兰花,所有的房间,都要作成如夜空一般的透明紫色。在那儿,不让任何人打扰,我只要你和我,静静厮守,直到白首。”
他萧索地一笑,接着道:“看来,对着流星许下的愿,是作不得数的。”
容若蝶轻声道:“那地方一定很美。可惜,它已不会再有。”
林熠的脸上露出痛楚而执着的神情,说道:“我一定要建起它,虽然它将永远不会拥有女主人。”
容若蝶幽幽地微笑,垂下头。
眼前,是林熠剧烈起伏的胸膛,她伸手替他温柔地整理衣襟,徐徐道:“你应该明白,我有我的方向,你有你的方向。为着不同的使命,我们注定无缘守候彼此。”
“我不明白!”林熠倔强道,咽下一口苦涩,他垂下双手道:“如果留下来是你的选择,你也将因此感到快乐,我会独自离去。
“正如你所说,我还有许多未尽的事情,需要完成,无法陪你留在虚芜城,或者你也不希望我留在这里,好在,我的记忆里,已拥有了一切关于你的美好回忆,我会时常想起。”
容若蝶温柔地将头贴在林熠的胸前,最后一次听他的心跳,感受他的体温,然后,退开两步道:“好啦,我该送你离开了。”
林熠黯然而笑,摇头道:“不必了,指给我出去的方向,我自己会走。”
容若蝶点点头,道:“筝姐在门外等你,我们就在这里告别罢。”
林熠深吸一口气,最后一次深深望了容若蝶一眼,低声道:“照顾自己!”猛然回过身,像是在逃离般,快步走向占星台外。
容若蝶的樱唇几不可察觉地,抖动了一下,凝望林熠走远的身影,直至他孑然落寞的身躯完全消失,眸中无声无息地,两行晶莹珠泪如线掉落。
“有必要如此么?”无断秘师忽然睁开双眼,即便他饱经沧桑,似也无能宽慰那兀自伫立的少女,惟有无奈叹息道:“其实,你可以告诉他真相。”
容若蝶的娇躯,一下子软了下来,无力地用手扶住一旁的天文仪,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凄美的笑容,直让人看得心碎。
“如果让他知道了,他还会允许我那样做么?”她仰首望天,不让泪水再从眼眶里滑落,却在眸中凝成深深的海,“他有那么多必须面对的危险,绝不能再为我分心,而我也需要最后的一点时间,安安静静地做好所有准备。”
无灭秘师道:“可是等到那一天来到,他仍旧会了解到真相。届时,他所承受的痛苦和悔恨也许会更深,很可能因着一念之差而疯魔。”
容若蝶纤弱的手指,紧紧抓着天文仪,摇头道:“我相信他,相信自己深爱的男人会挺过去的……纵然那时,我已不可能亲眼目睹。”
两位秘师不再说话,齐齐向着容若蝶深深一拜,将额头叩在冰凉的地面。
筝姐走了进来,扶住容若蝶闷闷道:“小姐,他走了。”
容若蝶问道:“他有没有说什么?”
筝姐摇摇头,道:“什么也没说,魂不附体似的,跟着我走了出去。他的人,就像、就像一座想要爆发的火山,偏偏死死摀住不肯宣泄。
“小姐,我真当心他会─唉,倒是我求他不要怨你,他只看着我点点头,说”照顾好小姐“。
容若蝶的面色越发苍白,猛地娇躯一颤,伸手摀住心口,急促喘息了许久,才悠悠道:“我宁可他不是这样的爱我,我宁可他发作出来。
“他这样─让我的心好痛。”
筝姐凄然道:“小姐,你和林熠又何必自己苦自己,又相互折磨对方呢?”
容若蝶惨淡微笑道:“因为,我不是故事中的幸运少女;而他也势必会做出与那年轻人截然不同的选择。原因,就这样简单。”





剑谍 第七章 替罪
林熠也不清楚,自己是如何离开虚芜城的。他如孤魂野鬼般,蹒跚行在一片片无边无涯的原始针叶林中,头顶艳阳高照,云淡风轻,他一无所觉。虚芜城越来越远,山巅那束银白色的光柱,兀自穿越碧蓝如洗的苍穹,追寻着无垠星空的尽头,带走了他的过去,带走了他的未来。每走一步,心头都涌起强烈的**,想要回过身去,再望一眼那柱光,和那座深埋于地下的虚芜之城。然而,他终究没有这么做,麻木地游荡于幽暗繁茂的山林间,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只是,绝不要回头,绝不!恍惚地一个失神,脚下被封冻的薄霜一滑,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前扑倒,结结实实跌在了地上。他没有急着爬起,甚至没有觉得疼痛,只是莫名有一股悲恸从心底升起。天大地大,失去了她,自己该去向何方?哪里才是自己的归宿?一滴滚热的水珠,砸落到混着泥泞与冰渣的手背上,不是深秋清晨的山林露珠,竟是他的泪不期而至。忽地,他听到头顶上方,鸟鸣啾啾,婉转悦耳的啼声,让空幽静谧的山与林地,有了一分生命的驿动。他茫然翻转身躯,仰面找寻啼声的来源。两只腹部金黄的美丽小鸟,欢快地跳跃在的枝头,看上去是那样的快乐,那样的无忧无虑。似警觉到有人正在用嫉妒的目光,注视它们,这对小鸟倏地拍打翅膀,双双比翼飞起,在林间画过一道亮丽的弧影,消失在林熠的视线里。“连鸟儿都有爱侣相伴,比翼山林。而我,竟连一只鸟儿也不如!”林熠的心扭成一团,拧出的血与苦水,一缕缕冲上喉咙,再被他狠狠吞咽下去。一株株参天古木,耸立在他的视野上方,令他看不见清朗的蓝天,看不见唐纳古喇白雪冰封的山巅。两行泪水悄然滑落面颊,润入冻土无影无踪,一如他曾经的幸福与梦。
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迷离,朦胧间,他仿佛看到容若蝶姣好熟悉的倩影,正朝着自己盈盈步来,含着温柔的笑,伴着深情的目光。
筑玉山的邂逅,玄映地宫的一吻倾心,东海的朝朝暮暮,乃至那一夜刻骨铭心的相望,像一股甜蜜的清泉,滋润着他几要干枯的心;也像一柄冰寒锋利的刀,屠戮着他的五脏六腑。
她近了,更近了,走到他的身旁。
“若蝶?”
林熠失神的眼眸里,闪过一道光,轻声地唤道,缓缓伸出手,想握住她的一双纤足。
然而她的身影却毫不停留,如风一般从他的身边走过,更不回头。
“若蝶!”
林熠努力伸手抓去,却握了一个空。
容若蝶的背影越走越快,向着林深处一步步行去,只留下一抹风。
“若蝶—”
他大声喊道,踉跄着爬起身,朝着她的背影追去。摔倒,站起;站起,摔倒;不知肌肤擦破了几处,不知衣衫沾上了多少冰霜泥尘,跌跌撞撞地追着。
但无论他奔跑得有多快,她还是变得越来越远,缥缈空灵的背影,渐渐被林木遮掩,再也看不见,看不见—“容若蝶—”
他疯狂般地呼喊着,在山林里找寻着,追索着,不知疲惫。
终于,他停了下来。
浑浑噩噩里,觉得其实容若蝶并未去远,而是藏在附近的某个角落,正凝望着自己。他登时精神一振,向着四周如饥似渴地搜寻。
每一片叶落,每一缕风动,每一羽鸟儿的惊起,都让他在刹那升起希望,又在瞬息灭了火花。
他转动着,呼喊着,找寻着……慢慢地,天旋转了起来,地晃动了起来,一株株阻挡住他视线的古木,化作狰狞无情的巨人,在风中嚎笑。
伤心、失望、激愤、迷茫、空虚、孤独……种种负面情绪如恶魔,齐齐攀上他的心头,狰厉冷笑着吞噬着他的意识,让他沉沦向伸手不见五指的渊底。
“砰!”一个踉跄,他的额头,重重撞上坚硬的树干。疼痛,像点着火的索线,于弹指之间将他引爆。
“容若蝶—”
他满怀愤懑与绝望,仰首长啸,一股积郁之气,如同出鞘的雷刀,迸射长空,化作天地间的最强音符。
起初,枝叶战栗,百鸟惊起。这悲愤雄壮的啸声,却源源不绝,宛若崩堤的洪涛,汹涌澎湃泻落九天。
“喀喇喇—”空中迸开一个个隆隆的炸雷,无边的树枝纷纷瑟缩折断,随着漫天满山的落叶激荡飘飞。
群山回响,大地震瑟,古木颤抖着呻吟,让这声撕心裂肺的长啸,上达天庭,下抵黄泉。
可是再长再久,那道逝去的背影,依然未见回归。一排又一排茂密的古木,似是重重包围着他的牢笼,禁锢了他的目光,隔断了他的追寻。
猛地,林熠怒从心起,灌注十成功力的左掌狠狠劈出,赤红着双眼嘶吼道:“你们再挡,你们再拦!”
“咔嚓!”身前一株两名壮汉也合抱不起的巨木,被他无坚不摧的掌力,脆生生拦腰劈断,倾倒在左近的另一株古树上。
“你敢扶它?”林熠怒火愈盛,抢步近身又是一掌,将那株古木也应声劈断。
“轰—”尘土飞扬,两株千年古树无力扑跌。
有一束阳光从缺失的山林上空泻落,洒落到林熠满是泥泞与血污的身上。
似乎有一团崩裂欲出的烈焰,在身体里熊熊的燃烧,直要撑破他的血管,双掌连出,一气不停地将周围古树,接二连三地轰倒。
“砰、砰、砰砰!”他的掌力仿佛永无穷尽,一片片的山林在身后倒下,双手不晓得何时已血肉模糊,肿胀如深紫色的球囊。
他却毫不停顿,每一掌针刺般的剧痛,反令心中洋溢起一缕舒畅的快感。喘息逐渐的急促,脚步慢慢地沉重,古木也需三五掌才能劈倒。
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头顶蒸汽腾腾,恍若不觉,迈上两步又朝着一株粗壮的古木,挥动血淋淋的手掌狠狠一击。
“砰!”树干剧烈抖动数下,震落不少枝叶,古木却未见断痕。林熠被一股巨力反震,胸口窒息难当,顿时气血翻腾,从口中溢出一缕瘀血。他用衣袖一抹,“砰砰砰砰”一连又是四掌。古树被打得左右摇晃,就是不倒。枝叶“沙沙”作响,似是在讥笑他精疲力竭,似在嘲讽他的无能为力。林熠怒气勃发,嗓音沙哑低吼道:“你给我倒下去,倒下去!”双掌不断击打,在树干上,留下一个个殷红的血手印,陡然丹田刺痛,经脉齐震,“哇—”地扶住古树喷出数口血箭,染红了飘落的林叶。他一阵虚脱,举目四望,视野所及尽是横七竖八被击倒的巨木,林间一片狼籍,残枝败叶在风里无助地飘零。他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年,二十年,鬓角的发丝,只在转眼间已化为一缕缕银紫色,寥落地飘荡。背后,忽然响起一声深深的叹息,蕴含着怜悯与沧桑。“若蝶!”林熠倏然回身,布满血丝的双目扫视声音来向,却见一位白衣女子,飘然从树后步出,却是天宗长老雪宜宁。林熠眼眸里闪动的星光,顿时黯淡下来,落寞地拭去唇角血迹,冷冷无语看着她。雪宜宁缓缓走近,打量着林熠道:“林教主,幸好你停下来了。否则,只怕连你本人也要和这些古木一般,永远倒在唐纳古喇的深山莽林中。”林熠神色冷漠,半晌开口问道:“你来这儿做什么?”“等你。”雪宜宁直视他冰冷又空洞的眼神,回答道:“我在这里已经足足等了你六天。”林熠混沌的心神一警,想起自己在虚芜城的秘道中,击杀卓方正的事,深吸一口气道:“你想为卓方正报仇?”“果然是你。”雪宜宁轻轻道:“只是,可惜了鸾霜,也可惜了正儿。”林熠一怔,隐隐察觉到一点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脑海里混乱一团,不住晕眩,只好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雪宜宁淡淡笑了笑,摇头道:“原来你还不知道。在虚芜城占星台,鸾霜向我承认,是她杀死了正儿,如今她已独自回返观止池,向宗主领罪。”“什么?”林熠失声道:“这怎么可能?卓方正是我杀的,与鸾霜何干?”雪宜宁唏嘘道:“你还不明白么?她是在替你顶罪!正儿是戎宗主的关门弟子,无论你杀了他出于何种原因,都为祸非小,戎宗主乃至整个观止池,势必不能不闻不问袖手旁观,定要向你讨还公道。所以,鸾霜才会出此下策,要为你替罪领罚!”林熠听呆了,茫然摇头喃喃说道:“她、她为何要替我顶罪?”他的脑袋里嗡嗡轰鸣,只突然回忆起古堡疗毒,雁鸾霜在替自己吸吮肩头余毒前,所说的那句话:“有你这五个字,我已足够了……”
他的胸口骤然一热,恍然明白过来,早在那个时候,雁鸾霜已下定决心,要替自己挡去这场灾祸。
可是,她真的好傻。难道,卓方正不是他杀的,天宗就会放过自己?她不是不晓得,戎淡远已磨刀霍霍,准备联手正道八派围剿冥教,多这一事,少这一事,都不会影响事情的发展。
她的牺牲,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又或许她明知如此,可还是义无反顾地做了。
林熠的眼眶悄悄地湿热,恍恍惚惚听到雪宜宁叹道:“没有人相信鸾霜会杀害正儿,可是她一口咬定,又向我指明正儿的坟冢所在,我也莫可奈何。思前想后,此事恐怕仍旧与林教主有关。故而我特地在此等候,希望能求证真相。”
林熠也不清楚,自己对雪宜宁的话,听进了多少,干涩问道:“如果定罪,鸾霜将会面临何种处罚?”
雪宜宁脸上掠过一丝悲哀,低声道:“最好的结果,也是要在锁雾林幽居一生。你该懂的,不论正魔两道,哪门哪派,杀戮同门都是罪不可赦,纵是不死,亦要遭人唾弃,惨淡孤老。”
“我懂,”念及自己的遭遇,林熠苦笑道:“别忘了,我是过来人。”
雪宜宁点了点头,悠悠道:“如今她正面临将与你相同的命运,我却爱莫能助。”
林熠的思绪渐从方才的伤恸里,摆脱出来,略略清醒,开始默默思忖雁鸾霜的事情,他问道:“既然你知道了真相,为何不帮她开脱?”
雪宜宁道:“我不是当事人,也未亲眼目睹,长老会不能仅凭我的一面之辞,做出裁决,最多,勉强可以答应将鸾霜的公案,暂时搁置,待找到新的佐证再说。”
“所谓新的佐证,指的就是我了。”林熠沉声道:“只有我能帮她洗脱罪名,是么?”
雪宜宁颔首道:“是的,解铃还需系铃人。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林教主,请好自为之,告辞了。”说罢,飘然朝林深处隐去。
“等等!”林熠突然在她的身后叫道。
雪宜宁回首,诧异道:“林教主?”
林熠道:“能否告诉我,两年前,若蝶托鸾霜转交你的那封信函,到底是什么内容?二十多年前,逆天宫一战,雨抱朴为何会迟到?”
雪宜宁面容上,浮起复杂难明的神情,许久后摇摇头道:“都过去了,还说什么?”不待林熠继续追问,她御风而起,倏忽没了踪影。
林熠怔怔伫立良久,直等日头从中天朝着西山斜落,方才确定容若蝶绝不可能再出现。他怅然清理了一下凌乱的衣发,收拾情怀,压抑着巨大的哀恸择路下山。
一路蹒跚,直走到深夜,才满身疲惫地抵达圣城外。
城门早已关闭,林熠不欲惊动别人,正要掠城而过,却看到红衣法王贡桑率着两名僧人,从城楼下迎了上来,远远躬身施礼道:“林教主,奉别哲法王之命,我已恭候多日。”
林熠全然提不起半点劲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有劳法王领路。”
贡桑法王见林熠模样狼狈,神色落寞,微觉疑惑,但也不便多问,只道:“林教主请!”引着林熠自城门而入,上了一辆大车,径直奔向无相宫。
林熠坐在车里,木然望着窗外徐徐驶过的景物,一言不发,很快,大车行过当日他与雁鸾霜相遇的那间茶肆。店门紧闭,寂寥无人,已无那夜的喧嚣。
也就在茶肆外的长街上,他与别哲法王展开了惊天动地的一战,最后以四极光龙拳,接下对方至刚至雄的一记“摩诃萨真印”,从而惺惺相惜,握手言和,订下天地塔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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