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柯山梦
一艘福船和一艘朱印船绕过青岛、黑岛,停靠在威海卫城外码头上,宋闻贤、陈新刘民有等人下船后经过较场,大摇大摆进了城,一路所见的士兵几乎就不叫士兵,没有一个穿着整齐的衣服,后世的乞丐都比他们穿得好,歪歪扭扭的拿了把缨枪或镗钯,缩着手脚躲在城门背风的地方吗,街上有些店铺,行人稀少,一副冷清模样。进城后刘民有就带了几个士兵去买粮食,作为开拓阶段的口粮。陈新和宋闻贤则直接去威海卫指挥使官署
因为现在是到登莱巡抚管辖的卫所,宋闻贤手执巡抚的手札,下来就是领导,陈新便只能暂时充当下属,落后半步在宋闻贤身后,到了东街的威海卫指挥官署。
一名挂着鼻涕脏兮兮的卫兵上来盘问,宋闻贤拿起架子,看都不看那卫兵:“我乃都察院副都御史、巡抚登莱东江孙大人属下参随,此来有重要公务,叫你们指挥使出来。”
鼻涕小兵一听是登莱巡抚的亲随,惊得张开嘴,那两筒鼻涕差点滑进嘴里,他马上用力一吸,把鼻涕又回收进了鼻腔,然后跌跌撞撞的跑进了官署,不一会叫出来一个中年商人模样的人来。他一见宋闻贤就作揖打躬的行起礼来。
“这位不是宋先生嘛,先生还记得下官否,下官是威海卫指挥同知王元正,两年前前往拜会李大人,便是先生接洽的。”
宋闻贤看了半天,没想起来,这些卫所官人太多,有些几年才来一次,随口道:“原来是王大人。”
王元正连忙把两人让进去,进了二堂后,请宋闻贤坐了上位,殷勤的安排人端来茶水,陈新知道官场规矩,虽然自己有后台,但王元正毕竟是同知,比自己高了好几级,在右侧下首坐了。
宋闻贤喝口茶后,问那王元正:“王大人,我此来有一封孙大人手书,要亲自交给杨指挥使,不知杨大人何在。”
王元正一听有巡抚大人手书,连忙道:“方才已经派人去请了,杨大人这几日身体不适,一直在调息。”
这些卫所官平日事情不多,不来上班也是正常,连这个王元正也是一身常服,可见平日上直多随意,据宋闻贤打听的消息,威海卫下面实授的,除了掌印指挥杨云浓之外,还有两个同知和四个指挥佥事,分理屯田、验军、营操、巡捕、漕运、备御、出哨、入卫、戍守、军器诸杂务,平日各司其职,到了明末的时候,营操戍守之类早已停了,军户都是农民。
王同知态度恭敬,宋闻贤也只好等着,他闲着无事,问王元正道:“上次一见已隔两年,不知同知大人在威海卫现在分理何事。”
王元正站起来回道:“下官分理屯田和漕运。”
“嗯,海上来的粮船眼下倒不多了,那王大人的事务,主要便是屯田了。”
“宋先生明鉴,江南来的遮洋船确实不多,每年不过运三万多石,一般也不在威海停靠,若是遇到飓风,才在庙前海口暂避,一向事也不多。倒是屯田事务繁杂,下官日日皆是这类事务缠身,少了时间去拜会登州各位大人。”
宋闻贤看了陈新一眼,陈新对他微微点一下头,宋闻贤会意后对王元正介绍道:“王大人,这位陈新便是上次垛集的军户,宁锦之战截杀建奴细作,因功升为百户,巡抚大人十分赏识,做主让他纳级为千户,以后便要安置在威海卫。”宋闻贤现在代表巡抚衙门,也不说要王元正关照的话,他有巡抚的手书,言语中再把陈新抬高一些,王元正便知道该怎么做。
威海卫出具过陈新的纳级文书,王元正知道这人是钟道台安置的,现在巡抚大人也写了手书,背景很雄厚了,他也不顾官场体统,站起身来对陈新一躬身道:“原来是陈千户,日后屯田上若有什么难处,只管开口,下官定当尽力筹措。”
陈新还是按官场规矩,跪下对王元正道:“下官初来咋到,许多不明之处,还请王大人多多指点。”
王元正看陈新不因为有后台就摆架子,放下心来,威海卫上面的婆婆一大堆,都是得罪不起的,很多人有亲眷在这里经商,平日闹出事来也让他们这些小官头痛,看这陈新倒是斯文识理的样子。
王元正亲手扶起陈新,客气的道:“陈千户此来有多少人手需安置?”
“下官带来一百余人,多是壮男壮妇,想把他们都垛集为军户,请大人分置些田土,也好让他们早日开始屯田。”
王元正一脸为难,他没想到这个实授百户居然真带来了一百多人,按明初的定制,每户是五十亩,一百人便是五千亩,但卫所好点的田地早已被侵吞一空,他自己便占了一千多亩,军户大多已经变成各官的佃户。
宋闻贤在一边提醒道:“孙大人的意思,陈千户在海上截杀过建奴细作,日后这附近海上巡查也是要做的,需安置一个靠海的墩堡。”
他把孙大人一抬出来,王元正心头发紧,只好道:“下官尽力便是,一会杨指挥使到了,下官再与杨大人商议,无论如何要拨些田土出来。”
陈新知道要乘着这机会多要东西,否则宋闻贤过几日一走,这些人便要找无数理由推搪自己,田土他还是想要一些,总能收些粮食补贴一下。
正在这时,后堂转出一个身穿红色武官服的胖子,胸前一个豹形补子,脑袋圆嘟嘟的,身上官服把官服也撑得圆圆的,如同一个大球上顶了一个小球,丝毫没有军户的穷困瘦弱模样。
他一看到宋闻贤,满面的亲热,堆起一脸肥肉,边走边拱着手上来道:“宋先生大驾,弊署蓬荜生辉,怎生不早些通知下官一声,也好亲自在码头迎接,结果累的先生在此久候,失礼失礼。”
陈新看着这胖子,三品的武官,看他也没先和王元正打招呼,多半就该是掌印指挥了。
果然,宋闻贤也不拿架子了,站起来回礼,笑着道:“杨大人心宽体胖,比上次更见富态了,听说又纳了两房小妾,前些日子才得知,没及到场恭贺,在下失礼才是。”
这人便是威海卫掌印指挥杨云浓,看他这副样子,平日油水应当很是不少,这毕竟是一卫的首官,陈新再有背景,也要尊重这个现管,立即跪着见了礼。
杨云浓三步并作一步,以不符合他体型的速度一把抬着陈新的双臂:“快快请起,这位就该是勇擒建奴细作的陈千户了,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看这雄壮之态,要说巡抚大人怎地是巡抚大人,这看人的眼光就不是我等可比。”
他几句话,既捧了巡抚大人,又捧了宋闻贤和陈新,不管领导在不在场,都要抓住一切机会拍马屁,此人看来深得官场之道,而且记心非常之好,陈新在心中已把他定义为官场老油条。
卫所的掌印指挥是在卫所有资格的指挥使、同知、指挥佥事中挑选,每五年重新考绩一次,原来是山东都司府考核,现在就是登莱巡抚和海防道,考绩也是他们的重要收入来源,孙大人考绩完下面的人,自己也要拿着银子去京察,银子又得往上面送,所以考绩只是名义,银子和为人才是最重要的,只看这杨云浓的待人接物,便比王元正高出两个档次,他当掌印指挥实至名归。
宋闻贤呵呵笑着,还了一个马屁:“孙大人的眼光自然不用说,他对杨指挥使也是很看重的,由此可见杨大人也是难得的国之干才。”
两人同时哈哈一笑,再互相吹捧两句后,宋闻贤言归正传,拿出孙巡抚和钟道台的手札和书信,递给了杨云浓,杨云浓接过后双手高举,跪在地上拜了一拜才把书信小心的拆开。
陈新自然知道书信里面不外乎是赞扬自己的,然后要杨云浓酌情安置,虽然不会说什么优待的话,但专门写来信件就是表明了态度了。杨云浓恭敬地看完书信,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他把书信再小心的装好,双手放在茶几上,才抬头看着宋闻贤,“两位大人在信中都一致称赞陈千户,下官这心里真是感激啊,两位大人能把这么强干的虎将派来威海卫,实在是下官之幸。”
陈新连忙客气一番,这位上官看来也不好对付,书信和口信都带到了,他满口赞扬,没一句有用的。陈新不好说话,宋闻贤当然不容这位大人打哈哈,直入主题道:“方才在下跟王大人也说过,陈千户和他的手下都是海上雄兵,两位大人把陈千户安置于此,并非有何私心,实在是为防建奴细作浮海而来,在我大明腹地兴风作浪,这层意思杨大人应当是懂的。如何安置好陈千户和他的手下,便关系到这海上巡防的实效。”
“还是宋先生说得透彻,下官必定安置好。”杨云浓小眼睛转动几下,他其实没太明白两位大人安插陈新的意图,捉建奴细作的理由只是骗小孩子的,这威海卫又非要地,况且现在辽东沿岸小岛都在东江镇控制下,建奴又没吃饱了撑着,跑来威海干什么,他最后估计是江南海运粮船的夹带太多,两位大人要来分一杯羹。
那王元正乘机过来说了陈新的情况,杨云浓还是一副平和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心思。
杨云浓看着陈新问道:“陈千户既然是海上巡查,那便一定要靠海安置,以便停泊船只,我威海卫有几处良港,两处面朝辽海,两处面朝东海,看陈千户愿选何处?”
“下官职责是巡海防奴,便朝辽海一方好了。”威海卫城便面朝东海,若是在这附近就不太方便,北方的海岸和卫城稍远,中间又有两座山,位置更好一些。况且威海卫城前面锚地的避风性能一般,虽然有刘公岛作为屏障,但从南北两个自然水道过来的东风和东北风无法躲避,且受东海波浪影响较大。所以陈新选择面向辽海一方的锚地。
杨云浓与王元正商议后对陈新道:“向辽海有两处不错的港口,一处叫石岛港,一处叫麻子港,离卫城大致十里。只是这住所和田土。。。”杨云浓也露出些为难的神色,田土实在没多余的。
宋闻贤皱起眉头:“陈千户是实授百户,孙大人是再三叮嘱,不可寒了天下义民之心,杨指挥使无论如何要拨些人口,另外若是无住所和耕地,这一百多人如何安生。”
杨云浓忙解释道:“宋先生,眼下军户逃籍甚多,上次办了纳级文书之后,我多方腾挪,也只能分出二十户,北边那两处港口附近田土出产甚少,倒是也能分出一两千亩来,就是怕收成少了,不如陈千户的意,不过这两处出海,鱼利颇丰。”
“哦。”宋闻贤眉头稍稍舒展一点,做戏做得差不多了,他跟陈新对一对眼色,“既然是条件所限,也怪不得杨大人,住所可以自己造,不过此处少了田地收成,还请杨大人酌情减少些分派。”
杨云浓知道宋闻贤意思了,只差一点就可以把这事办妥,反正这些人是多出来的,又有这么强的后台,他也没想从陈新身上捞到多少好处,“下官省得,那春税秋粮就不来扰陈千户了。”
宋闻贤补充道:“陈兄弟人手不够,这春秋两季的班军。。。”
杨指挥使爽快道:“也不扰陈千户。”,他表面上爽快,其实心中还是心痛,每年威海卫出的两季班军也是让他烦恼的事情,山东处于内地,一向就不是九边的镇戍制,战兵很少,但朝廷并不打算让山东无所事事,每年春秋两季,就要山东各卫所派出班军到蓟镇,这些人都打不了杖,主要去打杂的,宁锦防线修乌龟壳那些苦力基本就是这些班军,饷银很少,路上的粮食还得自己负责,是山东各卫所的沉重负担。宋闻贤这个老麻雀用田地把自己堵死了,不但要忍痛放弃这百十号人手,反而还要搭进去二十户。
宋闻贤和陈新来之前商量过,陈新眼下官职低,人手少,能捞点地就种,没有地就把负担减少,能多点时间练兵和搞海贸,特别是这个班军,一定要推掉,好不容易招来的人,岂能拿去做苦力。
宋闻贤看事情如此了结,也算不错,当下浮起笑脸道:“那就烦请杨大人早日发下田契,拨些耕牛农具,这些人也就安心了。”
杨云浓知道躲不过,这些农具反正不是他私人的,给一些也无妨,他转头就把这事推给了王元正,大声吩咐道:“王大人你分理屯田,陈千户所需耕牛种子农具,你要全力筹措,不可误了他们耕种。”
“这。。。下官遵命。”
晚明 第十八章 我的地盘
当晚杨大人在望翠酒楼给两人接风,望翠酒楼在城西南角的荷花池旁边,陈新所在的三楼窗口可以看到威海西北城墙上著名的环翠楼(现在还在),往北可见到松顶山和雕窝山,杨大人告诉他,这是威海最好的酒楼,若是夏日来,可以远观林木苍翠的松顶山,也可近观满池荷花盛开。
陈新按着官场规矩,还是包了一份二十两银子见面礼送给杨大人,两名指挥同知十两,除了王元正外,另一个姓蒋,四个指挥佥事,每人送了五两。见面礼是大家都认可的潜规则,几名大人也不推辞,拿了银子后,看陈新顺眼了许多。
陈新第一次参加这种官场饮宴,因为宋闻贤没有官身,所以规格应该还算比较低的,这次就不是一个大桌子了,每人一个小桌,每样菜都是单独一份,这一顿公款吃喝用掉三两银子,陈新现在虽然是有钱人,但也从来没吃过这么贵的饭席,屋内用上好的木炭升起炭火,温暖如春,又请来两个戏子唱起陈新听不懂的戏曲,一边饮酒吃菜,陈新想起那些在城门避风的军户模样,简直天差地别。
陈新和宋闻贤当晚在城中歇息,第二日一早,那王元正便跟两人一起登船,又往北绕过松顶山和雕窝山,直走到下午,才来到了将安置他们的麻子港,陈新站在王元正身旁,认真的看着周围形势,整个湾区象一个耳朵形状,北方如喇叭状面向辽海,其他三面都是陆地,海岸除了东南面是沙滩外,其他地方都是岩石,东面有突出入海的一片陆地,上面还有一座小山,西南面也有一座小山。一般飓风都是自东或南而来,这处地方避风比威海卫锚地优越,但湾口没有阻挡,避浪性要差。
“宋先生,陈千户,此处便是麻子港。”王元正一指西南边那个小山,“那处山便是麻子山,这港也是由此得名,南边那条河名钦村河,河边那个墩堡便是麻子墩。”
陈新远远望过去,那麻子墩离钦村河大概几十米远,外面包了墩墙,看不到里面情形,墩外沿河两边有一些翻过的田地,也不知是不是要分给自己的。
王元正接着道:“陈千户,指挥大人免了你们的税粮劳役,分给你们的田地,就在东边那个山下,至于你们的住处,可以自己在湾区择一合适的地方。”
陈新和刘民有等人商议一阵,选择了东边小山脚下,那处离他们的田土很近,海岸都是岩石,应该能找到停泊的地方,山上树木较多,砍木头造房子更容易一些,以后也可以在那里打柴。
当下两艘船便放下三艘柴水船,疤子和王足贵等人都是老水手,划着桨拿着竹篙,一路往东边海岸划去,一路用长竹篙探着水深,来回跑了两圈,找到了几处可供福船停泊的岸沿,登上去两个纤夫守在岸边,三艘柴水船返回大船边上,福船已经降了帆,柴水船扔去绳索,捆在桅杆上,等福船起了锚,几艘小船又掉头,小船上的人一起划桨,拖着福船往岸边划去,到了近岸处小船解开绳索,划桨的人先登了岸,拉着福船缓缓接近岸壁,福船甲板上的人用竹篙抵着岩石,调整了好一会,总算把福船安稳的停在了岸旁。
刘民有看到如此费力,对陈新道:“咱们得赶快修个码头才是,不然每次停船都要这么多人,还有以后打渔的渔船也不好停靠。”
“确实。”陈新说完就从放下的跳板摇晃着下了船,站上了属于他的地盘。
王元正扶着朱国斌过了跳板,跟两人告个罪,便往麻子墩赶去,他要去叫来麻子墩这里驻守的百户和左千户所千户,好当面说清楚情形。
五队士兵陆续下船,按各小队排好后,都在打量他们的新家,岸边地形平坦,离海边不远便是田地,上冻之后一片萧索。卢驴子跑过去看了一圈,回来对陈新道:“大人,分给我们的地都是抛荒地,怕是明年也收不了多少粮。”
陈新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难怪杨云浓如此大方的给自己一千亩,感情全部都是抛荒地,不过他也不靠这点田,好的军田要么被军官吞了,要么就被缙绅霸占,自己一个百户哪能有份。
刘民有被陈新安排管民事,听了不由有点焦急,对卢驴子和代正刚道:“你们都是务过农的,眼下还能不能抓紧时间”
两人同时摇头:“刘先生,今年早过了农时,而且田地都冻硬了,只有开春再想办法肥地了。”
刘民有听了略微奇怪,他有一个同学是威海的,听说冬季并不太冷,周围又都是海洋,为何明朝时候会这么冷,摇摇头对陈新低声道:“千户同志,咱们可得多花不少银子了,至少半年没有收成,听他两这意思,一两年也只能是低产。咱们近百号人,男的每日定两斤粮,女的和小孩一斤,每月要四十几石粮食。”
陈新眼下倒不缺这点钱,不过粮食在明末可是比钱还重要,以后是一定要争的,现在初来咋到,还是低调些。陈新换个话题:“咱们到底有多少女人和小孩?”
“张家湾来的纤夫五十人,女人六个,小孩七个,阳谷来的男人二十一个,女人两个,小孩三个,匠户五户,男的五个,女人五个,小孩九个,加上咱们原来的和登州的几个水手,总共是男子八十九人,女人十三个,小孩十九个,嗯,还加王带喜,小孩二十个。陈主任,你手下总共有一百二十一人。”
陈新一笑,对刘民有道:“阳谷剩下十一个男的,这些人暂时不训练,还有分拨的二十户军户,挑选剩下的都交给你安排,以民事为主,其他五队战兵修好住所后就主要训练。农忙的时候如果要调人,你再跟我说。”
“那些女人和小孩呢?”
“女人当男人用,小孩当女人用,也给你管理。”
刘民有暗地抹把汗,他也从来没干过民事,只有见招拆招了,眼下最重要的是修住所和囤积粮食,开春后种地,自己只要抓住这两样主线就好。
陈新叫过代正刚,让他带他那两队人拿上斧头,去东边那个小山,砍些树木回来,先搭几个大窝棚。
代正刚带领着两队士兵离开,往山上走去,在树林边缘停下来,开始砍树,陈新收回目光,正好王元正也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陈千户,这位是左千户所曾千户,这是麻子墩百户巩平康。”王元正一见面就跟陈新介绍,这曾千户穿了一身旧的千户官服,干瘦干瘦的,说起来是陈新正经的顶头上司,不过更顶头的上司现在都拿陈新没法,别说这个破千户了。
陈新按官场礼节跟曾千户见了礼,再看那百户,就更不象样子,没有官服不说,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两只鞋子都不同,鞋背上还有几个大洞,这样的百户官,没有资格捞好处,禄米也拿不到,看着就跟老农一般德行,卫所糜烂可见一斑。
这百户叫巩平康,四十来岁的人看着有六十岁,陈新好歹是纳级千户,他唯唯诺诺的跟陈新见礼,看着陈新身后手执兵器整齐列队的三队纤夫,没有了半点地头蛇的劲头,反倒担心这个新邻居欺凌自己的麻子墩。
不光是他,那王元正和曾千户看了陈新的人马,也觉得心惊,大部分都是成年男子,队列整齐,很有气势,似乎比指挥使的那二十个家丁还强些,而且又有巡抚大人作后台,遇到这么个属下以后还不知好不好相处。
陈新带上职业的笑容,丝毫不摆架子的对那巩百户道:“巩百户辛苦,日后我等便是邻居,互相要多多走动。”
“该当,该当。”巩百户看陈新一脸平和,放下心来。
“千户大人、巩百户,我此来威海,乃是奉巡抚大人将令,巡防海疆,严查建奴细作,是要长久驻扎的,眼下最紧要先修个住处,只是物资还缺不少。”
曾千户和巩百户一听,以为要打秋风来了,但同知大人在旁边,两人都不敢直接拒绝,脸立马黑了下来。
陈新继续道:“我打算向两位买些木料、茅草、麦秆、柴火,不知有没有。如果有原来帮忙的,我每天提供两顿吃食。”
“啊,当然有,麦秆和柴火都有。”两人一听是给银子的,脸上立即就多云转晴,这些军户家中都有些茅草和麦秆,用来御寒或冬日烧火,平时分文不值,只要能卖钱哪有不愿的,冬天军户也都没什么事,能出来吃个饱饭谁不愿意。
陈新也不在乎这点银子,现在最重要赶快把陆地上的窝棚搭好,否则人都住在船上,拥挤不堪,有些没坐过船的已经很虚弱,久了容易发生疾病。
“那现在就可以叫他们挑来卖,麦梗柴火每十斤给五厘银子,木料拿来看了好坏再定价。”
巩百户转身就跑,丝毫没有刚才的疲态,那麻子墩离此一里多路,他一溜烟跑回去,不一会一群人就冲出墩墙,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有,背上背了比人还高的麦秆,还有抬木头背柴火的,赶集一般往这边赶来,一个比一个走得快,生怕人家收够了就不买了,如同参加奥运会竞走比赛。
刘民有对陈新一竖拇指,这样很快就能搭建起违章建筑,大家就可以先从船上下来。不过似乎价格太低了些,他悄悄对陈新道:“剥削是不是太严重了。”
陈新嘿嘿一笑:“你看他们那急切的样,绝对不严重。”
几个十多岁的小孩跑的最快,全是光脚,有两个更是连裤子都没有,跑到跟前了又不知道找谁,隔着二三十步傻站着,那巩百户毕竟年纪大,自己也背了麦秆,现在还在队伍尾巴上喘气。
刘民有带着阳谷剩下那十一人,招呼那些小孩过来,陈新让自己的几个亲兵去维持秩序,把那些军户排成一列。
后面的走得慢的大婶大妈大爷们陆续赶到,看到前面的交了麦秆,马上领了银子,叽叽喳喳的谈论起来,大家一边讨论着,一边打量那些新来的人,特别是那个高大的千户,同知大人在他面前倒象个下级,军户都有点糊涂了,到底谁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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