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长孙媳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刹时红瘦
彭夫人今早心情有多郁躁可想而知。
刚好是赏具库的一个管事媳妇,上报一件器用损耗,乃小丫鬟拂拭花榭里摆设的瓷瓶时,不留意砸毁了,这瓷瓶是新近采买的,帐上耗价为五千钱,这对于太师府陈设的诸多赏具中,不为名贵,归作普通毁损一类,但管事媳妇必须上报经彭夫人验许销帐,她也按照规矩带来了瓷瓶碎片,经过目后,再交专人销毁。
太师府拥有半座怫园,亭台楼阁榭枋里都需要公库出设赏具装饰,多数都不是名贵的器皿,而负责这些亭台楼阁日常扫洒的仆婢都是些粗使奴婢,难免毛手毛脚不够细致,毁损并不鲜见,所以那管事媳妇只是按章
办事,压根就没觉得自己会引火烧身。
可就遇着今日彭夫人心情郁躁,这媳妇可算撞上了火铳口。
“新近才买的器具,没隔月就有毁损,你这差使可真当得称职!”彭夫人冷哼一声,便交待内宅总管姜婆子:“革了她的差使,罚去洗衣房。”
那媳妇闻言大惊失色,却苦于不敢和主母争辩理论,只跪地叩头求饶。
春归正要说话,没想到却被樨时占了先。
“母亲息怒,些小错责,还是宽大处理更加妥当。”
春归便觉几分惊异——在她的印象中,大妹妹一贯沉静寡言与世无争,面对二妹妹时常的无理挑衅也多是一笑置之,更不曾公然顶撞嫡母,想不到今日第一回旁观理家,竟会当众指出彭夫人的不足!
“些小错责”彭夫人的怒火顿时爆发,燎得半边眉头高高挑起:“库房管事,防减损耗乃是职责之一,失职都不当罚的话,得犯多大错责才该处罚!”
樨时虽站在一旁,低垂眉眼,却仍然据理力争:“怫园各处馆舍楼榭,都限定有损耗之限,超逾当罚,未有损耗则赏,女儿听说旧岁有多处馆舍都是未有损耗,然则并没有赏励,执家理当赏罚公允……”
“大丫头,你今日来是听从教诲,而不是干预内宅理事的!”彭夫人已经有些气急败坏了。
樨时的姿态越发谦恭:“女儿有错,当受罚责,不过母亲理家执事应当公允,这也是家规门风限定。”
春归这才领略到大妹妹骨子里寸步不让的执拗一面,暗忖这应当是受到了庶祖母的影响,倒难怪老太师一度把内宅事务交托给庶祖母打理掌管了,想必曾经庶祖母理家,定然比老太太更加赏罚分明,能够完全贯彻老太师的主张,维持太师府乃至轩翥堂的大局安定。
于是越发惋惜老太师不够坚定,若连二妹妹也一并托付给庶祖母教养,兰庭现今也少一件忧愁事儿。
第393章 明目张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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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那一叠抄誊的账目,彭夫人目光闪烁却不存半点心虚,她接过樨时奉上的茶,姿态十足的呷了一口,又扫了一眼被春归点名留下的几个管事仆妇,心头连连冷笑:这些个见风使舵的仆婢,况怕是以为太师府的后宅就要变天了,迫不及待便奉承顾氏,足见从前满口的忠心耿耿没一个字发自真诚,也正好趁这时候,试探清楚人心,大刀阔斧地把这些位置都换成心腹,老太太待看清楚了顾氏真正的用心,总不至于把内宅大权当真交托给长房,对于人事变动也只有赞成的份。
她放下茶碗,一脸的冷凝:“连易夫人都说庭哥媳妇算筹使得好,且看账记账的能耐强过常人,对于账目的事,我可没什么好指教点拨的,转眼就到寒衣节,秋冬之交,多少物用都要准备,我还有不少事务需要打理,今日实在不得闲教导你们两个了,你们有哪些不明白的事体,先请教姜嬷嬷、苏嬷嬷二位也是使得的。”
便作势要起身。
“侄媳妇这几日察核账目,倒没什么看不懂的地方,但正因都看懂了,故而心里极其疑惑,还望二叔母能为侄媳释疑。”春归也是开门见山,自然不会让彭夫人一番自说自话的推讳就扬长而去。
她在彭夫人面前,从来就不得赐座,这个时候也是立在一旁,但神色间全然没有谦恭的态度,说出来的话也更直接:“因着这些账目,实在太多巧设虚记,借此向账房支取银钱,然根本便没有用在实处。”
春归察账,原本没有拉着樨时一块儿,但大姑娘这会儿子听了堂嫂的话,神色也转为凝重,忍不住翻看起那些账目来。
“如重阳节前,二叔母向公中账房支取百两纹银,用来添置各处陈设以及祭祀所需物用,账目记载,购入不少珍贵器皿,可据赏具处管事提供的入库账本,只不过添置了两件器皿,共计三十两银的价值,再加上其余物用,竟总共有六十两银并未用作节日耗用;又如内宅仆妇月月所需的脂粉钱,经侄媳核实,也并没耗用二叔母账目上记载的数目,诸如此类甚多,侄媳统计得并不完全,然此半年之间,竟然都有逾四百银钱的空账了。”
这就是说彭夫人用各种名目向公中索取的银钱,实则根本就没有花耗在家用上,这笔钱的去向,账目和事实根本不符,当然是被彭夫人截留。
证据确凿,彭夫人却是不慌不忙:“庭哥媳妇只是磨练见识,还没有权力干涉家中内务吧又是谁给你的胆量质问亲长呢”
“二叔母倘若不肯释疑,那么侄媳只好向老太太请教了。”春归似乎胸有成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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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章 樨时相看
今日的家庭会议,二老爷赵洲城自然也是在场的。
此时一听兰庭竟然把“侵吞”公款的罪名一意往彭夫人头上坐实,他也当然必须同仇敌忾,冷哼一声道:“大郎这样说话,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大郎怎能不知这笔钱款的去向!”
“侄儿是真不知情,还劳二叔释疑。”兰庭偏就揣着明白装糊涂。
二老爷头顶险些没冒青烟儿,冷笑道:“这笔钱款,是你舅祖父需用,是你亲祖母下令挪使,难道你身为卑幼,还要质疑老太太侵吞之罪!”
兰庭起身,冲老太太行礼:“还请祖母明示,二叔此话当真”
老太太无可奈何,只好承认:“这事确然不是你二叔及叔母自作主张,你舅公实在需要打点……”
“祖母,安陆侯与太师府既为姻亲,钱财上若有难处,因着这层姻好关系,太师府自然理当帮衬,不过祖母却不该瞒着孙儿,授意叔母用此方式挪用/公款,孙儿既然都不知晓,娘子更加不晓其中内情,对叔母虽有误解,却非有意谤毁。”这话的意思,仍是春归不应承担责备。
老太太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罢了,我的确不该怪罪你媳妇,只是这事……到底该如何收场才好”
“二叔祖母也无意追究不放,不过只是提议让三叔母、四叔母共执宗家内务,孙儿认为,这事也的确是宗家理亏,为让族人信服,理应听从建议。过去的事儿便不提了,只日后可万万不能再纵容巧立名目挪用/公款的私行。”
“庭哥儿,你舅公之所以手头短缺,也并非因为铺张侈奢,实乃……”
“祖母,安陆侯府若有难处,亦当行明账借资,倘若掌家理事之人都视家规门风为空文,又如何能使家人信服呢为平诽议,杜绝违规,还望祖母能够引以为鉴。”
老太太还能说什么呢只好同意让三、四两个儿媳协理家务,但到底是怨气填满脏腑,喋喋不休的抱怨:“走明账借资年年都得外借这么些银钱,轩翥堂那些族老哪里能够认同也没得光借不还的道理!可兄长手头若松泛,有借有还的,我还犯得着这样行事资助侯府的事,老大、老二都是心知肚明,他们一贯孝敬舅舅,谁都不会在意这点子钱银,偏兰庭就要斤斤计较!”
“老夫人这回是真失策了。”苏嬷嬷叹息道:“大爷哪里不知道内账是经不住察的,偏大奶奶揭露这事儿,用意应当就是想让三夫人、四夫人分剥二夫人的理家之权,倒并不是冲着老太太和安陆侯府,要若老夫人不曾为这事怪罪大奶奶,大爷也就不会追究了,这样看来,大爷是真把大奶奶当作了眼珠子般呵护,不舍得让大奶奶受半句责备。”
“庭哥儿竟然如此色令智昏!亏他舅公还这样疼爱他!”
“老夫人这些埋怨也是无用的,唯今之计,也姑且只能更加示好大奶奶。”
又说兰庭和春归回到斥鷃园,就今日事件也有一番商量。
“你这回行事,不但触及了二叔
母的利益,更连祖母也受了损伤,见效虽快,跟着的后患还得小心防备。”兰庭并无责备,却有些担心春归会受更多算计,虽说他必定能护春归周全,但终归会让春归更多废神。
“迳勿曾经说过,祖父在世时便交待疏远安陆侯府,然而老太太私下挪用这多钱财资助江家谋储,也不能长期纵容,我这回行事的确有些急进,但也快刀斩乱麻,横竖迳勿这家主之位稳稳当当的,老太太就算对我心存怨气,也会有所顾忌,不至于为了这笔钱财就翻脸,明面上就给我穿小鞋。”
“祖母就算想给你穿小鞋,暂时倒也有苏嬷嬷拦着,不过前提时惠妃和安陆侯府如今尚且安然无恙,但若一日……祖母再无顾忌,这新仇旧恨的可都得一齐算账了,辉辉还得做足准备才好。”
“我可想不得这么长远的事,横竖能图一日松快便图一日松快罢,如今有三叔母和四叔母一齐管着家,二夫人必得分心,可没那么多闲睱盯着我一个劲的为难了,再者她纵然要使阴谋诡计,有另两位叔母盯着,也不像过去那么容易。”
“那辉辉可腾出手来,能够安排着梅郎和大妹妹相看的事了”兰庭不再提此一桩既成事实。
“自然到了时机,想来二夫人如今满脑子都是怎么戒备人手权势被分剥削弱,也没那多心思干涉大妹妹的婚事了。”春归自有计较。
要说来关于大姑娘的婚事,二老爷看得自然要比内宅管家权更加着紧,奈何魏国公已经明示消极不作为的态度,凭他自己又实在难以说服兰庭改变主意,除了一再让老太太端着尊长的架子施压之外,也是别无良计,再加上彭夫人也无法兼顾的话,春归就更有把握操持好这回相亲了,不管相看结果如何,总归是不会让大妹妹被二老爷当作牟取利益的工具,白白给安陆侯府的荣华富贵去作垫脚石。
第395章 必须争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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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梅夫人冲春归举杯之时,彭夫人已经领着樨时去见老太太,还把萧姨娘也喊来了踌躇园,正当众发表自己的意见:“我是亲过见过魏国公府的小公子,虽说出身高贵,却礼贤下士,一点也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更不带半点浮浪之气,足见他虽是外室子,的确也受到了魏国公的用心调教,如今记名族谱认祖归宗,奉国公夫人为母,虽说不是国公夫人亲出,但国公夫人视他也如亲子无异,日后待大丫头必定一如嫡子媳妇。
那梅家的主妇,不过农家出身,言行粗俗无礼,怎比得国公夫人雍容端方我就说这回相看实在无甚意义,大丫头也不妨说说,今日你可是亲眼目睹了梅家母子的形容,你觉着如何”
事实上彭夫人在回家途中已经嘱令樨时务必推拒这门婚事。
“梅夫人温和慈爱,梅郎君彬彬有礼。”然而大姑娘却全然没有听令行事。
萧姨娘见女儿是这样的意态,一颗心放下一半,她本乃与世无争的性情,从来不敢违逆彭夫人这大妇主母,但这当然不代表萧姨娘愚昧无知,事实上她一直心怀庆幸。
庆幸她生的是个女儿,而非男丁,否则只怕无法将孩子养大成人。
庆幸樨时虽是庶女,太师公却并没有忽视,作主让老姨娘教养樨时,老姨娘虽是侧室,但为圣德太后的旧宫人,一度掌理太师府的内务,德行修养都极受子孙推崇,且将樨时也确然当作亲孙女看待。
庆幸太师公虽然过世,却遗令嫡长孙为轩翥堂家主,大爷虽一直压制二老爷和二夫人,对待樨时却从无苛薄,大爷看中的妹婿,一定胜过魏国公府那小公子许多,樨时终生有靠美满可期。
萧姨娘是能够看透的,二老爷虽为樨时的生父,但从来不会以亲生女儿的幸福美满为重,至于彭夫人这嫡母,就更加不会为樨时考虑着想了,她懦弱,什么都不争不求,但唯有女儿的安好是她的执念,她不能置之不顾。
所以虽然谁也没征求她的意见,萧姨娘却壮着胆子请求:“太夫人,大姑娘是庶出,恐怕高攀不上公爵之子,妾身以为大爷主张这门姻缘更加合适。”
“你懂得什么!”彭夫人脸上顿时电闪雷鸣:“大丫头的婚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偏
第396章 龚氏和惠
春归知道太师府里会有一番聒躁。
果然老太太和彭夫人婆媳联袂上阵,没等春归完整喘上口气,就开始数落梅家这门婚事多么的不足,魏国公府才应当是首选,一再要求春归务必说服兰庭回心转意,彭夫人的口气更加坚决:“庭哥儿虽是家主,但毕竟老爷和我才是樨姐儿高堂,就没听说过女儿的姻缘父母不能作主由得堂兄决断的道理!且连老夫人也认为魏国公府的郑小郎和樨姐儿更加般配,庭哥媳妇难道还要固执己见吗”
“祖母已然决定答应魏国公府的求亲了”春归一脸的乖巧:“祖母既然决断,想来大爷也不会违逆尊长的想法,孙媳这便让汤回知会大爷一声儿,让大爷千万别自作主张。”
话虽如此,她却并没打算挪动步伐。
老太太也果然阻止道:“樨丫头是太师府的长孙女,这一辈儿首先出阁的女孩儿,婚事可马虎不得,光由着咱们这些女流之辈作主岂不草率只是我和老二媳妇的想法,也不能不告诉庭哥儿,春丫头,你跟我说句老实话,你到底是怎么认为的,难不成也觉得梅家的儿郎要强过魏国公府的小哥儿”
“祖母既问,孙媳不敢谎瞒,孙媳虽没见过魏国公府的小郎君,但听大爷说起,仿佛舅祖父先有意与魏国公府联姻,但魏国公颇有微辞,不愿与贵戚交近,所以拒绝了和安陆侯府结亲,大爷以为这事儿必定不能瞒得一丝不漏,指不定魏国公府自己便会声张出去,要真如此,转头咱们再和魏国公府联了姻,说不定闲言碎语的就会传出太师府与安陆侯府失和的话。”
“魏国公何至于声张!”彭夫人嗤之以鼻。
“魏国公要维持中立,目的便是得让皇上放心,当然可能声张曾经拒绝安陆侯府提出联姻一事,好明确立场。”春归堵了彭夫人的嘴,又道:“且今日孙媳见了梅夫人,梅夫人对大妹妹极其中意,直言倘若老太太点了头,太师府答应了这门婚事,日后必定善待大妹妹,那梅郎君的才品又得大爷认可,更不说梅学士在仕林中的声望也一直上佳,咱们家乃世族,与清流之家联姻更加合适。”
老太太没了主意,眼睛就看向苏嬷嬷。
苏嬷嬷便道:“大爷和老奶奶的考虑也确有道理,老太太莫不再好生思量几日,亲自再见见梅夫人及梅郎君。”
实际上苏嬷嬷是为了先和安陆侯商量。
也就是隔了一日,安陆侯府的六太太便前来看望赵母,春归虽和她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但直到前不久才听三夫人提起这位六太太的出身,竟然是朱夫人从前的婢女,本姓龚,朱夫人赐名和惠。
龚氏比和柔更加年长些,有好一把乌黑亮泽的长发,容长脸、细叶眉,嘴角生着颗显眼的黑痣,她逢人便惯露笑,看上去倒也随和,只是春归因为赵大爷的影响,察颜观色要比常人更加细致些,那时第一次见龚氏,留意得她时而便挑眉斜睨过来的目光,带着几分冷刺,俨然对她并不友好。
不过这回龚氏看她,都是使用的“正眼”。
春归因为老太太的嘱咐,不得不作陪,原本该去阮中士那
儿听教的时间,只好舍出来陪着龚氏说话,龚氏提出要去怫园里逛玩,春归也不得不跟着,此时她们两个就站在不足舫里,看渐渐有些急促的秋风,使沅水泛起波澜。
“大夫人从前最爱来不足舫,说满怫园的馆榭,就这处名称最佳。”龚氏微咪着眼角,似乎内心极为感触:“顾娘未受大夫人的慈讳,确然是件最遗憾不过的事儿,如今我时时想起大夫人来,都忍不住伤感,我啊,是多得大夫人的调教,原也是卑贱的身份,如今才能得此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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