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长孙媳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刹时红瘦
话说桃源村里本有户姓蒋的人家,丈夫蒋杏,农闲之时常去县城做苦力活帮衬家计,一回返家,竟把妻子捉奸在床,无奈奸夫翻窗跑了,没被蒋杏逮住,他大是懊恼,自然把妻子打了一顿,逼着问奸夫的名姓,但蒋妻并没供出奸夫身份,蒋杏怒极离家,那晚上是和好友痛饮一场,酩酊大醉。
次日蒋杏归家,便见妻子已然殒命,正是全身绀紫、七窍流血,连一双眼珠都掉脱出了眼眶,大惊,便告了官。经仵作验看,在死者的嘴里发现了残留鼠药,且又因全身绀紫、七窍流血两点显征,断定死者是中毒而亡,当时的刑房又问了蒋杏的好友,确定蒋杏对死者心存怨愤,于是主张凶犯便即蒋杏,他因妻子红杏出墙且拒不交待奸夫何人,恼怒下将鼠药强行灌于死者口中,而后为了脱罪,才故意去友人家中饮酒,以期友人能够为他作证助他逃脱。
但当时的县太爷审阅卷宗,却有不同的主张。
这个县太爷也颇懂得些尸首勘验的知识,认为鼠药虽能造成中毒者全身绀紫、七窍流血,但并不至于造成死者眼珠脱落,认为死者是受重击头部而亡,再才被人在口中放入鼠药,造成死者乃是被人毒杀。
不过死者的头颅上又不见创伤,县太爷断定应当是有人先在死者头上扣了有如铁盔一类事物,再以锤击,导致死者头颅受震伤而亡,随后再灌下鼠药造成死者乃中毒而亡的假象。而死者家中并无铁盔一类物什,显然不合刑房断定乃蒋杏激愤之时杀人的判断,也就是说凶犯是有预谋。
再一摸察,就察明了邻村的一个铁匠,这铁匠力大无穷,且还会诱捕野鹌鹑的方法。
这方法便是在野地上支起一口铜锅,里面撒上稻谷一类的诱饵,待鹌鹑进入其中被铜锅扣住,用锤子反复敲击锅面,一会功夫便能把那些鸟震得浑身发紫眼球脱落昏死过去。
于是县太爷逮捕了铁匠审问,终于察明了案情。
原来这铁匠便即死者的奸夫,因被蒋杏发现,深恐死者将他供出,他原来也是蒋杏的好友之一,并向蒋杏借贷了一笔钱,铁匠却非但好色而且嗜赌,所以根本没有能力还贷,于是生怕死者将他供出招致蒋杏逼债,那晚再次潜入蒋家,原本是欲取蒋杏性命,奈何蒋杏根本不在家里,铁匠情知蒋杏上回从县城里买回几包鼠药,没用完,蒋妻就放在柜子里。于是乎心生毒计,先是花言巧语骗得蒋妻答应和他一齐私奔,待诓骗了蒋妻去他的铁匠铺,再将蒋妻捂住口鼻使其昏厥,奈何铁匠并没有备下鼠药,在蒋家当蒋妻面也
无法索取,好在是他的铁匠铺原本就建在僻静乡郊,这样才不至于赶工时骚扰乡邻,所以他只能用诱捕鹌鹑的方法,在蒋妻头上先罩一铜盔,用重锤敲击,杀害蒋妻之后再趁夜色将她搬回桃源村,找出柜子里的鼠药灌进蒋妻口中。
正是因为这起命案,桃源村多数人都晓得了鼠药能够致使中毒者全身绀紫七窍流血,和受不明重击而亡的区别,就在于眼珠是否脱离眼眶。
周王的亲卫甚至还察探分明,这起案件发生的时候费厚已然因为伤重得了肺病归返桃源村,彭氏与村邻们大骂那铁匠不得好死时,费厚也确然连连颔首。
“费厚明知鼠药能够造成中毒者周身绀紫、七窍流血两个显征,为何并不质疑长女死因有疑”兰庭提出疑问。
“费厚太过懦弱了。”周王刚说了一句,又想起兰庭和春归的判断,他们两个并不认为费厚正如传言般的夫纲不振,所以又转了口风:“或者说是费厚与彭氏根本就是同谋”
兰庭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但深思熟虑后还是缓缓摇头:“费聪并不曾与生父反目,实则被费厚送去临安县城,在没机缘拜得‘刷子陈’为师之前,他还是顾念父子情份的,感激费厚不曾听信彭氏挑唆,把他干脆卖了奴籍,所以这些年来费聪并没有完全不顾生父,虽然记恨彭氏,但对自家也常有照济,彭氏也持家有道,生活并没有到捉襟见肘的地步。且费厚又从不偏心元配子女,彭氏之女虽非费厚所出,但在费家也从来没有受过亏待,彭氏固然眼红继女费惠能为娄氏绸庄雇佣,但我以为并不存谋人性命的动因,要知道谋害人命的事一旦败露,他们面临的可是灭顶之灾。”
这就是说获得的收益与承担的风险其实不成正比。
好在关键时刻,渠出果然大有收获,于是这日莫问立时通报了消息,当然“渠出说”尽数变为“费惠道”。
因为眼看着
第551章 她先提议
刘父站起身来仰着脖子就冲窗口大吼:“狗东西,再不听你阿娘教导,仔细老子几马鞭抽得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瘦长的手指就立时松开了栅栏。
突然间戾气暴涨的刘父瞬间又有如一个下台的戏子,粉墨离场后就恢复了窝囊的本色,坐下不再吭声,连眼睛都死盯着地面。
“你这脾气,怎么都改不软和,跟自家闺女说话哪至于这样暴躁。”刘氏又是一声长叹,无奈道:“小妹已然过世,我确然不该再提旧事,不过就怕聪儿不知道这些实情,一心去钻牛角尖儿……彭氏这人纵然有千般不好,要不是小妹当年先犯过错,她也没有这大胆量苛虐小妹的子女,正是因为她明知妹夫心存怨气,才敢这样为所欲为。不过我也得说句公道话,彭氏对待费厚倒是一片真心实意,苛虐聪儿兄妹她敢,是知道费厚对我家小妹的怨气,但杀害人命的事她却不敢的,真要害命,多的是机会,又何苦等到此时再下手。”
春归忍不住说话:“难道刘婶子就不怀疑彭氏乃是眼红费姑娘得攀高枝,意图让自家女儿取而代之才下的杀手”
刘氏一惊,这才狐疑的把春归一番打量。
莫问终于有了时间引荐,指着周王:“这位就是小道在途中邂逅的好友,至于这位……”
周王礼见道:“乃舍妹。”
刘氏便不再惊疑了,心道:妹什么妹,这些纨绔子弟,虽然品行让人不屑,却也不可能荒唐到了把自家小妹带出来招摇,指不定是哪家青楼妓子,至多也就是个家养的妓妾。
鄙夷之色只不过从脸上一掠而过,对待春归却相当客气:“彭氏和咱们这等人家自来就不一样,别看她从前嫁的男人只不过一介矿工,彭氏却有本事把日子过得养尊处优的,她从来不着补丁衣,像殷实门户般还养成了饮茶的习惯,家里常备有待客的清酒,就算难得有客人上门,闲睱时夫妻二人竟也时常品茶喝酒,改嫁费厚,越发有了底气铺张,想着方儿的把一日三餐倒饬得精致不提,入夏就喝酸梅汤,过冬备有大麦茶,她常说的一句话,人活在世,积蓄钱财有何作用,享乐才对得住自个儿。所以啊,把她的女儿养得跟个小家碧玉一样,桃源村里就只有她的女儿十指不沾阳春水。她这样享乐,爱惜自己,怎会做出杀人害命的事体费厚可不是官老爷,护不住她无法无天。”
春归正色道:“可是据莫问道长作法与费姑娘亡灵沟通,确断费姑娘乃是全身绀紫、七窍流血而死,这俨然是受鼠药毒害死于非命。”
刘氏脸色立即大变,而这时高窗的木栅上又再出现了女子的瘦长的手指,手指用力捍动木栅,随之传来姑娘凄厉的呼嚎:“放我出去,阿娘,放我出去,我能证明彭氏确然就是真凶!”
“刘大婶还是放令媛出来吧,要若真能证明彭氏便为真凶,不也省得了费聪干糊涂事我既然已经探知了此事,就不会坐视无辜枉被害杀,大无必要让费聪及令媛与杀人凶犯两败俱伤。”周王收了收笑容,只是略端起几分威肃的架势,但已经足够
震慑刘氏了。
她忽然莫名就觉得眼前的少年郎不是在说大话,似乎这才发觉那身锦衣华服的穿着足以证明来历不凡,刘氏的眼睛看看周王又忍不住看看莫问,又只是恍恍然像是顺势经过了春归,她嘴上小声嘀咕:“小惠那可怜的孩子,纵便是被毒害,但连尸身都已经被焚毁,还能怎么证实是被毒杀”但她却不由自主的到底挪动着那双旧布鞋,去把瓦屋冲着后院的一扇小门打开。
一道人影飞快卷出,刘姑娘却在看清周王的容貌时显然一怔,她俨然还记得这个“登徒子”,笃定这位必然就是传言当中那类惯爱拈花惹草坏事做尽的纨绔子弟,这样的人真能替小惠报仇血恨真能解救聪哥哥和她因为这起事故变得岌岌可危的人生她忽然不那么冲动了,好不容易获得自由,只伫在自家后院里大口大口的喘气却沉默不语。
春归起身,上前一步:“刘姑娘与我去稍远处说话”
她极其明显分明属于女子清柔的声嗓立时安抚了刘姑娘疑忌更焦灼的情绪,看着春归朝她伸来的手,怔怔也伸过手去,两手相握,春归立时感觉到了少女手心的一团冰凉,却分明正渗出潮湿的汗意,她想这女子此时显然异常的不安,或许她其实并没有做好赴死的准备,或许她答应费聪的话只是因为一时冲动,她心里应当也在期待着得到真正的救赎,既不是眼睁睁看着表妹枉死而什么都不作为,又还能够与青梅竹马的表兄有来日可期。
刘氏看着女儿像中了邪般由着陌生人的牵引,很焦急:“你要带我家囡囡去哪里”
春归转头看向她,微笑:“不会走远,就在那边竹栅外,有些话我想单独询问令媛。”
刘氏翕动着嘴唇分明不情愿,但不知为何没有阻止。
事实上春归故意暴露自己女子的身份,为的就是能名正言顺与刘姑娘单独交谈,不让刘氏夫妇二人用男女有别的借口阻挠。
“你并不愿看着费聪毁了自己的人生是不是他决心与彭氏母女两个两败俱伤时,你应当劝阻的。”春归并没有急着追问案情。
“聪哥哥绝对不会让惠妹妹枉死,聪哥哥说过自从小姨娘过世后,他就只有惠妹妹一
第552章 重棍打草
从刘家出来后,莫问按照计划去了村子里四处转悠,明目张胆地打听费家这起命案,周王与春归又再前往费家,但今日他们并没有见着费厚,葫芦架下彭氏正在做着一双桃红底色的绣鞋,她的女儿丽娘手撑着下巴旁观,桌子上摆着一盘鲜果,扎着两个羊角的小男孩儿坐在小杌子上吃一块削了皮的雪梨,这孩子分明继承了费厚与彭氏外貌上的优长,看着极为讨喜。
彭氏一见贵客又再登门,并未现出丝毫诧异,倒是满脸的惊喜,不过仍然还是打发了女儿带着儿子先去别处玩耍,听问费厚,乐呵呵的答道:“眼瞅着小女就要去县城,我和孩儿他爹寻思着这两日做些吃食好生替她补补身子,我妇道人家出门多有不便,孩儿他爹去了镇集里采买,才刚离家,午后才回得来呢。”又热情问道:“小郎君去找了我家大郎没有武家的事办没办成”
“别提了。”周王一脸沮丧:“原本进展顺利,可我那好友硬是因为推崇令郎的侠义,不肯相瞒,竟说了实话,令郎他……确然对婶子怀有极大的成见,听说咱们原来是从婶子口中打听得他的住处,竟然立时反悔,非但不肯帮忙,还一场好骂。”
“唉呀!”彭氏不由跌足,也是满脸的懊恼,但又不好说客人的好友犯傻的话,讪讪的倒像是她犯了过错极其过意不去。
“原本我也是想着需得解开婶子与令郎间的误会,既还能够转圜,又不辜负了婶子的热忱相待,所以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原来令郎竟是在怀疑费大姑娘的死另有蹊跷”
彭氏就更不自在了,唉声道:“我并不是聪儿和惠儿的生母,前些年日子过得艰难,我确然对待他们两个大些的孩子太过严厉,逼着他们干活儿……”
“费姑娘应当比令媛大不了一岁吧”周王今日是来打草惊蛇的,所以不妨质疑彭氏的辩解。
“小郎君必定会鄙夷我偏心,但人的心原本就是偏着长的,丽儿是我亲生的孩子,为了她我苦些累些都是心甘情愿,聪儿和惠儿两个,我确然难以把他们视若亲出,当成自己的骨肉对待。”竟然一口承认了继母心肠,也不辩解费聪对她的怀疑。
不过春归却看得分明,彭氏的发鬓已经开始渗出汗意。
“我还听说费大叔之所以落得个病痛缠身,也与婶子相关”
“这可就是冤枉我了。”彭氏忙道:“孩儿他爹吧,着实从来就不想安于贫困,不过刘家姐姐那时却坚信勤俭才能旺家,硬逼着孩儿他爹打消了出外谋生的念头,两个人累死累活耕种,节衣缩食好些年才终于储够了置办田地的钱,不过光靠着这些田地过活,人辛苦不提,遇见风调雨顺的年成倒不至于挨饿,但有个旱涝灾患,一年劳苦下来颗粒无收,累死累活的也填不饱肚肠。所以孩儿他爹才想着要另谋出路,我和刘家姐姐不同,在这类事体上从来就顺从男人的主意,横竖家里有我,田地也没荒着,孩儿他爹在外若真能闯入门路了,今后的日子才会过得更加宽裕
,这人活一世,不就是盼着吃得好些穿得好些不那么劳忙多些闲睱玩乐光靠着节俭,无法发家致富不说更是亏待了自身,但谁也料不到孩儿他爹竟然险遭不测,我也只能认了没有享福的命。”
这番应答显然出乎周王意料之外,一时间倒不晓得要往哪个方向“打草”了,春归却并无意在彭氏跟前暴露身份,所以不便插话,憋半天才憋出几声干咳来。
彭氏这才有所醒悟:“看我,光顾着跟两位说话,也没想起泡壶茶水来。”
周王这回并没有阻止彭氏去烧水泡茶,他也知道春归是为了暂时支开彭氏好提醒他接下来该如何试探。
果然彭氏刚去厨房张罗,春归便挨了过来。
为了防止彭氏听见她的声音,春归只能窃窃私语。
又并不是挨得太过接近,两人间甚至还离着一个拳头的距离,但周王却像突然被人点了穴,浑身发软似乎连坐都坐不住了,只觉耳畔忽然滚烫,但明明女子的呼息其实并没有灼烧他的耳鬓,反而是那霏娓话音像带着兰息的清风丝丝缕缕渗入他的耳中,一路香甜却当落在心胸时激起了惊涛骇浪,他怔了好久才恍惚道:“三弟说什么,我没听清。”
春归:……
“是真没听清!”周王面红耳赤道。
春归几乎没咬牙,颇带几分狰狞:“问她是否和费厚早就暗渡陈仓。”
于是乎当彭氏捧来茶水,又遭一番质问,她几乎没有把茶壶茶杯直接砸在桌子上。
“小郎君这是从哪里听来的闲话那时我虽说已然守寡,且确然对孩儿他爹大有好感,但刘家姐姐在世时可不敢做这等有违礼法的事,孩儿他爹当年也被刘家姐姐管束得言听计从,从来不敢和旁的女子搭讪,就更不说做那等……这话可不敢胡说的。”
周王:“我甚至还听说了费刘氏当年因为怨恨费大叔的移情,也做下了苟且之事,据说她在费姑娘之后怀上的胎儿其实并
第553章 恩爱夫妻
费老大身体不好,走不得远路,是从镇集里雇了一辆驴车回的桃源村口,还让车夫替他背送装得满满的一个大竹篓到家,刚喝了一口放得半温的茶水,就被彭氏拉着去了房间里说话。
夫妻两个自然不曾觉察费惠也在屋子里。
“那日上门请托咱们相助的小郎君今日又来了,只是这回显然来意不善……”彭氏囫囵把周王的话一说,眼瞅着丈夫脸色的变化,她更觉心里发慌发沉:“怕是会有一场风波,你还是去外头躲一阵风头吧。”
“我往外躲什么风头”费老大轻哼道:“怕他们一起子外乡人做何难不成靠着这些胡说八道的话就能定咱们的罪”
彭氏捂着胸口,这下说话都带出哭腔来:“那几个虽是外乡人,可他们穿着的是绫罗绸缎,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子弟,我们哪里惹得起这样的人说到底是费聪咬着咱们不放,他们又确然想托费聪帮忙,所以才这样不依不饶的……你就听听劝,往别处避避风头,免得因那些风言风语的心焦气躁,这于你的病症可没有半点好处。”
“我出去避风头,丢下你们娘仨在家里”费老大连连摇头:“你一个妇道人家,安乐又小,这时我正该为你们遮风挡雨。”
“今日我听那小郎君说了,胡大夫多半是个庸医,我寻思着为了养好你的病症,也确然应当去州城再请一个靠得住的郎中诊治,正好趁这时机,用你出外求医的说法,才不显得……是咱们心虚。家里的事你别担心,正如你讲的那样,家里就只剩我这妇道人家和安乐这么个小儿,他们便是再想为难,也总不敢逼迫太甚。”
“治病的事儿也不急在这一时。”费老大咳嗽几声,拉了彭氏的手:“我多亏得娶了你,才总算过上了人过的日子,你放心,无论多大的事儿,我都不会丢下你和孩子们,我们一家生在一处,就算死,总也该葬在同个坟茔,我哪里都不去,你莫要再多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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