掷剑歌

    在这一刻，时间仿佛变得缓慢，玉怜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思维开始了超速运转，以至于她好似能够看清眼前这一幕的一切细节。

    迎面而来的劲风吹打着她的脸颊和衣衫，往日不可用肉眼观测的风流与雷电于此刻也被她大脑脑补出的一条条线条强行划分、区别。

    被包裹在风雷之中的长剑样式古朴，似乎并没有太多的华丽装饰，剑身微斜着，尖端直指梅花。

    电光闪耀，强风冲袭，玉怜呆望着眼前这一幕，风沙吹入眼眸，可她却未来得及眨眼。

    紧接着，空间‘凝滞’！

    滋滋滋——

    从剑身上蔓延出来的电光长鞭抽打周遭空气，玉怜便闻到了一股难以描述的焦臭味，可霍然溃散的狂风席卷八方，也将这种臭味带走。

    这时，玉怜终于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并抬手遮挡吹袭脸颊的强风，眯起眼睛将视线透过指缝看向梅花的方向，只见那柄自天外袭来的长剑已经停滞在了梅花身前，而梅花却动都没动一下。

    他盘膝坐在原地，面不改色地看着停在眼前不过五寸之地的长剑，若非身上穿着一套避暑用的短袖短裤，绝对有一番仙风道骨。

    “不错。”梅花微微颔首，发出了一声赞许。

    即便他寸步未动，纵使他未作出任何反应和动作，尽管他只是静静地坐在了这里，可这一柄‘剑’能入他周身十寸，就说明了这柄剑的御使者在这方面有着相当的天赋。

    尔后，一声暴喝伴随呼啸而来:“魔头，受死！！！”

    便见一人从远处飞来，百丈距离稍纵即逝，一拳猛然印在剑首之上。

    随即来者手骨俱裂，长剑仍旧凝滞在半空当中，一动也不动。

    来者面带愕然，似乎对眼前的这一幕难以置信。

    在他的计算之中，哪怕他无法杀死这个魔头，也应当可以伤及其之分寸，可如今，却是无法造成半点伤害！

    梅花望着来者的茫然双眼，平静说道:“对付小道，你不该用剑。”

    王林闻言一激灵，怒色再次攀上面庞，放声大吼:“纵使如此，我也要灭了你这魔头！”

    他一边大吼，一边忍着剧痛向后暴退，强行操控右手，使用双手法决。

    玉怜和斗雪愣愣地看着这一幕，而梅花依旧坐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

    反应过来后，斗雪转头发问:“哥，不用打死他吗”

    听到那个稚童小小年纪竟说出如此可怖之言，王林心头怒火更盛，当即一咬舌尖，喷出一口血雾，脸色随之苍白几分。

    风雷在身边汇聚，轰隆雷声骤然作响，电光映照他那苍白无比的面容，脸上一片狰狞之色，眼中仿佛闪烁着点点红光。

    手作剑指，指向了梅花，王林竭斯底里地呐喊:“疾！”

    汇聚在身旁的雷电乍然射出，一抹白光在空中闪过，落到了梅花掌中。

    梅花五指一握，便将那蕴含着庞大能量的雷霆擒在掌中。

    玉怜甚至不知道梅花什么时候抬的手，只听到雷声乍响，那一团雷霆就被梅花抓住了




第六十八章 楼外楼，山外山，天外天
    之后的十几天里，梅花他们再未遇到什么波澜，一路平安地回到了大曦地界。

    但也是因为没有什么事情，路上略显无聊。

    越过北回归线之后气温逐渐降低，玉怜只能无奈地将后世样式的龙绡衣封入衣柜深处，重新换上冬装。

    呵出一口白气，玉怜双手揣袖望着窗外，忽而转头问道:“梅道长，我们要去哪儿”

    梅花瞥了她一眼，也没打算隐瞒，“从申城入长江，然后去浔阳，小道要去祭拜一下生身父母。”

    闻言，玉怜呼吸一滞，梅花倒也不是没说过关于他父母的事情，只是每次都只会说上那么一两句，然后就不说了。

    实际上也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他刚出生后不久，就遇上了百年难遇的白灾，他的父母在那场灾难中死去，但直到离世之前都想要保护他。

    也是因为如此，他才支撑到了他师父到来的那一刻。

    叹了口气，船舱内又沉默了下去，梅花闭上眼睛，默默操控着小船驶向长江入海口的方向。

    看到梅花这副模样，斗雪回头瞪了玉怜一眼，哼了一声，一下变回原形扑入梅花怀里。

    看着梅花闭着眼睛就抬手撸起了狐狸，玉怜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很是不好意思，若是早知如此，她就不该提起这个话题。

    而看现在的状况，也并不适合转移话题，应该让梅花自己安静一下。

    又轻轻叹了口气，玉怜转头看向窗外，不知道在这个世界，‘申城’又是个什么模样。

    应该和庐州、洛阳大不相同，但据说申城和羊城是整个大曦唯二全面对外开放的港口城市，专门处理与欧罗巴大陆和南亚次大陆的关系。

    按照之前的航行速度，用不了几天，他们就能够去往申城。

    在这一路上梅花也许不会停靠，但到了申城，他定然要停靠下来，补给一下物资。

    安静了许久，玉怜终于忍不住了。

    作为一个已经适应了快节奏生活的现代人，她无法像古代人一样可以闲着没事就发呆，她那因为吸收了大量知识而无法闲置下来的大脑不允许她那么做。

    故而，她出声打破了寂静的氛围:“梅道长，关于天外天、山外山、楼外楼，您了解多少”

    玉怜很早就想知道这些事情了，只是她之前和梅花之间没有什么关系——尽管如今也没有。

    梅花缓缓睁开双眼，“楼外楼乃是人间事物，一些著名或一些名不见经传，但具有奇异力量的楼阁和组织被一些好事者凑到了一起，统称为‘楼外楼’。如‘君侯阁’，因武宗得名，先是成了申城周边地区年轻俊杰的聚会地，后来发展到了整个江南地带，随后便是整个南方。

    “又如‘天机楼’，乃是整个大曦最大的情报机构，只是鲜为人知，许多人都不知道有‘天机楼’这个东西，更不知道天机楼其实也被划入了楼外楼当中。”

    听到梅花的讲解，玉怜兴奋得直点头，她总算是能更进一步了解到隐藏在表面世界之下的那个世界了。

    而且看起来梅花并没有打算和她计较她之前的失言……不不不，是她想得太多了，以梅花的性格根本在乎这些小事。

    “山外山，便是‘洞天福地’这一类蕴藏在天地之中的另外一层天地，如海外三仙山便是其中之三，三座仙山与南海仙宗的仙山不同，三座仙山更加适合修炼，而且地域宽阔，有的外表看上去只是一座小山，实则内里有着足足三州之地。”

    说到这里，梅花顿了顿，又道:“大曦境内的洞天福地拥有自治权，但却受大曦管辖，如若朝廷需要他们协助，他们不可推脱。”

    听到这个，玉怜忽然就感觉有些不大对劲了。

    “不对呀，梅道长，说起来，那些洞天福地的拥有者不都是如你一般的强大修士吗他们又怎么甘愿受到朝廷的管辖”

    她将自己内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因为她实在想不到凡人如何与这些大宗门竞争。

    纵使朝廷内部应该也培养有一些修士，可他们的实力能比得上有着强大传承的修炼宗门培养出来的修士吗

    可是，梅花却摇着脑袋，如此说道:“修士再怎么强大，还能比得过龙脉和人气吗纵使每个人只拥有一点十分微小的力量，可是当人们聚集起来，成百上千，成千上万，聚沙成塔，涓滴成河，那就不是修士可以抵抗的了。

    “久经战场的士兵拥有血煞之气，若是朝廷直接掌控



第六十九章 僧、道
    “船好多啊……”玉怜凭栏踮脚眺望，发出了一声感慨。

    哪怕已至冬日，进出申城港口的船只数量依旧很多，码头上也是人来人往，驴车和马车络绎不绝。

    习惯了海上的安静和寂寥，看到这一幕幕热闹繁华，好似一下便从天上坠入了人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喜上眉梢。

    就连斗雪都忍不住跑到船舷，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码头。

    梅花在斗雪之后提着三爷送给他的旅行箱走出船舱，望了码头一眼，先把斗雪抱起，再拉上玉怜的胳膊，轻轻一跃从船上跳到码头的空地上。

    他这一举动引起了一些旁人的惊讶，但这里毕竟是申城，来往此地的高手数不胜数，除了少数第一次来到申城的人以外，其他人早已见怪不怪。

    随即，梅花又打开旅行箱，伸手向着依然飘在海里的小船一招，船底便脱离海面，滴落下一串如水帘般的水珠并飞向码头。

    小船在空中飞速缩小，于众目睽睽之中落到梅花手里，被他塞入旅行箱。

    梅花并不想自找麻烦，可是他也不惧怕任何麻烦，如今只不过是一些宵小之徒的觊觎，无需在意。

    带着斗雪和玉怜，梅花迈开脚步走向城内，一些人躲在人群中，望着他们一行的目光闪烁不定。

    梅花并没有理会这些目光，那些人还没有需要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出手的程度，在这种地方，若是一个不小心，或许就会伤害到其他人，倒不如直接通知官府，让捕快来处理。

    没走一会儿，他们就看到了一个和尚，一个身披袈裟，坐在一个低矮货箱上面的年轻和尚。

    看到那个和尚，斗雪就兴奋地拉了拉梅花衣角，指着那和尚道:“哥，哥，秃子！”

    此言一出，就引来了那些围坐在那个年轻和尚身旁的人的愤怒目光。

    梅花也跟着皱起眉头，回手敲了一下这只小狐狸的脑袋，“不许无礼！”

    斗雪捂着脑门儿，气得嘟起了嘴巴，“哼！”

    “这位小施主不过是形容了小僧的外貌特征，无需如此。”坐在货箱上的年轻和尚双手合十微微一笑，如此说道。

    梅花皱着眉头看向年轻和尚，“在不在意、计不计较是你的事情，可斗雪举止失礼却是她和小道的事情。”

    年轻和尚愣了一下，又笑着点头道:“确实如此，是小僧想错了。”

    说着，年轻和尚从货箱上走下来，双手合十，恭敬向梅花躬身一礼，“多谢这位道长，小僧又有了新的收获。”

    虚伪……玉怜本想这么说，可是待到那年轻和尚抬起头来，让她看见那双清澈如稚童般的纯净眼眸时，她就愣住了。

    这个年轻和尚和梅花看上去好像有点相似，不过他们两个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这个和尚就真的像是一个稚童一样，用心如赤子来形容就很合适，而梅花则像是一个看破人世繁华，红尘纷扰的老人，即便他们的行事方式都很直截了当，但因由却是不同。

    那个年轻和尚虽然受了梅花的批评，但却是真的欢喜，而非装腔作势。

    这个和尚……不简单呐！

    虽说从他身上穿着的袈裟来看就知道他的身份不简单，红底金纹，看上去似乎还有几分神异，一看就知道是高级货。

    见此，梅花也拱手回礼，就抬起脚步，准备带着斗雪和玉怜离开。

    年轻和尚坐回货箱上，继续向围坐在周围的众人讲解佛法。

    玉怜把目光放到了那些人身上，也注意到了这些人身份似乎高低不一，有的衣着华贵，有的仅仅做到了衣衫蔽体，坐在寒风中，努力让自己鼻涕不流出来。

    忽而，梅花耳朵一动，又看了过去，淡淡打断了年轻和尚的讲说:“禅师，‘功德’一词何解”

    ‘大师’的讲说竟再次被打断，一众信众当即回首怒视梅花。

    和那些信众不同的是，讲说再次被打断的年轻和尚并没有恼怒，而是陷入了深思，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他一直说着‘功德无量’，可却未曾真正思考过究竟什么才是‘功德’，只是单纯地学着前辈，一直重复他们的话语和举动而已。

    他们常说‘人人心里都住着一尊佛’，可如果无法理解自身的举动和言论，不了解所作所为会带来什么后果，又如何修行



第七十章 奇人奇事
    何为‘功德’

    佛家、道家、儒家等各家各派，各有各的说法和解释。

    可是归根结底，抛开各家对于‘功德’一词的‘错误’注解，‘功德’的本质是什么，却从未有人明确的说明过。

    作为一个实际存在的事物，定有令其存在的基础和因由，所以和尚才想要知道，他一直在说的‘功德’实际上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然而，梅花却摇了摇头，“小道也不知功德之本质为何。”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玉怜在内，他们都没有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和尚瞪大了自己的双眼，难以置信——他难以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那个答案。

    “这很奇怪吗”梅花看出了他的疑惑，轻声说道，“小道现年一十八，师父也未曾与小道提过此事，小道自然不知。”

    和尚闻言又是一愣，脑子是空荡荡的一片，可是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就陷入了沉思当中。

    然后，洒然一笑。

    “是小僧痴了。”双手合十，和尚向梅花躬身一礼，抿唇而笑，“多谢道长点醒。”

    “”

    困惑的情绪从梅花心中升起，这个和尚在打什么机锋，他明明只是实话实说了而已，难道他刚才说的那句话里头藏有什么就连他都没有发现的奥妙

    何必去理解，何必去理会，若不理解，‘功德’便不是功德了吗

    非也，非也！纵使对功德并没有深刻的理解，作为一个客观的存在，功德依旧会在那里，不因他们的理解与否发生任何变化。

    如果理解了功德，或许只是能够增加他们积累功德的速度和效率，可是，他们宣扬功德就只是为了这个吗

    在那一段时间里，和尚经过了深思熟虑，进行了自我审视，随即发现，‘功德’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一个附带，他们之所以会宣扬功德是因为世人大多都无法认清自己，且多为功利，通过宣扬功德的好处，引导人们去行善事，怀善心才是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