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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谍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牛语者
尽管大凡仙家高手通常驻颜有术,如雨抱朴、云洗尘等等无不是鹤发童颜,老当益壮,可此人的情形也太特殊了点,从哪儿看都不觉得比自己大了多少。
段默陇等林熠在自己对面的竹椅里落坐,又道:“过一会儿水便开了,林教主正可赶上用这把老夫新编的‘虚怀若谷紫炎壶’品一品‘醉忧乡’。”
林熠视线落到一旁在炉上烧水的壶上,更是惊讶。
这里的每一件物事,包括烧水的炉子和茶壶,居然全部是用各色竹条织就,再见不着其他的材料。
他愈加仔细地观察那把炉上的水壶,外观与竹器店里的乍看无二,但壶盖蒸汽腾腾,分明里头装满了水,却又半滴不漏,更没被壶底的烈焰燃着。
若是旁人,或许会以为这是竹壶表面有耐火涂层保护所致,可林熠已然明白如同南山老翁栽花一样,实是技与道的完美结合,已达到化腐朽为神奇的超凡境界。
他越看越是着迷,目不转睛浑若忘了自己的来意,似乎要将这把水壶的每一根竹条,都细致入微地研究清楚,脸上不觉流露赞叹之色,由衷道:“好壶!”段默陇收完最后一根竹条,托着新编的“虚怀若谷紫炎壶”在眼前左右端详,微笑道:“此壶名唤‘水深火热’,林教主能一眼洞彻壶中奥妙,也不枉我请你来此小坐。”他身子一压,摇椅朝前微倾,新壶已探到炉前,揭开壶盖放入了竹几上备好的茶叶,“哧”地一声,水深火热壶壶嘴内徐徐流出一束水柱,注入新壶中。一抹淡淡的清香,顷刻在空气里弥漫开,让人为之精神一振,满身的风尘疲乏,也随之一扫而空。段默陇替林熠斟满茶盏,浓得令人心醉的香茗,在竹杯里轻轻漾动,宛若一汪晶莹剔透的翡翠,纵然尚未入口,已是赏心悦目,怡然忘忧。林熠也不客气,捧杯品茗一饮而尽,合目回味许久,才张开眼睛赞叹道:“如此佳绝之物,只应天上才有。”段默陇欣赏地看着他,说道:“从林教主饮茶的姿势和方式来看,诚然是精于此道的大家,老夫这壶‘醉忧乡’亦算得遇知音。不过,林教主如何知道此茶一反惯例,偏是以第一道为最?”林熠对于喝酒那不必谦虚,实是一等一高手,堪称闻香知味。但于茶道,却不曾精研,幸得昔日曾在昆吾山耳闻目染,又得东帝释青衍的调教,硬着头皮充数还是可以的。现下听闻赞扬,不禁汗颜:“说来惭愧,在下曾听当世一位茶道大师说过,‘醉忧乡’乃天赐佳品,与世间普通茶叶迥然不同,不仅要即冲即饮,而且要用新鲜紫竹制成的茶壶冲泡为首选,在下班门弄斧,倒教长老见笑。”段默陇笑了起来,未经岁月留痕的英俊脸庞,不知要羡煞多少白脸小生,悠悠道:“林教主所说的那位茶道大师,便是若水先生罢?也只有他才识得新鲜紫竹的好处,诚为老夫一大知已。”林熠毫不迟疑,点头道:“是,正是东帝。”段默陇有意称释青衍为“若水先生”,固然显示出他与东帝交情匪浅,另一层何尝不是在试探林熠与释青衍的关系?毕竟,释青衍曾经对林熠提起过,“若水先生”的雅号世间少有人知。段默陇见林熠坦然承认,喟然叹道:“难怪,难怪啊—”至于“难怪”什么,却并不明言。林熠道:“段长老,您的‘虚怀若谷壶’可否借给在下赏鉴片刻?”段默陇道:“有何不可?”用右手三指轻捏壶底,倒转壶把对着林熠送了过去。
孰知林熠并没有直接用手握住壶把,而是如段默陇一般伸出右手三根指头,轻巧扣住壶盖边缘,看似十分随意地接了过去,道了声:“多谢。”
段默陇注视着林熠扣在壶上的三根指头,原本悠然飘逸的眼眸中,突然闪过慑人光芒,半晌后缓缓问道:“你看出来了?”
林熠用手指转动“虚怀若谷壶”,无需掩饰眼神里充满激赏与领悟,回答道:“这是平衡的巅峰典范。不论从任何一个角度观察,都不存在丝毫的失衡感觉,然而一旦用手握住壶把,这种平衡便荡然无存。整个‘虚怀若谷壶’,只有两种拿捏方式,可以不破坏这种平衡感。并且,每一根手指接触的角度和位置,也绝不能失之毫厘。”
他隔着一层茶壶,里面犹存的滚水居然半点也不烫手,反有一种奇妙的盈动,恍若与“虚怀若谷壶”浑然一体。如果揭开壶盖用心审视,就可以发现连那一层漂浮在滚水上的茶叶,亦散布得异常均匀,以壶心为中轴,徐徐地旋动。
技至于此已是天道,饶是林熠见多识广,亦禁不住暗自赞叹。他左手轻轻抚过茶壶,既找不出每一根竹条的首尾何在,也感觉不到丝毫的凹凸不平,仿佛是精心烧制的瓷器,通体圆润,教人叹为观止。
沉吟久久,他忽然放下“虚怀若谷壶”,叹了口气道:“难怪了。”
段默陇饶有兴致盯着林熠,问道:“难怪什么?”
林熠淡然笑道:“难怪你不停地编织竹器,原来是在寻找一种绝对的平衡。假如有一天,不论我用何种姿势拿起这柄茶壶,都不会令它失衡,那将是另一番天地!”





剑谍 第九章 锁雾林
段默陇沉默了足足有半盏茶的工夫,忽地轻松一笑道:“鸾霜这孩子的眼力着实不错,你可知道,我也曾经是她的授业恩师之一?”
林熠一怔摇头,段默陇接着道:“事实上,从她十三岁起,观止池已无可教之人,多年来,她一直是独自修炼摸索,参悟敝宗的《太上道典》。
“由此可见,包括戎师弟在内的敝宗宿老,对于鸾霜的寄望是何等深厚,而她的表现,亦从未辜负过我们,直到突然出了一桩事,却令老夫始料不及。”
林熠松弛的思绪,一下子拉回了现实,沉声道:“杀人者并非鸾霜。”
段默陇道:“不消你说,我也相信鸾霜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但她竟心甘情愿替你顶罪,造成的后果,远比杀了正儿更为严重,也更让人头疼。”
林熠讥诮淡笑,道:“我明白了,在下是邪魔外道,弑师叛门令人不齿的逆徒,鸾霜这么做不仅自陷不义,也毁了贵宗千年清誉,引来天下群豪背地耻笑。”
段默陇道:“好在你来了,相信此事总有解决的办法。”说着,起身将“虚怀若谷壶”随手抛出,扔到院子里的一堆花草里隐没不见,竟是如弃敝屣。
段默陇仿佛意犹未尽,环顾自己的居所问道:“你说,我是否应该把这里所有的竹器,统统付之一炬,从头再来?”
林熠笑道:“何必如此费事?你既然连新编的‘虚怀若谷壶’,也可毫无痛惜的舍弃,则此间的诸般竹器再不成心魔,如果刻意毁去,反着了痕迹,落了下乘。”
段默陇拊掌道:“说得好,老夫受教了。”
林熠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心道:“这道理他何须问我?不过是在借机考察林某的心境,假如我对天宗满怀敌意,多半就会赞成放上一把火烧个精光的主意。可惜这样的考题并不新鲜,当年南山老翁便曾异曲同工地用过。”
不知何时,柴扉外多了三个人,其中便有雪宜宁,她左侧是一位须发如银、脸庞红润的老者,双颊凹陷,紧闭嘴唇,一看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右侧也是位妇人,容貌算得端庄,无奈和雪宜宁一比,顿显相形失色。
段默陇道:“好,全到齐了,大伙儿都到书房里坐罢。”朝林熠伸手一引道:“林教主,往里请!”两人并肩步入左首的一间竹庐,门外三老亦跟了进来。说是书房,其实里面除了一张书桌,几张椅子之外几乎空空如也,只墙边的一排竹架子上歪歪斜斜躺着几本不知名的书,看上去却都与仙道修行无关。而更离谱的是,书桌上干干净净,文房四宝皆无,放张凉席就能睡下。惟有东首的墙壁上,悬了三幅书画,用的也是竹帛,还能让人感受到一点书卷气息。雪宜宁等人早已见怪不怪,各自落位,段默陇也在书桌后坐下,把上位留给了林熠,说道:“林教主,雪师妹你该有见过,另外两位查师弟、连师妹也同为敝宗的首席长老,负有监管观止池所有弟子言行之权,亦是长老会的核心成员。”林熠明白,这是先礼后兵,刚刚段默陇请自己喝了茶,如今正戏该开场了。他在椅子里稍稍欠腰,不卑不亢道:“在下见过三位长老。”那位坐在雪宜宁上首的连长老淡淡道:“林教主乃后起之秀,名动寰宇,确非虚至。方才听说劣徒在谷外曾连攻林教主七招,阁下不仅没有拔剑相抗,甚至只以身法周旋闪躲而毫发无伤,如此神功,令人赞叹,老身在此先代劣徒向林教主谢罪了。”这话本无问题,只是连长老的语气神态,林熠听着看着怎么都是暗藏讥讽,似乎是在指责他倨傲自大,不将天宗弟子放在眼里,更有甚者,开口闭口的“林教主”提点自己的身分,隐隐又是在嘲笑他自降身价,去戏弄一个普通的女弟子,有失风范。林熠这些年被那些冷嘲热讽骂得疲了,再刻薄刺耳的话也不以为意,只暗暗苦笑道:“好家伙,天宗长老果然没一个省油的灯,连骂人都能拐弯抹角,不带半个脏字,还让听不出味道的人沾沾自喜,以为是在捧他。”于是他似笑非笑道:“好说,好说。幸得有唐仙子解围,否则在下还真要以为这是贵宗给我特意安排的下马威。但事后想来,倒是自己多心了。以天宗人才辈出,垂名千年的底蕴,倘若真打算为难在下,又何至于只派个寻常女弟子来无端挑衅?”他连消带打不仅把连长老师徒暗损到家,一副“令徒不过尔尔,师父也未见得高明”的寓意尽藏其中;而且顺带讥笑那女弟子擅自行事,惊扰贵客却自取其辱,远不及段默陇门下的唐若素。在座人士皆非庸碌之辈,谁会听不懂?一面暗道这小子词锋厉害,一面又浑若无事不露声色。雪宜宁道:“林教主说笑了,你能前来观止池为鸾霜仗义执言,敝宗足感盛情。不过,当日事情的经过究竟如何,还希望你能如实叙述一遍。”
林熠也不隐瞒,从他落入虚芜城秘道遭遇卓方正说起,一直讲到雁鸾霜埋尸立碑,至于牵涉到他和雁鸾霜之间的那些微妙细节,则一概略过不提。四位长老一言不发静静听完,均都面色凝重深锁眉头。林熠所言和雁鸾霜的交代大致相符,只是将杀害卓方正的凶手换作了自己而已。结合两人的证词,除非事先曾有通谋,不然断难造假。如果出事的是雁鸾霜之外的天宗弟子,或可怀疑其与林熠串通一气,可四大长老对于雁鸾霜知之甚深,晓得她绝不会造谣诬陷卓方正,如此一来,卓方正乘人之危,且贪图魔道至宝的行径昭然若揭,四人想维护都难。雪宜宁低声叹息道:“正儿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偏激了些,终酿杀身大祸熠心道:“你可抬举他了,这混蛋卑鄙无耻,岂是用‘偏激’二字就能代替?”但人死为大,他也无意与死人为难,问道:“在下既已将此事的前因后果说清,贵宗是否可以释放雁仙子了?”段默陇等人默默互视,连长老摇头拒绝道:“恐怕还是不行。”雪宜宁解释道:“虽然正儿并非鸾霜亲手所杀,但她知情不报,又为林教主顶罪,形同共谋。这件命案,她终究难辞其咎,只是罪责略轻而已。”林熠耐住性子,缓缓问道:“那么,不知贵宗准备如何处置鸾霜?”雪宜宁回答道:“目前尚未定论,不过勾结……外人为害同门,依照敝宗的戒律,最轻也需在锁雾林幽居思过三十年。”其实雪宜宁所说的这条戒律准确内容应该是:“勾结妖孽,祸害同门”,可当着林熠的面,那“妖孽”二字无论如何都不便说出口,才改作“外人”含糊带过。林熠心知肚明,道:“贵宗戒律森严,洁身自好,委实令在下佩服。但人生能有几个三十年,何况鸾霜还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女!贵宗的内务,林某本不该多事,可此案由我而起,以致连累鸾霜,说不得只好叨扰贵宗!”他的话已含有火药味,雪宜宁等人焉能听不出?段默陇和声道:“林教主请稍安毋躁,雪长老说的是敝宗的戒律,而非对鸾霜的最后处罚结果。等戎宗主回山,敝宗便立即召集全体长老,召开会议商决此事。届时,一定会给林教主一个满意的答复。”林熠也不愿就此与天宗四大首席长老闹僵,乘机转舵收帆,语气一缓道:“有段长老这句话,在下也安心不少。相信以贵宗一贯的高风亮节,对于鸾霜的处置,必定会有一个公平妥善的决断。”
四大首席长老闻言心皆暗道:“但凡有所成就之人,只靠运气是远远不够的。有道是百闻不如一见,这个年轻人刚才两句话软硬兼施,绵里藏针,更只字不问我们会对他本人如何处置,只一意替鸾霜辩护,摆明了要静观其变,反令我们难以另有所为。”
在会见林熠之前,本都做好了翻脸动手的准备,不料林熠谈笑风生,反倒真似来提交情况,并据理力争,帮助观止池含冤弟子平反昭雪,促请天宗长老会做出公平裁决。
段默陇道:“今天就到此为止罢。林教主,老夫想留你在观止池小住两日,以待戎宗主归山,不知意下如何?”
林熠泰然颔首道:“如此甚好,在下就在贵宗厚颜打扰数日了。”
段默陇微微一笑,道:“不敢当。”传进院外守候的唐若素,引林熠前去休息。
看林熠潇洒自如走出,屋里的四位天宗首席长老各有所思。
半晌,自始至终未发一言的查长老这时才开口道:“太有恃无恐了。”
连长老素知自己这位师兄平日言不轻发,一怔问道:“什么意思?”
段默陇苦笑道:“事情已经很明白,林熠杀死正儿完全出于自卫,绝难苛责其错,只凭这一点,咱们有什么理由将他强行留下?”
这就是天宗的苦恼了。
他们承负“圣地”之名,行事需得讲求光明正大,以此维护本门清誉与其超卓地位,林熠孤身拜山为雁鸾霜洗冤陈情,有礼有节无畏无惧,段默陇等人又岂能冒大不韪而用强?
传将出去,莫说魔道各家,即使是名门正派心中也多半会不以为然。
连长老忽然生出哭笑不得的感觉,没曾想天宗千年传承的磊落门风,反成了林熠有恃无恐的靠山,说道:“他既耍此手段,不如由我向他正面提出挑战,天宗长老对战冥教教主,他总不能拒绝。”
雪宜宁却摇摇头叹息道:“在圣城他曾与西帝别东来长街决战,二人平分秋色,连密宗的摩诃萨真印也被他破解。当时我就在不远处观战,至今印象深刻。”
连长老嘿嘿一笑,晓得雪宜宁是婉转劝诫自己最好避免和林熠单打独斗,她再自负,也不敢妄称能在别东来的摩诃萨真印下全身而退,由此推论对上林熠委实胜少败多。
假如她仅是一个天宗二代弟子也就罢了,放手一搏纵是输了,亦无伤大体,可要是一个天宗首席长老也败在了冥教魔头的手里,于正道士气、天宗声誉,后果都不可估量,顿时令她不敢轻举妄动。
百思无解,连长老看看在座的其他三人,道:“莫非真要让他在观止池来去自如?”
段默陇道:“等戎师弟回山后,我们再行商议罢,这个林熠……出给我们一道难题了。”
假使林熠知道自己离去后,段默陇等人为了如何处置自己而大伤脑筋,必会偷笑,然而现在,他只是随着唐若素来到一栋临水小筑里,也在暗自盘算着自己下一步的行动。
唐若素道:“林教主,这‘观鱼小筑’是敝宗接待贵客之处,也是家师为你特地安排的,甚为清幽,更不会有人打扰,若是有事,只需摇动三记檐下悬挂的风铃,小妹顷刻就到。”
林熠站在凭栏前观赏观止池景致,微笑道:“别的没什么,我只担心令师姐半夜里再提着仙剑来取在下的人头,我小命休矣。”
唐若素听他说得风趣,莞尔笑道:“林教主放心,家师已传话下去,任何人未得准许,不可踏进观鱼小筑半步,您尽管安心休息。”
说罢,盈盈一礼告辞道:“林教主风尘劳顿,若素不再耽搁您歇息了。”说完飘然离去。
林熠心中已有定计,装模作样凭栏而立,眺望红叶美景一番,才回到屋中盘坐运功。气走十二周天,疲乏一扫而空,登时精神奕奕。
观鱼小筑外,夜色降临静谧幽深,已到了掌灯时分。
他悄悄舒展灵觉在观鱼小筑四周搜索一遍,未曾发现有人监视,想起他在昆吾山受到盯梢的“待遇”,暗道:“其他不论,仅只这一样,天宗便比昆吾派高明许多。”
当下屈指一弹,念动真言,祭起一张“太虚云像符”,这本是昆吾派秘制的灵符之一,罗禹当年就曾用它乔装恩师模样,吓退过麻奉秉等人。但经林熠改良,太虚显像符已然大有不同,只见微光一闪,在他身边又生成一个活脱脱的自己,抱元守一静静打坐,若是无人来探望,在灵符法力消退前,决计看不出任何破绽。
他接着再披上秘虚袈裟,隐起真身,诸般收拾停当,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观鱼小筑,朝着白天唐若素有意无意中指点过的锁雾林方向御风而去。此刻*夜色*(**请删除)朦胧,天宗弟子多数都在各自修行的静室里做着晚课,偶有一两个巡夜的,却又怎能察觉一个无影之人?进入那条岔道行了约有里许,前方豁然开朗,现出一大片林子,果真云笼雾罩,在道路两旁分别立有一块石碑,刻着“锁雾”、“禁地”的字样,却无人守值。林熠得唐若素提醒,知道林外设有天宗极为厉害的阵法禁制,倘若硬闯过去难免会惊动天宗上下,于是收住身形凝目打量锁雾林外的情形,寻找阵法入口。仔细观察了半天,蓦地心头一酸道:“如果若蝶正在我身旁,又该多好!”忽地脑海里灵光一闪,记起昔日与容若蝶并肩闯入玄映地宫的旧事,眼前锁雾林外的阵法设置,竟依稀与公揽月布下的石室八卦阵有几分相似。思及公揽月留下的偈语“花开谢,生死渺;月如水,人已憔。”别有一番滋味涌上心间,莫名的胸口剧痛,一时不由痴了。静立良久,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收拾情怀,目中射出炯炯精光,重新扫视阵势。或许冥冥中真有天意存在,锁雾林外的禁制法阵,虽与公揽月的石室八卦阵不尽相同,但又异曲同工似出一源。想那公揽月虽然修为拍马难及天宗耆宿分毫,可在奇门遁甲的钻研领悟方面,却不啻为一代宗师。林熠用心揣摩了一会儿,终于找出了其中的阵眼。他绕开锁雾林正面,从东方“生门”而入,步步为营缓缓迫近,花了两炷香的工夫,终于通过了林外十余丈宽的开阔地带,抵达锁雾林边缘。隐隐地,听到林子深处有隆隆的雷鸣,或急或缓地传来,透过从地底冒出的幽蓝色雾气,幽暗的林间仿佛随着雷鸣,有一道道白光闪过。林熠已估算出锁雾林方圆约有千亩,要想找到雁鸾霜尚需费些工夫,但他又不能出声呼喊,索性单刀直入,径自向林子正中央奔去。林内杂草丛生,落叶满地,也不见飞禽走兽,甚至连钻土的蚯蚓都难见一条。他怕林中另有埋伏,所以全神贯注留心着周围的动静,搜寻雁鸾霜的踪迹。
行出一段,那滚滚沉闷的雷鸣,越发清晰地传入耳际,每响一次,迷雾遮掩的树林里,便会应声亮起一蓬夺目的白色光华,情景殊为诡异。
眼看接近林心,树木迷雾突然全部消失,中间赫然是一片空旷泥地。
半空中,一团不断旋转变幻的白色光球,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悬浮着,足有一座小山大小,巨大的轰鸣便是来自其中。
光球的表面,流动着千万道雪亮晶莹的光束,随着一声声不绝于耳的轰鸣迸射而出,朝西首一株枝繁叶茂孤零零耸立的古木打去,声威骇人之至。在古木盘根错节的树根上,雁鸾霜凌空盘坐,右手握住寒烟翠虚指天宇,左手在小腹前捏作剑诀,双目紧闭,容色凝重,似对林熠的到来也是一无所知。
那一道道从光球里迸出的雷霆光束幕天席地,几乎无有间歇地朝着她的仙剑劈落,每承受一击,雁鸾霜都会不由自主地微微晃动身躯,仿佛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与煎熬,额头上的汗珠未及滴落,竟已被身上放出的一蓬青色光雾瞬息蒸干,了无痕迹。
林熠自东而入,对着雁鸾霜的正面,将这景状瞧得清清楚楚,他再神机妙算也想不到,天宗所谓的“幽居思过”居然会是这番惊天动地,再看东、南、北三面也各有一株盘根古树,只是树下无人。
于是那光球便毫无牵挂地,将所有力量尽皆集中轰击到雁鸾霜的寒烟翠上。
林熠弄不清这古怪光球的底细,也不敢出声惊扰了雁鸾霜的心神,强忍着苦守在一旁。
度日如年地等了小半个时辰,劈出的电光越来越凌厉沉猛,雁鸾霜头顶水汽冉冉凝成一线,寒烟翠渐渐朝身前收缩了寸许,身形也朝上方抬升了三尺多。
林熠思忖道:“这难道是天宗磨砺弟子的一种特殊修炼方式?倒也别开生面得很,但万一修炼之人未能挡住雷击,魂飞魄散也不足为奇。不晓得这光球还要持续多久,挨上一记可不是好玩的。”
正想着,猛然见到雁鸾霜身后倚靠的那株古树顶端枝叶开始微微地颤动,随即一片片金黄色的叶子,从上空纷纷飘落下来。
林熠一惊,明白这是雁鸾霜真气不继难以支撑的征兆,虽说他相信天宗肯定不会就这样不明不白将本门千年以来最杰出的传人用雷电轰杀,却又焉能袖手旁观?身形一闪,收了秘虚袈裟从外切入,打算凭借自身修为,助雁鸾霜一臂之力。
孰知甫一靠近树下,尚未等他出手,那团光球已生出反应,“喀喇喇”电光连闪刺人眼球,竟又凭空激射出数道锐利雄浑的光电,轰向林熠。好在林熠全神贯注,想也不想依样画葫芦,掣出心宁仙剑立在身前,左手迅速捏成剑诀,体内太炎真气如潮汹涌注入仙剑,全力守护。“轰!”一股巨力重重激撞在心宁仙剑上,林熠气血震动,剑险些脱手,没来得及运气调息,第二下、第三下……数十道势大力沉的雷电接踵而至,毫不留情地劈击心宁仙剑,竟一记重过一记。林熠刹那间有一种要被滔天狂涛没顶吞噬的感觉,像是载沉载浮于咆哮翻腾的怒海里,连呼吸一口都成了奢望,只有竭尽全力稳住心宁仙剑,宛如溺水的人,死死抱住最后的一根浮木般。他切身体会了,雁鸾霜此刻正承受着何等可怕的压力与考验,也明白这光球的特殊之处,便在于能够感应到树下的目标,进行主动的攻击,而并不因人数的众寡,影响其威力。这仅是一瞬从脑海掠过的念头,光球排山倒海的攻势,令他不得不抱元守一,凝住灵台,催动全身的功力与之相抗。然而他的身躯依旧禁不住剧烈摇晃朝后倾仰,右臂几乎变得麻木。突然背后一硬,身子已不由自主靠上了古树树干,雁鸾霜便在他左侧咫尺之遥,却已无暇去观察她的动静。一道奇异柔和的力量,缓缓从树干内泛起,似将他的背脊托住,软绵绵如倒在了云絮之中浑不着力,迎面迫来的庞大冲击力,亦随之被渡入树干。直至此时,他才如同探出海面的求生者,贪婪地呼吸到第一口新鲜空气。起,似将他的背脊托住,软绵绵如倒在了云絮之中浑不着力,迎面迫来的庞大冲击力,亦随之被渡入树干。直至此时,他才如同探出海面的求生者,贪婪地呼吸到第一口新鲜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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