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柯山梦
后金的中军鼓声加快频率,满达尔汉脸上一副狰狞表情,他知道喀克笃礼也意识到了这支明军的炮兵与众不同,必须加快接近的速度,他对自己的手下命令一声,阵列的速度随之加快。
文登营阵线,三门四磅炮在阵列前方十五步,左中右各摆了一门,中间是农兵连的,它摆在左侧火枪兵和长矛兵空隙的位置,战兵两个司的火炮则在整个阵线的最外侧,以略有些倾斜的角度打击各自正面的敌人,两侧战兵的正面还有局属的三门虎蹲炮,每门两门炮手,每人自己带了一块圆牌,此时都安静的站在那里,只能看着四磅跑的表演,一些水手从战阵之后跑出,手中抱着后续送上岸的四磅炮弹药。
“距离一百五十步,统规降半刻,铁弹装填,预备散弹。”
清膛手清理炮膛之时,农兵连的炮长已经发出口令,建奴距离实际还有一百八十步,他预划了射击时后金军的距离炮手摇动着炮尾的手柄,一个手工制作的粗大的带螺纹铁杆缓缓升高,顶端的铁环托起炮尾珠把炮口微微压低,前面的装填手将棉布刮装的整装炮弹装入炮膛在他用推弹杆压实弹药的同时,另一名炮手用铁钉从火门戳破棉布,倒好了引药。
装填手刚一推开,炮长便发出了射击命令,射手将点火叉上面探出的火绳凑到了火门上,炮声往后一退刚要停下,几名炮兵就上来抓住炮车,让它恢复到原位,旁边几名中军的参谋仔细观察着炮击效果,用炭笔快速记录在册子上,这些记录将作为战后改进和演习的依据。
陈璞听着前面的火炮声,手指紧紧的撰在一起,他虽然还是看不清建奴的情况,但对面传来的惨叫声表明,建奴定然是被多次命中,这种四磅跑是各司的一部分,他在训练中早已领教过这种炮的射速,比以前的合机统还要快,他对陈大人的军事才能佩服得五体投地,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陈璞当然不知道,此时在地球的另一端,有一位叫古斯塔夫的人,他的军队中同样有这样的小型火炮,他们用的是三磅炮,古二爷称之为团属火炮,炮兵在他手中首次成为一个专门军种,陈大人不过是盗版而已。
建奴是敢于进攻的军队,陈烘反而觉得他们幸运,如果是有军队在文登营面前摆出防御阵型,这种火炮会疾风暴雨一般将他们打得溃不成军。
身后传来脚步声,陈璞转头去看,几十名身披重甲的中军卫队和夜不收拿着弓箭从缝隙中跑过,他们身上还背着一支蜒发枪,并未携带其他重兵。
总共四十多名中军卫队和夜不收穿过阵线,来到火炮之前二十步,他们的对面,是建奴第一线的散兵,总计有七八十名,已经前进到了他们七十步外,有些建奴已经抽出了箭支。
这些是个军挑选出来的,大多是原来会射箭的士兵,其中不乏从山西镇拖收的夜不收,陈新将他们视为多面手,弓箭训练同样十分严格,虽然文登营自己不生产弓箭与箭支,但每次从登州要物资的时候,这两样都在清单之上,严格的训练之下,他们很多的射箭技能不逊于建奴弓手。
他们与建奴的散兵十分分散不同,五六人聚为一伙,避开了炮击的扇面,他们首先取下身上的隧发枪,每一伙由一名伍长指挥,瞄准对面某一建奴,四十余支缝发枪陆续击发,六七名建奴应声倒下,他们随即收起缝发枪,拉开了子箭。
嘣嘣的声音响起,重箭破空而来,双方同时开始弓箭对射,箭支带着嗖嗖的风声在空中交错而过。
面对这些分别结伙的明军,后金军也只能慢慢集中,这些明军十分难缠,他们也是散兵,而且身披重甲,最重要是作战意志很坚定,没有出现任何一个逃兵,虽然不时有人被对方射中,但在这个距离上,对于他们的铁甲都没有杀伤力,有这些人的阻拦,后金散兵无法骚扰到明军的大阵。
后劲散兵每射击一轮,便向前推进一段,双方的距离很快变为了三十步,带破甲锥的重箭开始能形成伤害,两边各有伤亡,明军人数较少,且战且退,维持着三十步的距离。
有些后金兵则开始射击明军散兵之后的炮兵,这伙明军的火炮颇为奇特,此时在炮身上面加了两块厚木板,几个炮手都躲在了后面,箭支都被护板挡住了。
后金的散兵没有达到骚扰大阵的目的,他们的速度被这伙明军阻挡,火炮的威胁仍然存在,后面的后金大阵不能停下,在散兵互相狗咬狗的时候,他们前进到了一百步,由于遭遇多次炮击,阵列稍稍有些散乱,有几处被打穿的地方显得比较稀落,但他们总算到了最有利于他们作战的距离,他们的右翼外侧响起火枪声,那是两支游兵开始在北侧交战,但大家都没有兴趣理会那边的小战场。
满达尔汉血红着双眼,他的牛录被命中一次,居然死伤了七人,其中三人肯定是活不成了,其他四人受的伤也不轻,能不能活命很难说,他没想到这种小炮会如此凶恶,最恐怖的是射击速度太快,让他感觉这两百步的距离是如此漫长,散兵开始骚扰后,那几门炮总算是停下来了。
这种压抑而恐惧的感觉让他进入了一种半疯狂状态,多年战场余生和不断胜利,他已经有类似嗜血的习惯,对手越厉害,越能ji起他的凶残,他心中不断浮现着击溃这股明军后,如何将活捉的明军一个个活刻的情景。
即便在这样的状态下,他仍然不忘观察着对手,前排满眼红色的军装,散兵有一些零落的箭支射到他们的队列,倒下了几名明军,周围的人居然没有一个转头看,后排自动往前踏上一人,填满队列。
他瞳孔收缩着,明军何曾有过如此的纪律,到底是哪里来的明军。
九十步,后金军大阵中的弓手开始抽出弓箭,明军左右两翼传来口令,第一排明军全体蹲下,满达尔汉正在奇怪,明军中军旗号摇动,紧接着就响起一声喇叭,数不清的火枪同时举起,文登营第一线展开了所有火枪兵,两翼各有三个火器旗队二百八十八人,第一排蹲下,后两排站立,农兵一个火器分遣队五十人一线展开在长矛阵之前,长矛兵两侧火枪兵前排则总共十六人。
八十步,后金军一声鸣金后全体停下,弓手开始准备抛射,另外一些弓手则前出支援第一批散兵。
文登营中军变令炮响,两翼战兵司的副把总旗动,各火器旗队长大声发出提醒口令,中军一声喇叭响,后排站立的火枪手将缝发枪从前排小小的缝隙中伸出,三百六十支余支缝发枪齐齐放平,指向对面的后金军。
文登营中军一声嘹亮的天鹅声鸣响,仍在前排的那些明军散兵们一个ji灵,齐齐趴在地上,所有炮手蹲着身子,将点火叉棍的火头伸向火门,三百六十名缝发枪兵同时扣动了扳机。(未完待续
晚明 第五十六章 散弹
闪动的火光连成一线,六门虎蹲炮和三门四磅跑也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爆响,八百多枚五钱和一两的散弹以及三百多枚八钱铅弹喷薄而出,打偏的散弹在斜坡上爆起无数的烟尘,建奴阵线喷出一阵阵血雾,前两排的一百余名建奴同时以各种姿势倒向地面,斜坡上充斥着无法抑制的惨嚎,那些后金散兵距离更近,他们在这轮齐射中同样损失惨重,超过三十名散兵血肉模糊的倒下。
后排准备射击的建奴被突如其来的打击震撼,在四周一片混乱中,他们顾不得等待讯号,匆忙拉开弓将轻箭射出,使得准度大减,密密麻麻的箭支持续射出,抛向对面的明军阵线,惊慌之下他们反而射速大增,一时间空中出现了飞蝗般的箭支。
文登营阵线被建奴的箭雨覆盖,响起雨点般的叮当声,散乱飞舞的箭支转眼便插满了文登营周围的地面,如同长出了一堆杂草。
不断有前排装弹的燧发枪兵倒下,他们只有头盔、罩甲和腿甲,尖头的轻箭对他们有威胁,但要射死是不容易的,很多火枪兵受伤后坚持站起。农兵连的六排火枪兵则在轮转射击,典型的后退装弹战术,长矛阵两翼的九十六名火枪兵每次有十六人射击,保持着火力的持续性。
后排的陈瑛将头盔低下,头盔上当一声响,一支轻箭在圆溜溜的明盔上一撞,往一边滑开。将明盔带得一歪,陈瑛还不及去扶头盔,又一支轻箭叮一声插在护膀上,因为射入的角度偏小,没有对甲叶造成损伤,摇摆着跌到地面。
前排传来一阵火枪兵的痛哼,几个内着棉甲外穿白衣的救护兵弓着身子从旁边跑过。从前排抬下几名被击中面门的火枪兵,有一人被箭射中眼睛,怕是活不成了。
陈瑛是从东江镇逃出来的。对建奴作战方法很熟悉,他们的弓箭极为娴熟,以前合击铳装填一次。建奴能射出七到十箭,现在火枪兵的装填速度是原来的三倍,但在箭雨下又装填又不一样,他前面的几名火枪兵便明显比平时要慢。
文登营在多次演习中也发现了这个问题,火枪兵的第一轮是效果最好的,开战后在对方攻击下会出各种各样的错误,尽管文登营的训练可称严酷,也不能解决这个问题,所以依旧保留着虎蹲炮,这种小型火炮能极大增强文登营的火力。
虎蹲炮没有让陈瑛失望。还没等火器队装填完,前排的虎蹲炮又一轮齐射,又是六百枚铅弹打向建奴,接着四磅炮也发射了一轮,坡上的建奴哗啦啦倒下一片。几块跌落的圆盾顺着斜坡滚下,撞到小土丘后歪歪扭扭的翻在地上。
战兵第一司的那门四磅炮刚刚射击完,一名装填手就顶着弓箭的射击从护板后跑出,他身上有一件锁子甲,头上戴着明盔,他省去了清膛的步骤。直接将一发整装的散弹从炮口塞进去,这种散弹比铁弹重,用药同样是两磅,一两的散弹七十二枚,药弹之间用一块木板间隔,全弹重八磅,有效射程九十步。
四磅青铜炮快速射击时,熟练炮组能达到每分钟两至三发,持续炮击时炮长一般控制在一分钟一发,以便让炮管有时间散热,实际上在紧急情况下,炮兵能达到每分钟四发的极速,前提是取消清膛的工序,对装填手有着很大风险。
这名装填手便在进行这样的急速射击,不但有弹药被余烬引燃的危险,还要面临后金军的箭雨,护板上已经插满了后金的轻箭,他刚举起推弹杆,就有两只轻箭命中,轻箭没能破开锁子甲和其后的罩甲,那装填手只觉得被一股力一推,背后一阵剧烈的刺痛,他忍住疼痛,用力推了两下,然后一把丢下撞杆,跌跌撞撞往护板之后逃回去,还未躲入护板,一名后金散兵的破甲重箭破空而来,叮一声破开锁子甲和罩甲刺入他背后,装填手一个跟斗跌在地上,两件甲胄吸收了弓箭大部分能量,入肉不深,他赶紧手脚并用爬入了护板后。
装填手刚一消失,原来的清膛手已经抱着另外一发散弹跑出,趴在炮管下等待装填,四磅炮一声轰鸣,一发散弹出膛,对面站立的建奴又被打中十余人,几块盾牌被打得四分五裂,抛洒得到处都是。
此时的斜坡上惨叫声已经响成一片,九百多名建奴已经损失近两百人,他们第一排准备射击的弓手几乎被一扫而空,阵线如同被瞬间打薄了一层。
右翼的满达尔汉额头被一块弹过来的盾牌碎片拉出一条口子,血水顺着眉际往下滴落,满达尔汉疯狂的不停拉弓,他也顾不得选择轻箭还是重箭,抓到就往对面射过去。
他刚才站定之时正好打算去后面督阵,离开了最危险的前排,与死神插肩而过,对面明军炮兵让他深深恐惧,他们用的散弹比实心弹更加要命,而且速度比实心铁弹更快,他所在的牛录又损失了六七人。
满达尔汉已经不知道怎么做,按他们原来的习惯,散兵就能让明军阵型混乱,然后大阵到达七八十步抛射数箭,明军已经一片大乱,他们再接近到三四十步,用重箭集中射击前排,明军一般就该逃命了,若是稍稍坚定一点的明军也会接近崩溃,他们只需要拿起长枪大刀一次冲击,就可以慢慢收割那些明军首级,比他们原来在山林间的围猎更加简单,因为野兽走投无路时会疯狂的反击,而那些吓破胆的明军只会束手就戮。
这次却完全不同,明军从一开始就占据了远程打击的优势,他看到明军前排也倒下了数十名士兵,但是阵型十分完整。反倒是自己这边一片大乱,如果再让明军大炮这样轰下去,就要崩溃了。
后金中军响起急促的大鼓,看来喀克笃礼知道不妙,他不愧是久经沙场,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就是拉近距离。满达尔汉习惯性的大喝一声,嚎叫着驱赶那些甲兵前进,他们确实需要拉近距离。用密集的重箭平射将那些火枪兵击溃,或是直接冲阵,但同样的。越是接近明军,那些火枪兵和炮兵就能打得越准。
在敌军阵型完整的情形下直接硬冲敌阵,是将领最不愿意做的事情,但喀克笃礼没有选择,所有后金将领都知道,在陆地上他们可以溃散撤退,利用机动性的优势在后方重整,即便他们有时战败,也不会损失太大。但在这个海岛上就不行,他们一旦溃散就等于灭亡。
常年形成的优越感和自信心维持着后金军最后的士气。在大鼓的鼓舞声中,他们开始快速前进,满达尔汉大声催促着手下,脚步越来越快,阵型不可避免的变得更加混乱。刚走了十步,对面的火炮又射击了一轮,满达尔汉牛录的前面几名甲兵翻滚着倒在地上,后面的人直接从他们身上踩过,不少甲兵在恐惧中发出野兽般的呐喊。
有少部分精锐的弓手不断停下射箭,然后跑着向前。再停下发射,但总体来说,箭雨微弱了许多,对面的明军火枪手装填完后全部将火枪竖立在身体右侧,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
陈新站在一块搭在两块石头上的木板上,全神贯注的盯着后金队列,射箭都需要摆开架势借助脚力,行进中的建奴不可能发出密集的箭支,少量的箭支射来,火枪队列中不断有人倒下,但整个阵列如同磐石一般坚定,他在等待后金军停止或是接近到最佳的射程,给后金兵重重一击,他坚信严酷训练出来的火枪兵能承受住少量弓箭的打击。
两个接近的大阵中间,是那些仍然在互相以命相搏的散兵,陈新对于中军卫队和夜不收的表现心中赞叹,这些挑选出来的士兵单兵技能不逊色于后金甲兵,有效阻止了后金的骚扰战术。
明军的散兵此时已经退到火炮的位置,他们很多人身上都插着箭支,没有时间去拔掉,他们不断用弓箭与那些疯狂的后金散兵对射,双方争斗的焦点集中在三门四磅炮,因为铁质的虎蹲炮散热不佳,射击两轮后已经安静下来,只有这三门四磅炮不停的向建奴倾斜弹药。
最近的后金散兵离大炮只剩下二十多步,他们举着两具甲兵的尸体为掩护,后面不断有人闪出对着这边放箭,明军的中军卫队和夜不收同样如此,他们挡着最危险的方向,用弓箭和身体掩护那些炮手。
第一司的装填手又跑出来,举着一枚散弹要装入炮膛,注意着这里的建奴散兵闪出两人,明军夜不收早有准备,射翻一人,另外一个建奴散兵准确的命中装填手,破甲箭射中装填手的大腿,刚猛的力道将装填手带得转着圈跌倒在地,那个装填手是个登州逃来的辽民,与建奴仇深似海,他身上已经多处负伤,锁子甲血迹斑斑,此时仍然挣扎着站起,又要继续装填,建奴散兵也急了,不顾生死的全部涌出,对着他射击,明军散兵虽然尽力阻挡,但装填手仍被两支重箭射中胸部,他口中吐血倒退一步,眼看又要跌倒,突然怒喝一声,一把抱住炮管,滚烫的炮管上响起吱吱的声音,装填手靠着这个借力站住,忍着身上手上剧烈的疼痛大叫一声,单手将散弹举起从炮口放入,然后噗通一声跌倒在地。
护板后跑出炮组的清膛手,同样多处负伤的他一脸狰狞,喊叫着捡起地上的推弹杆,往炮膛中压进去,那门四磅炮缓缓转了一下方向,炮口往那些后金散兵的位置转动。
后金散兵眼看火炮对准了自己这边,顾不得用尸体慢慢接近,不等火炮对准,最后的后金散兵抽出顺刀直冲过来,六名明军的散兵射翻一人,也抽出戚家刀短柄斧迎过去,相距十步时,双方同时扔出短柄斧和飞剑,然后在嘶声力竭的呐喊中狠狠撞在一起,顺刀和戚家刀对重甲的威胁都不大,同样打疯了双方很快进入贴身肉搏。抽出更有威胁的匕首或短刀捉对厮杀,扭在一起在地面上翻滚着生死相搏。
明军散兵比对方少两人,眼看会处于下风,这时四磅炮的两个炮手和那名装填手抓起转弹杆、撞弹杆、装药锹,大声叫喊着冲过去,不要命的与那两名后金甲兵打斗,两名后金兵都是顺刀。被几个长杆连撞几下,退开几步后终于寻到机会贴近几个炮手,锋利的顺刀切开炮手单薄的衣服。两个未着甲的炮手连连受伤,却没有退让,死死缠着那两个甲兵。
这场最残酷的近战就在那门四磅炮附近。距离文登营阵线不过十多步,左翼和中间的所有士兵都能看到,但明军没有人能离开阵线去帮助他们,所有人心急如焚,握着兵器的手心无不沁出汗水,希望那个进攻的命令能快些发出,好去帮助这些战友。
陈新从战兵队列的头顶看到了这场阵线前的搏斗,作为统兵官他不会为几个士兵的生死改变计划,但那门四磅炮后面最后一个炮手却引起他的注意,那名炮手对身边拼力死战的情景看都不看。蹲在火炮后,从两块护板之间探头看着对面的后金大阵,手中拿着点火的叉棍。
四磅跑的炮组现在是五人,一个炮长,两名炮手。一名装填手和一名清膛手,本来还有一名马夫,但此次没有马,所以马夫也没有来,看他的衣服颜色应该是炮长,从后面看过去。他几乎独自一人面对着越来越近的后金大阵,却散发出一种安静的感觉。
他点燃火炮门药,火炮射出散弹打翻对面建奴大阵七八人,他费力的让火炮回位,接着抱起一发散弹绕到前面,对脚下搏斗的人视而不见,居然自顾自的用蘸水的羊毛刷开始清膛,清完后还稍等了片刻,等里面水汽挥发后才开始装弹,然后又从容的回到了火炮后面,期间有数支从后金大阵飞来的箭支擦着他身边飞过,钉在护板上嗡嗡作响,这个没有穿铠甲的炮长仍然悠闲得如同散步。
陈新惊讶于此人的神经能粗大到如此程度,在心中记下了这个人,马上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后金大阵。
后金兵大阵已经走到五十步外,离火炮只有三十多步,眉眼都可以看清楚,他们射出的箭越来越准,火枪兵队列传来的惨叫声开始响亮起来。
“大人!!!”刘破军略带惶急的声音传来。
陈新死死盯着后金的队列,缓缓举起手。
刘破军大喊一声:“中军火器令旗磨旗,鸣摆开喇叭!”
喇叭声响,近三百支举起的火枪齐齐翻下,他们终于等来了第二次射击,对面的建奴都看到了明军的动作,他们对明军的火器已是心有余悸,有些士兵停下拿出弓箭,有些则在继续前进。
四十步,陈新猛一挥手,“射击!”
嘹亮的天鹅音响起,又一轮全阵列的猛烈齐射,上千枚铅子如同风暴般席卷建奴阵线,更近的距离使得建奴的损失更加惨重,前排仍在嚎叫的建奴被呼啸的铅弹横扫,第一排几乎没有能站立的人,建奴一瞬间就损失了一百六十多人,前进势头又为之一停,这几轮打击中,许多建奴基层军官被击毙,指挥已经很混乱。
明军中军代表火器队的红色三角旗挥动,接着一声鸣金,两翼所有的火枪兵开始从杀手队的间隙退后,中间的农兵火器分遣队则离开前排,从长矛阵两侧退后。
步鼓声敲响,文登营平日演练过无数次这样的进攻战术,杀手队和火器队一进一退,相向而行,虽然有部分火器队士兵稍稍紧张,在一些位置形成了拥堵,但总体还是井井有条。
变阵很快完成,展开的四百名近战兵出现在一线,他们踩着步鼓鼓点,齐步向对面混乱的建奴迎去,铁甲甲叶碰撞的密集叮当声汇成如同水流的声响。
尽管已经混乱,仍有不少甲兵射来连绵的箭支,偶有被射中面门的战兵发出惨叫,明军农兵连的火器队仍在轮换射击,保持着持续的火力,每次射击后都有数名后金兵倒下,给后金兵的精神造成极度的紧张。
陈新的眼前,一个局的预备队肃然直立,退回的三十多名农兵火枪分遣队士兵正在装弹,十多名残存的中军卫队和夜不收回到中军旗下,很多人还带着轻伤,身上脸上血迹斑斑,他们匆忙从地上捡起自己的重兵器,集结到中军旗下,一脸凶狠的等待着再次出击。更前面的地方,农兵连的长矛正一排排依次放平。
后金兵连遭重创,先后到达战场的一千余真夷只剩下不到七百人,有三百还是余丁,伤亡超过三成,却出人意料的没有崩溃,陈新也觉得有些奇怪,估计是他们还没有习惯在明军面前野战失败。
此时后金中军大鼓急促的连敲,或许是明白没有退路,后金阵列竟然爆发出空前的呐喊,各级将领大声鼓动着,虽然损失惨重,这些走投无路的女真猎人在血腥的刺激下爆发出了野蛮本性,他们狂叫着漫过战场的空隙,往文登营直冲而来,最血腥的肉搏即将到来。rs
晚明 第五十七章 露珠
“虎!”最后一次呼号响彻明军阵列,双方的中军大鼓同时击出密集的交战鼓点。
只剩下最后的十几步,陈瑛对面尽是面目狰狞的后金兵,前排几名手执飞斧和铁骨朵的甲兵扬起手来,手中利器就要飞出,稍后面的一些巴牙喇抓住最后的时机射出破甲箭,陈瑛身边的大棒手闷哼一声,被破甲箭射倒。
陈瑛大呼一声,扣动手中短铳的扳机,呯呯两声响,陈瑛和火兵手中的两把短铳同时鸣响,将对面两个冲得最近的甲兵打翻,两名刀盾手也向密集的后金兵投出了两支标枪,对面则飞来了一波短柄斧和铁骨朵,两方阵列都传出惨叫声,近战前的最后一轮打击完成,密集的人群让所有人都无法躲避,此时的战技身手都没有多少作用,士兵唯一可以依赖的,便只剩下运气。
对面黑影一闪,陈瑛下意识的一偏头,一个铁骨朵擦着头盔飞过,他随手扔下火铳,双手执旗枪,口中大声呐喊着,与战友一同向建奴对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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