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长孙媳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刹时红瘦
听到此处,兰庭大抵明白了郑秀的计划,这是要让江宽替温骁顶罪。
江宽可是建宁桑的姻亲,也即临淄王妃的姑丈,虽为温骁的部属,不过因为临淄王府及建宁桑的权势在福州都司当然也有不容小觑的地位,至少具备了瞒着温骁协助申、徐、桑三姓走私铁矿牟取暴力的能力和动机。
但兰庭佯作没有察觉这其中有假,继续问“你还知道多少福州申门的秘辛”
“小人当时听申公说道诸多内幕,心中实感震惊,直抒己见福州申门已为一地显贵,何需行此风险莫测,万一败露便会殃及满门的祸事申公叹息,只道福州申门虽看来风光仍旧,实则一连三代都无入阁拜相之士,倘若在官场上再无权重职高的地位,逐渐衰微在所难免。申公乃家主,肩担重任,着实也不能眼看家业败在自己及子孙手中,故而只能奋起力争。
又多得漳州徐主动示好,让申公看到了振兴家业的转机,申公还安慰小人,称靖海侯虽不知内情,因为申、徐、桑、陈四门鼎力相助,靖海侯才能于多次同倭寇交战中屡开胜局,
故而靖海侯与福建四族已经不能分割,就算江统领的行事败露,申、徐、桑三门也能用此把柄要胁靖海侯妥协,朝廷全靠靖海侯镇守福建,靖海侯到时若成为三姓的保命符,哪里会担心有灭门之祸。
申公是笼络小人不用忧惧,安安心心替福州申效命,小人因为对申公心怀感激,所以并无背叛的想法,怎想到祸患说至便至,申公竟然到了嘱令小人立时离京的地步,足见险难已经迫在眉睫,小人若能顺利逃出京城也就罢了,偏偏被锦衣卫逮获,小人一入诏狱,立时被吓得魂飞魄散,为免活受罪,也只能如实招供,小人明知所犯罪行重同叛国,不敢向皇上求恕,只求速死。”
说完便是以头抢地,仿佛当真惧怕再将他关押在诏狱大刑逼问,宁愿在乾清宫的金砖地上把自己磕死。
“皇上,臣已经无话再问人犯薛化。”兰庭忙道。
“将他押下去。”弘复帝立即挥了挥手。
“皇上,罪徒薛化完全是血口喷人,臣绝不敢行此暗通外夷之大罪”申适不待薛化被带出正殿便忙着连声喊冤。
“申尚书,家岳丈当初是在你福州申门遭遇倭乱,也是你嫡次子申翃往汾阳报丧,然则家岳丈却根本没有身亡,你口口声声喊冤,敢问你当如何解释申翃当年行为”兰庭继续问案。
“是犬子当年心生误解,未知顾贤侄并未丧生,只凭顾贤侄所佩玉器,以为顾贤侄是已经丧生于烧杀”
“申尚书称家岳丈,一口一声贤侄,那么定然相信家岳丈供辞并非作伪了家岳丈早前的叙述,可是指控申翃亲自拜托北条势力之家将,把家岳丈掳往东瀛,也是申翃亲手取下家岳丈身上玉佩,也不知用了哪具面目难辩的遗骨,匡骗家岳母及内子相信岳丈已经不幸丧生。”兰庭目如冷电。
申适立时改口“因为当年,老夫对顾济沧确然十分看好,所以此时仍以贤侄相称,赵都御揪着老夫口误不依不饶,岂不也是强辞夺理”
“家岳丈与你申家,无怨无仇,有何动机陷害你申氏满门”
“顾济沧虽与我申家无怨无仇,然太子及赵迳勿你,却是想借我申氏一门陷害临淄郡王,顾济沧必然是听信了太子及你唆使,才编造这番谎言”
“当年我甚至不识内子,更何况家岳丈,难道是我能未卜先知,所以从一开始就布局,故意送家岳丈往东瀛夷岛,等数年之后又再接回家岳丈,陷害临淄王及申尚书申尚书这般强辞夺辩,岂不更加荒唐滑稽”
“当年顾济沧被掳是真,只是当顾济沧回国之后你才突发奇想,利用这一事件大作文章”
“倭寇打劫沿海,除劫财之外,的确常有掳人的恶行,不过多是掳走年轻女子及壮丁,往往文人,因不能作为劳力及兵丁遭遇倭乱都会被杀害,家岳丈明明只是一介文士,怎能遇此幸免”
“必定是顾济沧为活命偷生,自称可为倭寇所用,方才受此幸免。”
“那么家岳丈何至于多此一举,将玉佩留在罹难者尸身,误导家岳母及内子以为他已经不幸罹难”
这一番问对,彻底让弘复帝及诸位阁臣看清了,到底是谁在强辞夺辩。
第755章 郑秀开口
“申适先住口”弘复帝忍无可忍阻止了申适继续狡辩。
朝廷选士,至少在他执政时期极其重视科举这一途径,但无奈的是他执政也才十余年,这期间还有两届科举都因国丧未能举行,而先帝时的科举试难免有舞蔽的情况存在,选士有失公允,他也难以斟选究竟哪些人具备真才实学。
就更不说通过科举入仕的士人,保不定也会受到官场**的熏染,逐渐背离圣贤之言,一心只图功名钱权,就像这个申适
亏他还曾经考虑过擢升申适入阁拜相,哪能想到这人竟然罪大恶极
要没有这些乱臣罪子蛊惑唆使,他的子孙何至于两眼只有权位而完全没有君国社稷,甚至血缘亲情
迁怒实为人之常情,哪怕是九五之尊也在所难免。
弘复帝的态度也着实是让申适心头大震,他自己都能看见从自己额头上滴落的冷汗来。
“皇上,臣认为人犯薛化的供述并非全然可信。”兰庭却道。
申适没忍住自己难以置信的猛一抬头,震惊的神色更是落在了弘复帝及四阁臣的眼里,他们都忍不住挑了挑眉这个申适,究竟还在侥幸什么
“皇上及诸阁老,既然相信家岳丈并非如申尚书质疑那般,先被倭寇所掳困禁海外数载好容易才重返故国,却立时与太子殿下及臣共谋陷害临淄王,那么也应当相信家岳丈的供述,家岳丈在东瀛夷岛打探得知,为申、徐、桑三家保驾护航者并非薛化而是靖海侯温骁,今日薛化突然因为脱逃而被逮获,经他招供是江宽方为临淄王帮凶,着实太过巧合,故臣以为,人犯薛化真正目的乃是替靖海侯摘清罪行。”
“赵兰庭你简直就是颠倒是非,诬陷本王也就罢了,你竟然连镇守福建之将领也不放过,你还敢说你没有里通蛮夷”临淄王早已从地上站了起来,用玉圭指着兰庭便是破口大骂。
“那么临淄王是承认了江宽及申、徐、桑三族有罪”兰庭给了临淄王一个正眼。
“你,你这是狡辩”
“臣并不
赞成江宽为主谋,质疑乃是薛化罪供,总不能连薛化都是臣笼络买通吧临淄王早前在薛化指控申尚书及江统领时不置一词,而今却忽然质疑臣狡辩,恕臣不明,临淄王究竟认为薛化是为谁指使”
临淄王哑口无言。
而当这时,郑秀终于出声了。
“皇上,臣恳请表建。”
弘复帝此时的心情越发复杂了。
今日是太子一再建议,他才召令郑秀、秦王到场,但他根本不认为连郑秀也与这件案子相干,但深思熟虑后还是答应了太子的提谏,毕竟,这个国家将来是要交给太子的,如果太子对郑秀不能打消疑虑,他现在能保郑秀一时,日后呢弘复帝比谁都清楚,他的身体已经有如即将耗尽的蜡烛,留给他的,也无非只有那短短一截的光阴。
撒手人寰后,他又能护得了谁
“林英,你讲。”弘复帝到底还是允谏。
“臣以为,无论是人犯薛化还是人证顾举人之说皆不存谎诈,不过是所处境遇有所区别而已,薛化乃申尚书门生,在福州申门中寄居已久,可谓衣食住行全靠申尚书给予,故而申尚书对薛化的信任是理所当然,然而顾举人却大不一样了。”郑秀看向顾济沧,似乎漫不经心一笑“我若没记错,顾举人起初似乎还特意阐明了自己也拿不准回国时究竟被谁逮拿吧”
“确然如是。”
“那郑某再问顾举人,你在东瀛时打听的诸多内情,是否皆为倭人之说呢”
“这也确然。”
郑秀颔首,转身面对兰庭“所以赵都御,我以为这是东条大名的诡计。有意让顾举人察知所谓的隐情,当然,是真假掺半,否则也难以让人信以为真,紧跟着又故意纵容顾举人从东瀛逃脱回国,同时又再将顾举人已经回国之事告之江宽,以便江宽及时将顾举人逮获,这样一来,临淄王若胜,对于东条大名而言当然有益,万一临淄王事败,温骁亦能被当作临淄王党一并铲除,福建若无靖海侯镇守,倭寇岂不更加放心胆大劫掠东南沿海所以臣的看法是,顾举人虽然不曾伪供,不过却被
东条大名所利用。”
顾济沧蹙着眉,他当然并不认同郑秀的看法,可一时之间也难以作出有力的反驳。
兰庭当然是不愿岳丈大人孤军作战的,立即便道“这么说来,据魏国公所见,这起事件竟然完全是东瀛大名势力的阴谋”
“正是如此,毕竟我国越是动乱,于那些倭寇而言便越是有益,这些年来温侯镇守福建,虽然没有彻底荡灭倭寇,但的确击溃过数十回倭寇袭击,保得沿海居民免受更多劫难,温侯若被治罪臣只恐福建会民心离乱,岂不给予倭寇更多可乘之机”
郑秀的确对弘复帝知之甚深。
他明白弘复帝最关注的事,还确然是社稷民生,对于倭寇这么一个时时侵扰君国,又偏偏不能根除的毒瘤着实伤透了脑筋,多亏得靖海侯镇守海防,才使烧杀劫掠之事有所缓解,一方安定是最重要的事,尤其是镇守边防的武将,可不是能够说换就换的。
只要提出一种合理性,弘复帝必然便会偏向更安全的权衡,因为倘若贸然将温骁处罪,万一造成东南沿海失控,这必然成为弘复帝执政期间最大的败笔,君王,有几个能不重视丹书史册上怎么定论他的功过,甚至越是如弘复帝一样以仁德自律的人,就越是重视后人对他的评价。
只可惜,今日郑秀的对手是兰庭。
“魏国公是笃定,不管靖海侯有罪无罪,临淄郡王、成国公及申尚书等等,都必然有罪了”
郑秀眸子里,笑意早就敛褪了,他就这么看着兰庭,眨眼之间便有回应。
“是。所以临淄王欲行伏杀之前,才会有倭寇故意泄露顾举人身在何处,因为在东条大名看来,非我族内其心必诛,临淄王即便有一日克承大统,不再需要他的援助便很有可能断绝交往,甚至反目为仇。所以不如借机铲除靖海侯,这才是对倭寇更大的实惠。但不管什么样的情况,临淄王及其众多党徒都必定是罪责难逃。”
郑秀话音刚落,兰庭便目睹临淄王像是被金砖地面硌了脚般,几乎没有原地蹿起半尺,所有的怒火都转移到了魏国公的身上。
第756章 党营分明
“郑秀,别以为谁不知道你一早就和太子暗中勾结了,梁师砦刚把顾济沧从怀柔带走,次日大清早便去了你魏国公府拜访,还有赵兰庭刚才讲逮获那倭寇的人是董贯检,董贯检是谁的人桩桩件件都和梁师砦脱不开干系,你敢说梁师砦的女婿申长英不是一早和你狼狈为奸!”
临淄王是因成为众矢之的才这般气急败坏,但他刚喊出这一番话又立即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正殿里一时间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青筋暴涨又追悔莫及的临淄王,以及惨无人色的成国公、申适三人身上。
兰庭却意识到了一件事。
哪怕温骁一直和桑、徐、申三门狼狈为奸,但应当仅只有温骁才是真正听令于郑秀,如申适等人的确是事临淄王为主,而且他们根本就不知温骁另怀企图,所以郑秀才不怕当众将申适置于死地。
然而今日的殿议如果就仅这样的结果,当然不算太子一方大获全胜。
他再次双手持笏,恭身前推:“皇上,临淄王对魏国公有一句质疑,臣以为倒并非血口喷人,那名为董千户逮获的倭寇并非是真听从于东条大名的差遣送信给家岳丈,因为家岳丈刚一回国即被控制自由,俨然是因乔装逃离东瀛的事体已然暴露,家岳丈已然自证清白表明并非东条大名派遣的细作,东条大名又怎会再尝试让家臣联络家岳丈呢而此倭寇目的,便是为了暴露家岳丈是被临淄王关禁于怀柔红螺湖庄园,所以这倭寇不应为临淄王一方安排。
庭之见解,倭寇确为魏国公派遣,因为成国公府的僚客黄荃迎实受魏国公指使!事先,家岳丈在水野家臣帮助下,乔装混入东条大名派遣至福州接收战备的船支,当东条大名发觉家岳丈逃脱时,船已入海无法追回,可惜的是家岳丈在登陆之后设法脱身时,使倭寇发觉,不过倭寇在福州若行追杀家岳丈难免会暴露身份,不利于接收战备的计划,的以倭寇只能知会温骁,让温骁出手追擒。
温骁明面上是辅佐临淄王,实则却是听令于魏国公,温骁明知魏国公正在等待时机将太子殿下及临淄王一网打尽,意识到家岳丈说不定会有作用,所以将家岳丈送往京城的同时,又火速送信魏国公告之此事,魏国公又果然心生毒计,策划了利用临淄王伏杀太子殿下,而后又再让临淄王独担谋弑储君的一石二鸟之计。”
兰庭这一番话,除了太子、郑秀之外,着实是让今日齐集正殿上的其余人俱是大惊,连四位阁臣都在面面相觑,一时难以判断兰庭这番指控是否确凿,而洛崆才刚因为临淄王“认罪”长舒一口气以为有惊无险的心情,再次因为这番与事实毫无出入的指控掀起了惊涛骸浪,他也举着笏板遥遥指向兰庭:“我看是赵兰庭你想借这机会利用临淄王陷害魏国公吧你明明是将八皇子殿下也看作为太子的威胁,才想趁此时机扫除朝野一切为你忌惮的势力,赵兰庭,你这可是挑生皇族手足闔墙,将太子置于不仁不义之地的重罪!”
“家岳丈究竟是谁交给临淄王,是温骁还是江宽,相信临淄王自己一清二楚,郡王殿下也细想想,为何魏国公意图将温骁摘清”兰庭懒得和洛崆理论,只问临淄王。
临淄王自从说了漏嘴,亲口承认他早知梁师砦夜袭红螺庄园带走顾济沧,第二日大早上又亲自往魏国公府拜访的事,也明白自己便是浑身是嘴也不能狡辩脱罪了,心灰意冷之余自然也极其怨恨他竟然是被郑秀玩弄于股掌之间,一步步踏入这一死局,他当然不甘任由陷害他的人全身而退毫发无伤。
再有一点,江宽身后还牵系着他的妻族建宁桑氏,如果所有罪责都被江宽承担,那么建宁桑必然也会被当作主谋惩以重刑,而要是温骁被证实为主谋,说不定建宁桑还能赢获宽敕,不至于族诛门灭。
“没错,的确是温骁遣人押送顾济沧入京,那三百死士,亦为温骁利用职务之便暗蓄于福建,为了配合这回伏杀计划才分批派遣入京。”
临淄王这一开口,申适便知大势已去了。
此时若不争取宽敕更待何时
也连忙跪地招供:“皇上,臣罪涉向倭国私贩战备乃罪大恶极,不敢再狡辩,只罪臣之所以会生这私欲,全是因为听信了靖海侯温骁的蛊惑啊,当年温骁游说罪臣,称东条大名图谋的是吞并幕府,一统东瀛诸岛,届时必将与我国修复外交,从此再也不会组派私兵扰我沿海百姓安宁,罪臣一时糊途,心想这或许更有利于彻底平息倭乱……那薛化,虽乃罪臣门客,不过各项机密之事,罪臣从未向薛化透露,他必然是听从魏国公之令,为助温骁脱罪,指证罪臣。”
临淄王党将矛头齐齐对准了郑秀,这人却仍是一副气定神闲光明磊落的模样。
“魏国公可有话说”兰庭问。
郑秀方才说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过我倒不怕再听赵都御继续编派我的罪状。”
“魏国公的计划自以为周全,却独独没有想到太子殿下根本不会为了家岳丈独自犯险,当临淄王故意将家岳丈仍然在世且为他所控的消息透露,殿下便禀知皇上下令让锦衣卫彻察,梁指使的女婿申长英,听令于魏国公,所以魏国公当然知获了这一不利的消息,魏国公的计划乃是借刀杀人,倘若太子全身而退,对于魏国公而言根本无益,不过魏国公当时以为太子殿下认定家岳丈无罪,才敢将此案报知皇上交锦衣卫彻察,并非不肯为了家岳丈涉险。
所以,才安排了那倭寇现身,且故意让董千户擒获,这样一来殿下便会相信家岳丈的确涉嫌叛国投敌的罪行,虽不幸为温骁拿获,落于临淄王掌控,然而东条大名已经在设法营救,魏国公以为太子殿下会投鼠忌器,一边引诱临淄王执行伏杀,一边设计在当日脱身亲自去红螺庄园救人,而魏国公你那日会在红螺庄园安排刺客,如此一来才会顺利达成你借刀杀人的计划。”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