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盛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天下归元
她又问姚太尉:“太尉。统兵将领暗中交联朝中大臣,并试图挑拨合作皇子和朝臣的关系,影响大局,用心不纯,该当何罪”
祖少宁瞠目结舌:“你——你胡说——”
“如果不是你先来挑拨,我怎么会知道此事密旨一直在姚太尉这里,你们今天刚刚才到。总不能是太尉泄露给我的”
祖少宁张了张嘴,发现这真是无可辩解。他们刚刚赶到,之前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这事,文臻知道了,不是姚太尉就是他泄露的,姚太尉是主官,不可能给自己找这个麻烦。
然而他实实在在没做过这样的事,那么文臻是怎么知道的
文臻目光冷冷对着地面,怎么知道的密旨虽然是密旨,燕绥的消息网却得了部分消息,比如灵药和西番王女的内容,传递过来时被易秀鼎隔空移到手里,告诉了她。
而陷阵营胜西番以及赐药和她自己的被安排,是她猜出来的。
无他,林擎和邱同一直在长川搞事,西番好端端忽然求和必然先有一败,至于谁胜了他们,既然这个得意洋洋的陷阵营统领出现在眼前,自然是他的战果。
既然想要撮合燕绥和王女,自然要给他不能拒绝的好处,所以药是给燕绥的。
皇帝向来不喜欢作风强硬,既然给燕绥做了这个安排,自然就会让她留下,先分开一段,让燕绥和那王女培养一下感情再说。
她得出推论,一试,果然没错。
顺手把祖少宁坑了。
祖少宁和燕绥有过节,他出现在这里,很可能接下来要陪同燕绥回京受赏,文臻不想燕绥身边有这么一条狼。
她也正好趁这件事,和燕绥割裂一下。
这么想的时候,心中依旧一痛,说把燕绥药倒是她撇清关系的假话,但燕绥为何至今没出现
他……已经用了药了吧……
用药意味着接受了西番送王女的条件……
文臻立即打断了自己的思路,对面祖少宁还在辩白,她不理祖少宁,问姚太尉:“太尉,既然我是长川别驾,那我作为地方官,就有权力弹劾临近统军将领不法事。我现在弹劾祖少宁涉嫌干涉地方政事,有搅乱大局之嫌……”她顿了顿,带笑而轻蔑地看了祖少宁一眼:“……以及其人疑似和西番勾结冒领战功一事。”
前一句也罢了,后一句简直石破天惊,所有人都霍然转头,祖少宁失声道:“你说什么!”
他已经顾不上追究刚才的暴打之事了,这女人一的攻击,每一次都让他猝不及防,无法招架。
“西番一直在徽、隋、池三州临近一带活动,多年来也多半和神将及邱统领交战,最近十年里,西番和林帅大小交战五十三次,和邱统领大小交战二十五次,和陷阵营交战……七次。”
“这么低的交战频率,为什么这次就这么巧,在神将和邱统领都离开大营后,西番不去攻击挡住他们的边军大营,却要绕路去平州交战平州位于内陆和徽州中间,西番为什么不怕一不小心被邱统领和陷阵营夹攻”
“那说明西番知道邱统领不在,不会被夹攻,甚至有可能,西番知道这是一场假惺惺的战争,他们甚至不会受到陷阵营真正的攻击!”
“不论是哪种情况,离边军大营最近的陷阵营统领,都免不了嫌疑!”
“西番的求和也十分突兀,对陷阵营只是小败是吧当年神将攻西番,最惨烈的一次西番大将耶律元真死,战死三万人,这样的惨败西番都没求和,现在忽然求和修好,合理吗”
“何况西番掳走了永王殿下,正是谈判以求获取好处的好机会,为什么放弃了我倒宁愿相信是被永王殿下的光风霁月气质感召的,可太尉你信吗”
“朝廷渴望和平,对和谈一向态度积极,可如果是包藏祸心的求和,甚至可能和统兵大将有所勾连的阴谋,请问太尉,你怎么看”
“……”
一阵静默。
懂军事的所有人,都脸色凝重又意外。
世人只知文臻擅厨艺,为人圆滑,善于解决问题,但因为那一段宫中经历,难免都有几分轻视,觉得她不过是先抓住了陛下和殿下的胃,再凭借小聪明和好性格,步步上青云。
毕竟是个女人,能有什么眼光和格局
却不知有种人不显山露水,掌心暗藏惊雷,一翻手便是霹雳雷霆生。
姚太尉默然半晌,才道:“老单还真是比我们有眼光……”
他定定神,心中发紧。
文臻今日的态度和处理方式,实在太出乎意料。
她先讲道理,讲完道理便动拳头,动完拳头再砸罪名。
瞬间把一个有兵有敌意的祖少宁内外夹攻搞到废。
留下态度比较缓和的他,来做这个最后决定。
而她的所有动作,都是警告。
如果他也和祖少宁一样拎不清,那么姚太尉相信,文臻一定有本事也给他先煮后炸,从到精神到前途都给他来个全套杂烩。
更何况,文臻弹劾,自己不能不接,祖少宁待罪,自己也就没有了帮手,再得罪文臻,长川估计就是埋骨之地。
但他也有难处。
易秀鼎等人好办,可是段夫人……
姚太尉下意识看了一眼段夫人。想起了皇帝的态度,心下有点为难。
文臻看他表情,心中一动,心想皇帝忌惮段夫人
忽然外头一阵吵嚷声响,一个旗手卫大步奔来道:“十八部族余孽正聚集大院门外,说朝廷鸟尽弓藏要杀害夫人,谁动夫人谁就别想走出长川!”
文臻:“!!!”
那群汉子平时也没见他们多护着段夫人,为什么这时候忽然跑出来发疯
她眼看就要翻盘,这下全给毁了!
祖少宁忽然哈哈哈笑起来,一抹嘴边的血,道:“果然!”
他从怀中也掏出一封密信,对着脸色微变的文臻抖了抖,才冷笑着递给姚太尉,姚太尉愕然展开看了一眼,脸色微变。
片刻后他转向段夫人。
段夫人一直平静地站在一边,拦住了易秀鼎不要参加斗殴,也挡住了平云夫人不让她逃走,此刻对上姚太尉的目光,她也并不意外地道:“是陛下的密旨吗”
姚太尉不语。
“是圣旨的后续吧。比如,对我的处置。如果十八部族安分,就押解我上京;如果闹事,就地处决”
姚太尉沉默。心想难怪陛下不放心你。
文臻皱眉,心想陛下是不放心特别桀骜反复的十八部族段夫人掌青螭刀,段家是十八部族永远的共主,陛下怕朝廷刺史将来镇不住十八部族和段夫人留下隐患
段家已经没落了,只剩了段夫人一个,已经没有了直系的子孙。
从稳定角度来说,这么做符合帝王心思。但文臻总觉得这其中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门外的喊杀声遥遥传来,令这一角落刚刚平静下来的气氛骤然又紧绷。
段夫人上前一步,垂目道:“那便请罢。”
易秀鼎惊道:“夫人!”
姚太尉点点头,拦住了文臻的话头,道:“我答应你,易人离和易秀鼎等数人,暂不处置,但也不可离开长川,等你们向陛下请旨后再说。”
文臻道:“段夫人……”
“段夫人情形不同。我只能答应你不立即处决,但需要羁押,并随我等一同上京。”姚太尉深深道,“你我同朝为臣,你该明白我的难处,我最多只能做到这样,你再坚持,便是为难我,那便连我一起杀了吧。”
文臻默然。
她知道姚太尉说的是实话。
便是燕绥来了,也不可能让老姚再让步,除非燕绥不理圣旨。
可她不能让燕绥这么做。
姚太尉对段夫人一拱手,段夫人自觉上前。易秀鼎忽然道:“我陪祖母去监牢!”
姚太尉无可不可一点头。
祖少宁冷冷道:“文臻,你对我的弹劾我接着,但我现在也还是传旨副使,你拒不接旨,殴打统兵大将,你也别想……”
“是惹。”文臻举手打断他的话,“所以我也申请去监牢,就我为殴打统兵大将的巨大过错进行深刻的反省!”
祖少宁:“……”
“文臻!”
林飞白上前一步想阻止,文臻手一摆道:“林侯,我现在反正也没什么作用,来个长川监牢一日游也不错。”
“那我也……”
“咱们外头,可不能没有人。”文臻意味深长地打断他。
林飞白明白她的意思,陷阵营和旗手卫来了,自己的人就不能分散,得看紧他们,以免再出幺蛾子。
他默然,随即道:“我非常赞同文别驾对于祖统领的质问和怀疑,我并且怀疑祖少宁和西番勾结,意图破坏殿下和文别驾收服长川的大计,稍后我也会上书朝廷提出弹劾。”
厉以书在一边适时地道:“我也。”
“本朝三人以上对同一人提出弹劾,那人就应该先暂停职务待勘。”林飞白道,“太尉,盖因祖某是统兵大将,为安全计,我建议请他也在长川监牢内思过。”
厉以书立即道:“身为长川刺史,我可用印提供该场所给祖统领。”
姚太尉吸一口气,感到棘手,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难搞
祖少宁脸色铁青,“真是一丘之貉!”
他想发作,眼光已经在寻找自己的士兵,结果一转头,就看见遍地雪坑,每个坑里都栽萝卜一样栽着自己的人。
祖少宁喉间发出一阵愤怒的喘息
第两百四十三章 意难平
怎么能不难受呢。
在和姚太尉祖少宁交锋的分分秒秒,看似从容自如掌控全场,其实她每分每秒都在期待都在等。
期待着他忽然出现,等他和以往一样酷炫狂霸拽地怼天怼地。各种骚操作让她心醉神迷,抱大腿躺倒吃瓜。
她并不依赖他,也不是非他不能解决,说到底,喜欢的是那样的感觉——我的爱人顶天立地,随时都能踩着祥云来罩我。
她用了很大力气,阻止自己一遍遍看他所在的方向。
希望在潜意识的等待中渐渐冷却消弭。
不由自主便会想到之前的异常,联想到现在,忍不住地要浑身发冷,要各种不祥的猜测。
本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了,就代表着极大的变数。
她自认为了解燕绥,他不会理会皇帝的安排,也不会接受任何随便塞过来的女人,但正因为不会,所以他之前的避而不见和方才的不露面便特别让她不安。
她派丫鬟去拦中文等人,固然确实是不愿意燕绥牵扯此事遭受攻讦,也有试探的意思。
明显燕绥那里没有发生什么事,这种闭门不见的情形,很可能确实是接受了西番的献药。
燕绥不可能不明白西番献药的意思,更不可能不明白陛下把药赐给他就代表要他接受西番的王女。
这要她如何看待
文臻只觉得心里塞了一把乱糟糟的火,燎得她也想一把火把这破牢房给烧了。
为国辛苦奔忙,到头来皇帝老儿还是不肯拿她当媳妇。
她何苦来。
她知道陛下的心思,表面看她是个能干媳妇,陛下未必觉得配不上燕绥,但是就是因为她太能干了,陛下疑心病又重,反而更不愿意把她给燕绥了。
如果燕绥是太子,一切反而不是问题,她母家不算煊赫,自身才干突出,做皇后很适合。但不知为何,很明显陛下从未想过让燕绥当太子,那么绝慧的燕绥再配上能干的她,这样的组合,对下一任帝王就太不友好了。
陛下只要她老老实实当官,为东堂谋福利,不会亏待她,但多一步,就会限制着她。
还是那个选择题,摆在她面前,是接受陛下的看重专心搞事业,还是放弃事业和他儿子搞恋爱。
文臻捧着脑袋重重叹口气。
不。现在不是她做不做选择题的问题,现在可能是燕绥自己勾了答案了。
易秀鼎坐在牢房的阴影里,注视着她,忽然也叹了口气。
她难得叹气,文臻抬头看她,以为她要劝自己和大猪蹄子分手算了,却听她道:“就这点事,你就丧气了”
文臻烦躁地道:“不是丧气!这种情况你叫我怎么办我去叫他不要拿药让那狗血的公主去死做人不能这么自私!真这样做了你以为他不会鄙视我再说这大猪蹄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虚,都不见我!啊他竟然不敢见我!”
“他不敢见你你敢见他啊。”易秀鼎嗤之以鼻,“你暴打那什么统领的胆量呢闭门不见就踹门!装睡不见就打醒!别让我觉得输亏了!”
“嗤,你输什么输,你就没参加过好吗”文臻想象了一下暴打装睡燕绥的场面,莫名地觉得有些跃跃欲试。
对面,易秀鼎并没有因为她说的那句话生气,反而弯了弯唇角。
文臻看着她,觉得她真是湛湛生辉。
“对不住。”她道。
易秀鼎淡淡道:“各为其主而已。”
只这几个字,文臻便感觉到,仿佛一道透明屏障,忽然划开了这监牢的空间。
易秀鼎是个就事论事的人。这并不代表她接纳了这一切。
凡以欺骗为开端,便是过程再怎么美好,到得最后,都不会开遍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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