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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盛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天下归元

    “前头是比试厨艺吧”文臻笑道,“至于这么小气吗我也是闻家人,我不说参加了,去瞧瞧也不成”

    “真真姑娘是在说笑话吧”那妇人细长的眼睛几乎要载不下满溢的轻蔑,“不懂厨艺的人,去那里做什么毛手毛脚打翻了什么,真真姑娘贵人没事,连累的可是我们这些可怜人。”

    她说着自己是个可怜人,看文臻的眼神却像她才是个可怜人。

    文臻还是笑一笑,也没说什么,转身回去。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人啐了一声道:“果然十三小姐说的不错,就不是个省心的!”

    又有一人笑道:“也不奇怪,那家子出来的嘛。那位闻三太姑奶奶,当年可是个厉害角色,原先也是一手好厨艺,但后来据说触怒了先皇,生生废了眼睛,说是嫁出去,其实也就是被赶出闻家了,哈,还说自己是闻家人,也不知道咱闻家愿不愿意认……”

    又有人“嘘”了一声,众人便不再说话。

    文臻笑意不改,脚步微微一停。

    闻老太太原先竟然是擅长厨艺的她是被逐出闻家的

    虽说是三言两语八卦,但想来也是另有隐情的故事,但这个故事一眼能看见末梢——闻老太太凄惶低嫁,中年守寡,晚年丧孙。

    拿不到食材,文臻也看不出十分在意,一边随便凑菜,一边招来一个丫鬟,给了她一点碎银,让她去找君莫晓身边的人,邀请君莫晓来她这里一叙。

    她不遮不掩,邀请得大大方方,算准了君莫晓现在正憋着气,好奇心又重,必定会来。

    那丫鬟有些犹豫,然而看看那银角子,终究禁不住心动,接了银子出去了。过了一会回来,远远冲文臻使眼色,文臻便知道事情已经办妥了。

    等到闻老头把那瓶好不容易找到的酒顿在桌上时,文臻的菜也上桌了。先上来金黄四面翘锅巴一整块,入油炸得微酥,边缘的米粒微微膨胀,可爱透明如黄水晶。

    闻至味一见倒笑了,道:“锅巴下酒,不如没有。”

    “那成,你老呆会别吃。”文臻又进了厨房,闻老头抓抓下巴,忍不住探头看。

    此时,小院门外,君莫晓带着两个丫鬟刚刚走近。

    君莫晓抬头看看小院门:“试莺,你说她好端端地请我做甚”

    “奴婢想不出,其实姑娘你就不应该理她,还真亲自来看,万一人家不怀好意……”

    “那倒不至于,光天化日来请,傻子才会玩花招。”君莫晓冷哼一声,“反正今儿也去不成了……”

    丫鬟立即愤愤道:“太不要脸了!那个闻十三!平白给姑娘你泼了污水也罢了,这一大早还故意派人送礼道歉,耽搁姑娘的功夫。要我说,姑娘就该把她送来的东西,给扔出去。”

    另一个侍女幽幽道:“戏莺你总是那么莽撞,咱们寄人篱下,总不好把主人家拒之门外吧”

    “曲荷你总说寄人篱下寄人篱下,好像这便低人一等,可是瞧家主对咱们姑娘,可比亲生的还要上心,要不怎么说……”

    “戏莺!”

    巷子里安静一瞬,戏莺惴惴低下了头。

    曲荷担忧地看着自家姑娘。

    君莫晓的脸掩在院墙阴影里,不见神情,只看得见蹿得分外高的眉端,好一会儿她才开口,语气却是懒懒的,“说呗,怎么不说了”

    两个丫鬟讷讷不语。

    “不就是私生女嘛。你们不说,自然也有别人嚼舌头,今早闻近纯派来的老妈子,口口声声,不就是在暗示我一个外人,见好就收嘛。”

    两个丫鬟头低得更厉害,君莫晓却叹口气,“昨晚闻十三置之死地而后生,反把六姑娘和我都扯了进去。我还算好,好歹有家主保我,六姑娘还在祠堂里跪着呢,昨夜被泼了那一身凉水,也不知道会不会生病,”想了想,又咬牙道,“这贱人故意的吧耽搁我那一夜,我熬着的那一锅汤汁生生过了火,不能用了!”

    “还不是给那个闻真真牵连的!一个乡下丫头,运气倒好。老祖宗传艺,十三小姐也没算计着。”

    两个丫鬟开始讨论,闻近纯为什么要针对闻真真,老祖宗为什么闻真真一来就看中她传艺难道确实厨艺不错那要不要请来帮帮小姐

    另一个便驳斥对方异想天开,乡下人怎么可能厨艺出众,说是老祖宗传艺,谁真看见老祖宗传她什么了

    君莫晓一直在出神,似乎没听见两个丫鬟的讨论,忽然道:“好香!”

    ……………………………

    小院内,文臻刚从厨房出来,抹布垫手,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盆子,鲜香迤逦一路,闻老头探头一看,眼睛便亮了。

    “对虾,黄花,口蘑,黄豆,肉片……这芡勾得不错,浓厚适中!”

    “让开些啊。”文臻将那盆微厚的汤汁倾倒入锅巴内。

    “嗤啦”一声,声音尖锐响亮,热气猛然腾起,氤氲出一片




第三十五章 我挖坑来你作弊
    出了门,君莫晓并没有立即把文臻拉到自己院子里,而是转到另一个方向,说反正今日是晚宴统一开席比试,时辰还早,不如先去看看闻家六姑娘。

    一边走一边叫人去安排食材,文臻给她口头报了一个单子。又让君莫晓安排人去某处铁匠铺拿定做的用具。

    君莫晓听完文臻报的菜名和要的工具,愣了半天道:“你这菜色数目不对啊,超过了一桌席面需要的材料,又显得零散不成体系,你到底会不会做席面”

    “别管那许多,信我呢,安排便是了,闻十三准备了那许久,临时凑合的普通席面能让她吃瘪”

    “说得那么有把握”君莫晓斜眼觑她,“告诉你,闻家说是选拔,其实一直属意闻十三,今天诸般准备,都是为她。而且闻十三很邪门,仿佛别人会做的菜她都会。你可别不上心,小心输了没地方哭。”

    “放心,肯定不是我们哭,说不定你还能看见闻十三哭。”

    “哈,真要能看见闻十三哭,我以后看你就磕头喊爹!”

    “当爹就算了,喊老大吧。”

    “行,做不到你喊我什么”

    “我喊你爸爸!”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君莫晓不住可惜她那锅好汤,用她的话说,她这寄人篱下的人,进宫没兴趣,只想弄一锅好汤,压压闻十三的风头,结果还给破坏了。

    文臻听着她吹嘘那锅汤,总觉得有些像佛跳墙,用料十分高档,有些食材自己都没听过,应该是这个时代特有的奇珍异兽。

    出身寒门混迹江湖的人,做菜的思路会受到限制,是不会知道那么多高级食材的,这位君姑娘,口口声声寄人篱下,但行事气质,真是半点看不出憋屈呢。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祠堂门口,文臻还在想祠堂这种地方讲究多能不能随便进,君莫晓已经抬脚就踢。

    “砰”一声响,却不是君莫晓踢门的声音。

    门轰然被撞开,一个人骨碌碌从里面滚出来,黑发披散,粘了满头的汤汤水水,顺着发梢淅沥直下,将半边肩膀都湿透。

    有一瞬间文臻差点以为时空倒流自己又回到了君莫晓刚才汤盆砸人的那一刻。

    然而当对方抬起头,透过满面的泪水,她看见的是一张清秀的脸。

    君莫晓已经从最初的怔愣中惊醒,上前一步扶起那女子,又惊又怒道:“闻六!你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文臻这才明白这是那位倒霉被牵连跪祠堂的闻六姑娘,传说中遇人不淑,新婚便和离的闻近檀。

    大门又一声砰响,门板撞开砸在墙上,里头追出一位少年,十四五模样,生得也算不错,只一双眉毛吊梢,衬着过白的肤色,总显得几分惨青阴森气儿。此刻那吊梢眉简直要吊到月亮上去,指着闻近檀恶声道:“下贱行子,老破鞋儿!满身丧气,祸害马家还不够,还要滚回家祸害我姐姐!还敢把脏水泼我姐姐身上”

    他身后一群小厮婆子,袖着手,撇着嘴角,纷纷道:“十四少爷您是金贵人,可别踢坏了脚。”

    “马家那么好的家世,这贱人居然新婚便要和离,咱们闻家什么时候出过这种不贞不孝不顺的弃妇男人不过是爱寻花问柳一些,这又咋了哪家爷们不这样就她金贵,居然为这个,就要和离!”

    “啧啧,老婆子以前眼拙,瞧着六小姐性情,还以为是个好女子,没成想骨子里浪着呢,难怪做出这种勾搭家丁陷害妹妹的事儿来!”

    “换我被夫家休了,早就路边找棵歪脖子树一吊了之,这位还有脸回娘家,戳人眼里丢闻家的人,这是铁打的脸皮儿吧”

    “伤风败俗!”

    污言秽语如这稀烂的菜汤一般当头向那女子泼来,那女子也不抗辩,只浑身发抖捂着脸呜呜地哭,文臻摸着下巴看着,只觉得这女子泪腺当真丰沛,硬生生把一脸的翡翠绿菜汤哭成了鸭屎绿色。

    在这个礼制森严男尊女卑的时代,有勇气因为男人寻花问柳而和离的女性,怎么会是这么个泪包儿

    她有心思在这琢磨人性,君莫晓却没她这么好耐性,猛地站起身,先拖着闻近檀往路边一墩,一转身,正对上了斜着眼睛追上来的那少年。

    “闻少诚,闯祠堂打姐姐,你出息了啊……停,闭嘴,不许说我一个外人管不了你,不许提寄人篱下不许骂我多管闲事不许拿手指指我鼻子……我说人话你听不懂是吧听不懂就教你一个懂的,啪!”

    声响干脆,小鞭炮炸了似的。

    “耳光懂吧响不响要不要再听听”君莫晓活动着手腕,斜起一边嘴角,对摸着脸目瞪口呆的闻少诚扯一个轻蔑的笑。

    闻家十四少爷自小金窝银勺惯出个无法无天,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别说他,连带一群狗仗人势的小厮婆子都惊住了。

    闻少诚惊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一个猛子蹦起来,刚要大叫,对面等了好久的君莫晓抬脚一蹬,一个窝心脚,准准把他蹬翻在地上,正好是刚才闻近檀被他蹬翻倒地的地儿。

    闻少诚“嗷”地一声怪叫,糖葫芦一样滚了三滚,那些小厮这才反应过来,在闻少诚一迭声地“给我打——给我打——”的嘶喊声中涌上前来。

    然后在君莫晓一声“谁敢上来!”的厉喝声中被镇住脚步。

    “我,”君莫晓指着自己鼻子,冷笑道,“我是客人!是你们家主亲自请回来的客人!你们是想跟你们那几个有病的主子一样上天是吧她们说我一句寄人篱下你们就以为能做主人了是吧好好扒扒你们发霉的脑袋想想,就你们这签了死契的下人身份,敢动我一根指头”

    一阵静默,文臻想给君莫晓鼓掌掌。

    把“仗势欺人”四个字用得这么理直气壮的这位也是奇葩啊。

    “走!”君莫晓拽住闻近檀,连拎带拖,语气越发理直气壮,“既然我是个外人,那我这个外人就要去问问闻家家主,幼弟欺姐,恶奴欺主,闻家这么好的家风儿,怎么有脸送人进宫的”

    文臻不急不慢接上一句,“今天听说有宫里的人在呢,不如顺便一起问了。”

    “好极!”

    后头闻少诚还在大叫,但那群精滑精滑的下人早已停了步白了脸,一部分人去扶闻少诚加以劝解顺便拦住他,一部分人已经追上来要求情解释,还没追上两步,被酷肖乃主之风的戏莺,一人赏了一个兜心脚,踢飞算完。

    等她们从地上



第三十六章 河鱼锅贴你在哪?
    巨型阳伞下,凤坤宫管事太监诸大德,一只眼睛用来瞅站在地下的闻近纯,一只眼睛用来瞟坐在一边的年轻人,还要分一丝余光盯着对面那位的动静,只觉得两只眼睛实在不太够用。

    这位年轻人,是今天上午自己找到他所住的驿馆的,手持他的顶头上司、凤坤宫大总管李栩广的腰牌,说李大总管吩咐,让他跟去闻家,务必选拔出真正精通厨艺的女官。

    诸大德早先是皇叔燕时信身边的内侍,燕时信闲云野鹤,不交际人事不过问朝政也很少去皇宫王府,任这些人闲置府中,前不久干脆把这批人退回了皇宫,诸大德资历老,分去了皇后宫中,又因为多年在外,无法占据高位,不大不小混了个六品管事,因此顶头上司派来的人,诸大德不敢不带。

    今天闻家选人入宫,本身是小事,但因为要送进宫的女子身负为陛下调养胃口的责任,素来行事周全的皇后,自然也要表示适当关切,便派了地位不高不低的诸大德来。

    坐在诸大德对面伞下的那位内侍,年纪不大,品级相同,生生一副小白脸儿,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嘴角下撇太多,显得有几分苦相,和面若蟹盖,天生嘴角微勾带笑模样的诸大德,像一对哭笑无常。

    这个叫唐瑛的太监,是御门监的副总管。东堂皇宫管理宫廷事务分御门监和内廷监,前者管理前廷杂事,后者负责内宫伺候,两个机构职级相同,互不统属。

    只是近些年,御门监也渐渐为后宫渗透,宫中贵人喜欢扶持自己的亲信入驻御门监,这样前廷后宫呼应,办事也方便些,诸大德刚回宫不久,一时也看不出对方属于哪个后宫派系,因此也一直和对方虚以委蛇着,倒是对方年轻,没有诸大德的城府和耐性,骄矜和冷傲都写在脸上,除了诸大德刚进来时,对他身后的年轻人眼睛一亮细细打量过几眼外,对其余人都不假辞色。

    诸大德搭讪几次都遇冷之后,也就懒得再周旋,他的脑子里始终盘旋着一个问题,自己带来的这个男子,总觉得有些脸熟,但一时又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

    这人此刻正懒懒斜倚在椅上,支着肘对外看,杏花天影里,一抹长眉斜逸,眸子压在眉下,如漾满星光的海,日光细碎地点缀在微微翘起的眼角,流转若钻,而肌肤的雪光亮过日色。

    丽色惊人,却又骨相微冷,让人想起覆了雪的桃花。

    一阵风起,阳伞外似乎有小小惊呼。

    简直是……祸国长相,幸亏是个男人,要是个女人……

    诸大德心中一动,隐约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又抓不住。

    说来也奇怪,对方长成这模样,按说只要一见便难以忘怀,怎么就是想不起来呢……

    诸大德心中纷乱,直到闻试勺亲自说,各家菜色都已经奉上,请大伴们享用,这才回过神。

    最先端上来的就是闻近纯的菜色,此刻经过有意无意的引导,外头的客人多半也围在那一桌,正在啧啧称赞。

    闻近纯本就过了内审,今日本就是走个过场,菜色也是经过宫内授意的,堂皇光正,最能彰显皇家风范的简化御宴之一“九白宴”。

    这是纪念东堂开国皇帝,建国之初平定蛮夷,镇服五疆。臣服的诸藩属,为了表示对东堂的恭顺,约定每年以“九白”上贡,即九匹白骆驼。而东堂作为天朝上国,在使臣前来纳贡时,例行赐宴,该宴席为彰显上国风华,自然珍馐罗列,水陆并陈,务必要蛮子们吃得脑袋扎在菜盆里,菜盆抱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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