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杯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流鸢长凝
放眼临安城,能有这样本事的人,实在是太少太少,就连九千岁安乐王养在府中的杀手,也没有这等身手。
上官匀越来越觉得子鸢的奇怪,正沉思间,突觉脑后一阵发凉,仓促转身,只见一柄匕首猝然飞来。
“夺!”
上官匀连忙闪身一边,匕首迅然没入殿柱子,只见上面还钉了一块折好的纸方子。
上官匀走上前去,将纸方子给取了下来,打开了纸方子,只见上面写道——伤人一发,断尔一手。上官匀惊忙松手,纸方子猝然落地,他只觉得手指方才触到纸方子之处,忽地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中毒了!
这是上官匀第一反应,可是他还来不及惊恐,就只能看着右手五个手指指腹皮肤猛地一跳,从中钻出五个黑点来,不是蛊虫又是什么?
上官匀想到了白日那些人的死状,一想到这些虫子若是钻到肉中,自己可没有半条活路!当下只能心一狠,将左手的火折子一咬,左手腾出来拔出随身配刀,齐齐地将五个第一指节给砍了下来。
只是,那些蛊虫并不像白日那般凶恶,只见在断指中跳了一跳,竟然宛若死去一样,不再蠕动。
上官匀疼得满头冷汗,将佩刀回鞘,用衣袖将残手裹了又裹,咬牙离开了这儿。
“祁子鸢,你果然与蛊虫有干系!待我回去……回禀都尉大人……就算是把临安城给翻了,也要把你给揪出来!”
“只怕,你没这个机会了。”
深林之中,隐隐出现了一个熟悉的柔媚女声,松树之后,隐隐显出纸伞一角。
上官匀探出火折子,想看清楚此人的面容,却只来得及看清那女子的如雪脸颊,胸口已中了一支冷箭。
“你放一箭,我代那呆子还你一箭,刚刚好。”
“是……你……”上官匀不甘心地倒在地上,双眸直勾勾地看着这个女子从松树后走了出来,最终没了呼吸,气绝当场。
倾杯 第八章 .帝京暗流涌
安乐王府,肃穆巍峨,朱红色的大门如今大大敞开,二十名威武家将值守门庭,透过大门远远瞧去,其庭院错落有致,景色清幽,规制与皇室亲王一样,足见云徽帝对九千岁曹衙的倚重。
“吁——”
马儿骤然被勒停,王府之外,猝然跳下一个蓝袍官爷,赫然正是禁卫营都尉刘平。
“来者何人?”家将瞧见刘平欲快步入府,当下拦住了刘都尉。
刘都尉急声道:“下官禁卫营都尉刘平,有要事求见九千岁,还请将军代为通传。”
“在这儿候着。”家将冷冷丢下一句话,快步走往内堂通传。
不一会儿,家将便从内堂走了出来,对着刘都尉道:“王爷今日身体不适,不便见客,还请刘都尉改日再来。”说完,低头看了一眼手中书信,“对了,这是王爷给刘都尉的信。”
刘都尉接过信来,正欲打开,家将蓦地按住了他的手。
“还请都尉大人回去再看。”
“诺。”刘都尉应了一声,小心将信收在怀中,拜离了安乐王府。
待刘都尉回到禁卫营前堂,还没来得及打开信一看,便响起了禁卫小兵的声音。
“大人,不好了,城郊城隍庙昨夜起火,出人命了!”
刘都尉愕了一下,急问道:“死了几个?”
小兵回道:“据报,七人,全部被烧得面目全非。”
刘都尉脸色一沉,挥手示意小兵先退下,仔细算了又算,上官匀昨夜带人出去至今未归,刚刚是六个人,那第七人若是祁子鸢,又怎会起火一起死?
想到这儿,刘都尉急忙拿出怀中信笺,只见其上写道——善后不妥,提头来见。
刘都尉只觉得一阵冷汗从背心处钻了出来,颤然将信件烧个干净,接连倒吸了好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从蛊虫出现开始,刘平的心就没平静一刻。当初不该起了贪念,与晋国约定合谋,本以为傍上了安乐王,将所得金银献上,可以在安乐王的护佑下,脱离晋国控制,安心终老,却没想到安乐王昨日送他的人情,竟会变成今日这般田地。
禁卫营平白少了六人,可不是小事,本来今日要去与安乐王商量此事,可是安乐王避而不见,如今看来他是想抽身事外,坐看禁卫营如何善后?
得罪了晋国,只怕那些小虫子会纠缠他一世,若是得罪了安乐王,他的一世只怕只剩下几日光阴。
刘都尉忧心忡忡,思来想去,只悔昨日怎的不亲自出手,派了个成事不足的上官匀解决祁子鸢,才惹来今日这些棘手事。
昨日他没有就地解决祁子鸢,是看出九千岁不想涉事其中,所以才会把人头送来禁卫营,让他处理善后。所以刘平让祁子鸢告假离营,若是祁子鸢死在告假期间,便一点关系都扯不上九千岁。这时,只要顺水推舟的给子鸢安一个罪名,说此人勾结巫人,意图祸乱临安,然后请旨清查临安内外,将藏匿的其他晋国人一网成擒,从此便可高枕无忧。
可是,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
“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刘都尉越想越烦,可是烦心事越来越多,这一刻的安静瞬间又被来通报的小兵打破。
“何事如此慌乱?”
“在这七具焦尸上发现了……咱们禁卫营的腰牌……”
刘都尉急问道:“几枚腰牌?”
“七枚。”
刘都尉的眉头终于可以舒展开来,挥手道:“传我命令,妥善处理尸首,你先退下。”
“诺!”
看着小兵退出前堂,刘都尉终于可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七枚腰牌出现,那证明这七具尸体之中,必定也有祁子鸢的,如此一来,事情就好办多了。且先不管这城隍庙之火是如何烧起,只要这祁子鸢死了便好。
刘都尉想到这里,当下走到案边,提笔沾墨,在折子上疾书今日之事——说的是校尉祁子鸢勾结晋国巫乱,事情败露,连夜脱逃。校尉长上官匀带人捉拿,遇到祁子鸢奋起拒捕,在城隍庙死斗一夜,最终不慎撞倒城隍庙中烛火,尽数殉职。刘平请旨清查巫人,搜查临安,务求临安安宁,不再有巫人作乱。
写罢,刘都尉阴阴地一笑,喃喃道:“从今往后,我还是大云的禁卫都尉,晋国人,你们再也使唤不了我了,哈哈哈哈。”
云晋两国素来交恶,隔个几月,边关总能传来烽火战报。云徽帝最恨晋国滋扰边境,更恶晋国巫人蛊虫害人,当接到这本折子,当即下令禁卫营上下彻查临安城中巫人。
刘都尉圣旨在手,自然不敢怠慢一分,马上下令禁卫营上下搜城。
一夕之间,临安城人人自危,禁卫营人马气势汹汹地往来巷陌之间,打破了临安城的平静祥和。
一弯亏月爬上树梢,几片薄云飘渺天际,临安青楼柳巷,最终还是成了禁卫营人马搜查之地。
醉今宵,醉生梦死,酒酣,歌舞正欢。
“今夕共君醉,欢梦常缱绻。劝君再一杯……”苏折雪提着酒壶,脸上染着七分醉色,游走于寻欢客之间,一边哼着小歌,一边媚笑着给寻欢客斟酒,可这歌儿还没唱完,便被突然闯入的禁卫营人马给打断了。
老鸨笑脸迎了上去,“几位官爷,咱们这儿可是寻欢之所,可别这样杀气腾腾地闯进来,吓坏了我们这儿的姑娘事小,若是惊扰了其他公子的兴致,可就是事大了。”
“禁卫营搜查巫人,在场众人,一个也不许离开醉今宵!”当先的校尉拿出腰牌,大声一喝。
苏折雪笑容一僵,下意识地往后堂看了一眼,快步迎了上来,笑道:“官爷就算是办案,也声音小些,真惊扰了你们惹不起的人,误了你们的仕途可就不好了。”
校尉忍不住多看了苏折雪几眼,脸上忍不住浮了笑容,“苏姑娘莫怕,我等也只是照例搜寻。”
“就算是照例,那也要小声一些。”说着,苏折雪伸手勾住了校尉的颈,凑过酒壶,柔柔地给他喂了一口小酒,“吓坏了人家的小心肝,折雪赚不了钱了,看妈妈不撕了你的嘴,以后可就喝不了这样的美酒了。”
酒汁下肚,也不知是酒醉人,还是人醉人,校尉只觉得双腿微软,手掌忍不住在苏折雪腰上摸了一把,笑道:“苏姑娘教训得是,是我唐突,唐突了。”
苏折雪笑然再喂了他一口酒,拉着校尉坐在了席间,“这儿都是相熟的恩客了,大人就算是盘查,也小声些,别坏了折雪的生计,害折雪日后少了恩客。”
“那是!那是!”校尉连连点头,吩咐其他禁卫营小兵盘查,“有礼些,别惹苏姑娘不快。晋国巫人定不会有户籍在身,你们一一按着册子盘查户籍,若有说错者,带回禁卫营审问。”
苏折雪微微一笑,给老鸨递了一个眼色。
老鸨点点头,刻意提高了声音道:“几位官爷慢慢盘查,容我去厨房吩咐一二,给诸位官爷上些酒菜,待官爷们办完公事,吃饱喝足了再走。”说完,老鸨退去了后院。
“有劳妈妈了。”校尉大笑说完,勾住了苏折雪的肩头,指尖不断在她肩头□□的雪白肌肤处摩挲,“苏姑娘这儿当真是个妙境,看来日后我也要多来捧捧场了。”
“大人愿意来捧场,折雪自当好生伺候。”说着,苏折雪索性偎入了校尉怀中,笑吟吟地看着校尉——只见校尉眸光迷离灼灼,早已昏天旋地,不知身在何处了?
校尉在苏折雪的诱惑下,不知道喝了多少杯酒,手指也越来越放肆,竟不顾这是前堂,众目睽睽之下竟拉开了苏折雪的衣带,邪笑问道:“不知道与苏姑娘共度良宵,要花多少金银?”
苏折雪眨了下眼,红着脸按住了他的手,“只怕官爷你买不起。”
“就算是倾家荡产,我也要与苏姑娘良宵一夜,只须姑娘一句话……”
“倾家荡产?”
苏折雪淡淡一笑,环视前堂众人,那些人眼底满满的都是妒忌之火,却也藏着期待之火,在临安想与苏折雪共度良宵之人实在是太多太多,可是老鸨那关总是过不去,没人知道究竟要多少金银才能换取苏折雪一夜。
“只怕你倾家荡产,也买不起苏姑娘一刻!”忽然听到一声厉喝,校尉兴致被坏,当下气急败坏地从座上跳了起来。
“你是什么……”校尉的话才说到一半,便硬生生地咽了回去,连忙抱拳道,“不知道沈少将军在此,卑职失礼,卑职失礼。”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镇国大将军独子,少将军沈远。
少年得志,意气风发,只见他剑眉星目,眉宇之间,英气勃勃,穿了一身箭袖轻甲,现下在堂中一瞧,宛若天上神将,容姿翩翩。
沈远往苏折雪瞧了一眼,苏折雪恰到好处地露了一个委屈的笑来,低下了头去,系好了方才被扯开的衣带。
沈远只觉得妒火中烧,走上前去,狠狠地给了校尉一个响亮的耳光,“告诉刘平,今后再有禁卫营之人来醉今宵乱场子,来一个,我打一个!”
“可是卑职是奉旨查……”
“有本少将军在此,会有什么贼子敢来醉今宵?”沈远再给了校尉一个耳光,“滚!”
“诺……”
校尉当下觉得颜面尽失,连忙招呼着手下,速速离了这儿。
沈远大步走到苏折雪面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半是怪罪,半是心疼地道:“下回再也不听你话,醉了就算睡在这儿,也不会再去后堂歇息,免得那些不识抬举之人,再来轻薄你。”
“沈少将军言重了,折雪受宠若惊。”苏折雪低头福身一拜,恰到好处地抽回了手来,“将军莫怒,容折雪进去后院沐浴换身衣裳,再回来给将军一舞助兴,可好?”说着,凑近了沈远,笑道,“方才那汉子的味道,真臭,折雪怕熏到了沈少将军。”
沈远咧嘴一笑,点头示意可以,看着苏折雪走入了内堂。
老鸨与苏折雪擦身而过,看了看禁卫营之人早已走个没影,不由得叹息道:“这些个官爷走得没影了,老娘张罗的酒菜该怎么办?”
沈远笑道:“妈妈莫急,一切算本少将军的账上,方才还得多谢妈妈,喊醒了我,不然苏姑娘的便宜要被那臭小子给占尽了!”
老鸨摇头笑道:“这年头,讨生活不易啊,折雪与我皆是弱质女流,日后还需仰仗沈少将军多多关照了。”
沈远笑道:“好说,好说。”
倾杯 第九章 .惊梦恍昨夕
海水如潮,一浪接一浪地扑面打来,将她一次又一次打沉海中,不知道身在何处,也不知道下一刻睁开眼睛,是否看见的就是黄泉野鬼,子鸢只知道她只能在殷墟海中沉浮、沉浮,直到视线一片黑暗,她再无知觉。
“为何要杀我?为何要杀我?”她喃喃呓语,却是永远得不到回应,浑然不知此刻灯下有一双眸子正紧紧盯着她,若明若暗。
“咯吱——”
房门被突然推开,苏折雪小心把房门关好,走上前来,仔细看了看趴着昏睡的子鸢,才拱手对一直看顾子鸢的紫衣姑娘道:“主上,她还是未醒么?”
紫衣姑娘不再是刻意压低的嗓音,一如往常的清脆道:“醒来也是个废人。我倒是没想到,刘平出手竟如此之快,如今禁卫营这块棋局,我是彻彻底底地丢了阵地。”
苏折雪歉然低头,“是属下办事不利,迟了一步。”
紫衣姑娘冷眼看了看苏折雪,“你迟了一步,我毁了一盘棋,你拿什么偿我?如今就连最后的蛊卵也被你拿来用了,你告诉我,救这样一个无用之人,究竟有什么意义?”
“属下……”
“你瞧瞧这死丫头,睡觉哼哼不说,还一直抓着把破伞不放,是我赌错了人,如今败局已定,或许只能回晋国走我该走之路了。”
苏折雪怔了一下,这才发现子鸢手中依旧紧紧抓着那把纸伞,不曾松手一分,不觉心头一暖,红了眼眶。
紫衣姑娘转头瞧着苏折雪眼底的泪光,惑然道:“你哭什么?”
“折雪只是庆幸,人生得遇子鸢,已无他求。”苏折雪说得坦然,只见她坐在了枕边,抬手轻轻抚过子鸢包裹着的后脑伤处,“主上不必忧心,其实子鸢遭此一劫,倒是好事。禁卫营倒也不至于彻底丢了,只要时机对了,总能有机会反败为胜。”
紫衣姑娘愕了一会儿,静静看着苏折雪的眉眼,似是明白了什么,冷冷道:“当初最没看错的,就是选了你帮我办事。”
苏折雪摇头轻笑,从怀中摸出一卷户籍纸来,递给了紫衣姑娘,“主上,这是您新的身份,可要暂时委屈您了。”
自已姑娘接过了户籍纸,打开看了看,“奴籍?阿翎?”
“只能如此,今日托沈少将军为你落了籍,说是流浪孤女,在醉今宵落下奴籍,这里人杂,却也是最好的隐匿之地。”苏折雪说着,抬手捋捋紫衣姑娘的左鬓发丝,轻轻地指了下她的左颊,“恕属下大胆,要在这儿给主上画一个青印。醉今宵毕竟是风尘之地,主上容颜不俗,即便是装作奴婢藏身在此,只怕也会招惹到醉汉骚扰,未免主上受扰,属下只好出此下策了。”
“你也算是考虑周到,此事由你。”紫衣姑娘阿翎转过了脸去,凉凉地笑了笑,“如今我也算是虎落平阳,只能如此了。”说完,眸光一沉,纤纤十指不甘心地紧紧一握,心底暗暗道,“堂兄,这胜负尚且未分,你别高兴得太早。”
“姐姐……姐姐……”子鸢在梦中继续呓语,柔柔的呼唤让苏折雪不禁低头朝她瞧了过去。
“呆子,我在。”苏折雪轻柔无比地抚上了她的脸颊,“快些醒来,好不好?”
阿翎看见了苏折雪眼底的忧心,有些错愕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子鸢,沉声道:“身为细作,动情是最不该的,身为世间人,也该明白,阴阳天定,伦常不可乱。”
苏折雪只是轻轻笑了笑,“我心蛊早成,只怕去之断魂,只有由心而活,顺其自然。”
阿翎看她说得坦然,心底也算不得厌恶,只是这女子与女子生情,世所罕见——即便是生情,也该是世间奇女子,怎会是眼前这个受伤呓语的臭丫头?
“折雪,折雪,沈少将军问你可洗好了?”
老鸨的声音突然在外面响起,苏折雪叹了一声,“妈妈,容我换身衣裳出来。”说完,苏折雪对着阿翎福身道,“主上,属下先告退了。”
“嗯。”阿翎看着苏折雪径直走到衣柜边,重新抱出了一身粉蝶蝉翼衫,看着她将衣裳解开,露出了雪白如雪的肌肤——这本该是干干净净的姑娘家,却因为卖身葬母,从此踏入风尘。
可是这条路,已经牺牲了太多人,她没有回头的机会,也不可以回头。
阿翎寒着脸转过了头去,同是女子,她心底多少也会有内疚,苏折雪如是,妹妹亦如是,只是,她不可以被内疚左右,变成一个做不了大事的无能女子。
“咯吱——”
苏折雪拉门离开,阿翎清晰地听见了床上子鸢的呓语。
“姐姐……你别赶我走……我只想……只想从今而后……再也没有臭男人占你便宜……我想让你清清白白的活……”
这世间,女子生存本就不易,若不依附男儿,有几人可以挺直腰杆,坦荡而活?
阿翎怔怔然看着兀自呓语不止的子鸢,似是懂了苏折雪三分,细作孤身异乡,卖笑多年,早就看尽世间薄情假意,能得一人如此暖心,又怎会不心动?
只是……
“苏折雪待你非姐妹,你又当她是什么呢?”阿翎喃喃一问,想到自己在晋国的一切,只觉得寒气阵阵,突然觉得,自己竟不如苏折雪,至少她在世间还有人牵挂,有人真心疼惜。
“等我拿下都尉……我……我想法子赚钱……给你赎身……”
蓦地,阿翎觉得手上一暖,竟被子鸢紧紧抓住了手,下意识地想要抽出来,却被子鸢抓得更紧。
“放手,你放肆,大胆!我……我砍了你的脑袋!”阿翎一时错愕,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只是她越挣扎,手越是被子鸢抓得越紧。
“姐姐……”
阿翎只觉得脸上一阵滚烫,浑然不知自己红了双颊,几番挣扎,却惊醒了昏睡的子鸢。
“你……你不是……”子鸢惊忙松手,腾地坐起,后脑狠狠撞上了床棂,又痛得连连吸气,抬手揉了又揉,“痛死我了!”
“痛死活该!”阿翎冷冷丢下一句话,狠狠地白了子鸢一眼。
子鸢回过神来,四周看了又看,蓦地说道:“我会疼,我没死,没死啊!”
阿翎冷冷道:“一般祸害是可以活千年的。”
子鸢觉得阿翎甚是眼生,虽说她穿着小婢的衣裳,可是那与生俱来的贵气,可是半点也遮掩不住,不由得问道:“你是……谁?”
“你管我是谁,你活过来就好,反正这儿不是阎罗殿。”
冷言冷语,句句带刺。
子鸢想了想,分明没有惹到她,不对,子鸢猝然想到了方才她抓住她的手,想到自己如今是男装打扮,瞬间明白了为何她会如此凶她。
“姑娘……其实……其实我跟你一样的……”
可是子鸢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阿翎恶狠狠地打断了,“管你男的女的,一直抓着别人的手,铁定不是好人!我警告你,若你再放肆,我定砍了你的爪子!”
“爪子?”子鸢故意甩了甩手,“我又不是鸟,这分明是手,怎会是爪子?”
“你……”阿翎索性不搭理子鸢,冷冰冰地坐在了一旁,过了一会儿,郑重地看着子鸢,“我再警告你一次,莫要随便暴露你的身份,否则……”
“又砍了我的爪子?”子鸢揉了揉疼得厉害的后脑,无奈地摇摇头,“姐姐既然让你来照顾我,定然是信得过的人,我告诉你我也是姑娘家,并无不妥啊。”
阿翎愕了一下,惊愕于子鸢竟然知道是谁救了她,“你知道是谁救的你?”
“这儿是醉今宵,老远就闻见酒味了,放眼天下,我若有事,除了姐姐会救我之外,还有谁会救我?”子鸢盘腿坐起,仔细想了想昏迷前之事,又摇了摇头,“不对啊,姐姐只会跳舞,我分明是被……”
记忆一片混乱,她有些怔忡,她究竟是在城隍庙遇袭呢,还是被杀手逼到崖边跳崖?
“姐姐怎会去救我?她明明不会武功啊?”子鸢想了又想,只觉得头疼欲裂,只好放弃不去多想,“劳烦凶巴巴的姑娘你给我倒杯水来。”
“我帮你倒水?”阿翎黑着脸看着子鸢,“慢着,你叫我什么?”
子鸢呆了一下,看见阿翎一副要咬人的样子,不禁眨了眨眼,忍痛挣扎着欲下来,“我还是自己来……自己来……”
阿翎看着子鸢知趣地自己给自己斟了杯水,接连喝了好几口,目光又落在了子鸢紧紧拿着的纸伞上,“你可以把那伞放下么?”
“伞?”子鸢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抓着那把破伞,不禁咧嘴笑了,“伞还在就好,就好。”
“一把破伞,值得你那么欢喜?”这句话阿翎没有说出来,可是全部都写在脸上了。
子鸢摇头笑了笑,像极了方才的苏折雪,“姐姐救我的小命,我要珍惜,姐姐送我的汗巾,我要珍惜,姐姐借我的伞,自然也该珍惜。”说完,瞧了瞧书案,瞧见文房四宝俱全,子鸢径直走了过去,笑着道:“劳烦,姑娘帮我拿点米糊来。”
“自己……”阿翎刚想说这句话,又想到子鸢如今是见不得光的,只好将话给咽了下去,黑着脸瞪了子鸢一眼,便朝着门口走去。
“姑娘且慢。”子鸢忽地唤住了阿翎。
阿翎冷着脸看着子鸢,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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