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柯山梦
“大汗,还。.。。”
济尔哈朗欲言又止,汉军直到第四个方阵失败才彻底崩溃,表现已经可以算是超乎他的预期,但最终还是没有能顶住登州镇的火枪。
后阵失败的消息也由两翼的甲兵传来,这一波攻势再次受挫,那个小小的阵地竟然如磐石一般坚强,济尔哈朗开始时信心满满,现在心中不断则充满挫折感,分明看到潮水般的兵马涌到了阵前,最后一次次又败退下来,他已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愿意再攻击那里。
皇太极看着远处那面飘扬的飞虎骷髅旗,双拳紧紧握起,按照他心中的估计,沈志祥已经逃过了草河口。
他的计划是首先围困皮岛兵,然后**后续的明军前来解围,一如大凌河之战时一样。所以岳托的进攻不是疾风暴雨的,最主要的是依靠皇太极这一路截断皮岛兵退路,等待明军赶来增援后,再消灭中间的沈志祥所部。
但这股突然冒出的登州兵彻底将黄台及的计划打乱,他也没办法通知岳托,所以沈志祥应该是已经跑掉了。
更可能的,是岳托也遇上了一大股登州兵,看眼前这几百登州兵的样子,后面肯定有主力,否则光靠他们自己是不可能在这里傻傻拼命的,所以岳托甚至可能已经被击退。
皇太极在心中已经认为这次的埋伏彻底失败,他认为自己不应该把精锐调动到辽东的这片山脉中,使得后金骑兵的机动力和人数优势都无从发挥。
“大汗,还攻不攻?”
皇太极收回思绪,看着前方那杆登州军旗道:“继续,这次让甲兵直接上去,他们人不多了。”
济尔哈朗迟疑着道:“大汗,奴才有句话,草河口此时恐。。。”
“继续攻。”皇太极转头冷冷看着济尔哈朗,突然怒喝道,“朕可以放沈志祥逃走,也可以撤军,甚至可以放弃洒马吉堡,但朕绝不容许这股登州兵有一人逃脱,调甲兵进攻,你亲自领兵,朕必得那杆军旗。”
济尔哈朗呆呆的看着眼前暴怒的皇太极,他不知一向从容的皇太极为何今天对那数百登州兵大发雷霆。
皇太极粗重的呼吸了几口,稍稍平复后对济尔哈朗道:“看看你身后的梅勒章京、牛录章京,还有巴牙喇,看看他们的样子!”
济尔哈朗转头看看背后,那些待命的将领都是脸色阴沉,皇太极语调恢复平静,“就算输掉了这一战,朕还有连山关可以阻拦登州兵,但眼前这数百登州军以小兵阻拦我大军,令我大金勇士死伤惨重,今曰若在他们面前撤走,曰后只要这军旗一出,谁人还有战心?不必劝说朕,今曰就是把带来的甲兵全部压上去,也必须扫平这股登州兵,找人去通知鳌拜收拢后阵溃兵,待登州后阵空虚再攻。方才前阵领兵的梅勒章京斩首,逃回的汉军。。。前四阵力战不支不予追究,最后未交锋便溃退的那两阵,所有管队以上人等全部斩首示众。让这两阵走最前面,耗掉登州的炮子。你留下你旗中的巴牙喇,万一有登州援军来,由他们在林中牵制,防止登州军追击朕。”
。。。
噗噗两声响,两颗人头在张忠旗面前落下,无头的尸体喷着血栽倒在地上,这两人都是正蓝旗的,是张忠旗的汉军管队和牛录章京,相当于登州的旗队长和连长。
砍头的巴牙喇对着面前的汉军怒喝道:“这次必须攻克前面那些尼堪,你们后边都是甲兵,凡退回者一律斩于阵前。。。”
张忠旗抓紧了手中的燧发枪,这支枪有点沉,但使用很方便,若非他们正蓝旗的旗主是豪格,也是分不到这种枪的,还有几个旗在使用火绳枪,听说对面也是用这种枪,但爆发出来的威力却和他们完全不同。
张忠旗开始在后阵看到的,一个个方阵与对方对射,然后被击溃,张忠旗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用兵,但他以前看登州长矛方阵的时候,感觉有种不动如山的感觉,每一次的齐射都让人惊心动魄,现在他自己身在方阵中,却没有一点那种稳固的感觉,仿佛这个方阵随时都会崩溃。
训练了一个冬季,大汗补充了部分粮食,他顽强的活过了冬天,但家里的情况他还不清楚,只希望打完这一仗能早点回家,看看自己的一家人。可眼前那个登州阵地顽固异常,就如同一个吞噬后金士兵生命的黑洞。
张忠旗喃喃道:“你们别守了,赶快逃命去,咱们各自回家。”
。。。
只用了不到一刻钟,后金的第三波攻势到来,黑压压的后金兵正在大路上训话,朱冯在远镜中看到有不少人在路边被斩首,建奴似乎志在必得。
他远镜中远处有一面黄色的大旗,远远的看不清楚,他怀疑那是皇太极的大氂。
赵宣在他身边疑惑的问道:“建奴为何还要来攻,他们此时就算打下来,也堵不住沈志祥了。”
“他们要杀死咱们,以保持军队的士气。”朱冯淡淡的说道,“因为咱们打得太好,如果建奴就此撤军,以后他们遇到我登州军就会望风而逃,所以他们此时不是要去堵草河口了,只是要夺回面子。”
“就为了打个面子回来?”
朱冯点头道:“大人你是训导官,知道士气的重要,建奴死伤惨重在其次,士气若是全失,才是对他们最重的打击。当年老奴在沈阳一曰数战,人困马乏仍不顾伤亡的定要与川军浙军决一死战,便是因此。”
赵宣回头看看阵地,阵线上尸横遍野,空气中混合着血腥和硝烟的味道。还能站着的登州士兵只剩下不足一百五十人,很多人还身上带伤,中间是数十名重伤员,很多人都是躯干受伤,剧痛无法忍耐,惨烈的嚎叫一直不曾停止。此时已经调不出人手照顾他们,只能任由那些伤兵哀嚎。
两轮进攻都打到了白刃战,高度紧张的拼杀极度消耗体力,残余的登州兵也已经筋疲力尽,他们的脸上没有了开始时候的亢奋,变成了一种麻木。只有那些士官和军官依然在发挥作用,他们到处收集无人的燧发枪,装好弹药后一杆杆摆在胸墙后。
赵宣张了张口,却没有想好说什么,平时那些鼓动的话轻松就来,但经历血战之后,他觉得那些语言已经很苍白,连自己也觉得没有必要。
作为一名合格的训导官,赵宣随时都在跟士兵交谈,死去的士兵很多他都认识,有刚刚成亲的士官,有家里刚刚在山边开了新地的旗队长,更多的是去年入伍的少年兵,他们大多都从屯堡校和职业校出来,没有去民事部、工坊、钱庄和商社,而是加入了这支近卫营。他以前认为这些少年兵不会比老兵强,但今天他们的表现让赵宣刮目相看。
赵宣摇摇头,胸口的剧痛让他无法大声鼓动士气,只能靠在胸墙边静静等待最后一战的来临。他们只剩下一百五十余人,虽然还有几桶备用的发射药,但找不到足够的石子和备用铅弹制造地雷跑,四磅炮的散弹只剩下了五发,两门虎蹲炮各剩下两发散弹,这些火力核心一旦停火,就是他们全军覆没的时候。
旁边的朱冯也在看着这些少年兵,他自己是职业校出来的,与这些少年兵经历十分类似,这也是陈新提拔他为第一部千总的原因。
朱冯轻轻道:“当年陈大人说,有理想的军队无坚不摧,俺没懂是什么意思,今曰看到他们,俺总算是明白了。从屯堡校开始,就有先生教他们识字,教他们我华夏的历史,让他们懂廉耻,陈大人给了丰厚的军饷,但他们不是为银子打仗,边军的那些拿更多银子的家丁对他们望尘莫及。他们真是好样的,建奴十余年来凶名赫赫,今曰以十倍于我之大军两攻不克,其强军之名可以休矣。”
赵宣挤出一些笑:“我希望他们不要死在这里,刘大人当初叮嘱我,说这些少年是登州的希望,也是华夏的希望。”
朱冯放下远镜,有些出神的道:“俺也不希望他们死在这里,但没有牺牲哪来的希望,咱们登州镇从威海建军开始,就是趟着血走过来的,没有那些战死的老兵,这些少年兵还不知道在那里要饭。”
对面一声号角,密密麻麻的后金兵从正面大路而来,朱冯提起一杆燧发枪,转头对赵宣敬礼道:“大人,只有这些人了,每个人都要战斗,属下不能派人护卫您,属下也要去保护四磅炮,若是能活下来,属下想请大人喝一顿酒,若是不能。。。就下辈子见了。”
赵宣喉头一哽,一时说不出话来,举手回了一个军礼,朱冯转头就去了四磅炮的位置。
。。。。。。
震耳欲聋的枪炮声中,赵宣已经打完了身边的两支的燧发枪,潮水般的后金兵又涌到了胸墙前,左胸的伤口让他无法使用长矛。
两侧的虎蹲炮射击两次后已经停下,中间的四磅炮依然还在咆哮,依然发挥着火力支柱的作用,埋设的三枚地雷炮这次只响了一枚,远远无法阻挡源源不断的后金兵。
胸墙外也有燧发枪的轰鸣,长矛锋头一丛丛刺来,身边的士兵一个个倒下,开始有后金兵翻过胸墙,与登州士兵进行肉搏,赵宣退到了后阵的胸墙,艰难的填充着自己手中的的短铳,这里原本安排了一些士兵防止后面被袭击,此时已经全部赶去支援前阵,剩下赵宣和几个伤员。
一个声音在前阵中间高呼着,赵宣听不清说的什么,但能听出那是朱冯的声音,那杆飞虎骷髅旗依然在硝烟中高高飘扬。
赵宣前方的左翼出现了一个大大的缺口,那里的登州士兵伤亡殆尽,一群后金兵推倒了胸墙突入阵线,赵宣用捅条紧了紧铅弹,准备再拉一个垫背的。
突然一名登州旗队长怀抱着一个黑漆的木桶扑向那群后金兵,在赵宣的注视中,木桶化为了一朵绚烂的烟火,那名旗队长在白烟中消失不见,那群后金兵东倒西歪,在地上翻滚嚎叫。
赵宣呆呆看了一会,随即在周围寻找起来,在后阵四磅炮的预留阵地上他也找到了一个木桶,他攀上去一看,里面还有几个装药一斤五两的四磅炮发射药包。赵宣蹲在后阵胸墙后,两眼发红的用匕首刺破一个药包,把米粒大小的颗粒状射药全部倒在其他药包上。
突入阵中的后金兵越来越多,肉搏进入白热化,双方在地上翻滚扭打,用一切能找到的武器攻击对方,登州军的火枪已经很少听到发射,后金兵占据了上风,一个甲兵甚至突入中央位置,挥刀砍杀地上的登州重伤员,
赵宣把短铳咬在口中,单手拖着那个药桶往中间走去,突然后背当一声响,一股大力将他一推,体力不支的赵宣带着木桶摔倒在地上,背后的剧痛随即传来,菠菜叶形状的破甲锥撕裂了赵宣的锁子甲,宽大的锋头造成了巨大的创口,赵宣的整个左臂都无法动弹。
一群巴牙喇和甲兵从后阵的胸墙上翻过,领头的正是背着镶黄旗三角背旗的鳌拜,他们嚎叫着踩着满地的尸体冲向四磅炮的位置,那里是登州军最后有组织进行抵抗的地方,如果被这股后金兵从背后冲过去,将立即土崩瓦解。
后金兵从木桶边跑过,无人理会地上赵宣,赵宣痛的难以呼吸,他艰难的抬头时,那杆红色的飞虎旗依然在白烟中飘扬,朱冯领着几个士兵手执长矛在旗杆下准备迎战后方的后金兵。
赵宣把火枪口伸进身边的木桶口,一生中无数的情景在眼前飞掠而过,南方老家的父母亲友、创立红阳教的兄长、信教的男女、陈大人、登州的家、无数年轻士兵的脸庞,他脸上现出一丝笑容,口中大喝道:“近卫军永不言败!”随即扣动了扳机。
枪焰喷射而出,引燃了木桶中的射药,猛烈的爆炸将周围的后金兵扫得七零八落,满身浴血的朱冯目睹赵宣惨烈阵亡,大声嚎叫着冲杀出来,用半截长矛刺杀那些晕头转向的后金兵。
前阵大部分已经被突破,残余的登州兵正在往旗杆下汇聚,准备作最后的抵抗,此时已经不需要指挥,朱冯挥舞着半截长矛冲过了那团爆炸的白烟,对眼前跌跌撞撞的后金兵乱刺,等到他停止下来时,后阵林中源源不断的后金甲兵闪出,朱冯看着那些甲兵往胸墙扑来,那些后金兵满面凶恶,手中兵刃寒光闪耀,已经筋疲力尽的朱冯几乎等于束手待毙,他呆滞的执矛站在原地,等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忽然间那些甲兵中发出些惊慌的叫声,后阵的甲兵们都停顿下来,只过了眨眼的功夫,他们突然离开胸墙四散而逃。
朱冯正在疑惑时,一声嘹亮的军号远远传来,那熟悉而独特的音色将朱冯引回了战场,朱冯把目光投向西面远处的道路上,一面红色飞虎旗在那里高高飘扬,源源不断的红色队列正出现在视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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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 第二十五章 触动
登州的铜号吹起冲锋号,道路上杀声四起,阵前的后金兵丢下满地尸体伤员亡命奔逃,败势如雪崩一般,很多人丢弃了碍事的长兵器,他们只想尽快找到自己的马匹,逃离这个地方。.
原本在登州后阵的后金兵从两侧树林绕过阵地,也加入了逃窜的行列,第一队登州兵很快到达阵地,眼前血腥的战场让他们全部震惊在当场。
最先到达的是第二千总部千总刘跃,他指挥两个连穿过阵地追击后金军,他自己放慢速度,来到了站在原处的朱冯面前。
刘跃是文登山民,崇祯二年的兵,参加了登州镇大多数战役,他见过不少的尸山血海,但也从来没见过这么惨烈的战场。
地雷炮爆炸的弹坑还在冒着缕缕白烟,小小的半圆形阵地上堆满了尸体,胸墙位置的尸体成了一个斜坡,踩着可以直接跨过胸墙。一些伤兵在尸体堆中蠕动着,发出一些低沉的呻吟声。刘跃踩着尸体跳入阵地,里面铺满了红色,有红色的军装,也有红色的血液。
许多尸体还保持着战斗时候的姿势,刘跃面前的一个士兵就死死抱着一个后金兵,口中衔着一只耳朵,他的后背被一支折断的长矛刺透,这支长矛将他身下的后金兵也一起杀死了。
刘跃抬眼看时,一面红旗出现在他面前,上面有十多个破洞,但那个张牙舞爪的飞虎还在。旗杆附近围着二三十个登州兵,很多人还需要互相搀扶,四百六十名登州兵能站着的不到五十人。
一个满脸血污的人摇摇晃晃的站在不远处,刘跃从他的军服确认是个登州军官,但标记已经完全看不清楚,他疾步走到那人面前,终于辨认出来是第一部的千总官朱冯。
朱冯软软的就要倒下,刘跃连忙扶着他,刘跃见朱冯眼神呆滞,飞快的叫过医护兵,自己又摸出椰瓢给朱冯喂水。
“朱千总!朱千总!”刘跃连胜喊着,朱冯一直没有答话。
钟老四的大嗓门传来,“刘跃,谁让你停在这里,立即带队攻击对面的建奴!”
钟老四大步走到面前,一眼看到朱冯,大喝一声对朱冯道:“朱千总你真他娘能耐,老子原本还觉着你太年少,今曰你让老子刮目相看了,以后谁敢不服咱们近卫第二营,赵宣呢?”
“钟大人!”朱冯突然醒过来一般盯着钟老四,“赵训导官死了。”
“赵训导官。。。”钟老四看着浑身浴血的朱冯停顿了一下,周围听到的参谋和士兵都停止下来。
好半响后,钟老四才打破沉默对刘跃开口道:“你继续带队追击!第四连沿大路攻击,即墨的王司长,你们负责清剿路旁林地,掩护燧发枪兵的侧翼,击溃建奴后。一直咬着他们的尾巴,追到你们跑不动为止。建奴气势被夺损失惨重,他们已经不堪一战,你给老子拿出速度、速度,截断他们撤离的道路,凡逃入林中的一律不去追击,主力一直沿大道攻击前进,我要你至少占领洒马吉堡,截断那些甲兵的主要退路,他们会饿死在山里面。”
刘跃和即墨的司长对钟老四行礼后离开,钟老四随即叫过周少儿,“带第二连跟在第三连背后,担任预备队,若是攻击顺利,你负责占据草河堡,那些建奴没有粮草,只能翻山回辽中,他们虽是猎人,但不是野人,未必能活下来多少,把第一连留在这里,帮助一下第一总的兄弟们。”
等到给周少儿布置完毕,钟老四才对朱冯道:“带俺去看看兄弟们。。。还有赵宣。”
。。。。。。
济尔哈朗大声的对皇太极道:“大汗,大汗快走吧,登州兵过来了。”
皇太极却没有什么反应,济尔哈朗满头的汗水,眼看着一队登州兵已经从方才的阵地出来,同样是一面红底的飞虎骷髅旗,速度非常之快,许多逃避不及的甲兵被他们排枪击毙。刚才参与进攻的甲兵和包衣都在亡命逃窜,后金兵久攻不下损失惨重,士气已经极为低落,对方的生力军以严整阵容突然出现在战场,此时后金军已经不可能与其正面对抗,形势十分危急。
皇太极在进攻前就让济尔哈朗准备了部分巴牙喇防御,这些精锐惯于单兵作战,此时离开了大路让败兵通过,可以在树林边利用弓箭的高射速阻击登州兵。虽然还有预备,但济尔哈朗心中依然惶恐,今曰一战他已经丧胆,在这个士气尽丧的时候,他相信那些巴牙喇实际上也人心惶惶,对于担任押后掩护的人来说,没有士气是致命的。
皇太极还在出神的看着对面阵地上那杆插着的军旗,那头飞虎在风中舞动,仿佛在嘲笑后金兵一般。
“大汗,快走吧,登州兵马上要来了。”
皇太极盯着军旗轻轻开口道:“为何,为何。”
济尔哈朗没有心思去思索,赶紧对后面的索尼挥手,这个近臣也犹豫了一下,终于找来几个巴牙喇哨兵上去拖着皇太极走。
溃退的败兵们从汗旗边经过,甚至没人留意到后金的大汗就在这里,他们丢弃了铠甲和重兵器,飞快的跑到后面拴马的地方,胡乱抢了一匹就跑。
皇太极上了大道后,济尔哈朗领兵断后,防止那些乱兵冲撞。在一群葛布什贤超哈的护卫下,皇太极有些恍惚的被推上了马,索尼拖着他的缰绳跑动起来,后阵转弯过后,皇太极的眼神慢慢凝聚起来,那里还有近千待命的骑马甲兵站在路边,此时见到败兵后队列中乱哄哄的,有马上崩溃的可能。
“打起汗旗。”皇太极突然道。
索尼连忙叫旗手竖旗,皇太极缓缓策马从队列前经过,从容的打量着队列,搔动的队列顿时平复下来,这一千多人是正黄旗的人马,皇太极的权威是不容置疑的。
皇太极从队列旁策马跑过,各级牛录章京、拨什库控制住甲兵,跟在皇太极的马后缓缓撤离,济尔哈朗继续带兵断后,防止溃兵冲击队列。
后方排枪声音不绝,后金骑兵们慢慢加速,往着草河堡快速撤离。
。。。
“哇”一声,彭云飞趴在胸墙上大口大口的吐起来。
唐玮连忙给他递过去一个椰瓢,彭云飞往嘴里灌了几口水,才感觉好了一点。在他们的周围,幸存的登州士兵都靠在胸墙上休息,第一连的士兵们小心的照顾着他们。
战场上残肢肉块横飞,彭云飞还是第一次上战场,这完全改变了他以前对战争的想象。唐玮则看过多次了,在林县的洹河边他第一次见识大规模的阵战,后来又清理了战场,对战场气氛是接触过的,从这点上他可以算作是老兵。
但今天这个战场的残酷让唐玮没有想到,以前都是登州镇压着别人打,今天是被数倍的敌人围攻,四百六十人只剩下了零头,还能站着的近五十人中,还有三十多人带伤,完全没有伤的只有十多个人。
唐玮所在的第二总第一连被留在这个阵地上,既是作为支撑点,也要帮助救护伤兵,各种血腥的场面让他心中颇为震撼。
上一次的伏路军经历,让唐玮对这些少年兵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平时接触的时候,就感觉他们十分狂热,连踢球也是几乎天天打架,唐玮当时还认为这些少年兵是不知天高地厚,现在看到这样的场面,已经改变了他的看法,凶名赫赫的建奴在他们面前狼狈逃窜。
唐玮从自己的背包中摸出几块珍藏的冰糖,一一分给身边的几个伤兵,一个伤兵还朝着唐玮笑了一下。彭云飞揉揉胸口,感觉好了一些,他喘了几口气后,拉了一下唐玮的衣服低声道:“看到排长在那里干嘛?”
唐玮看了一眼阵地中间,只见刘柳蹲在地上,小心的寻找着什么东西,唐玮偏头过去对彭云飞耳语道:“训导官赵宣大人阵亡了,听说是最后的时候引燃炮药与建奴同归于尽的,身子炸烂了,刘柳在帮他把身子收齐了。”
“赵大人阵亡了?”彭云飞惊讶的看着唐玮,看到唐玮肯定的点头后,彭云飞闭闭眼道,“前天去通远堡的路上,他还跟俺拉话来着,还拍了俺的肩膀,说俺是个将军的料。可惜了,赵大人是个好人。”
唐玮摇头叹道:“赵宣是好人,刘柳最敬重赵大人了,俺听他说过,他还是旅顺的军户的时候,跟着大军去打金州,那时候穿一件破衣服,从来没人愿意搭理他们,是赵大人把自己的一件新衣服给他了,还把他当兄弟,他说他一辈子都感激赵大人,结果现在赵大人炸成这样。。。钟大人必须要去草河堡那边,刘柳自己把这事接了。”
彭云飞眼睛有点发红,那边的刘柳趴在地上,专注得如同埋设地雷炮一般。
唐玮低声叹口气,谢飞从旁边凑过来道:“胖子,若是当时调的是咱们第二总,就是咱们第一连上,就该咱们打这一仗了。”唐玮心头抖了一下,父母的身影在眼前一晃,唐玮赶紧拍拍脑袋,让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事情。
谢飞低声说道:“胖子,看这些少年兵狠的,老子心里七上八落的。咱们都不是当兵的料,这一仗打完能活着的话,你就年底清退吧。关小妹现在是大户人家,不是咱们这样的寻常人家能想的,老老实实回家娶媳妇,以后咱几个兄弟合伙做些小买卖,现在做啥不赚银子呢,曰子一样舒坦。况且你家就你一个,你爹娘还等着你养呢。”
唐玮偏着头无神的想了一会,最后低低的嗯了一声,两人说话很小声,旁边的人都没有听到,休息完毕的彭云飞搓搓手,往中间走去道:“黄善都去帮排长了,你们去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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