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盛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天下归元
燕綝翻个白眼,骂一声,“和三哥一样,不要脸”
文臻本来以为皇后这边是不是想趁机让她尴尬一下,故意装忘记安排她献礼,不想上头却是易修蓉正在献上一尊七彩玉鹦鹉,皇后招手让文臻上殿,指着易修蓉笑道“本宫听说方才在花园,修蓉对你的婢子做了些不妥当的事。这孩子素日仗着本宫宠爱,行事有些不着调。文大人是朝堂股肱之臣,可不能由她任性开罪。便让她当面于你赔罪,你大人大量原宥了罢。”
文臻感受到背后形色各异的目光,看着对面满面通红含泪给自己施礼的易修蓉,一边在心中骂娘,一边双手赶紧扶住易修蓉,又诚惶诚恐和皇后请罪,“娘娘言重。不过些许误会,臣和修蓉妹妹早就说开了。今日是娘娘的喜日子,还要为臣这点小事操心,实在是臣的罪过。”
皇后的目光落在她头上的玳瑁首饰上,点点头道“也不能算小事了。修蓉年幼,眼皮浅,对不是自己的物事竟生妄念,还险些伤你婢子,若不惩戒,本宫也愧为皇后了。”
文臻心中警铃大作。事情始末易修蓉不可能自己和皇后说个明白,皇后是怎么知道的这种事如此不光彩,正常人遮掩都来不及,皇后为什么不仅不遮掩,还不接她淡化事态的话,反复要将矛盾说清楚
这位什么时候这么坦诚讲理了
身后隐隐有议论声。
文臻原先迅速进殿坐下,行为低调也罢了。此刻被皇后喊到殿上,她的流光溢彩的衣裳首饰,便都被众人看在眼里,惊羡的同时,也便明白了皇后话中的意思易修蓉对文臻的首饰产生贪念,竟为此要抢且伤害了文臻的婢子,这是很过分的事情了。
众人都睨着文臻,想着这位传闻中的厉害人物,这么好说话
又想这衣裳如此别致奢华,既不过分招眼又足够尊贵,足可见准备的人心思细腻,听说她那位未婚夫已经出事了,这又是她新勾搭上的谁家儿郎的馈赠。
反正总不会是宜王殿下。
就没听说过殿下会管人间的这些衣裳首饰的俗事儿。
说起来也真是奇妙,殿下那个性儿,怎么能容得自己喜欢的女人这般招摇呢
文臻一脸感叹,“娘娘真是母仪天下,后宫典范。只是娘娘误会了,修蓉小姐并不是对我的东西产生贪念,她只是喜欢臣这玳瑁首饰,提议和臣交换礼品而已,是臣的婢子自己错会了意思。娘娘您看,修蓉小姐献的这七彩玉鹦鹉,巧夺天工,哪里比臣这玳瑁头面差呢”
皇后目光一闪,笑道“你说的也是。修蓉献的这礼物十分珍贵,本宫也极喜欢。”又转头吩咐易修蓉,“文大人宽涵雅量,你还不好生相谢”
易修蓉便含羞带怯上来行礼,文臻只得又双手扶住她手肘,两人互相假笑几句,皇后似乎十分满意这般和谐的气氛,便命两人都退下。
文臻坐下后,偏头看了看易修蓉坐的位置,看见她旁边的是周沅芷,和自己隔得也不远,便对周沅芷眨了眨眼,周沅芷会意,身子稍稍一倾,接过了文臻弹过来的一个小纸球。
文臻弹得巧妙,周沅芷接得隐蔽,没有人能发现这番动作,周沅芷低头展开那纸条看了一眼,怔了一怔,瞟了一眼旁边易修蓉。
献礼之后便是开宴,这种宴席向来是规矩最大的,什么时候举筷,什么时候举杯,什么时候搁筷,都有章程。能够完美地把这些章程复制且丝毫不露疲态的似乎只有皇后,她自始至终笔直端坐,长长的裙裾垂落不动。
侍女们一列列地给宾客斟酒,酒都是蜜酒,并无后劲,这种场合也不允许谁喝醉了失态。
周沅芷很快就和隔壁易修蓉聊上了天,两人似乎很是相得,频频互相敬酒。
皇后今日心情似乎很好,闲散地聊天,每个人有幸被聊到的人,都赶紧放下筷子,挺直背脊,目视皇后,专心答话。皇后和文臻聊得尤其多,却也并不问大家关心的乌海事件,只说些饮食制作,以及正在准备的司农监种植园地,皇后也知道了燕绥要求各家大臣派人去种地的事情,在场很多夫人还是那天的参与者,在文臻这里吃了个瘪的。也是今日八卦文臻的主力军,不过皇后三言两语,显露出对大臣关心农桑的赞赏之意,众人听着心里好受了许多,看文臻的表情也便和缓了一些,还有一些人在心中暗赞,皇后娘娘的贤良名不虚传,文臻这个身份,从哪头来说都应该不得她待见,皇后娘娘却看不出半点不喜来。
文臻自己心里却在翻白眼,皇后频频和她搭话,她就得搁下筷子面向皇后端坐回答,虽说她也不会吃喝什么东西,但是累啊,这种恩宠不要也罢。
杯中的蜜酒她一口都没动,宫女们却依旧敬业地依次添过去,也不怕满得溢出来。
酒过三巡,皇后似乎有点累了,终于身子向后靠了靠,闻近纯便立即过去,贴心地拿软枕垫在皇后身后。
皇后对她笑笑,倚在软枕上,忽然脸色一变。
殿中人都时刻注意着她,她脸色一变,大家脸色也就变了,纷纷搁下筷子,紧张地注视她。
皇后也察觉了,笑了笑,道“无事,只是有点腰痛”
众人一口气还没松出来,皇后似乎想端起杯,证明自己没有问题,但是杯子刚端起来,就滑落在地。
当啷一声响,众人惊得原地一跳,惶然看着皇后,而皇后举着手臂,眼看着身体发僵,那手臂竟然放不下来了。
有人发出一声尖叫,闻近纯连呼“传太医传太医”一把扶住皇后,又对受到惊吓扑上殿来的七公主燕綝道“公主快快退下不要上殿影响娘娘”转而大声对殿下已经纷乱起身的妃嫔夫人们道“诸位安静,安静请安坐原地不可擅动,以免为人所趁”
太子妃这才反应过来,白着一张脸站起身,一边命人进来,一边请诸位不要慌乱。不过是跟着闻近纯说话罢了。
文臻自始至终一动不动,心想闻近纯真是个会抓时机的好手,今日之事如果她没有干连,就凭她方才表现,就足够让帝后太子另眼相看。
冷静,稳重,安定局势,合理安排,一方面安抚众人,一方面也是将众人都留在殿中,以免有人趁乱逃出或者趁乱惹事。
那边闻近纯连声低呼皇后,皇后始终僵硬着手臂无法放下,眼底有惊恐之色,却一言不发,似乎无法说话,眼看着半边脸有点僵硬,像是小中风的样子。
文臻却觉得,有点像毒。
她瞄了一眼那凤袍。
此时护卫已经冲了进来,太医也最快时间赶到,眼看皇后不适宜移动,干脆移了屏风遮住皇后就地诊治。
殿门外脚步杂沓,皇帝带着群臣也赶来了。臣子都留在屏风外,皇帝太子进入屏风。
过了一会,文臻隐约听见里头道“是毒”
随即皇后奶娘黄嬷嬷忍不住道“娘娘先前一直好好的,所有入口的食物都有我们先尝,如何会中毒”
黄嬷嬷素来是皇后身边最受宠的老人,和皇后十分亲近,皇后刚倒下的时候她虽受惊,倒还神情稳定,此刻却声音发颤,惊慌得连话都说不完全了。
她扑在皇后身上,连声低叫“娘娘,您说话啊,您说话啊”
还是皇帝看不过去,道“黄嬷嬷,退下,莫要扰了太医诊治。”
那嬷嬷才站到一边,依旧一脸恐惧意外地颤抖着。
文臻眯眼看着她露在屏风后的半边脸。
太医在询问“可曾接触什么物事”
黄嬷嬷抖了半晌,才低低道“娘娘出事前,只在闻良媛拿过来的靠枕上靠过一下”
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查。”
噗通一声,大概是闻近纯跪下的声音,殿内有灯光,屏风上能映出后头的人影,年轻女性猛地跪下,声音却并不慌乱,“陛下,娘娘,此事和妾无关”
殿中宾客此刻都有嫌疑,因此都没离开,缩在一边看这宫廷大戏。很多人知道闻近纯之前犯错被罚香宫的事,眼神往文臻这里飘来。
文臻就当没看见。
皇帝平静的声音传来,“无需急着辩白,且以证据说话。”
过了一会,太医道“那软枕并无异样。”
太子急急道“查别的,衣裳,首饰,皇后能触及的一切物事。”
片刻之后,太医院正有点惊怒的声音响起,“凤袍背后刺绣有针”
众人哗然,文臻目光闪了闪。
她眼力好,屏风没有遮挡完全,她看见了太医手里拿着的皇后脱下的凤袍,背面的刺绣里,有一个银色的小小机关,非常小,看上去像个线头一样,实际上是钢丝一样,里头有牛毫小针,这种天气衣服几层,平常活动穿着都不会启动机关,但是一旦压上什么东西,弹簧受力,就会弹出小针。
在屏风外的燕绥忽然道“既然是凤袍有问题,想必和这殿中诸位没有关系,大家都受了惊,还是先退出去吧。”
皇家秘辛自然不适宜被人围观,皇帝点了头,太子便出来请诸位娘娘公主夫人各回各家。
众人都松一口气,急忙起身,衣裙悉碎之声响起,忽然有人惊“咦”了一声。
众人便看去,却见一个女子趴在桌上,她身边的女子正在推她,道“易小姐,睡着了咱们该退出去了。”一边抬头对众人道,“易小姐先前就睡着了,我叫醒她。”又招呼身后侍女一起帮忙喊。
她一推,桌上趴着的易修蓉身子软软的向旁边一倒。
这姿势诡异,那女子一呆,再看看易修蓉的脸,蓦然发出一声尖叫。
尖叫声惊动了殿上贵人们,纷纷转头看来,而此时易修蓉身边的人都已经惊叫着,潮水一般四散开来,露出中间易修蓉惨白发青的脸。
她微微睁大眼,直勾勾望着头顶飞龙舞凤的藻井。
她死了。
“修蓉”一声凄厉的呼喊,易德中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女儿。
太医匆匆赶来,查看一番,摇摇头。太医院张院正翻了翻易修蓉眼睑,看了看她嘴唇手脚,低声道“和娘娘是一种毒。毒性比娘娘的猛烈。”
单一令问“如何”
张院正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顿了顿才道“呼吸已停。”
单一令沉着脸色,冷声道“龙翔卫,在殿外结阵保卫。羽林卫,请在座的各位女宾都去偏殿休息。”
说是休息,其实就是软禁了,本来可以走,现在易修蓉死了,谁也走不掉了。
众人接连被惊吓,都已经六神无主,麻木地随着护卫向外走。
皇后也被送入内殿继续救治,一直在皇后身边的黄嬷嬷却留了下来,忽然从屏风后转出来,指着也向外走的文臻大声道“且慢,请文大人留一留”
众人纷纷向文臻看过来。
文臻坦然回望她。
黄嬷嬷指着文臻,对皇帝道“陛下,文大人会用毒”
众人都眉头一皱。
文臻会用毒大家都知道,毕竟当初她被卷入巫蛊案的时候,被搜出来毒经过。
文臻一脸“我被冤枉惯了瞧现在又来了”的表情,愕然道“黄嬷嬷,会用毒就是凶手在座的太医院诸位大人,大多都会用毒。难道他们也是凶手”
“那自然还有别的原因,”黄嬷嬷看起来特别激动,浑身颤抖,眼底光芒闪烁,“你和易小姐先前有过龃龉”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文臻失笑,“那得两个时辰之前的事了吧,你没听见张院正说这毒是半个时辰内中的”
“方才在殿上,易小姐和你赔礼,你扶了她手臂,两次”黄嬷嬷指着她的指尖颤抖,“你好狠毒,修蓉小姐无意中得罪了你,已经和你当众赔礼,你还要下毒手”
“你这话说得我听不懂。”文臻冷冷道,“我为什么当众毒死易修蓉易修蓉和皇后中的是同一种毒,我自始至终没和皇后娘娘接触过,我怎么给皇后背后下毒的”
闻近纯忽然幽幽道“请问张院正,皇后娘娘中的毒为何毒性没有易小姐的猛烈”
“那大抵是因为,皇后娘娘背后毒针上的毒早就已经下好了,时日太久,毒性减退。”
“院正能看出大抵经过多少时日吗”
“约莫月余。”
“月余,那时候漳县承制的凤袍还没送上京。”闻近纯道,“如果妾没记错的话,文大人似乎前阵子经过了漳县。”
气氛一瞬间沉默。
重臣们都大概知道文臻之前乌海事件前后经历,比如她在漳县解决了绣娘闹事事件,而绣娘闹事,起因正是因为凤袍。
这么说来,她是有提前接触凤袍的机会。
“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文臻看着她,“作案是要讲究动机的。我为何要大费周章,提前很久给娘娘下毒,又为何要在和易小姐有龃龉之后,当众下毒杀她呢这不等于不打自招吗”
“我来说为什么。”易德中忽然接了话,他从女儿尸体上转头,眼底一片深红的血丝。
“因为你知道了我请缨去长川任刺史的事情,也知道了皇后即将为此事和陛下请托。而你不愿意我成为长川刺史,因此对小女和皇后下手。杀小女,是为了给我警告,毒皇后,是为了让我失去皇后的支持。”
“易大人。”文臻挑起眉毛看他,“我又不是三公,也不是皇族,我一个闲散农民官,你去不去长川任刺史,和我有什么关系长川是什么好地方,又不是人人争抢的香饽饽,你问问这殿中大臣,你愿意去谁不乐见其成,犯得着为此杀人害皇后”
这话真是半点没错,单一令都忍不住点了头,这思路不通啊。
换句话说,文大人不管遇见什么事,这思路都清晰得不行。
“别人自然乐意,但是你不一样。”易德中冷笑,“因为你接受了长川易的委托啊”
文臻眉毛挑更高了,指着自己鼻子,“我,接受了,长川易的,委托”
别说她眉毛要飞起来,其余人眉毛也上了半空,就连李相都忍不住道“易尚书,你这话说得荒唐了啊。长川易和文大人的关系,可从来都没好过。”
众臣都点头长川易花了那么多精力安排的福寿膏局,就是砸在文大人手上的。说这话也太荒唐了。
“以前是这样,但世上的事都是一成不变吗就不许有障眼法和苦肉计吗就不许情势不一样了吗”易德中看向文臻,森然道,“如果你身边一直有个长川易家的人,并且是长川易家一直在寻找的继承人之一,最近被长川易家发现,提出了很多诱人的条件,以家主和刺史之位相托,那么,你真的不会和长川易家合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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