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盛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天下归元
两人相视而笑,气氛融洽,众人瞧着,也觉心中满意。
有人便生出一些想法——看这尧国世子,对闻女官似乎态度特别亲切,如果能因此成就一段良缘,岂不对两国交好有利
这世上从来就不缺自以为是的红娘,吏部尚书易德中当即笑道:“既如此,闻女官便多给世子包几个鸭卷,也好让世子吃个尽兴。”
易德中是长川易家旁支子弟,按照约定,三大门阀的直系子弟不得担任中枢职务,旁系也很少,易德中姓易而能身居尚书位,可见本事。这人人缘上向来吃得开,是以众人都微笑颔首,
步湛乐呵呵地看文臻,文臻刚在想是来个一低头的娇羞呢还是找个理由扯过去,就听见上头有人敲了敲桌子。
众人都抬头,一看,哟呵,宜王殿下。
燕绥指节不紧不慢地敲了敲桌子,脸上也看不出多少表情,只道:“太子要吃鸭卷儿。”
太子的表情像吃了屎……
有你这么理直气壮扔锅的吗
看见父皇翻白眼了吗
文臻对步湛歉意地笑了笑,又给他包了个鸭卷,才到了太子面前,非常自觉地包了两个鸭卷亲手奉上,太子还没伸手拿,燕绥手一伸,把两个鸭卷都抄走了。
“刚想起来,”他道,“太子不吃鸭。”
太子……
脸呢!
都给你卷吧卷吧在荷叶饼里吃了吗!
……
燕绥吃了两个鸭卷,脸上犹自淡淡的,忽然文臻端了一小碟过来,碟子中是烤得最好最脆的几块鸭皮,放下时悄声道:“这几块皮,蘸白糖吃味道最好,一般人我不告诉他哟。”
燕绥瞟她一眼,默不作声吃了,脸上显出几分笑模样来,忽然眼神在她后颈一扫,眉头一皱,“你今早洗澡了”
文臻怔了怔,手一摸,后颈头发微微有些湿。她今早落水后也来不及弄干头发,就赶去了厨房,厨房里水汽也重,所以头发到现在还有一点没干。
一边心想大男人心思这么细腻干嘛,一边笑吟吟道:“是啊,这么大事情,当然要沐浴焚香才好干活呀。”说完怕他这个眼毒的再发现什么,赶紧去支应其余桌,告诉大家鸭皮的吃法,也给几位重臣亲自示范。
她倒不是怕自己被看出什么,而是怕他一怒之下,把燕绝给宰了,事情闹大了自己也没好处。
到了大司空单一令面前,文臻无意中一抬头,发现对方脸色青灰,眼神疲倦,也比上次见他瘦了许多,心里有些诧异,心想最近听说大司空年纪大了常在家休养,怎么越养越不像样了。
而且她总觉得这个样子瞧着有些眼熟,却又说不清。也没多想,依次示范下去。平日她很少和这些大臣近距离接触,此时亲自奉菜,便觉得有些不对,好些人挂着很浓的黑眼圈,精神萎靡,有人在悄悄打呵欠,她还在有位大臣身上闻到一种奇异古怪的香气。
文臻的直觉一向很灵,顿时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此刻也顾不上研究。
席上众人纷纷取皮蘸糖,燕绥满意地发现几只烤鸭几乎最好的皮都在自己这里,心情愉悦之下眼神更毒,发现文臻指甲一角有微微的淤泥。
文臻自然洗过手,所以这点泥沙真的是非常少的一点,但架不住某人的毒眼,燕绥目光一掠,便发现少了个人,随即抬手示意身后工于心计,“燕绝没来,去打听先前发生了什么。”
工于心计领命而去。这边前菜已经上完,文臻正要退下准备第二批菜,那个闻味识菜的尧国厨师忽然道:“方才在下输了一筹,对诸位御厨的妙手烹调实在心向往之,所以还想向诸位请教请教。”
这本也是尧国之前透露过的意思,让人家输一局并不够,总得拿出点本事来才能叫人心服口服,东堂御厨们便笑着应了。
那厨子便道:“求一道至贱又至贵且人人满意的菜色。”
众人都一怔,人人满意并不难,御厨们的菜本也没有太多可挑剔的地方。但至贱又至贵怎么讲
御厨房大总管犹豫半晌道:“我以高汤炖白菜……高汤以海参蹄筋熊掌飞龙熬煮……”
众人都纷纷点头,觉得果然至贱又至贵。
御厨房几个人却有些脸红——开水白菜汤本是文臻最先做出来给皇帝调胃口的,大家都学了去,现在御厨房已经翻新出各种高汤,这时候抢先说出来,未免有些心虚。
那尧国厨子却在摇头,“不,我想要的是那个主菜本身,至贱又至贵,而不是依靠其余东西加入。”
几位御厨苦思冥想,却怎么也答不出,脸涨得通红,这时候第二轮菜也上了来,分别是雪菊鲟龙、燕窝鸭丝、牡丹凤翅、芹香鹿脯、杏酪凝脂、口蘑象鼻。
那厨子并不甘心,照旧蒙眼猜菜,这回六道菜都猜了出来,自觉扳回一城,脸上放光,盛赞了每道菜色,惊叹东堂果然不愧大国,连传说中的鲟龙鱼的龙肠都有,尤其对最后一道象鼻赞不绝口,说腴润香肥,温滑醇美,看一眼便知道细腻柔嫩,入口即化,能把四珍之一的象鼻做到这种程度,真真是出神入化。
末了话风一转,在众人听得最**的时候却忽然笑道:“只是可惜,鲟龙龙肠,燕窝,排翅,象鼻等物都是至贵之物,这至贱却是谈不上了。看来在下这个疑问,是解不了啦。”
他说话时隐隐自得,群臣默然,御厨房众人都羞惭低头。
步湛笑道:“便是泱泱大国,也未见得能事事拔上头筹,便有某些不足,也是常事。”
忽然一人笑道:“错,错。大错特错。”
说话的却是唐羡之,众人都诧然看他,他却笑着对文臻举了举杯。
文臻忍不住也笑了,眼眸弯弯。
她还想卖个关子呢,这人就猜出来了。
也不知道怎么猜出来的,这人真的仙子的脸鬼精的心。
唐羡之看她神色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也微微一笑。
怎么猜出来的
她知不知道她自己胸有成竹又暗暗挖坑的时候,笑得都特别甜蜜可人
像传说中会捕猎的食人花。
那厨子疑惑地道:“错在何处难道有人答出来了吗”
唐羡之正要说话,燕绥忽然道:“当然已经答了。”
那厨子看看那六道菜,见众人还是茫然状,怫然不悦:“不过是一次请教,诸位坦承不会也不失大国风范。如今这样东拉西扯却又不给个明话,这般气度委实令人意外。”
众臣又皱眉,一个厨子这样说话未免放肆,奈何他是代步湛出气,步湛在一边笑眯眯看着,众人也不好发作,只是难免有些气闷,长庆郡王便忍不住呵斥那些御厨,“既不知道,还不速速退下,日后学得精深了,再来向人家请教!”
众人正要羞惭退下,忽然一人悠悠笑道:“请教向谁请教向厨艺不精当面不识还要装逼的人请教吗”
众人都唰一下看文臻,文臻一指口蘑象鼻。
“你面前不就是答案”
那厨师勃然道:“闻女官!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这象鼻如此珍贵,哪里贱了!”
“这话我送回给你吧。”文臻笑道,“这象鼻,市上一文一斤,有时候还不要钱,买多点猪肉就送一截,比青菜还贱许多,真的找不到比它更贱的了。”
她一边贱来贱去,一边笑盈盈眼风在对方脸上乱扫,看得那厨师脸皮子涨红,看得众人心下大快。
“不可能!”
文臻笑着对殿上堂下都躬了躬,道:“说与陛下娘娘、各位殿下及各位大人知晓,这东西真是极贱的,但滋味也真是好。只是我想着,可否不说出来,影响陛下和诸位大人的兴致。只让我悄悄给这位大师解惑可好”
皇帝便笑了,道:“那朕可不想听,万一真是什么稀奇古怪玩意,败了胃口。吃着好便行了。”
唐羡之则笑道:“闻女官想留着秘方赚银子是吧要我说今日的菜色,不要放在你那火锅名店江湖捞,单独开一家酒楼也够招牌了,真要开了,记得给咱们便宜一些。”
众人便笑,本还有些不快,听他这么一说也便释然。
厨子的拿手菜本就珍贵,是没道理要人家公开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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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文臻遥遥对唐羡之作个揖,感谢他为自己解释并做广告。又笑道:“倒也不全是如此,只是此菜做法,也并非我所创。还是幼时做梦,梦见一位唐姓美食大家书中记述此菜做法。由此学来。因此便觉得,不好随意传述于众人。”
唐羡之便又笑,道:“大师既然书中记述,自然是希望传之后人,美食传承不绝,你若能令东堂人人皆知,才不辜负大师著书立传之辛苦。”
文臻心中感叹他的通透,也便对他笑得通透了一些。
众人又含笑看她和唐羡之,觉得这两人相视而笑的模样也十分美妙相配,宛然一对璧人。
红烧象鼻正吃得香的燕绥,忽然筷子尖挑起一块象鼻,从孔洞里对外看。
唐羡之忽觉有目光射来,一转头,看见“象鼻子”后面一只黑黝黝的眼睛。
某种意味不明的视线穿越鼻子洞,射得他浑身筛子。
这感受……
令人感觉象鼻都没胃口了!
……
文臻没发现这两人的官司,转头悄悄和那厨子说了几句,那厨子脸色由红转青又转白,忍不住回头又尝了一口,咀嚼半晌,摇头一叹,垂头对文臻一揖。
这是认输的意思了。众人都一阵欢喜,虽然免不了好奇,也只得先按下。
宫女来把这一轮菜色都撤走的时候,大家都把口蘑象鼻吃得最干净,一边惊叹象鼻居然可以这么香糯,一边诧异这么好吃的东西为什么说出来就会败胃口
七公主燕綝是个吃货,看文臻走过她身边,便拉住她衣角道:“闻女官,你烧菜又好吃又有意思,你干脆嫁入皇家吧。看哪个哥哥好,我就给你牵线,看不上哥哥的话,弟弟也行,老九也就比你小五岁。”
文臻弯腰笑道:“七公主,我不就在皇家伺候吗干嘛还要嫁给皇子啊”
“这样我就可以一辈子吃到你做的菜了啊,不然你两年多后就要出宫,我吃谁的去”说着去拉身边九皇子燕绪,“老九老九,你看这象鼻子多好吃,娶了闻女官吧!你就可以吃一辈子象鼻子,还可以不要钱吃麻辣烫烤串火锅奶茶炒冰臭豆腐烤冷面炒面炒牛河……”说着重重咽一口口水。
文臻觉得她的重
第七十六章 四面楚歌我亦歌
他说得含糊,但前朝后宫,表面上都是泾渭分明,无事外臣不可入内宫,很明显宫内出事了。
这是皇后的职责,皇后应了。姚太尉又请皇后移驾,坐镇后宫,以免惊吓诸贵人,众人听着,更觉紧张——事儿分明不小。
姚太尉又命人来请文臻,文臻先向帝后告罪请退,步湛忽然把筷子一搁,站起身来,向上座施礼,道:“陛下,娘娘,外臣能否提个非分请求,允外臣也前去瞧瞧”不等皇帝回绝,又道:“今日是陛下宴请外臣,也是在外臣菜中吃到异物,外臣觉得此事可能与我有些干系。”
他这理由倒也算合理,并且态度坚持,不好拒绝。好在尚宫监虽然在内宫,但总体也接近外殿,并不算真正嫔妃云集的莺莺燕燕之地,皇帝便道:“之后还有一道大菜,在此之前,便都走动走动,消消食吧。”
事已至此,便由帝后太子诸皇子公主并重臣步湛都去了尚宫监,拥拥挤挤一大群人一到门口,便可见龙翔卫已经封锁了整个尚宫监,所有院子的门都大开着,所有当日休息的女官都栗栗凛凛,立于大门两侧。
众人长驱直入,带路的护卫推开文臻小院偏房的门,所有人看清楚里头的情况,都倒吸一口冷气。
小宫女抹银死在里头,以一种极为不雅的姿势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地,但仔细看去,她的四肢头颅,所有有关节的地方都已经被人给卸了,一节节地,只隔着细微的距离,再用线拼了起来,这令她的尸身乍一看很正常,再一看令人毛骨悚然,步湛只看了一眼,便冲到窗台下,哇哇地吐了起来。
几个护卫在检查尸体,抬起抹银的手指,右手食指上的指甲折断撕脱。
左耳少了一个珍珠耳环。
有人翻开抹银手指,在她指甲里发现不少点心碎屑,太医验了有毒,又查过抹金体肤,证实是中毒而死。
点金证明,这点心是闻女官做的,宫中只有她会做这种千层酥皮的点心。
地上没有血,干干净净,只抹银身下的青砖地面,颜色有点暗沉。
姚太尉面沉如水,道:“那宫女,你来给陛下说说,怎么回事。”
前来报信的宫女是点金,文臻的贴身宫女,之前一直捂着脸躲躲闪闪跟在人群最后,此时才上前来,给皇帝皇后磕头,哭道:“陛下,娘娘,奴才昨日贪嘴,吃了些海鲜,闹肚子还起红疹,今日便没有当值,去了太医院求药,打算拿了药,按规矩再去杏林居呆几天,等红疹消退才好继续伺候。去之前听见闻女官责骂抹银,好像是说她毛手毛脚,捧花的时候把花土落进了女官准备好的汤水里,抹银素来心粗手笨,挨骂也不是第一次,奴才也没在意,听见女官令抹银去屋子里自省,一天不许吃饭。奴才回头看了一眼,正看见闻女官把这点心放在抹银窗台上,奴才当时还想着闻女官真是善良心细。奴才也看见抹银拿了一块点心吃了,奴才也便走了。去了太医院,医官说这红疹看着重,其实不要紧,今日应该可以消退,便不用去杏林居了,回去以后奴才也没去抹银那里,躺到快午时,想着一盘点心抹银应该不够吃,便拿了馒头去给她送饭,谁知道门一推……”她呜呜哭起来,浑身颤抖,“她就……她就这样了……”
姚太尉冷冷道:“你发现她尸首后,没有动过她”
“没有!奴才差点没被吓死,赶紧便跑去报信了。”
“你去太医院后,院子里还有谁”
“就是闻女官和抹银。后来奴才回来的时候,发现小院的门是锁着的,所以也没别人能进去。”
姚太尉又问来作证的医官,那医官也说点金确实去了太医院,也确实得了他的建议不去杏林居,杏林居是宫中有病宫人集中暂住的地方,有病了就移去那里,短期能治好便回宫,治不好便挪出去,医官说点金的红疹不需要去杏林居,又犹豫地道:“抹银姑娘这死状,似乎和古早的一个传说有点关系……”在姚太尉目光的催促下,才含含糊糊地道,“简单地说就是西川等地的一个邪术,叫寸搩**。把妙龄少女截断十八截,以做过法的丝线相连,叫‘碎金切玉’,辅以固定时辰和邪术,可以生魂为祭祀,可在半年内,吸取周围百里方圆之内十八个命运最为强盛之人的气运,行此术者可求财、求智、求身体康健、求诸般大运,事间万物皆可求,能使施术者自身奇异超乎常人。只是被偷取气运的十八人,则难免有所损伤,轻则多病多灾,重则丢失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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