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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盛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天下归元

    “还有虎符。”林飞白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一边冷冷看着燕绥,一边道,“他去金麒军大营的时候,和范不取假做寒暄,撩开头发,其实就是给范不取看真正的虎符……虎符属于他的那一半,就是他头上的胎记。”

    他语气平静,听起来却很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到现在再不明白他就不是林飞白了,他又被燕绥坑了。

    燕绥拿到的虎符是对的,但燕绥也怀疑易云岑就是易勒石,那么再真的虎符其实都没有用,让林飞白去那一趟,目的就是麻痹易勒石和金麒军,让他以为宜王这边毫无察觉,从而分兵去打邱同和长川主城。

    从头到尾,殿下给林飞白安排的不是调兵拯救大局的光荣任务,而是障眼法替死鬼麻痹器以及军营相亲解决情敌大礼包。

    是草船借箭的那个草,故弄玄虚的那个虚。

    真是,每天还想杀王啊……

    文臻也恍然大悟。易勒石直接把自己脑袋上那块长了胎记的皮肤作为虎符,必须他本人亲自到场才能凑齐。

    所以才有那个关于虎符无论谁都永远拿不到的极度自信。

    那还真是谁也无法调动他的军队,也是他敢这样冒险的底气,无论何时,军权才是王道。

    老易的心思也太可怕了。

    但她家殿下更牛啊。

    她转头笑看燕绥,眼眸里似乎闪着星星,底下人都仰望着看他们。

    那些沉默的眼底,满满感叹。

    这一对身份尊贵,却不惜亲自潜伏敌营,联手空手套白狼,凭借智慧和少量帮手,硬生生将铜墙铁壁坐拥大军,甚至还有桀骜部族作为助力的易家撕开无数缺口,抛落尘埃。

    中文等人的眼神更是感慨。

    单枪匹马的殿下,终于有了足可比翼高飞的伴侣。

    不会羁绊他,不会牵累他,不会令他全力前飞时不得不回头等候,任何时候,她的双翅都能触及他的翼尖。

    他们可同潜入深海,相携上云霄。

    哪怕智慧高绝,终究难免寂寞,爱他的女子那么多,真正相配的却只有那一个。

    中文觉得自己笑得像个老父亲。

    儿媳妇浑然未觉,转头笑看段夫人:“夫人呢,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段夫人沉默半晌,才道:“一直有怪异的感觉。直到小庆告诉我,云岑能令河水解冻,所以以前很喜欢在冬天解冻河水去捞鱼,但是今年一直没有。另外他对殿下……”她顿了顿,看了眼燕绥,咽回了想说的话,只解释道,“小庆是云岑的贴身小厮。”

    易勒石咳嗽两声,嘶哑地道:“杀他太迟!”

    段夫人冷淡地道:“恶性不改。”

    扮演得再像又如何终究演不了人心幽微。比如自己最终还是察觉了,比如小庆也早早发现了,她还记得那小厮在进城的时候便和自己说,觉得少爷有点奇怪,他对宜王殿下的崇拜喜欢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明明他并不赞同宜王殿下的行事,只是觉得他特别好看而已,当然这话,他只在私底下和小庆承认过……

    易勒石忽然又笑了起来,道:“月情。你对我下手……是提前为自己的谎言向朝廷赎罪卖好吗”

    段夫人道:“我确实没有那些钥匙印鉴宝库地点和你的单线联络人名单。”

    易勒石刚想笑一下,就听一个人道:“可是你带着啊。”

    随即一只雪白的手,轻轻将一个套娃抛在雪地里。

    那是从他行囊里掏出来的,最后一个最小的套娃。

    还是官兵捉贼游戏。

    燕绥问易勒石,如果想要藏东西,会藏在什么地方。

    他说:“如果不能毁的话,我就把它放在最显眼最常见的地方,所谓灯下黑。”

    他忠实地贯彻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连他自己,也放在了最显眼的地方。

    掏套娃的人是平云夫人,转头对易勒石媚笑道:“家主,你早该来找我,你现在这么年轻漂亮,说不定陪我睡几次,我就不背叛你了。”

    易勒石喉间发出几声咻咻声响,像烟花在喉咙里爆破了。

    但他随即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又抬头对燕绥道:“听说你令人把圣旨送入城,便算我接下了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当年救过先帝的命,曾得先帝醉后立誓,朝廷对长川的一切举措,必须我亲手接旨亲口应诺才算数,否则皇家后代,必遭天谴。”他狡黠一笑,“我不会接这旨意,你爹就要承担遭天谴的风险……此次事了,有的是嫉妒痛恨你的人……等着再接一整个景仁宫的弹劾状,和你爹离心吧……”

    “你不是接了吗”

    易勒石:“!!!”

    半晌他反应过来,看向先前他抓住,后来中刀之后才落下的那个大一点的套娃。

    “装悲愤扔过去,我真要接你就赢了。”文臻耸耸肩,“怎么可能呢我们家殿下,报仇从来不过夜的。”

    易勒石那一番悲愤的质问




第两百四十章 天上掉下个公主来
    燕绥终于将他的瓜子都排列整齐并一颗颗吃完,从高处落了下来,他神情有些疲倦,众人仰望他如仰望天上神祗,他却眼神空无,连易勒石的尸首都没有兴趣多看一眼。

    文臻有点担忧地看着他。

    这段时间燕绥看似悠游自在,但长川情势复杂,千头万绪,燕绥居于中央指挥,一处都遗漏轻忽不得,心力耗损一定不小。

    也许安定下来,还能给他补一顿年夜饭。

    文臻一边心里安排着菜单,一边和厉以书易人离林飞白商量后续事宜,范不取算是忠心耿耿,在易勒石死亡后反应最激烈,却发现自己无法报仇,干脆一转刀抹了脖子,金麒军残余群龙无首,除一两个不肯降逃逸的,其余都放下了刀枪,便交由林飞白收编管理。

    厉以书拿到套娃里的印鉴名单等物,带着自己的兄弟和妹子准备一一盘点接收。后续会需要忙很久。

    易人离则负责处理易家大院的事务,理刑长老被擒,易燕吾射箭偷袭燕绥被燕绥接箭反手一箭刺中,雪地上留下他仓皇逃离时落下的长长的血线,易人离循迹追踪而去。

    文臻自己的护卫耿光陈小田,以及燕绥的护卫们,则负责清理易家大院,清点安排余下的易家子弟。

    易家子弟其实众多,但大多有病,嫡系尤其病重,这几年已经死了许多,经过昨夜百姓大闹,逃的逃,死的死,剩下一些大多是不被看重,也没掌管什么要紧事情的旁系,都被看守在易家祠堂中。至于段夫人易秀鼎平云夫人几个女人,文臻下令让她们在段夫人小院呆着,除了暂时限制自由外,其余供应如常。

    段夫人也没谢文臻,带着几个女人静默着看易勒石的尸首被抬走。

    对这些易家人的处置,燕绥可以做主,如果他不打算做主,那就要等朝廷回复。厉以书正要找燕绥商量,文臻却道:“我们累了,要先休息。”

    她是看燕绥今天似乎气色不大好,情绪也不大对,得先安排休息,看看他情形如何。

    燕绥也没说什么,下了屋顶便要走。易秀鼎忽然停下,道:“厉……文臻,夫人小院你们住的那间屋子的屋顶檐角……你有时间去看一下。”

    文臻愣了一下,应了,看易秀鼎头也不回走了,想起她有阵子一直睡在屋顶上,是发现了什么吗

    燕绥却仿佛没听见,直接往大院里走,中文等人急忙接出来,已经给他打扫安排好了一处没人住过的院子,文臻想了想,来不及和两个刚刚赶到,泪汪汪看她的丫鬟叙话,先命她们跟过去伺候,自己则去段夫人小院瞧瞧。

    走的时候她看了中文几人一眼,发现这几个护卫脸上也隐约有焦躁之色。她有心想问,但现在她有一件事急着要去验证。

    燕绥向来和她形影不离,这回却没有多问,只摆了摆手便去休憩,文臻心想着等会回去问他。

    跃上小院屋顶,她在自己屋顶的檐角,发现了上面有对穿的小洞。

    寒冬,大雪,北风呼啸从那小洞穿过,发出一阵细碎的颤音。

    文臻又去了易秀鼎之前呆过的屋顶,发现那里檐角果然也有个洞,和自己院子檐角的洞几乎在一条线上。

    她站起身,看了看,然后掠到另一处屋檐上,在那檐角上也找到了洞。

    她的身影在大雪中穿梭,片刻后已经走过了近半个易家大院,看过了几十处院子的屋顶檐角。

    凡是和自己院子屋顶檐角上成直线的檐角,都有一个洞。

    最后一个院子,是易燕吾的。

    文臻在他屋子的檐角上不仅找到了洞,还找到了洞旁一个竖立的小铁片,风从这个洞掠过的时候,声音会有细微的改变。

    那些不同的檐角上,有的有铁片,有的没有,风穿过这些洞的时候,便会有不同的变化。

    文臻立在屋顶上,茫茫风雪里,她眼里那些檐角,那些洞,渐渐飞起,在空中排列成线,最后化成了一支巨大的多孔的笛。

    以檐为笛身,以檐洞为孔洞,以风吹笛,奏天地之声。

    这样的心思,这样的手笔,这样出神入化以天地万物为乐器的气魄和能力,除了唐羡之还有谁。

    刚来易家大院的第一夜,风声奇异,燕绥辗转难眠。

    习惯性睡在屋顶的易秀鼎,无意中将手中的剑往旁边一搁,那声音被阻挡,风声淡去,燕绥入睡。

    当时文臻就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只是怎么也没想到,唐羡之还有这样前所未闻的一手在等着燕绥。

    后来易秀鼎对燕绥生出心思,又被燕绥寒碜,再也不在屋顶上睡,孔洞没有了阻碍,声声欢唱,干扰了燕绥本就可能有病状的大脑。

    所以后来他的睡眠越来越差。

    萦绕在心头的谜团被解开,文臻有点茫然地下了屋顶。

    这样的伤害不可解不可逆,唐羡之竟然最后还留了这么一手。

    这个玩意对别人没有影响,而对于燕绥,这笼罩了半个易家的风笛,就是他的催命魔音。

    事成之后,他肯定还是睡在易家,多睡一日便多一日危险。

    如果不是易秀鼎无意中发现并提醒……

    文臻出了一身冷汗,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想,或许人生应该修改一下目标。

    她不想和这些满身都是心眼的人们斗了,她想找到逆转时空的办法,带着燕绥,离开这些尔虞我诈,去医学繁荣发达的现代。

    到时候她的病,燕绥的病,说不定都可以轻松解决。

    要什么富贵荣华,万人之上

    谁知道那背后无数血泪和悲怆

    她只想健康地和健康的他守在一起,天荒地老。

    文臻在屋顶中,彻骨风雪中,捡了石子,亲手一个个堵死了那些孔洞。

    最后一个洞堵完,就能感觉到易家大院之上的风声有了细微的变化。

    文臻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指,又搓了搓脸,让冻得苍白僵硬的脸变得红润一些,愉快一些,才下来去找燕绥。

    燕绥这回搬去的院子叫宜园,倒是很适合他。文臻进去的时候,看见中文正端着茶盏出来,这位侍卫大头领脸上,方才的些微焦虑已经不见了,换了一点隐秘的欣喜和微微的不安。

    中文给她请了安便走了,采桑采云站在廊下,悄声对她道:“殿下睡了。”

    文臻便也不进去打扰,在隔壁房间睡了一会,起来洗手做羹汤,准备给燕绥补一顿年夜饭。

    这一做就是大半天,其间她有看见采云采桑打水送进去,燕绥应该是醒了,这让她略略安心,最起码燕绥没什么身体问题。

    她在厨房里大展身手,煎炒烹炸,采云采桑都来给她打下手,冷盘有口水鸡,酱鸭,野菜豆米墩,豆皮猪皮冻,热菜有咸鱼鲈鱼双拼,狮子头,水煮鱼片,蟹酿橙,烤羊排、十景素烩、鲍汁海参、三杯鹅……主食有腊味煲仔饭,炸酱面……没有用山珍海味,也不玩新奇做法,只走家常风味,温馨热腾新鲜为第一要务。

    只是这次做菜,文臻总有种奇怪的感觉,以前她做菜,厨房里挤满了学艺的厨师,外头挤满了闻香而来的食客,燕绥虽然不耐烟火,但也总等在最近的地方,随时等待她的投喂,但这回,易家的厨子自然不能进这厨房,只有一个李石头诚惶诚恐地给她打下手,不断叨叨道歉自己当初先听信了韩芳音的话险些给殿下大人带来麻烦……外头没有了扒窗户抢食打架的人群,燕绥也不在。

    文臻觉得,一切的原因,其实只有最后那一条才是原因。

    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做好,她亲自去喊燕绥,结果居然吃了闭门羹。

    燕绥又睡了。

    文臻端着菜,站在紧闭的房门前,天冷,只多站了一会儿,那盅狮子头便凝了冰,浮着乳白的脂肪,看着十分腻人。

    面前的门紧紧地闭着,里头毫无声息。

    文臻默不作声将菜又端了回去,采云采桑十分担忧地看着她。

    她们不明白,小姐好不容易陪着殿下一路过来,做到了原本不可能做到的事,如今胜利了,怎么反而忽然闹生分起来了

    文臻也不明白,燕绥虽然散漫任性,但自从和她在一起,从未和她使过性子。

    发生什么了

    想不明白就不想,直接问便是。

    她一脚踢开房门,声音不小。

    床上没有动静。

    文臻心中一紧,想到某个可能,快步过去,却看见燕绥确实正在安睡。

    他面容平静,先前眉宇间那种细微的烦躁在睡着后终于消失,长长的睫毛细而密,弧度优美的眼尾自带阴影。

    看他真的在睡,文臻的怒气顿时不见了,他的睡眠太难得了,文臻不能容许自己吵醒他,轻手轻脚放下托盘,给他掖好被子。

    她又搓搓手指,轻轻给他把了把脉,这方面她学得不大精通,只感觉没有太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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