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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盛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天下归元

    文臻最初从闻家出来,是没有侍女的,毕竟闻真真本就没有自小跟随长大的侍女,到了宫里点金抹银这种伺候她的小宫女搞出那么大事儿来,她也便不想用侍女了,燕绥这里又是个和尚庙,她也不是个娇气人儿,只是偶尔进出,确实有些不大方便。

    这少女桑娘她印象挺好,便扶着桑娘的手上了车,问了几句,确定她确实是真心愿意做自己的侍女,便说桑娘这名字不大好听,改做采桑算了。

    采桑自然欢欢喜喜应了,她出身贫苦,自小和绣庄签了死契,等于一辈子卖给绣庄,本以为这辈子要劳作到死,没想到还有走出漳县的机会。她知道了文臻的身份后,对文臻佩服得很,因此燕绥着人一问,她便立即应了。

    文臻见她虽然做侍女还不熟练,但手脚麻利,态度讨喜,也心情颇好,见采桑挽着一个颇沉的大包袱,好奇地问是什么。采桑便道“小姐,这是给您备换的衣服啊。”

    文臻汗了一下,没想到她自己不肯带,燕绥还是让这姑娘给带着了,想让她不必带着太沉了,采桑却不肯,道“听说官宦人家小姐,出门都备一两套衣服的,小姐只带一套已经是委屈了,这万一有人拿您衣服说事呢”

    文臻笑一下,心想这位没看过宅斗小说,怎么也这么无师自通,也不和她多说,此时已经快要到宫门前了,她例行要去前廷,正要让采桑在宫门外等候,已经有皇后宫里的宫女来行礼,道等会请她去皇后宫里吃一碗长寿面。这是向来给内外命妇的恩典,招呼到文臻也是题中应有之意,文臻便命采桑先跟着皇后宫女去凤坤宫。

    文臻到景仁宫,按资排辈,进入文官队伍,她和诸臣子大多只是脸熟,逢人便笑罢了,在场的都是高官,自然也都予以回应,只是那或友善或淡漠的面孔下,到底藏着什么心思,就很难看得出来了。

    照文臻想来,应该不是太愉快。

    哪怕皇帝开明,允许女性入朝为官,但终究这是一个被歧视的弱势群体,她又是以厨子身份出道的,更容易被人轻视,所以当初皇帝表示她不用上朝,文臻也非常愉快地接收了,她可不想整天面对阴阳怪气的挤兑和目光。

    哪怕她在福寿膏事件里对很多人有恩惠呢,但人性如此,恩惠很容易被忘记的。

    皇子们在太子的带领下站在最前头,文臻只随便看了一眼,就感觉到一道恶毒凶戾的目光,那是燕绝的。这位倒霉蛋儿上次之后休养了很久没出来,这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公开场合。

    等到里头太监甩鞭,宣诸臣进殿的时候,文臻就看出来了,虽然极力掩饰,但燕绝走路还是有点瘸了。

    这一点残疾,等于直接断了他的承嗣之路,自古无瘸腿的皇帝。

    其实瘸不瘸,燕绝都没什么机会登及九五,但当事人并不会这么认为,他只会觉得自己的机会被人陷害剥夺了。

    他就排在燕绥后面,文臻看见他梗着脖子直直盯着燕绥后颈,隐隐有点担心这家伙会不会突然狂性大发,一把掏出刀来戳进去。

    倒是燕绥自己,似乎完全不在意,把后背对着恨自己的人,好像身后不是人,只不过是一只阿德利企鹅。

    文臻看见林飞白也在,在武将第七,那人冷冷站在那里,哪怕身处于自己的种群,也和其余人格格不入模样。

    文臻想这是故意的还是天生的呢林家声名太盛,军权太强,偏偏人丁又单薄,林飞白如果表现得善于交际如鱼得水,恐怕会死得很快。

    厉国公腆着肚子站在武将第二,看见她点点头。

    文臻也回礼。觉得厉响的态度似乎又有些不一样。之前一直觉得厉国公看似浑人实则精明,是不大愿意掺和各种利益纷争的。逢上机会卖个好,平日里也不多兜搭,如今这样主动招呼,有点难得。

    听说厉国公生了八个儿子,整日里府里鸡飞狗跳,对兄弟家的女儿厉笑十分宠爱和护短。

    九大世家经过皇帝这么多年的渗透整合,除了已经灭了的封家,姚厉林单其实都渐渐依附于朝廷,顶多有些利益上的小九九,司空家态度暧昧,真正不能被招安必须鱼死网破的只有那三巨头。

    文臻发现九大世家之间其实很少联姻,这有些不符常规,倒是前几天在易人离那里听了一嘴,据说九大世家早先跟随开国太祖夺天下的时候,有过誓言也有过诅咒,联姻易遭不祥,所以很少进行这方面的勾连。只是现在许多年过去了,这一条已经很多人不在意了。

    文臻想可不是不祥司空家想和唐家联姻,结果呢司空凡死了。

    听说司空群已经上了折子,求立庶长子司空昱为世子。陛下已经同意了。

    文臻一边思考着一边进殿,景仁宫帝后升座,皇后一身常服,微笑接受众臣参拜献礼。

    她虽然被禁足了一阵子,但皇帝从未露出要废后的念头,而且现在宫中德妃独大,德妃偏又没有娘家,行事又放肆,她膝下的三皇子也一般德行,众臣一来更愿意皇后连任,一来捧着皇后便是捧着太子便是压宜王气焰,因此态度上并无半点怠慢,反而愈发尊敬。

    这种尊敬体现在言辞、姿态,以及献上的礼物上。

    太子献上一尊五彩宝石牡丹,花大如盘,彩光辉煌,从各个角度昭告了皇后母仪天下的地位。

    大皇子需要戍边,命副将代为献上一对帝王绿翡翠如意。

    第三个便是燕绥,众人的目光唰地一下聚集在他身上,太监捧上礼盘,燕绥伸手掏袖囊。

    今日众人的礼物,大多都体积不小,用各色华丽盒子装好。随从不好进殿,都自己小心翼翼捧着提着,恭恭敬敬放到太监的礼盘里,哪有这样往袖子里一塞的。

    连个盒子都没有,显然也不是什么稀奇物事。

    众人看燕绥的眼神虽然大多不善,但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刻多事,却忽然有人冷哼一声道“看宜王殿下这献礼的架势,想来也不会是什么惊世骇俗的珍品。要老臣说,殿下这礼,不献也罢,少做些天怒人怨的事情,少给皇家惹些麻烦,也便是孝敬体贴娘娘了。”

    这话一出,原本还有些嗡嗡议论声的朝堂,顿时静得落针可闻。

    文臻有些意外地看着姚太尉,印象中这位朝廷重臣,为人有点板硬,但就事论事,并无太多私心,也正因为如此,姚太尉才能以世家出身登上三公之位。怎么这几日便和中了蛊似的,忽然便这么针对燕绥了

    皇后寿辰都不放弃弹劾,而且好像还找到了新的突破点,这是要把燕绥的罪再钉死一点,不让他跌落王座不罢休啊。

    众目凝视,燕绥就像没感觉一样,看都没看姚太尉一眼,但伸入袖囊的手却停住了,瞟一眼姚太尉,道“想来姚太尉献上的必是惊世骇俗的礼品。”

    “非也。”姚太尉摇头,“皇后素来贤德尚朴,而为人臣子的忠荩之心,也不应以礼物的珍贵与否论定。便如老臣方才所说,能护我山河,能为民谋福,能为陛下尽赤诚之心,能为朝堂尽绵薄之力,这样的臣,这样的礼,才应是陛下和娘娘最喜欢的。”说着对皇后施礼,“不知娘娘以为然否”

    皇后微笑道“那是自然的。不过忠心之礼,珍宝之礼,都是诸卿心意,本宫都很喜欢。”

    姚太尉淡淡道“娘娘说的是。”

    他话音刚落,立即一人声音激动地接道“是以,还是请宜王殿下将乌海草菅人命之事给陛下娘娘一个交代,将尧国和谈失败之事给陛下娘娘尽力补偿,尽到自己的孝心,再说其他的罢”

    众人纷纷侧头去看那说话的傻大胆,用眼神给予鼓励支持和敬佩之意,也有人面露忧色,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人要在这样的喜庆场合开炮。

    不过仔细想一下,皇后娘娘应该挺喜欢这样的开炮,绝对不会介意自己的寿辰再次变成对宜王殿下的三堂会审。

    文臻眉毛一挑,怒色一现。

    这炮开了好几天还没完吗皇后生日都继续加班吗就这么要不死不休吗

    她身边不远处就是林飞白,她头一侧,悄悄问他“这老家伙是谁”

    “太常寺卿,林俞。”

    文臻正想这位是谁,以前也没啥存在感,太常寺,清贵文职,怎么忽然就和燕绥杠上了。

    想了一会忽然想起来,这不是当初姚县丞夫人林氏的父亲吗姚县丞是姚太尉颇为喜爱的侄子,据说姚太尉几个儿子都好武,但并无建树,姚太尉这个侄子从小一直养在他府里,差不多也就当儿子看了。

    这么说勉强也算一对亲家。

    林氏在乌海上是死了的,文臻眉头一皱,有点明白这两人不顾场合发难的原因了。

    燕绥彻底停了掏礼物的动作,看了林俞一眼,道“本王便要交代,也是和我父皇的事。何须你操心”

    “天家无私事”林俞硬邦邦地回,盯着燕绥的目光满是悲愤,“何况我还是苦主”

    殿上轰然一声,众人都惊疑不定地盯着林俞。

    皇帝皱了皱眉,看了看燕绥,忽然又看了看文臻。

    文臻垂着眼,没有接他的目光。

    皇后仍旧菩萨一样坐着,林俞这句话一说,眼看着眼圈就红了,拼命忍住,猛地往前一扑,跪在丹墀之下,向帝后砰砰磕头,“陛下恕罪,娘娘恕罪,臣本不该在这喜庆日子里提起此事,只是实在是实在是臣昨夜才知道小女亡于乌海之上,臣一夜辗转反侧今日臣有谏言请陛下娘娘容臣一诉,臣愿之后自领咆哮金殿不敬皇后之罪”

    令人窒息的沉默,半晌之后,竟然是皇帝接了话,“那你便说罢。”

    林俞咬牙忍住哽咽,道“当日乌海之上,唐家宴客,广邀亲朋及建州百姓观礼。臣幼女林氏,嫁与姚太尉侄漳县县丞姚文邕,也在受邀之列”便将当日的事说了个大概,末了道,“宜王殿下下令撞毁唐家船只,导致小女和女婿落水,女婿先得救,上了唐家救援的船只,小女却在水中,遭海兽撕咬而亡。而当时殿下就在场,不仅没有施救,当臣婿跪求殿下相救小女的时候,殿下竟然置之不理”

    众臣哗然。

    文臻眉毛一挑。

    她觉得有点忍不住了。

    真特么的颠倒黑白。

    “林大人。”

    甜美的女声响在金殿之上,众臣一时有些恍惚,心想哪里来的女人,好像不是皇后啊。然后才反应过来,哦,现在多了一个女大臣了。

    众人齐刷刷地看她,文臻迎着所有人的目光,淡淡道“不知道是何人给林大人说了这个版本的经过,但据我所知,事实不是这样的。”

    “不是怎样是怎样”林俞咬牙盯着她,“你要说小女的死是自己落水,是咎由自取,和殿下完全无关,是吗”

    最后一句从齿缝里迸出,悲愤至极的文人也能生出杀气,群臣看看他,又看看文臻,最后有志一同地,看看燕绥。

    和所有人面色复杂不一样的是,燕绥本来一直无可不可地听着,淡漠的表情在文臻忽然开口后,便有了细微的变化,那变化不熟悉他的人也不大看得出来,但没来由地也会觉得,殿下忽然看起来,眉目更畅朗,目光更湛湛,本就昳丽的容貌,越发光彩照人。

    似乎心情很好,非常好。

    文臻没有看燕绥,只盯着林俞,在他目光逼视下,沉吟了一下,平静地答“要这么说,也可以。”

    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臣哗啦一下把之前集中在燕绥身上的目光,都不可思议地统统砸给了她。

    文大人素来温柔甜美,与人为善,怎么今天这样的话也说得出来

    林俞怒极反笑,浑然忘记这里是朝堂,嘶声道“你是不是还要说,唐家那船是自己断的,也不是殿下下令撞的”

    文臻默了一下,其实这话也没完全说错,唐羡之那个船中船设计,很可能就算没有被撞的意外,也会自行分解,到时候倒霉的就是另一批人,否则也没必要用上这种设计了。

    但是没有发生的事情便不必说,何况涉及唐羡之。

    “那倒不是,撞船的事确实有,也确实是殿下下令,只是”

    林俞打断了她的话,忽然冷笑道,“文大人,我念着你自做女官以来,颇做了些好事,特意给你留了一些面子。没想到你如此不知收敛,被轻轻放过还不思悔改,还想袒护有罪之人。当真是利欲熏心,妇德不修”

    林飞白一直皱眉听着,听见这句顿时忍耐不住上前一步,被文臻一把拉住。

    燕绥转头,看了林俞一眼。

    林俞下意识一抖,随即便挺直腰杆怒视燕绥。

    接话的又是燕绝,这家伙经过燕绥一通折腾,大抵是破罐破摔了,胆子比以往肥了许多,站在燕绥身边,端着下巴似笑非笑道“林大人,听你口气,似乎乌海见死不救这事,文大人也有份啊。”

    林俞施礼道“是,其实臣婿也曾向文大人求救,当时文大人就在唐家的备用船上,只是文大人并没有理会。”他冷冷看着文臻,“听说当日乌海海上,无数人落海,于风雨冷海中哭喊挣扎,文大人却被保护得很好,护卫群拥,厚衣大氅,一滴水都没沾着,想来对于他人的生死号啕,自然也难有体会了。”

    姚太尉立即道“陛下,此事乃吾侄姚文邕亲历,宜王殿下前几日没少受这乌海之事弹劾,至今也没给一句解释,想必是觉得千里迢迢,并无苦主。请陛下容姚文邕上殿对质。”

    皇帝又看了燕绥一眼,半晌淡淡道“宣。”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万事都有媳妇顶
    太监的传报声穿过大殿直抵殿下,早就在那等候的姚文邕被那尖细的声音刺得膝盖软了软。

    仰头看百级汉白玉阶梯一路直上如入云端,金殿于青天直上巍峨煌煌。

    这是他朝思暮想的神圣之地,无数次梦中以足丈量景仁宫水色的金砖,到如今终于有机会见那皇家天颜,他心底却涌上一阵又一阵颤栗。

    事情怎么到了这个地步,他依旧还在恍惚中。

    当日乌海之上,殿下叫他滚,让他自己去救妻子,他不敢,眼看着妻子没入那一片深红的海域,之后浑浑噩噩,在风雨中被接上朝廷的船,回了漳县,本想就此把这事情蒙混过去,谁知道乌海之事引起朝中轩然大波,老丈人知道他也携带妻子去了,再三去信询问安危。他无奈之下,只得和自己叔叔说了,当然不敢说当时发生的事情,只说燕绥不肯救导致林氏死亡。叔叔勃然大怒,正好他漳县任职期限已满,叔叔便命他回京述职,顺便活动一下新职司,他也便上京了。

    上京之后才知道叔叔有意弹劾燕绥,并要他做个证,好借此在诸位大佬面前博一个好印象,谋个合适的职位。

    姚文邕哪敢对上燕绥,吭吭哧哧不肯,眼看已经引起叔叔不满,而且老丈人得知他上京,前来询问,他才不得不把林氏已死的事情说出来,这种情况下,自然也只能把责任都推给燕绥文臻。

    林俞就是个读书人,家中只这一幼女,听闻噩耗晴天霹雳,当即拉着他要上殿叩阍告宜王,姚文邕到了此时也已经没了退路,今日便只得站在了这里。

    此刻听见传召声如传自天上,仰望高处日光刺眼,心中凛然的时候也不禁下定了决心既然已经逼到死角,也只能拼死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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