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盛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天下归元
她一直练武不辍,最近已经能抽出两根沾满她身体毒素的“针”,这也是她藏得最深的杀手锏,搜身的人本事再大,也搜不出这个。
只是抽针时的疼痛还是那么山崩地裂,她出了一身汗,眼前发黑,不由自主缓了好一会儿。
身边的人忽然侧身过来,文臻心中一紧,以为他发觉了,却见他抽出袖子里的汗巾,手在空中一顿,然后缓缓擦了擦自己的脸。
文臻有点诧异,心想戴个面具擦什么擦,随即忽然想,他那汗巾,不会本来想给自己擦汗的吧
他闻见了汗味
有点尴尬,但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出汗被发现,她有点心虚,对方却没有进一步动作,两人都躺着,中间隔着一寸宽的距离,文臻隐隐听见不远处开始喧嚣,敲门声呼叫声不绝于耳,整个城好像都将被渐渐吵醒。
她知道燕绥等人开始动作了。
这间屋子还黑洞洞的,她借着这吵嚷,悄然移动着手指,针尖向前,只要稍稍移动,就能扎到他肋下。
快了……快了……
针尖和他衣裳只差牛毛般的距离时,喧嚣声忽然增大,仿佛就在隔壁,而窗子也被人迅速敲响。
男子霍然坐起。
文臻落空,懊恼地咬住嘴唇。
窗外有人低低道:“老爷,外头有人在搜查,快到咱们家了。”
男子答非所问:“怎么不点灯”
外头人愣了愣,片刻,嚓一声火镰响,外头点起了灯。
又有人开门,送了一盏灯进来。
男子似乎叹了口气。
文臻趁着这送灯进来,灯光闪动,男子注意力在灯上的时候,手指猛地一弹。
那针直射男子腰侧。
男子猛地向后一躺,避过那针,文臻的尖尖十指却先一步搁在了男子那边的床面上,男子一躺,便要戳上她的指尖。
男子却像早有准备,躺下的同时已经拽住了她的臂膀,猛地抬手一抡。
呼地一声文臻整个人被甩出去,飞出床外,那拿灯进来的人下意识伸手一接,文臻半空中一偏头,撞上那盏油灯,灯砸在窗棂上,顿时将窗纸燃烧起来。
那人哎地一声便要去灭火,下一瞬那根针扎入了他的脖颈。
噗通一声闷响,文臻栽在地上,撞得屁股生痛。
床上那家伙真是一点也不怜香惜玉,扔出来的力道好大。
她也顾不得疼痛,刚才这一撞,也不知道撞开了哪里的禁制,她身体能动了一点,但是门槛很高,她滚不出去,也没打算滚,抬头看见窗纸上的火,已经被灭了。
也不知道方才有没有人在高处查看,有没有看见这一霎燃起的火头。
她百忙中,只来得及在门槛上刻下一个“文”字,身体便腾空而起,又回到了床上。
躺在床上的时候,她觉得肋下刺痛,不禁心中一沉。
肋下那里的那根针,好像快要发作了。
而此时,大门也已经被敲响。
外头如同每户人家一样,老苍头嘟囔着“谁啊,夜半这样敲门,还让不让人睡了……”一边踢踢踏踏地去开门。
里头她又睡回了那男子身边,忽然床顶轧轧一响,两人整个身体开始缓缓向上移动。
这床竟然是个吊床。
这床板竟然有两层。
看起来普通但其实非常结实的帐子兜住了底,连带着一层床板,四柱是可以活动的,连根拔起,带着整个帐顶都开始上移,一直移到分外高阔的横梁之下,然后咻咻两声,从屋子的四角伸出四根柱子,托住了这个小帐篷。
这帐篷底下是有床板的,床板的颜色和这屋顶的横梁承尘是一样的,从底下看就是屋顶。
屋顶上唰唰两声,降下两块木板,将左右两侧也挡住了。
现在就相当于在屋顶上建了一个四面悬空全封闭的阁楼,文臻和男子就在阁楼中。
但是从底下看上去,这就像普通的富户人家做的屋顶花样,时人喜欢在屋顶做出各色承尘,并不奇怪。
文臻想难怪刚才看屋顶感觉特别空,原来故意留着做机关的。
这想法也是够巧妙的了。
一般人都会认为床下有地道,谁想到抬头去看
不对……床下可能真的有地道!
文臻忽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浑身一冷,但她此时又动弹不得了,而那男子也静静躺在她身侧,似乎在享受此刻的睡眠,那股幽幽香气弥散得越发无处不在,文臻闻着竟然有些昏昏欲睡。
然后她隐约听见底下有声音,咔哒咔哒一响,再然后有人进门,进屋,似乎有惊呼,声音听来熟悉,有拔剑铿然声响,砰的撞击声……
她木头人一样,在顶部的黑暗里心急如焚。
底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后她忽然听见,一声轰然巨响。
……
底下,一开始敲门的还只是德语,随即后面便多了燕绥和林飞白。
院子里的人的表现,和其余人家似乎没什么两样,有人惊诧,有人呵斥,还有人赶紧穿衣,去报主屋里的老爷夫人。
主屋里的灯亮了,有个苍老的声音在问:“这深更半夜的,怎么了啊。”
外头德语大声回答:“韩府小姐的奸夫跑了!现在要搜人!”
里头似乎呛了一下,随即门开了。
德语抢在燕绥前面,先一步进了门,燕绥在他后面,看了一眼门边的窗户。
窗户的窗子有点新,窗棂上有燃烧的痕迹。
林飞白的目光却落在地下,那里有一道擦痕,是先前文臻一路撞过去擦出来的灰迹。
简单清扫过,但时间匆忙,逃不掉林飞白这样的利眼。
他顺着那痕迹往前看了看,退后一步,脚后跟碰着了门槛。
他就势蹲下身,看见那个字,对回头的燕绥点点头。
燕绥一眼掠过,并没有上前察看。屋子里没有人,刚才那个苍老的声音的主人并不在,床上黑沉沉的,被窝凌乱,像是裹着一个人。
林飞白忽然眉心一跳。
一股熟悉到令人惊心的血腥味。
德语还在步步试探,忽觉身边一阵风过,林飞白已经抢上前,一把掀开那被窝。
被窝里滚出一个娇小的人影,灯光正正照上她的脸,弯眉笑眼,唇红如樱,赫然正是文臻!
但再仔细一看,那眼眸无光,那红唇不过是因为染了血,而躯体僵硬挺直,赫然已经死亡!
林飞白身子一僵。
在他后一步的燕绥眼神一凝。
那床上女尸忽然猛地一弹,双手伸出,看上去像是求救一样,林飞白下意识伸手去接。
燕绥喝道:“别!”
但已经迟了,嗤一声轻响,一道黑光破那女尸身体而出,直奔林飞白前心,林飞白猛然后退,与此同时后一步的师兰杰进来了,一进来就看见主子受袭,想也不想便拔剑掷出。
长剑如电,铿然和那黑光相撞。
燕绥又一声“别!”根本来不及出口,只得一手抓住身边的德语向后掠出。
轰然一声巨响,伴随噼噼啪啪的爆裂之声,黑烟滚滚而出,几乎将整间屋子都遮蔽了。
四人掠出屋外,各自看一眼,燕绥德语本就后一步,师兰杰刚才刚进门,都没事,只有林飞白,胸口位置钉着一颗黑色的铁蒺藜。
那东西扎在肉中,每根尖刺都泛着蓝光,显见是有毒的,师兰杰一脸惶愧,急忙上前来要帮林飞白给拔了。
燕绥一直站在一边,没有看林飞白,忽然仰头向天,似乎听见了什么,想要耸身欲起,正看到师兰杰的动作。
他忽然停住,拨开师兰杰,一转身,从德语身上拔下一柄匕首,顺着林飞白铁蒺藜边缘往里一插。
这一插入肉甚深,匕首入了半截,师兰杰大惊失色,德语也十分惊讶——文姑娘出事,大敌当前,怎么这个时候内讧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谁比谁更狠
文臻是在第一声爆炸响起的时候,发现整个吊床动了的。
很快那床便升起,穿出了屋顶,啪嗒两声,头顶和两侧的罩子自动散落,有等在屋顶的人迅速收走消失不见。
而此时,正是燕绥隐约闻声抬头,想要追去,却因为师兰杰冒失要拔林飞白的铁蒺藜而不得不先出手的时候。
现在文臻身下只剩下了一块床板,又听见咔哒声响,床板底下似乎伸出了什么东西,随即床板就在屋瓦上滑行起来。
屋瓦是很难滑行的,也不知道这东西怎么设计的。
那玩意就跟雪橇一样,载着文臻和那男子在屋顶上滑行,这里的民居都是普通民居,大部分屋瓦相连,偶有成规模有围墙的,那床板底下就能伸出两根长长的勾索弹出,而那围墙上也会冒出人来,一般是两人,接住勾索一抡,就把这床板滑板给弹到了数丈之外的屋顶上。
便这么一程一程地接力下去,转眼便过了城中这一片。
说实在的,坐这床板滑板,在屋顶之上滑行,其实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受,四面畅朗,大风鼓荡,头顶星月相伴,身下万家灯火。床板像一个巨大的滑板,屋顶则成了波浪,高檐如波峰,低瓦似波谷,她迎风在波浪上起伏上下,时而俯冲向地面,时而奔袭向高天,午夜的凉气伴风近乎尖锐,有种微微的颤栗和穿彻肌骨的清爽。
她的发被风扯起,落在身边人的肩上,她伸手去挽,心中却憾然地想,如果此刻身边的人是燕绥便好了,他一定很喜欢这又畅快又有点刺激的玩意。
这么想的时候,便盯了身侧的人一眼,这一盯却不禁一怔。
身边人盘腿坐着,姿态很是端肃。微微仰着脸,鼻尖上一点星月之光。
文臻此刻才发现他的侧面,竟然骨相优美,月光镀亮那一抹精美的轮廓,隐约有点熟悉,但她还没来得及细看,他已经转过头来,将那张平庸至极的脸对着她。
文臻立即转开眼,她不想和这人对视。
先前那个小院远远被抛在身后,她记得在床板滑板的一个荡行中,似乎听见了那间屋子里曾经发出巨大的响声。
人因此都聚集到了那里,更方便这边的脱逃,她无法回头,心中难免担忧,害怕燕绥或者别人因此而受伤。
前方忽然没有了屋顶。
面前是一方水域,水平如镜。在水域的那头,隐约可以看见城墙巍峨的黑影连绵。
床板滑板此时正是一个下行的角度,直直向着那湖面猛冲过去,却在半空中咔哒连响,像是什么东西被收回。岸边依旧站着接应的人,手中勾索霍霍飞舞,勾住了床板,往湖中一送。
哗啦一声水响,床板已经到了湖中,接应的人臂力了得,生生将这床板顺水哧溜出很远,抵消了绝大部分的冲力,连溅起的浪花都不甚大。
而在浪花溅起的刹那,身边的男子有意无意换了个姿势,衣袖展开。片刻之后文臻看他又坐回原来的姿势,半边衣袖已经湿了。
而她自己身上,滴水也无。
文臻只能认为这是巧合。
这床板真是多功能,在屋顶上像个雪橇,进了湖水就是小船,小船无需用桨,划得飞快,文臻原还以为是不是又有什么自动桨,直到发现水下有黑梭梭的影子,才确定底下有东西在推动小船前行。
身边忽然有哧哧之声,她转头一看,竟然又有一个小船追了上来,船头上的人对着她身边男子躬了躬身,道:“先生,我们奉命来接应。”
男子点点头,却道:“无需,我带着便行。”
两名男子道:“后头的没有下洞,直接追来了,速度很快。二先生和您说,请您出手,挡上一挡,这里的,由我们先带出去。”
男子依旧端坐不动,道:“何必交错进行你们去挡后面的便是。”
那两人对望一眼,神色有些为难,但却不敢再说,只得躬身应了,小船渐渐落后。
这湖不算特别大,但床板小船飞速横穿湖面而过,如果有人追上来,陆路必然要绕道,划船又划不过这自带天然动力的冲锋舟。
很快就到了另一边的湖边,一仰头已经可以看见不算特别高阔的城墙,文臻看那湖水的位置,心中一动,想着这湖莫不是通向护城河
一个念头还没转完,身边男子忽然伸手似乎要在床板下拿什么东西,但是还没来得及拿出来,忽然咔嚓一声,床板裂成两半,两人同时落水。
哗啦声响里。文臻感觉好像那男子在落水的一霎,手忽然伸过来,在她肩膀上一拂,她胸口一痛,但随即消失。
她动弹不得,直挺挺沉落水中,眼角余光瞥到有什么黑压压的东西,在水下,一个翻身迎上了那男子,巨大的圆脑袋顶上了那人的胸口……
只一眼她就落了下去,这湖水临近岸边,并不深,她身上有避水珠,为了安全起见一直戴在头上,刚才那人闪电般的搜身,搜光了她所有的杀手,却并没有取下这颗只具有保护性的珠子,所以此刻还不至于窒息。
身后水浪翻涌,似乎那男子和水兽斗得正急,一时过不来,文臻有点诧异,想着这内陆城池里的小湖,何以会有这大江大河才会有的巨大凶恶水兽
多半和大型水域连通,从别处来的吧
这附近倒确实有一道贯通东堂南北的水系,名唤寿江,是东堂第二大河流。
她缓缓沉落,眼见水底泥沙因为震动不断腾起,心中有些焦灼,希望这河底的淤泥不要太多太软,不然万一陷进去,埋住口鼻,不淹死也要闷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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