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盛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天下归元
这么想的时候,忽然觉得右臂一松,好像能动了,心中一喜,一抬眼却看见前方出现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水流在那里变得湍急,旋转着被吸入洞中。
这莫非是个水下漩涡连通着城外
她可不想被卷进去,急忙用能动的一只右臂划水,但身子刚翻腾起来,身后忽然被什么东西猛地一撞,顿时身不由己一个前冲,一头撞入了漩涡中。
刹那间天旋地转,四面都是水流飒飒声响,人像进了滚筒洗衣机,浑身的肌肉骨头细胞都像旋转出了离心力要脱离身体而散进天地间,一片昏眩里肋下某处剧痛,像什么东西在那里横冲直撞要出来,她忽然想起那里有根针,咬了咬牙,用尽力气将身子略微翻了翻,将肋下那位置对着翻滚最剧烈处,一撞、二撞、三撞……
每一撞都脑中似有炮弹炸开,每一撞都痛不欲生,每一撞都要咬破嘴唇,和意识的怯弱抗拒和的巨大疼痛抗拒,她死死抱着头,在翻滚中不断喷射状呕吐,直到吐到喉间一片腥甜。
忽然猛地一震,她觉得自己像个炮弹一样,又或者巨兽反刍出来的食物,被那个漩涡猛地喷出来,唰地一下弹射了好远。
浑身无一处不痛,痛得她简直想晕了算了,肋下有一处更是痛得天崩地裂,滋味十分熟悉。
针碎了。
她摊在水中,含泪吐一口气。
她练功化针的速度其实没有追得上针作祟的速度,但她也不知道是倒霉还是运气好,生死之险遇得多,所以方才,在那恐怖的漩涡里,她选择置之死地而后生,以方袖客给的碎针法运气,撞碎那针。
宁可冒险撞碎,也不能让事态发展下去,肋下的位置碎针之后,碎片能化入肌体,但如果是整针逆转发作,那刺破的就是内脏。
现在身处险境,要想自救,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
只是她之前都是被动碎针,从未自己自残一般地撞碎过,那滋味真是不想再尝第二次。
明明浑身疼痛,一点力气使不上,然而她还是立即咬牙勉强动了动手臂,惊喜地发现好像不仅手臂能动了,连双腿也能动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在那样剧烈的甩动中被撞开了封住的血脉。还是针的碎片撞开的。
她一喜还没完,忽然看见一片黑影迅速卷来,然后衣领猛地被揪住,那双手铁钳一般,她根本挣脱不开。
不知怎的,从这特别凶狠的一抓当中,她便能感觉到,对方不是先前那个黑衣男子了。
她现在这种情况,无法和人打斗,只得垂下手脚,装作还没解开禁制,死狗一样被拎着游动。
也不知游了多久,哗啦一下,头出了水,她装晕,垂头闭着眼睛。
那拎着她的人步伐稳定有力,不急不慢,文臻偷偷睁开眼,看见那靴子不大,形状纤细。
是个女子。
力气很大。
那女子对她毫无怜惜,拖着她在地面上走,地面的沙石草木,在文臻的手脚上很快磨砺出了很多细小的伤痕。
文臻不做声,顺手在地上捞了块石头攥在掌心。
那女子走了一段,停了下来,四面有围拢的脚步声,一个男声道:“小……二先生,过了这片树林,就是长川刺史出行队伍的营地。”
文臻刚心中一喜,就听见女子道:“那便绕过营地,不要惊动任何人。”
说着便夹着文臻往山岗下走,文臻心中默默计算着距离,在女子最接近营地却又打算绕开的那一霎,将掌心石头猛地往外一弹。
她双手垂下,这一弹用的是齐云深教的拳法,手掌不动石子已经弹出好远,给人感觉像是谁走路不小心踢到了石头,那尖石弹跳而下,正撞在营地的门口悬灯的立柱上,啪地一声响动不小。
女子及其护卫们都一惊,纷纷站定掩身屏息等候,好一会儿却并没有动静,女子从树后探头一看,却见营地安静得出奇,只远处隐约有几个影子晃动,不禁有些诧异,本想就这样离开,忽然心中一动,吩咐一名属下道:“去探探这营地,是不是没人,为什么没人。”
那人领命而去,片刻后掠回,道:“已经去看过营地了。确实没人,三千护卫大多被派出去,散开包围了昌平,营地里只有一些伙头兵和少量看守,现在正是防守最薄弱的时候。”
那女子唔了一声,声音冷沉,道:“那么,从营地横穿而过,最省时间。”
文臻一直仔细听她说话,但这声音并不熟悉,她想着二先生,那么就应该有大先生,大先生是谁先前那个黑衣男子吗
这个二先生横插一脚将她弄来,相比于大先生,对她敌意更浓一些。
一个男子犹疑道:“二先生,咱们这样带她走,大先生那里……”
女子淡淡道:“想听他的,你便去找他。站在我面前,就给我少提他。”
那男子立即噤声。
文臻想,果然关系不好,且立场不大一样。
一个男人过来想要把她接过去,女子冷声道:“不用。这女人狡猾,你们看不住。”
一名男子道:“既然如此,咱们不如就地结果了她。”
女子目光闪亮,似乎对此提议很有兴趣,但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道:“留着,做个饵。”
文臻心想以自己为饵是要钓谁燕绥吗
前方星星点点的灯火,灯火背后是莽莽大山,前往长川的队伍营地便在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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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倾心相救
文臻从山壁上跃下,飞快地掏出几卷纸,将其中一张贴地铺开,这里已经靠近崖边,道路变窄,那张纸几乎将这一块的地面铺满,是一张3d图,画的是悬崖的边缘。
今夜月色挺不错,道路清晰可辨,从前方看过去,就会看见一道嶙峋的断崖,崖尖很窄,尖尖地突出去。
断崖上还盘着一条巨大的怪蛇,赤红色,人立而起,立起来足有人高,背上一圈一圈蓝色条纹,眼下各有一边折扇形状的褶皱,褶皱上花纹宛如人眼,诡异恐怖又丑恶。
文臻画这幅画的时候设想的就是逃亡危急时刻,自然要插上想象的翅膀,怎么恐怖怎么来,怎么吓人怎么来。
那蛇盘踞在“断崖”边,身下碎石间殷殷血迹和白骨。
这边的崖本就是黑色的,和这夜色黑暗融为一体,而文臻画中的崖则是微微翘起的发红的岩石,因此在夜色中就能利用人的视觉错觉,重新造就一个红色的断崖,而后头真正的崖面,很难被发现。
文臻刚把画铺好,就听见前方轰然巨响,马车坠落崖下。好一会儿,才听见底下又一声沉闷的巨响。
这崖够深。
但不知道那女人有没有跟着掉下去,就算没有,也得要她脱一层皮。
文臻撒了一些沙土在画的四面边缘,以防来了风将画吹起露馅,办完这一切,山路那头也出现了十几条黑影,那女人的手下追来了。
文臻抓着藤蔓蹿上山壁,这么危急的时刻,也没忘记把先前掉下来的弩弓弩箭都捡在手中。
她蹲下身捡弩弓时,头上因为运动剧烈,本就摇摇欲坠的避水珠当地一声坠落。
山间风大,她状态不好,并没有听见,站起身打量四周。
山壁上有一处凹陷,上头藤蔓树影垂挂,勉强可藏一个她这么娇小的人。
她爬进去,蹲坐着,看着那十几人飞快近前,离那画越来越近。
文臻拎着一颗心——她现在绝没有力气从这么多人手下逃脱,全靠这画的障眼法。她对自己的画技有信心,这夜晚月光之下,山间雾气弥漫,就是站在面前也未必能一眼看出来,但是如果对方跑得太快没注意脚下,一脚踩上去就露馅了。又或者来一场大风,这画也是白铺了。
好在那些人一边跑一边也注意四周景象,远远一抬头看见前方断崖,领头的人骇然道:“停下!前方是断崖!”
那群人急忙停下,随即又惊叫,“那是什么蛇!”
任何人在看见怪异危险的东西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停住,那些人赶紧停步,惊疑不定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道:“马车就是从这坠落的”
另一人道:“小姐呢”小心翼翼走上前几步,探头道,“这崖看起来好深,小姐不会也掉下去了吧”
立即有人摇头道:“不可能,你看这蛇看起来好生怪异,不像寻常品种,莫不是小姐唤来的既然小姐能唤来蛇,自然不可能在崖下。”
“小姐唤来的……”其余几人都打了个寒战,默默后退几步,又茫然四处张望,想要看看他们的小姐在哪。
文臻便在这时,向下山方向的密林里,掷出了弩箭。
她不敢拉弓,怕拉弦的声音惊动了这些人,身体状况很差,好不容易才掷出数丈。
弩箭掠动树叶翻飞,簌簌声响,看上去像有人在林中穿行一样。
那些人便欢喜呼道:“小姐在那!”毫不犹豫离开这可怕的断崖,纷纷追去。
文臻无声舒一口气,却不敢动,又等了一会,听四野一片安静,那些人已经走远了,便想慢慢爬下来,却因为提着的那一口气泄了,浑身竟是半点动弹不得,眼前也一阵一阵的发黑,眼看便要晕。
她身子猛地一挣,便觉脑中像是有根弦,崩地一声,断了。
……
山崖在冷月中静默,像一柄黑刀矗立于天地间。
先前马车跌落的狂烟乱尘都已经散去,崖依旧的静而冷,不可攀。
这道断崖的上半截,几乎是直上直下的九十度,猿猴也难以攀越,只在中下部,才有一些突出的树枝和山石。
一双血迹斑斑的手,此刻正抓住那些光滑的山石,将那已经血肉淋漓的手指,生生插入那些细微的缝隙里,这使得手指上的血肉被一层层刮下来,而一路攀爬的山崖染了无数血痕。
那手的主人似乎不知道痛,毫不犹豫地,靠着一双快要不成形的手,在这笔直的崖上一步步地往上爬。
她的呼吸渐渐粗重,胸腔间呼哧呼哧地如同拉风箱,显然也受了内伤。周身衣裳破碎,破碎的衣裳下露出淋漓的血肉,像是全身都有伤。而两胁之下,分别有两道深重的血痕,看上去像被什么东西瞬间压破肌肤入肉一样。
崖下漆黑一片,山风鼓荡,她抬起头,一张僵木的苍白的脸,只眼眸似有黑色的火冷戾地燃烧。
便是那火,烧灼着她的心,她的,使她爆发出往日不能有的力量,重伤之后,生生从崖下一步步爬了上来。
先前她被关在马车中,而马车狂奔向崖,那马车十分奇怪,无论她怎么左冲右突,都无法脱困,门窗都被交叉的钢条切割锁死,直到马车下崖的那一霎,她拼命缩骨,硬生生从四分之一个窗户中将自己挤了出来。
为此两肋骨折,现在每吸一口气,每一个动作都像在受凌迟之苦。
也因此她无法大声呼喊,无法自救,只能一步步爬着苦捱。
但最令她无法忍受的,是她居然败给了文臻!
居然败给了那个武艺出身没有一样能和她比,却事事占到她上风的文臻!
如今竟然就连正面冲突都输给了她!
她咬牙,手指噗地插入下一个石缝,再拔出来时,指甲已经掉落。
她似已经忘记疼痛。
她不甘。
她不甘!
……
燕绥上了屋顶后,已经没有了那床板滑板的影子。
护卫们在四处张望,他负手立着,道:“看屋瓦。”
英语立即蹲下身看屋瓦,果然看见了长长的滑行痕迹,言之队本就擅长追踪探听,当即带着属下顺着痕迹一路找过去。
既然是追踪的好手,自然就很明白逃跑什么路线最容易被选择,英语所选择的路果然都能找到各种痕迹,以最快速度一行人追到了湖边。
英语找到一艘小船,燕绥上船前,看了一眼前方城门,忽然道:“发信号,命令靠近这道城门附近搜索的护卫队,立即回到营地,先对营地进行搜索。”
英语依言发出信号,问燕绥,“您是怀疑文姑娘可能被带到营地对方这么大胆吗”
然后他被遭受了殿下“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的眼神攻击。
倒是中文若有所悟。
“这里出去不远就是营地,对方应该是特意选择了这条路线,算准了我们的人一定都已经派出去,营地反而成了昌平城内外最空虚处,从营地直插而入,进入后头的寿山,山间道路千万条,那就无从找寻了。www”
燕绥这才道:“便是他不去,文臻应该也会带他去。”
这个就连中文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了,营地既然薄弱,无人可以阻拦,为什么文姑娘会想办法把人带那里去
燕绥淡淡道:“车。”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是了,那两辆车,出自工字队之手,机关无数,只要能用到其中一部分,便有活命逃脱的希望。
众人过了湖,直接出城直奔营地,果然营地里刚刚回来一部分护卫,正乱着,说是马车少了一辆,但是却没有痕迹,一时不知去哪追。
马车狂奔自然有痕迹,只是被那群经验丰富的黑衣人给先处理掉了,这也是他们落后一步的原因,方便了文臻自救。
只是寻常人看不出的痕迹,在英语及其属下眼里,却清晰得很,很快便从路边折枝的方向,地面草絮的倒伏,头顶树冠的擦痕,确认马车并没有出营,而是从营地后方的山路上崖了。
燕绥的衣袍在风中飞舞成一道蓝紫色的光,很快便掠过山道,将护卫们远远地抛下。
顺着山道往前,前方不远处便没了路,燕绥赶到的时候,正看见前方暗红色的断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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