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一听说有人抽中了签王,再一看那人相貌,竟是完全看不透,只觉深不可测高贵无匹,除了仙家还能是什么人没想到他修行一生,竟也能在老来见到仙家
真是不枉此生了
他态度极为恭敬虔诚,玲珑很满意,便颔首道“你很好,有一双慧眼,比那些人类都强。”
当她作为人类生活的时候,是有些灵魂纯净又一心修行的虔诚出家人能察觉她的不同的,当然,这也是在玲珑没有遮掩的情况下,老僧能看出她非凡人,足见其平日侍奉佛祖用足真心,佛心坚定。
得了玲珑一句夸赞,天玄激动地浑身颤抖。
曾嬷嬷只知道老太君进厢房叫高僧看相,也不知道里头说了些什么,足足过了一炷香,厢房门才打开。见玲珑安然无恙,曾嬷嬷悄悄松了口气,又见高僧天玄双手合十对老太君行礼,老太君却神色淡淡,曾嬷嬷愈发觉得似乎有什么自己不了解的事情发生,但她向来守本分,又忠心,自然知道什么能问,什么不能问。
玲珑看相的时候,三个姑娘便在白云寺中走动,白云寺依山而建,景色秀丽宜人,后山还有一片桃林,都是僧人们亲手栽种,每年收获了桃子,还会无偿分发给附近的村民,寺中香火向来旺盛。
“姐儿们呢”
曾嬷嬷答道“姑娘们说是要四处走一走,老奴让婢女们跟着伺候,不会有危险的。”
玲珑颔首“该回去了,叫她们回来吧。”
曾嬷嬷领命,立刻让下人去寻。
待到回程,玲珑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过了许久,才轻轻叹了口气。曾嬷嬷向来是最懂玲珑的人,立刻问道“老太君怎么了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若是可以,老奴愿为您分忧。”
玲珑道“见了天玄,我算是明白老头子为何夜夜入我梦了。”
曾嬷嬷奇道“难道真有蹊跷”
“是啊。”玲珑又叹了口气,“天玄一见我,便同我说,老头子夜夜托梦,是因着我荀家血脉流离在外”
“什、什么”曾嬷嬷惊讶的话都说不顺了,“这、这怎么可能老太爷对您的情义天地可鉴,怎么会”
玲珑“你想到哪里去了那老头子敢背着我在外面乱搞吗他大半辈子都活在马背上,军中连个女人都没有,到哪儿去弄那流离在外的血脉”
曾嬷嬷瞬间松了一大口气“吓煞老奴了老奴还以为”
玲珑忍住翻白眼的,“天玄给了我一个提示,说是问题出在二房身上,又说鱼目混珠,狸猫换太子,我又想起这些日子每每见着芳姐儿,总觉得心里不得劲儿,她长得与我荀家实在不像,难不成”
曾嬷嬷傻眼了“这、这不会吧芳姑娘”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老太君,老奴记得,芳姑娘不是在府中出生的。”
“不错。”玲珑颔首。
“咱们国公府乐善好施,每年都会给穷人施粥,二夫人亦是心善,当年她挺着大肚子还坚持要做善事,您还夸赞过她,但就是在那次施粥回城途中,二夫人动了胎气,不能及时回府生产,最后是在一家医馆产下的芳姑娘”
不会有人把自己的亲生骨肉主动调换出去,尤其是二夫人出身书香世家,性情温婉,说起来,芳姑娘的性子跟二老爷二夫人也都不像,难不成那次生产,真有猫腻在里头
倘若芳姑娘真的不是国公府血脉,那么真正的姑娘在哪里
曾嬷嬷只是这样一想,便冷汗涔涔。
玲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你找几个伶俐的人去查,记得,瞒住府里的人,不要让他们知道。再派几个人严格盯着芳姐儿,我总觉得这丫头有什么事瞒着我。”
曾嬷嬷立刻点头称是。
做主子就是这样的好处,动动嘴皮子,就有下人去把差事做完,完全不需要自己来。
曾嬷嬷做事非常有效率,她年轻时也是能跟老太君一起上阵杀敌的女将,她们甚至还有一支女子军队,只可惜天下安定后便解散了,且近年来那些酸儒总说什么女子抛头露面有伤风化,倡导女子无才便是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是知礼的好姑娘,是以女子军解散后,便再没有重建的机会。
派去彻查当年医馆生产的人还没得到消息,倒是监视荀芳的下人那边报了信回来,说是芳姑娘私下里见了些奇怪的人,还给了他们银两,现在那些人已经被他们抓住,没有惊扰到芳姑娘,正等老太君发落。
玲珑非常欣赏这样的办事能力
她立刻让曾嬷嬷去审,曾嬷嬷宝刀未老,回来的时候脚步都是飘的,满脸的不敢置信。
“老太君,这、这芳姑娘竟然真的、真的不是咱们国公府血脉”
说到这里,曾嬷嬷又觉得一阵心凉,这芳姑娘明明早已得知了身世,却秘而不宣,甚至派人去乡下灭口,这是何等狠辣绝情的心肠她既做得出这样的事,又会如何对待老太君跟二老爷二夫人毕竟这国公府跟她没有一丝血缘关系,她会在意么
玲珑把玩着两颗核桃,一边盘一边说“就先这样,派人去将乡下那孩子秘密接来,至于那户农家也给我查清楚,这些年我那可怜的孙女都过得是什么日子,他们善待了那孩子最好,若是没有”
曾嬷嬷立时点头“是”
从京城到那乡下来回便是小半个月,经过查证,才知道那户人家是想进京谋个好生活,谁曾想家里女人怀孕突然生产,送到医馆后,二夫人也在其中,见生得都是个姑娘,当时医馆又一片混乱,便趁机在乱中将两个婴孩调换,将真正的国公府姑娘抱去乡下,又将自己的亲生女儿留在京城过这富贵日子。
而荀芳是如何得知自己身世的呢
盖因那乡下夫妻还有个儿子,两人把荀芳调换,也是为了日后能给儿子谋个好前程,此番那家儿子进京,便是想找荀芳说出她的身世,讨要些银子回去好娶媳妇他在国公府外等了许多天,好不容易见了荀芳,荀芳却不肯信他
直到他说出她身上的胎记等种种,荀芳才震惊不已,她心思深沉,第一时间也不曾拒绝相认,而是好言好语,哄着自己兄长先在京中客栈住下,又将自己的首饰给他,叫他去兑换银子。
她那兄长,叫那对父母养得眼皮子浅又为人自私,以为这千金小姐妹妹是怕了自己,愈发得意,向荀芳索要的越来越多。
荀芳对他忍无可忍,几次三番虚以委蛇,套出了一切真相,也套出了家中地址,这才将其灭口,又派人去乡下追杀真正的千金。
一环一环,直教人觉得这芳姑娘,若是将心思用到正道上,怕也是能有一番成就,可惜,全用在这歪门邪道上了。
曾嬷嬷都不敢相信自己派人查到的这些都是真的她把证据送到玲珑面前时手都是抖的
芳姑娘那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这孩子嘴巴特别甜,也特别会察言观色,从前只觉得她机灵,现在却只觉不寒而栗
玲珑倒淡定得很,她问“可派人去接我那孙女了”
“再过个两日应该就到了。”曾嬷嬷说完,顿了下,小心翼翼地问“老太君,您是怎么打算的”
玲珑想都没想就回答“自然是各归其位。”
曾嬷嬷点头“如此甚好,只是老奴担心,芳姑娘心思狭隘,又出手狠毒,怕是要闹个满城风雨了。”
其实好面子的话,也有办法,无非是将那乡下姑娘说是与荀芳的双生子,只是身子不好一直送在外面休养,如今回了家,这样既能堵住外人的口,也能维护国公府的颜面。
但问题在于,玲珑并不在意国公府有没有颜面。
脸是自己争的,不是别人给的。
第五十八片龙鳞(三)
第五十八片龙鳞三
曾嬷嬷派去办事的人很是靠谱,效率也很高,两日后,那在乡下长大的孙女便进了国公府。不过玲珑没打算立时就跟老二家的说,便让人悄悄把她送了进来。
小姑娘今年也只有十五岁,还差几个月才及笄,瘦骨伶仃,愈发显得一双眼睛大了起来。她许是没见过这样气派的房子,也没见过这样有气势的人,她在乡下,见过的最大的官儿便是里正,爹娘的巴掌便是她最怕的。
因此一进来,便站在那儿瑟瑟发抖,看都不敢看玲珑一眼,两只手紧紧地绞在一起。见玲珑之前是打理过的,干净舒适的衣裳并不能掩盖她的粗糙与小家子气,玲珑看到她那双手,肿的跟个胡萝卜似的,自然不能跟屋子里烧着地龙还有火盆的高门世家比,玲珑这具身体五十岁,瞧着皮肤都比这小姑娘要好上许多。
曾嬷嬷看着也心疼,这本应是国公府锦衣玉食长大的姑娘,结果却在乡下过了十五年的苦日子,派去调查的人都查出来了,那家人根本没把她当成自家闺女看,像使唤下人一样使唤她,家里的活儿都扔给她做,大冬天的还得去河边洗衣服,一洗就是一大盆。因着没什么赚钱的本事,那家女人便让她给人洗衣赚钱,尤其是冬日,村子里稍微富足一些的人家都不爱洗衣服,赚的铜板也比往日多,小姑娘便终日蹲在河边,饭却吃不饱,棉袄也破了洞,嗖嗖往里灌风,浑身上下都起了冻疮。
“你叫什么名字”玲珑问。
小姑娘不敢回答,她忐忑害怕,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
她从未见过这样好的屋子,也不曾见过这样雍容华贵的人,这位老夫人瞧着威严极了,比里正还要吓人。她觉得自己的脚踩在这地面上,都把人家的地给弄脏了。
她又想自己身上会不会有什么异味她已经许久不洗澡了,一开始她虽然每日都忙着干活,却很爱干净,后来她却不敢洗了,甚至希望自己能再脏一点,越脏越丑,爹娘就越不会把她卖出去,因为卖不出好价钱。
见她实在不敢答话,曾嬷嬷柔声道“你莫怕,眼前这位不是旁人,正是你嫡亲的祖母,把你从那吃人地方接回来的人。你若是心里有什么委屈,便同老太君说,老太君会为你做主的。”
来见玲珑之前,曾嬷嬷先见的她,小姑娘一路长途跋涉来到京城,都不知道自己干嘛来的,曾嬷嬷特意见了她,捡着话明白着说给她,可这孩子居然并没有多么欢喜,反而先是颤抖,她被家里人骂贱皮子惯了,早把自己当成了下等人,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是被抱错的。
这位老夫人怎么可能会是自己的祖母呢
她的祖母是成日骂骂咧咧地朝地上吐痰,能因为一根葱同邻居掐架,把人骂得狗血淋头的老妇人,可眼前这位夫人,瞧着比她的娘都年轻
见话,曾嬷嬷轻声道“姑娘不要怕,过去的日子再不会有了,往后啊,姑娘的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到我这儿来。”玲珑冲她招招手。
曾嬷嬷轻轻推了小姑娘一把,她便茫然无措地回视,曾嬷嬷朝她点了下头,她才战战兢兢地一步一步挪到玲珑身边,步伐极慢,但玲珑一点都没有不耐烦她在闻到美好灵魂的香甜滋味时,一向都是耐心十足的。
小姑娘走到玲珑面前,不敢乱动,生怕自己弄脏了老夫人的衣裳,玲珑对她微微一笑“你过去的名字不好听,祖母给你重新取一个,好不好”
记忆中她直到六七岁才有名字,叫翠花,平时家里人都是一口一个贱丫头,幼时懵懂的她,甚至以为贱丫头才是自己的名字。
不知为何,小姑娘眼眶一酸,她用力点头,“嗯”
“你看这冬日早晚要过去,到时候冰雪消融,百花齐放,咱们荀家的姑娘,便如那春日桃花,鲜活又靓丽,日后,你便叫作荀桃。”玲珑拉过小姑娘的手,将自己准备好的见面礼送给她,是个桃花形状的吊坠,玲珑亲自雕的,质地极佳的白玉被雕琢出桃花的模样,十分精致。
她将这吊坠给荀桃戴到脖子上“日后你便是祖母的心肝宝贝,往日欺负你的那些人,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荀桃十五年的人生中头一回接触到如此善意,她只觉得泪水把视线模糊,什么都看不清,只有握着自己的那双温暖的手。
曾嬷嬷见了,赶紧道“这祖孙相认可是天大的喜事,姑娘可不兴哭啊,你再哭下去,老太君也要跟着一起哭了。”
荀桃一听,连忙拼命吸鼻子,生怕自己真把玲珑也给弄哭。
玲珑摸了摸她的头,现在还不是让荀桃出现在世人跟前的时候,诚然她刚出生便被人替换,又过了十几年的苦日子十分可怜,但现在的她,又黑又瘦又丑,像只灰扑扑的话做事更是唯唯诺诺,根本不是荀芳的对手。还是得养一段日子。
不过倒是可以先跟老二夫妻俩说说,这两口子倒是不怎么作妖的。
荀正与妻子高氏在来玲珑院子的路上,都不知道母亲为何会突然召见他们夫妻二人。
说实在的,一般人家,长子幼子都受重视,夹在中间的那个最容易被忽视,国公府也是如此。二老爷荀正人如其名,以清正扬名,在朝中做了个文官,终日与史书为伍,不问世事,娶的妻子高氏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夫妻俩成亲二十载,育有两子一女,都教育的非常好。同时荀正也是四兄弟中唯一一个没有妾侍通房的人。
夫妻俩一个性子,好静,好读书,不争不抢性格淡薄,惟独生了个争强好胜的女儿,看别人有什么自己也一定要有,又一心谋个好前程,夫妻俩怎么教也教不好,只好想着日后求着母亲为她寻个殷实些的夫家,芳姐儿那性子不宜高嫁,得寻个性情忠厚的儿郎,家境要比他们国公府差些,这样芳姐儿嫁过去才不会受委屈。
然而荀芳全然体会不到爹娘的良苦用心。在她看来,一心想给她找个穷书生的爹娘到底不是亲生的,所以才会不把自己放在心上,她的富贵,终究要靠自己去博
夫妻俩与玲珑见礼,荀正便问“不知母亲召我们来,是有何事”
玲珑瞥他一眼“怎么,没事儿了还不能叫你来陪我这老婆子说说话了”
荀正赶紧拱手作揖“儿子不是那个意思,母亲若是乏了,儿子愿为母亲诵书。”
玲珑“算了吧,我知道你孝顺。”
听这死板板的声音,怕不是给他读他都读不出那抑扬顿挫的劲儿来。
高氏轻笑“母亲瞧着果然已大好,想来这白云寺是真有几分本事,还是母亲眼光好。”
期间,荀桃便在隔间,紧张又不安地听外面说话。玲珑把她安排在这儿,就是想让她心里对自己的爹娘先有个数,曾嬷嬷在边上陪着她,荀桃老老实实坐着,又期待,又怕受到伤害。
玲珑挥挥手拒绝二儿媳的糖衣炮弹,不过是去上个香,说好的书香门第清贵人家,怎么还拍起马屁来了哪儿就体现出她的好眼光了“老二说得不错,今日叫你们来,的确是有事相谈,此事事关重大,关乎我荀家颜面,我便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荀正夫妻俩立刻做洗耳恭听状。
“我昨天听人说了个事儿,心中未有决断,便想问问你们,你们俩读的书多,来给我参谋参谋。”
接着玲珑便讲了个这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只不过没有指明是谁,只说是富人家与穷人家。她语速缓慢,却又深谙话术,把个故事讲得**迭起,听得人如痴如醉,情绪都被调动了起来。最终,玲珑问“你们觉得,这富人家的夫妻俩,应要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