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柯山梦
塔克潭让他拍了后,也没理会他,把背篓单手提起,推开正屋的门扉,夹着几片雪花走入了正屋中,里面暖融融的,让他感觉一阵舒服,径直坐在了一个烧着柴火的火炉边。解下脖子上的围脖,露出粗壮的脖子。顺手把帽子也取下,一根小辫落下,在身后摇摆了几下,塔克潭往后摸了一下,把它拉到左边胸前。
塔克潭搓搓手,哈出一口热气,然后看着对面缩在椅子中的中年人道:“阿玛,粮价又涨了,酪也涨了,下月银子就没了,冬天吃什么。”
对面的中年人一脸阴鹫,冷冷道:“实在不行,就把张忠旗卖给伊兰泰大叔。他那里已经冻饿死了三个,他昨日来问过我有没有多的。”
塔克潭道:“我们哪有多的,也只有一个包衣了,要是卖了,开春就只有我自己种地。”
对面的人低头想了一会道:“还有那许多家没有包衣的,还不是自己种地,你若是担心种地耽搁了习武,那就把那个尼堪女人卖给你伊兰泰大叔。”
塔克潭呆了一下道:“那阿玛你连个暖被窝的都没了。”
“这尼堪女子太瘦,做不得活,既然没了吃食,也只得卖了。”
塔克潭无奈的问道:“阿玛,为啥现今粮一直贵,今年到现在了,我们也没轮到去抢一次。下雪又早,你不老说雪下早了又要旱嘛。”
他阿玛叹气道:“这已经不算贵了,前年八两一斗,你不也吃过了,光抢些银子来有些啥用。还不如他妈抢些粮食。”
说着他阿玛眼中露出仇恨的光芒,“要不是那些川兵弄断了老子的手,咱家岂止两个包衣。”塔克潭面无表情的看着炉火,他阿玛原来是个正蓝旗的白甲,浑河血战被川兵砍断了右手,倒地时腿骨也被马踩断了,能捞回一条命都是万幸,但从此不能再出征,抢掠所得就几乎没有,每次就是牛录中分下少少一些。
好在塔克潭长得快,今年已经十七,可以随旗作战,他们牛录竞争激烈,他现在还不是披甲人,只算余丁,但他阿玛从小就教习他,射箭大刀长枪骑马无所不精,在牛录里很多人认为他肯定会成为巴牙喇。愿意跟他们家结亲的也很多,眼看又有振兴家门的希望。
“阿玛,要是让我碰到川兵,一定帮你多斩几个人头。”
“傻子,那川兵那么狠的兵,你去跟他拼命干啥。”阿玛的脸上现出痛苦的神色,似乎回忆起当年的血战,那些川兵不过七千人,号称满万不可敌的八旗数万人围攻,竟然战之不下,反而伤亡数千之多,许多将领被川兵的凶悍吓的止步不前,若非沈阳的投降炮手用炮轰开了川兵阵型,他们几万人也打不下来。好在川兵只有七千,要是辽左十万兵全是这样的川兵,他现在也不可能住在辽沈平原上。他轻轻摇摇头,赶走那些让他刻骨的记忆,继续对塔克潭道:“你即便多斩几个人头,被他砍你一只手,你还如何射得箭骑得马。你碰到明国其他的杂兵,多杀些就是。你牢记还是得抢东西,咱大金国也不重人头。”
塔克潭年少气盛,对他阿玛的话不以为然,他们的牛录额真家里十多个包衣阿哈,婢女也是七八个,挨个换着睡,光抢东西有啥用,还得有战功,他得在战场去给自己挣来。他阿玛说完了,连着咳嗽两声,伸手去摸身边的水碗,一看却是空的,塔克潭把水壶提来靠在火炉边温着,一边又往火炉里面加了些柴。
他忽然想起一事,说道:“阿玛,又长了两根胡子,帮我拔一下。”
他阿玛难得的动了一下,露出一只手来,塔克潭过去跪在他面前,他阿玛粗大的手指伸出来,用两根指头的指甲捏紧塔克潭上嘴唇的一根胡须,突然一用力,拔下一根来,拉扯得塔克潭的上嘴皮跟着一动,塔克潭面无表情,似乎拔的不是他的胡子。
阿玛把胡须丢下后,长长叹口气:“咱家都靠着打沈阳时候攒的银子,眼下银子越来越不像银子,咱那许多银子都用光了,要是再不去抢些,就只能把那尼堪女人卖了。这个月德类格台吉带了些人去宁远抢东西,咱们牛录没轮上,你今年怕是去不成了。”
父子两人沉默的坐着,屋中只有木柴燃烧的哔啵声,坐了良久,塔克潭站起来,准备让那尼堪女人做饭。
这时突然一声低沉海螺号传来,缩在椅子里的阿玛弹簧般挺起腰,塔克潭也呆呆的看他,他阿玛连声道:“海螺号,快,快去门口看看,听听消息。”
塔克潭连忙抓起帽子戴上,也顾不得围脖了,直接跑到大门,刚到门口,就看到村中间木栅栏的门开了,他们的牛录额真衣衫不整的冲出来,一个阿哈牵过马来,牛录额真便上马往村口赶去。
海螺号声又一次响起,他这次听到,是从外面远处传来的,周围各家的大门纷纷作响,人们都开门出来,在门口目送着那牛录额真往村口赶去,塔克潭看到邻居都跟着往外跑,于是也急急出门,他赶到村口的时候,牛录额真就在村口前的大路上站着,其他一些人则在村口聚集,这些村民们大多都脸上有旧伤。
塔克潭转眼看到管他们的领催也在旁边,凑过去问道:“伊兰泰叔叔,又吹海螺号,咱们旗是不是要出去了?”
伊兰泰叔叔也是个老白甲兵,身体粗壮得如同一头狗熊,黝黑的脸上颈子上都布满伤痕,左边脸上靠耳边的一道疤痕尤其惊人,他咧着嘴道:“还得看抢谁,那朝鲜和察哈尔都没啥好抢的。”
塔克潭还待再问,大路上一阵马蹄声传来,一名巴牙喇一人双马赶来,背上的三角背旗吹得猎猎作响,大家都停下说话,塔克潭见到那巴牙喇停下,对牛录额真大声道:“到甲喇额真大人门下听令。”就又往下一个墩堡过去。
接着牛录额真便上马往甲喇额真的墩堡而去。大家在村口议论了一阵,讨论是去蒙古、朝鲜还是抢大明,回忆起哪次抢的东西更多,如同拉家常一般,说到某次有人抢了一对双胞胎女子,所有人都大笑起来。
塔克潭对这些趣事不太有趣,听他们也没个准信,掉头回了屋子,他阿玛杵着拐杖,由张忠旗扶着已经在门口,问塔克潭道:“去哪里知道不?”
“不知道。”
进屋后,他阿玛对他道:“这节气出兵,你得去,反正也没有农活,你还差啥东西不?”
塔克潭迟疑道:“没有甲胄。”
“拿那个尼堪女人去换来。去找你伊兰泰大叔。”
塔克潭站着没动,他阿玛催促道,“快些,屋里少个女人又算啥,只要你去抢了东西回来,多的女人都有了。换件好的甲衣回来,要是一个不够,就把张忠旗一起拉去换。”塔克潭低着头出去,他还是打算把张忠旗留下,他阿玛腿脚不便,还是要人照料,他走到院子中间,拿根绳子套在那女人身上走了。
那女人顺从的跟在他身后,到了门口才转身啊啊的对张忠旗支吾了几句,张忠旗对她挥挥手,这女人也不知是被转卖了多少次,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幸运,张忠旗甚至不知道她名字,因为她是个哑巴。但这哑女心地很好,张忠旗几次挨打都是她照顾着,才捞回一条命,所以他有时偷得点吃食,也分些给这女人,塔克潭家里总共也就他们两个包衣,两人就如同那两条相濡以沫的鱼。看着女人消失在门口,张忠旗眼圈慢慢红起来。
哑巴女人被塔克潭拉着,走过一段路,来到一个院子前,塔克潭直接走了进去,院子里有一个女真女人,是伊兰泰大叔的女儿,她耳朵上穿着四五个耳环,鼻子上也有一个,身上穿着一件花里胡哨的衣服,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抢的,有些地方已经破了。这女人喜欢塔克潭,伊兰泰大叔也有意思要跟塔克潭家结亲。
她见塔克潭来了,欢喜的迎上来,裂开一张血盆大口笑起来,几个耳环互相撞着,发出些叮叮的声音,她把右手扬到眉边,两膝往下蹲了一下,算是见过礼。塔克潭却不太喜欢这女人,他觉得汉女还更好看些。
“海兰,我阿玛让我把这女人带过来,想跟伊兰泰叔叔换副甲衣。”
海兰偏头看看后面的女人,正温顺的低着头,海兰过去把她头抬起来,捏开她嘴巴,看了看牙齿,又在那女人身上乱摸一阵,摇摇头,她还是觉得太瘦了。但是既然是塔克潭要甲衣,她还是愿意帮忙。
她对塔克潭道:“塔克潭你等等,我去叫阿玛回来看看。”说罢就出门往村口去了。
塔克潭这才知道伊兰泰居然还没回来,也不知村口能有啥听的。他在院子里看了一圈,拉了一块大木桩坐在身下。看了一眼哑女,又把绳子解开。那哑女便朝门跪着。
过了一会,伊兰泰从外面回来,也如海兰一样,伸出熊掌在哑女身上到处摸过,摇头道:“塔克潭,这个女人太瘦了,种不得地,最多给你换一件布甲。”
塔克潭有点犹豫,布甲最多在远距时防箭,近战用处不大,海兰在后面拉拉伊兰泰的衣服,伊兰泰闭眼想了一下,还是打算拉拢一下这个后起之秀,当下说道:“那我先给你一件锁子甲,若是你这次出去能抢到东西,再分我些。但你记得把甲磨一遍,临阵不亮者,要受罚的。”
“谢谢伊兰泰叔叔。”塔克潭的麻子脸上涌出笑意,锁子甲就好多了,既轻便又不影响肢体运动。
伊兰泰在丑脸上挤出点笑,大大咧咧对塔克潭道:“还得看去哪里,要是如传言那样去明国京师,那里的女人可比这辽东粉嫩,不过你也别老盯着抢东西,咱大金最重的还是战功,好好干,升个巴牙喇。”
塔克潭低头受教,这是村口传来一阵欢呼,跟着一串马蹄声由远而近,几人冲到门口,是牛录额真回来了,他在马上一路大喊:“十月征明,咱们牛录出二十人,巴牙喇七人,甲兵十三人。。。”(注3)
他走过的地方都一片沸腾,慢慢响起一阵呼喊,“抢西边去!”
牛录额真的声音继续响起,“要自行随去的,不在旗中分抢得的东西,各自备好兵甲弓箭马匹,来我处等挑选。。”
海兰也跑到门口,听了这话,一脸兴奋的和塔克潭一起嚎叫,那个哑女看他们兴奋,也傻傻的笑着。
纷乱的叫嚷声慢慢汇成整齐的叫喊,在村子的上空回荡。
“抢西边去!抢西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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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后金调兵(老奴时):。。。连着吹法螺(海螺号)时,是有敌兵的消息,。。。到各自村头等候,备御以上,去旗的贝勒的门接受命令。
注2:本章女真装扮和习俗皆出自《建州见闻录》,不喜勿喷。他们每出兵抢劫大明之时,便欢呼抢西边去。
注3:老奴时后金每牛录大致抽一百丁,白巴牙喇10,红巴牙喇40,黑营兵50。到天聪年间,再无此红巴牙喇和黑营兵的称呼。披甲人中,除巴牙喇外,其余皆称甲兵(行营兵)。
晚明 第十二章 佯动
文登营作战室中间,摆着一个简陋的沙盘,这是根据张大会在京师买通一个兵部吏员得来的九边图而制成,这里正在进行文登营的分析会。
沙盘周围站了一圈的军官,头上戴着有帽檐的软军便帽,是平顶的样式,帽檐用藤条作边,再用油布缝住。明军都留着长发,盘在头上要冒出一截,所以头顶都有些鼓起,陈新也没让他们剪平头,因为这个时代的头发涉及到意识形态,也是他以后准备用来攻击建奴的舆论武器之一。
刘破军指着沙盘上辽西的位置说道:“下面是本月的情报,九月建奴数千人攻击锦州和宁远,已知出动的后金八旗有正白旗、正蓝旗、镶红旗,旗主分别为阿济格、莽古尔泰、岳托。还有部分蒙古左右翼,另外也包括喀喇沁的束不的等部落人马,他们过锦州后曾向喀喇沁方向移动,一度曾传言建奴要攻击蓟镇,关宁军派出副将谢尚政带领数千关宁军驰援遵化,因为边墙无警,又被巡抚王元雅遣回,后证明建奴入寇果然为虚警。”
皇太极在一年中,一边与袁大人书信往来谈判,一边积极准备,九月开始,形势突变,他声称大明没有和谈的诚意,派出数千人马出击锦州和宁远,抢了田地中的秋麦,数万关宁军照旧当了缩头乌龟,后金也没有攻城,只是单纯的在野外抢掠。
陈新平静的看着锦州的位置,袁崇焕去年底又重新修筑了这个堡垒,宣称复地两百里,丝毫没有考虑宁锦大战之时“以锦州一隅几乎撼动半壁”的教训,他给崇祯上疏评价他自己建立的防线“严于戍,战守相维,奇正相生,取象于天地列宿,宗数于河图雒书,如象数之从一以生奇偶者。。。”,河图洛书都出来了,很有些八卦阵的味道,但以现在的情况看来,可能用错了对象,建奴半点八卦都不懂,他们过来还不用打仗,复来的两百里就没了,大概只复了锦州围墙里面那点地方。
刘破军讲完大体形势后,屋中的把总以上军官都转头看着陈新,他们都怀疑建奴可能不会去蓟镇了,陈新自己也稍微有些心虚,不知是不是自己的蝴蝶效应影响了后金,他在心里默想了一下,似乎没那么大作用,自己这文登营也不过在文登县折腾,如何能影响到后金。
难道后金真不来了?陈新虽然心中也疑惑,但他的脸色装得很从容,看着沙盘道:“你们都觉得建奴不来了?”
代正刚和卢传宗等人互相看看,点了点头。
“这就是建奴的目的。”陈新对朱国斌问道:“国斌觉得如何?”
朱国斌冷静的道:“属下认为建奴攻击宁锦目的有二,第一是迷惑我大明众官,根据老奴一贯的做法,建奴在关宁和蓟镇应当都有细作,这次后金出兵,这些细作就会观察我大明军队的反应,然后回报给奴酋参照。第二是试探关宁军和东江镇的反应,东江如今一盘散沙,关宁军如果仍是不敢出战,他就可以放心破口。”
刘破军也道:“属下觉得建奴这次出兵,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要看看束不的这些部落是不是铁了心投靠后金,属下看了京师送回的一些资料,喀喇沁夹在大明和后金中间,一贯就是墙头草,既畏惧后金,也对我大明有所畏惧。这次他们随同抢劫之后,便没了退路。”
陈新微笑赞许道:“很有见地,你们仍是相信建奴会来?”
朱国斌坚定的点头道:“属下认为八成会来,东江的人带来的消息,辽东今年又是大旱,粮价腾贵。往年他们刚收了秋麦,交了旗中税赋就所余不多,有些人早早就要用银子去换粮来存着,不出来打劫,他们又如何挨到明年。”
陈新对朱国斌最近的表现非常看重,几次形势分析中,他的眼界都比其他人宽,心思也比代正刚这样的细致。他细细一想,后金这次出兵就是声东击西,他是穿越者,知道后金会来,而身处此时的人,却往往会被眼前情况迷惑,认为后金今年就只是到辽西打劫一次,所以朱国斌的坚定便表明他对形势认识得更清晰。
周围的军官听了也嗡嗡的低声议论起来,沙盘会议要求不严,可以低声交谈。陈新看王长福闷头不语,点他名道:“王长福说说。”
王长福现在也是一部的千总,两年下来气质沉静了许多,每日军营的磨练使得他的精气神都全不同于当初那个纤夫头子。
“大人,我觉得建奴如果按上次朱千总所说,在冷口和喜峰口破口,必定在滦河或滦河支流附近,顺滦河河谷入边墙,除河谷两岸之外,冬季滦河结冰,可供辎重和马匹通行,比他翻山省力甚多。”
陈新一指沙盘道:“指着说。”
王长福拿起竹枝点着喜峰口西边道:“除了滦河,还有滦河支流澈河,也是同样的作用,龙井关便是控制澈河河谷通道的边关重地,所以龙井关也有可能。”
陈新拍拍掌,称赞道:“非常不错,看得出王千总已经研究过多次。”
“谢大人谬赞,都是大人让属下认字,部里面的几个训导官帮着,总算读了些兵书,属下原本是纤夫,所以对河流看重一些,上次大人说及建奴可能破口之后,属下便常来这里参详。”
陈新点头道:“就是要多学习多参详,山川地形若不了解,便是障碍,若是了解,便是助力,平时多想,上了阵便心中有数,王千总做得不错。”
旁边的代正刚和卢传宗听了,都有点不好意思,他两人平日抓训练倒是抓得紧,但对于这些东西就研究很少。两人都稍稍向后退一点,免得陈新留意到他两,点他们的名。
好在陈新没有继续点名,而是自己拿起竹枝,点着沈阳道:“综合大家上次的意见,我认为奴酋如果出兵,大致会在十月上旬和中旬,这样他们到达边墙时,河面都已结冰,他们的行动便更为方便。进军线路上,为了保证消息不过早走漏,不会从他们最常走的黄泥洼到西平再到广宁的线路,而可能是从辽河套进入靠近科尔沁蒙古的地方。”
他的竹枝从沈阳出发,越过辽河,向西北方到达科尔沁的地方,“然后再向南进入喀喇沁蒙古,途中吸收各臣服蒙古部落的人马,诸如奈曼、敖汉之流。这样虽然多走很多路,但更具有突然性,九月他们的佯动,或许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将蓟辽两镇兵力吸引到宁锦一线,使得蓟镇兵力空虚,为他破口创造方便。他在到达蓟镇口外的束不的地方时,可能在喜峰口或冷口附近破边墙,在三屯营或遵化汇合,若是他们胆子大,则可能从古北口沿潮河河谷,或者从墙子岭附近经洳河河谷破边墙,在密云、怀柔汇合,如此可以更快进逼京师。”
代正刚等人都佩服的看着陈新,听他这样一说,大家倒觉得建奴来的可能更大了,其实陈新原本就大概知道是遵化附近,只是用这种方法激发军官思考。
陈新指着代表滦河的布条,继续道:“以喜峰口为例,如果建奴有数万人,为了加快入寇的速度,可能会兵分几路。主要的线路,除了滦河河谷之外,在喜峰口附近还有滦河的支流澈河,澈河经龙井关入口,过汉儿庄,可以顺澈河直抵三屯营附近。与沿滦河入寇的建奴在此地会师。”
祝代春总算是找到个机会发言,“大人,遵化、密云都是边关重镇,没有那么好攻破,建奴远道而来,必定不能携带工程器具,如果一时不能攻破这几座城池,我大明大军云集,他们也只得打道回府。况且遵化三屯营到京师,中间还有蓟州、三河、通州,都是坚城。”
周世发也列席会议,听了道:“再坚固的城池,也要有坚定的士兵防守,蓟镇许久未经战阵,上次宁锦大战之时,我也见过蓟镇的兵,比不上关宁兵。去年又还出过闹饷的事,年底又汰兵,军心不定,能守多久实在是难说。”说完他只是摇了摇头。
黄思德赞同道:“总军法官说得有理,九边军饷多有克扣,士兵常常只拿到少许,哪如陈大人一般全额发放,各位都要谨记陈大人恩德才是。”
他这样一说,众位军官都纷纷迎合,卢传宗一直都想不到什么说的,赶紧上来拍了一顿马屁。陈新摇摇手说道:“当兵吃粮,原本就是应当,但咱们打鞑子,还有天下大义,只看老奴在辽东所为,与野兽无异,我等汉家男儿,炎黄子孙,岂能容鞑虏跳梁。”
刘破军是后来的辽民中唯一参加会议的一个,他激动的道:“那陈瑛说得好,只要是跟着大人打建奴,小人不要月饷也要去。”
朱国斌叹息道:“若是大明将官都如大人一样,何需我们千里迢迢去打建奴。”说完脸上也露出仇恨的神色:“建奴坏事做尽,他们要是敢来,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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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九日,正蓝旗墩堡的村口,一片载歌载舞,到处是送行的人群,出征的士兵马上要出发去沈阳集结,家眷们抱着对抢掠所得的美好憧憬,纷纷鼓励着他们,一些没轮到的人则有些嫉妒的站在一边看着。后金几乎每次对明的战争都损失不大,但收获却很多,这几乎是他们维持生计的一项重要收入,不但有东西可抢,还有军功,所以他们都很盼望这样的机会。
听着外面的吵闹声,塔克潭从凳子上站起来,把全身的衣服包紧,身上只挂了一把顺刀,锁子甲和食物都装在马背的褡裢中,他又把两副箭插和两副弓插都挂在马背上,然后将一把大刀放到插袋中。
准备好这些,他就拉开柴扉准备出门,他们牛录出兵二十人,还有三十多自行跟随,这些人不能分旗中所抢的东西,但自己可以抢劫一些。大部分是甲兵,塔克潭是少数几名余丁之一,因为他阿玛曾经救过现在的牛录额真,所以多少算个萝卜坑。
张忠旗难得的得了一件完整的旧衣服,他背上背着一个袋子,等塔克潭把装备都装上马背之后,便殷勤的牵了马跟在塔克潭身后。塔克潭到了门口,停了一下,又转过来对着他阿玛道:“阿玛,不然还是让张忠旗留下吧,你手脚都不便,一个人我不放心。”
他阿玛一脸的戾气丝毫不见,满是风口的脸上一片慈祥,挥挥手道:“去,让他跟着你,海兰说了经常来帮忙,带着张忠旗,能多带些东西。”
塔克潭还是劝道:“这么远的路,大雪连天,他如此瘦弱,可能会冻死的,还不如留着照顾你。”
“没事,只要走到边墙就行,明人多的是。他跟着你能帮你喂马,你好好留着体力,多立战功,多抢东西。阿玛这里没事,我还有一手一脚,哪能饿着。”
塔克潭争执不过,只好又对着他阿玛躬身拜了,出门而去,他阿玛在后面喊道:“记得去跟海兰道一声。”
“知道了。”塔克潭在门口应了一声,看了一眼他阿玛,转身出门,张忠旗给老主子磕了个头,牵着马跟出去,街道上牵马的人络绎不绝,出征的人都在跟碰到的熟识道别。两人穿过人流,到了伊兰泰大叔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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