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盛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天下归元
他这么一说,众人面色都变了。
这不是巫蛊之术吗!
原以为不过是简单的命案,也就是死得离奇一点,没曾想居然还有这一层。
历朝历代巫蛊都是最大的禁忌,但凡擦个边,诛九族也是常事。
“西川”两个字着实敏感,众人都有意无意把目光转向皇后,皇后神色却没什么异常,众人这才想起,皇后出身的并不是西川郡的易燕然家,而是相邻的长川郡的易勒石家。
易勒石是易燕然的亲叔叔,原本也是一家人,女儿成为皇后后,起了野心,想要家族争位,失败后被驱逐出西川,这人也是有本事的,和当年朝中权相关系紧密,又有个皇后女儿,最后凭借剿匪之功,成为了长川的刺史,多年后虽然两易看似化干戈为玉帛,但其实面和心不和,有传说易勒石一直想夺取西川成为易家大家主,只是几年前似乎家族中又出了些变故,这些年一直在休养生息,倒是安分了许多。不过近几日朝中正在议长川易弹劾西川易和西番勾结的折子,倒是有很多大臣态度颇倾向于长川易,其中还包括单一令这样的重臣。
文臻有人情的是西川易家,如今被牵涉到的也是西川易家,对皇后来说,心中暗爽才对。
一时人人凛然,有意无意,将文臻包围在正中。
燕绥一直淡淡看着,站在外圈,没有说话也没动作。
姚太尉追问:“你可知这邪术的诸般征象万一这只是巧合呢”
那太医和身边的太医商量了几句,然后两人轻轻搬开抹银尸首,那尸首抬起时所有丝线坠着的关节都在晃荡,偏偏又不掉,屋内惨惨烛火下便如厉鬼摆荡而起,似要择人而噬,众人都心口一紧,在屋内的退到院子里,在院子里的退到院门口,皇后原本一直站在皇帝身边,紧紧保护的姿态,此时也忙不迭跨过门槛,先退了出去,还险些绊了一跤。
两个太医搬走尸首,让卫士撬起底下青砖,众人这才遥遥看见,青砖底下,一片鲜红,敢情血都储在地下了。
“这是这种邪术的一个重要手法,需要技巧很高超的人才能做到,被截断的人流的鲜血不能落在他人眼里,而要在她身下土地里生根,太尉,请看这鲜血形状。”
姚太尉一开始不明所以,再仔细看看,脸色一紧。
“这是皇宫地图!”
那太医又低声道:“还有那女子的摆放方位……她双腿位置,正对着景仁殿……”
姚太尉脸色更难看了。
景仁殿是皇帝议事大殿,外廷三大殿之一,最为重要的皇家堂皇之所。
“……这是诅咒的一种,要降污秽于光明,那鲜血画成皇宫地图,则要覆盖皇宫百里,那十八个人……”
那十八个人,不用说,自然是皇宫里最尊贵的十八个人,皇帝皇后太后太子一个都跑不掉。
姚太尉的青脸又转为惨白,巫蛊大案,还是前所未有的几乎针对整个皇族的巫蛊大案!
这在东堂历史上绝无仅有。
长庆郡王大声道:“好狠毒的巫蛊之术!吸十八人气运,成自身才能闻女官,要说才能,这皇宫里,还真没比你出众的。小小年纪,新鲜花样层出不穷,这都咱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哪来的闻家学的闻家在皇室世代伺候,也没见谁会这些!”
那个一直吃得很凶笑声很大的牛眼光头老头眼一瞪,道:“司空群,你又胡乱攀扯,不过是些厨艺,值得做这种事就不许人家小姑娘脑子灵活想法多”
“呸,这算什么想法多巫蛊杀人想法多是吧!”
“老夫看是你心怀怨恨想法多!一把年纪了和一个小姑娘过不去,老不知羞!”
那边两人口沫横飞地吵,这边皇帝脸色不知喜怒,皇后早已去了前院,吩咐封锁各宫各院,都不许随便出来走动,也暂停今日所有递牌子进宫的批准。
姚太尉嘴唇都在颤抖,犹在强自镇定地问:“这宫中以这么诡异的手法杀人魇镇,动静也太大了些,就不怕被人发现么……”
两个太医摇摇头,扯下抹银一截手指,往那血泊里一扔。
那手指在血泊里滚了两滚,便皮消肉融,再滚了滚,连骨头也只剩下了碎渣。
太医道:“很快就会化了。”
姚太尉一口气吸在咽喉里,愣了半晌,霍然转身,指着文臻,“拿下!”
立时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宫女过来抓住了文臻,文臻也不挣扎,只看着地上尸首。
姚太尉道:“查查她身上有无伤痕。”
一个宫女捋起文臻袖子,手臂上果然有淤痕抓痕。
此时负责搜查的护卫也从内室出来,抱着一大卷书,道:“卑下等搜到西川州秘术传记数卷,一些不知名药物,以及一本手抄用毒典籍。”
便有人接过那些册子翻看,其中一个男子道:“并无涉及此邪术的内容。”
文臻见那人面容瘦削,一只眼睛微微凸起,却并不认识。
单一令接过来翻了翻道:“其中有几页撕去了。”
又有人抱出一个造型古怪的包,道:“启禀陛下,这包里有好多奇形之物,未知用途。”
说着把包往地下一倒,里头各种奇形厨房用具,还有文臻自己的防晒霜,眼镜,口红,钱包,手机,化妆镜……林林总总的小玩意。
姚太尉随手捡起化妆镜,打开一看,被里头清晰得要命的人影惊得一跳,大叫:“果然妖物!”下意识甩手一扔。
文臻心疼地看见那镜子划过一道长长的弧线,底下的人避之唯恐不及,眼看这本时空仅有一面的珍贵镜子便要玉碎,忽然一只手一伸,将镜子接在手中,并顺手把镜子给揣进了怀里。
是燕绥。
文臻心中一松,一松之后,又是浓浓的郁闷和愤怒。
中招了!
有人在背后做鬼!
而且还不止一个人。
她自穿越之后不多久,就一直有种被窥探,被监视的不安感觉,好像暗处有什么人始终在观察她,随时都会出手,她时常心中掠过不安,也发现有几次情形有些不对,比如在天京路上在驿站里那次燕绝莫名其妙的被刺,对象很可能原本是她,比如第一次给齐云深送饭的时候险些被齐云深给杀掉,似乎也存在一些不应出现的巧合。
但是这些事都发生得太过巧妙,以至于连是否有人作祟都不能确定,正好最近也没发生什么事,她也便没太放在心上。
原来等在这里。
是那些人终于耐不住,或者说看见她并不是个安分的,毫无危险性的人,终于想要给她一个赶尽杀绝了吗
对方力量强大,人员众多,信息畅通,能把所有对她不利的事情集中在一起,瞬间盘活成一个她逃不出去的死局。
今早她遇见燕绝,因为之前的矛盾和燕绝的暴虐性子,她和燕绝一番厮打,留下了伤痕。而这伤痕的形成,是无法对外解释的。
她之前无意中帮易家一个忙,易家出于感谢给了她不少礼物,而易家主控西川,因此里头也有不少西川的草药和卷籍,她因为忙碌还没有看过,只是和皇帝说过一声,便放在一边,还没来得及清点。
但现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有这些东西在,哪怕里头没有邪术妖法,那也是她的一个罪证。
她接收了闻至味传下来的历代大厨经验丛书,闻至味有关照她看完烧掉,可她一直没有机会看完,就没舍得烧,上次为了防止闻近纯反咬,换了书皮藏在一边,这次又被搜出来了。
她是个以双手灵活有力闻名的大厨,所以杀人分尸这种技术活,寻常女子干不来,她可以。
她的双肩包里有现代带来的玩意,藏得隐秘,也被搜了出来,这些东西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不用说,又是妖邪的一大佐证。
点金有份,闻近纯有份,还有,在步湛和单一令菜里出现的指甲和珍珠耳环,这得有人专门放进去。
今天的大宴,有很多外廷的太监来帮忙,所以不能确定是外廷监还是宫内监,但一定是这两处地方,还默默潜伏着她的敌人。
真特么的……八方来客,四面楚歌。
背后之人,手段之狠,力量之大,信息之全,出手之准。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那边姚太尉已经和皇帝禀报他的查证结果,“……住处搜出西川州无名药物及书籍若干,难以言明用途之妖邪之物若干,毒经一本……其人身上有碰撞抓挠伤痕,其住处小包里搜出的刀具锋利无伦,大小不一,钩、剪、钳等俱全,应为分尸之利器,且工艺之奇,前所未见,非我东堂之物……此女尤其擅长精微手艺,宫女点金证明其力大无穷,平日行为怪异,脾气暴躁,抹银多次遭她责骂惩罚……臣以为诸般证据齐全,此事为闻某为求闻达于陛下驾前,不惜行使妖法,伤害人命,图夺皇宫贵人气运。此罪为我东堂律令三大遇赦不赦之恶罪之一,该当如何处置,还请我皇示下。”
文臻听着,心想这位姚太尉出身世家,但是好像却和这事关系不大,一直就事论事,并没有趁机攀咬谁来着。
皇帝微微皱着眉,想了想,问站在他身侧的皇叔燕时信:“时信,你觉得如何”
燕时信指腹轻轻摩挲着腕间一串龙眼菩提子,因长年精心佩戴,被盘得油润晶莹,色泽沉厚,他也没有多看文臻,只淡淡道:“臣弟觉得,如若太像,反而不像。”
文臻倒怔了怔,没想到这没见过的皇叔殿下,居然开口就是为她说话。
那个牛眼光头的老头也咋咋呼呼地道:“对对对,臣也是这么觉得,就为了一点学做菜的本事,就敢在皇宫行此恶毒妖邪之事,怎么看都不合常理。你们这些老奸巨猾的,看谁都像是奸徒,也不想想人家一个小姑娘,能做出这种事”
文臻暗叫不好,果然他话音刚落,长庆郡王就冷飕飕地道:“确实。这般阵势,这等恶毒,不惜戕害我主,就为了获得才华而获帝宠,这本身就矛盾且不合理。除非这所谓获帝宠不过是个幌子,或者有人隐瞒了真相蛊惑了闻真真,或者就是背后另有主使,唯一目标就是陛下。”他恶意地对文臻笑了笑,“瞧闻女官素日行事聪慧伶俐,要说是被蛊惑,倒也不大像啊。”
文臻瞧着长庆郡王,心想这位真是又坏又毒,把所有她的退路都给提前堵死了,就这么恨她那也没见他去捞闻近纯啊。
文臻前些日子听擅长打听八卦的易人离说,闻近纯的母亲是司空家的小姐,只是并不是直系正嫡,而是远亲寄养,算起来是司空群的族妹。闻近纯进宫确实是其母求告司空家,司空家帮了忙,但也仅限于此。听说司空群为人吝啬且极其爱财,想必当初闻近纯母亲为了让女儿进宫,没少砸银子,闻近纯在她手下屡屡吃瘪,闻夫人觉得这个女儿不值得再投资,便也放弃了她。司空群自然更不会多事。
但不管闻近纯,不代表司空家会喜欢她。司空群不会放过任何为难她的机会。
或者这事情还要想得更深一些,比如扯上了西川易家,很明显是利益集团的博弈了。
或者最后还要扯上燕绥
文臻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一抬头,正遇上燕绥目光,他眼底并没有焦虑不安,抱着臂,饶有兴致地瞧着她,似乎要从她眼底瞧出些什么别的意思来。
文臻遇见他的眼神,不知怎的心里便定了定。下意识想要笑一笑,又觉这时候笑有点太猖狂,便把唇一抿。
她这一抿,看在燕绥眼里,直男的脑海里顿时翻起了几个圈圈的波浪——瞧着好像是生气了,怪他一直没有开口为她说话吗
和这些白痴说太多有损他的尊严啊。
下一刻他道:“我有一事要向诸位请教啊。”
他一说话,所有人都紧张,一脸“你又要搞什么幺蛾子”转过脸来。
“我就想问问,”燕绥指着那诡异女尸,“说是这种邪术可以令人心想事成,闻女官以此来求厨艺大进博得圣宠,可是这法术今天才实施,闻女官却已经在之前展示过很多次厨艺了。”
众人默了一默,发觉这果然是个问题,忽然有人道:“那是因为,这种法术的维持时间只有半年,而半年之后就要重新施术。半年之前,这位闻姑娘已经做过一次这种事,现在时辰到了,快要失效了,为了不露馅,只得冒险再来一次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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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生日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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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阵沉寂。
随即哗然。
惊呼赞叹之声不绝于耳,步湛脸色瞬间发红,眼睛熠熠生光。
帝后坐直了身体,群臣探出了头,很多人瞪大了眼睛,燕绥一直随意敲击的手指忽然乱了调,重重敲在桌面上,咔嚓一声,坚硬的花梨木酸枝云母桌面裂了。
推车上,正中央,是个巨大的糕点。
圆形,上面是一层厚厚的奶状物,边缘裱出繁复华丽的花纹,然后是一圈惟妙惟肖的紫色木槿花,尧国国花,色泽娇嫩,叶片肥厚,紫瓣绿叶嫩黄重蕊,便如刚刚从花园摘下,叶片上竟然还有透明的露珠。
木槿花围着一匹骏马,马是神骏的白马,看品种是尧国相邻的云雷出产的云雷马,高骏非凡,正扬蹄昂头,向天长嘶。马上坐着英姿勃发的骑士,乌发束额,骑装利落,正扬鞭仰头大笑。
整个造型英气利落,精美灵动,连骑士的披风都在风中猎猎飞舞。
众人什么时候看过这么大这么精美的糕点,一时眼睛都直了。
步湛尤其地兴奋,围着蛋糕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什么,竟然眼眸都有些微湿。
文臻的介绍总是适时而来,“陛下娘娘,世子,诸位殿下,诸位大人,这是蛋糕。或者它叫,生日蛋糕。”
她转头对步湛笑道:“世子,恰逢您的寿辰,文臻无以为献,只能凭借这三分手艺,做个蛋糕送给您。蛋糕圆形,代表人生圆满,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啊!”步湛脸上的喜悦快要洋溢出来了,“这是给我的给我庆祝生辰的天哪,闻女官真是心思细密,令人感念!”
众臣也有一霎的愕然,谁也没有想到,今天居然是步湛生辰,更没有想到,文臻居然知道了并特地做了蛋糕。
这姑娘拉拢人心可谓高手!
步湛看着那蛋糕,越看越是激动,喃喃道:“……我没想到……我没想到还可以这样……天啊……天啊……真好……”
站在一边的他的随从,也大多露出欣喜神色,看文臻神情十分柔和。
文臻只是笑而不语,深藏功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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