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海有龙女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哀蓝
吉普车停在棺材铺门口,棺材铺不吉利,平日是不开门的,要是有上门客,在门上拍三下,里头的人就知道这是有客上门。
在来之前郑良俊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他的儿子变成什么模样,是否如这些刁民一样粗俗不堪,他都要保持自己的风度,最好是能够说服他,跟自己搬到惠城去。
结果门却没开。
郑良俊脸色难看,半晌,他按照规矩拍了三下,这下门从里面打开了,出现个穿着蓝色传统布衣的漂亮少年,上下打量他一番,问:“家里死人了”
郑良俊:“……我是你爸!”
玲珑反手就要把门关上,郑良俊赶紧伸手抵住门,他顺着门缝已经瞧见了里头摆满的棺材,身上的鸡皮疙瘩简直都止不住,说实话他压根不想进去,他习惯了明亮整洁的办公室,这种阴森恐怖的环境,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别关门,我这次来是想带你走的!”
玲珑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大脸,翻了个白眼:“带我走不可能,带个棺材走倒是行,拿回去装你自己吧,看在你是老乡的份上,我给你打个八八折。”
郑良俊险些没叫这小混蛋气死,他咬牙切齿道:“你外公刚死,你一个小孩怎么开店到现在你都没读过书吧留在这小镇上能有什么前途还不如跟我去城里!”
玲珑想了想,突然撒开手,郑良俊还跟他抵门呢!玲珑一撒手,他一个踉跄没站稳,一股脑栽进门里去,正巧扑在一副棺材上,抬头脸还正对着玲珑外公与娘亲的牌位。
“哦,原来你喜欢这种款式啊。”玲珑说,“你死了我给你弄一个。”
郑良俊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儿子!
可他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如果不是要用到玲珑,他怎么可能愿意回来!他在惠城事业有成娇妻爱子,何必回来受气!
也许在其他人眼中,他是忘恩负义,可郑良俊不觉得自己有错,他本来就不喜欢梁山镇,不喜欢这家总是阴森森的棺材铺,更不喜欢那个总是用依赖缠绵眼光看他的女人!
得亏玲珑不知道他在想啥,要是知道,指定问他一句,你不喜欢你还睡你嘴上不喜欢,下面的鸡儿倒是挺诚实。
典型的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怎么说也是外公把他养大的,没有外公能有郑良俊的今天他出去读书是谁给的钱他在梁山镇的时候,除了一些流言蜚语外,吃过什么苦现在搞得好像是别人错待他一样,脸皮比城墙根都要厚。
“总之你不能一个人在这儿生活,跟我去惠城,我会送你去上学,你会有个好前程。”
郑良俊拼了命才没有在玲珑面前发火,而是扮演一位和颜悦色的好爸爸,看得出来他一点都不喜欢自己,可别跟玲珑说是什么身为父亲的责任感——真有这份心,也不至于十五年对他不闻不问,这人必然另有所图。
他眯着眼睛:“我要是不跟你走呢”
“你不跟我走也得走。”郑良俊笑起来,好像玲珑问了什么愚蠢的问题,他暗示着向后看了一眼,原来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吉普车里还有两个彪形大汉,正气势汹汹地盯着玲珑,大有他不听郑良俊话,就把他给绑起来带走的意思。
出乎意料的,玲珑没有反抗,而是摊摊手:“那好吧,既然你诚心诚意的邀请我,那我也不好意思拒绝。不过,我得把它带上。”
“什……啊!!!”
郑良俊刚想问一句什么,就被猛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绿油油眼珠给吓了一跳!棺材铺里光线阴暗,黑猫的眼睛格外恐怖,吓得他一个趔趄没站稳,一屁股摔在地上,狼狈不堪。
玲珑却因此哈哈大笑起来,胖猫好像也察觉到了主人的开心,跟着喵嗷喵嗷的叫。
郑良俊丢脸又丢份儿,更是忍不住咬牙,这个邪门儿的小混蛋!
一时间他也有些拿不准,把这小混蛋接到惠城是好是坏。
玲珑笑眯眯地,既然郑良俊一片诚心,他当然不能辜负亲爱的爸爸,但愿到最后郑良俊不会后悔,因为他可不像娘那样温柔,也不像外公那样宽容。
他这人啊,心眼比针尖儿都小,旁人对他好,他不一定全部回报,可旁人对他不好,他绝对是要千百倍奉还的。
也没什么东西收拾,郑良俊连一秒钟都不乐意在棺材铺里多待,宁可在车上等着,可他又怕玲珑偷跑,只好跟着看他收拾,玲珑收拾啥他都看不顺眼,外公给玲珑买的衣服鞋子都是老款式,郑良俊是典型的西式服装拥护者,可他怕说多了玲珑又开始犯浑,只好忍着,最后他要求玲珑把胖猫给装到笼子里,被玲珑严词拒绝。
“这是我的小伙伴,我宁可把你装到笼子里也要给它自由!”
气得郑良俊胸口疯狂起伏,小兔崽子,他是他爹!
玲珑把棺材铺的门给锁上,走的时候还跟街坊邻居打招呼:“放心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郑良俊金丝眼镜下的眼睛里,一抹精光一闪而过。
回来
怕是这辈子都难以回来了。
从梁山镇到惠城,光是开车就要三四天,一路上郑良俊险些被玲珑折腾去了半条命,他是吃东西要挑、喝水要挑,反正就是干什么都要挑!
到达惠城的当天,郑良俊就先带玲珑去了一家新开不久的西式服装店,要给他来个改头换面。
本来就是粉雕玉琢的小少年,因为年纪小,还有种雌雄莫辩的美,五官精致又有棱角,换上白衬衫小西装,那简直跟画里的人一模一样!哪怕是郑良俊都有些看呆了,他可真没想过,以自己跟乡下妻子的长相,能生出这么好看的儿子来!
可惜啊,好看是好看,那张嘴一张就总是气得人吐血。
郑良俊家是一栋矗立在市中心的三层小洋楼,可见郑良俊日子过得是真不错,光看这条件,玲珑实在想不明白这人为啥一定要把自己从乡下带出来。外公生前曾经叮嘱过他,做术士,最忌讳心中戾气过大,那样便很容易走上歪魔邪道,人要坚持自己的本心才能屹立于天地间。
他希望玲珑不要带着仇恨活下去,他实在是个宽容又慈爱的老人。
玲珑在那双温柔疼爱的眼睛前保证过,会听他的话,只要郑良俊不太过分,他保证留郑良俊一口气。
九泉之下的外公要是得知他疼爱的小外孙这样想,怕不是要从棺材里爬起来再重新教育一番。
五行术数玲珑学得极好,他要想对郑良俊做手脚,这人早暴毙了,无非是看在外公跟娘亲的面子上没跟他计较。最主要他
第六十五片龙鳞(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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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五片龙鳞(二)
玲珑越是与众不同, 巩雯丽越是高兴, 她对玲珑愈发和颜悦色, 那架势,比对她亲生儿女都好!
她迫不及待想把这个少年推入深渊, 反正,他本来就是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只有他没了,郑良俊那段令人反感的过去才算彻底淹埋,否则她永远都不能释怀!
她舍不得对郑良俊做什么,就只好从别人身上下手了。
巩超跟巩茜想看玲珑出丑, 故意不搭理他, 明明三个人是走在一起的,可有旁人问起玲珑身份时, 他们两个都装作一副不好开口的样子,这太容易令人误会了,很快,那询问的人看玲珑的眼神就变了,仿佛他是什么玩物一般,充满鄙夷与不屑。
又一个人上来问,巩超巩茜兄妹俩延续了一贯吞吞吐吐的迟疑模样,好像很难以启齿,就在来人开始琢磨玲珑到底什么身份的时候, 玲珑笑了:“我是他们爸爸在乡下原配生的又被抛下不管不顾十五年的长子, 不过今年不知郑良俊主编是发了什么疯, 没良心的人突然又讲起良心来了, 这位你也别怪我这弟弟妹妹不好开口,毕竟也是他们亲爸,他们总不能说自己亲爸忘恩负义嫌贫爱富始乱终弃寡廉鲜耻吧”
这一连串的话玲珑说得直白又大声,郝大帅的宴会讲究的是高雅,努力朝洋人那边靠拢,连流淌的音乐都是轻柔舒缓的,玲珑这爆料可谓是整个大厅人人都能听到,还在另外一边跟人寒暄的郑良俊巩雯丽两口子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
玲珑又叹了一口气,唯恐天下不乱,继续道:“你也别不信,你想想,这寻常男人,哪有说让自己儿女跟老婆姓的,他郑良俊要真是那么爱妻如命,能把他原配丢在乡下,拿着原配家里给的钱留学风光吗不过是入赘的罢辽,上门女婿就是地位低点儿,也没办法的哈。”
这还真戳中郑良俊心窝子了。
当初巩雯丽怀孕,明明早知道他在乡下有妻有子,却非要闹脾气,说他让孩子跟她姓才是爱她,否则就是骗她,郑良俊好歹也是个男人,血性不多,面子却要得,但巩雯丽又哭又闹,再加上他确实理亏,而且还需要岳父岳母的支持,只好退了一步。这些年,儿女的姓一直是他心头不能提及的痛,明明是他的种,却不能跟他姓!
对外他就宣称是自己爱重妻子,才让孩子随了妻子的姓,反正不管姓什么都是他的儿女,都一样。
眼下血淋淋地被玲珑揭穿事实真相,郑良俊面上瞬间挂不住了,喝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玲珑本来也没想着让所有人都相信自己,他只负责带节奏,自然有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给他宣扬,他是不介意把事情闹得更大的,反正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郑良俊还能有什么威胁到他不成
“郑主编,你也别生气,我年纪还小呢,就是有点不知天高地厚,那你要是觉得我说的不对,你反驳我嘛!你说说当年你是不是跟我妈一成亲就走了,留学的钱是不是我外公给的,是不是跟你身边这位太太结婚后就翻脸不认婚书,我寻思着这新历的结婚证还能把脸皮也给磨厚啊二婚就二婚,有什么遮遮掩掩的,你看,你这一对儿女都因你羞愧,别人问我是谁,他们都不好意思说。”
完全是颠倒黑白了,巩超巩茜那是因为不好意思才不介绍他的吗
那不是想故意整他让他丢脸吗
巩雯丽都要气炸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在来到惠城后表现的无比温顺听话的少年会在宴会上闹出这么大的事!可见这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他心里对巩家、对郑良俊有怨呢!
也不怪巩雯丽看走眼,一个在乡下长大的少年,能懂什么还不是得听她的话她万万想不到这少年是天不怕地不怕,什么篓子都敢捅,什么祸都敢闯,因为他有底气,也不怕牵连到巩家跟郑良俊,恐怕牵连到了玲珑还得拍拍手叫好。
眼看周围的贵妇们都用看好戏的目光看着自己,巩雯丽脸都涨红了,平日里她没少拿儿女跟自己姓是因为丈夫深爱她来显摆,这上层社会,哪个男人不偷腥,不是在家里纳了几房姨太太,就是在外头养了几个戏子,他们家老郑从来不干这些事儿,因此她一直都是圈子里人人羡慕的对象。
结果今天不仅被爆出是个二婚,还连带着坏了一家人的名声!
都是这小贱|种闹的!
不过巩雯丽审时度势,知道眼下肯定不能跟玲珑对着干,白白让人看笑话,就红了眼圈儿:“你这孩子……心里头对我们还有怨呢我对你这么好,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我还以为这么久以来,咱们已经关系很好了……”
“不要偷换概念,我说的是郑主编停妻再娶忘恩负义,你跟我扯什么感情是你把我妈气死的,不过是个不要脸上赶着送的下贱|货色,也就郑良俊不挑,什么脏的臭的都吃罢了。”
玲珑耸耸肩,很是轻松,“别哭了阿姨,你早过了楚楚可怜的年纪了,半老徐娘就要有半老徐娘的样子,麻烦您服服老成吗我穿裙子都能比你哭得有感染力。”
他夹枪带棍是一点情面都不留,听得郑良俊额头青筋直跳,大步上前就要给他一个嘴巴子,这是他儿子,他想怎么教训就怎么教训!
结果步子迈得太大,没注意到地面上什么时候有了一块奶油蛋糕,正巧一脚踩上,一个打滑人就开始漂移,直挺挺撞进摞好的威士忌酒中,稀里哗啦霹雳嗙啷,地面顿时满是酒水与蛋糕的混合,周围的吃瓜群众纷纷尖叫躲避,生怕弄脏了身上昂贵的礼服。
郑良俊趴在一地玻璃碴子里,身上全是各色奶油,别提多狼狈了。
巩雯丽尖叫一声就想去扶,可地上滑着呢,她踩着高跟鞋不受控制地扭着屁股,正好摔在郑良俊身上,郑良俊的手压在玻璃碴子上,被老婆这体重一压,嗷的惨叫一声,下意识把巩雯丽推开,巩雯丽摔倒时,旗袍往上掀起,露出半拉屁股蛋子,简直如同一场滑稽表演秀。
玲珑率先哈哈大笑起来。
他真是小太阳般的少年,嬉笑怒骂都自由自在,搞得周围许多宾客也被他的笑容所感染,大厅里顿时回荡起快活的笑意,巩超巩茜脸烧得通红,也不好意思上前去扶,只想偷偷藏在人群里别被人发现。
摔得头晕眼花的两口子总算是在侍者的帮助下站了起来,不过巩雯丽精心打扮的妆容礼服已经彻底毁了,郑良俊头发乱糟糟再看不出平日里的文质彬彬,今天这一出可是让两人丢了大丑,一段时间内都别想有脸见人。
一片哄堂大笑中,郝大帅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
他身形魁梧,年纪大约四十左右,长得浓眉大眼,浑身煞气十足,一看就是从尸山血海中淌过来的人,他一出现,在场的人都不怎么敢笑了,大厅瞬间鸦雀无声,只有被撞碎的酒液,滴答滴答在大理石地面。
“这是在闹什么”郝大帅问,“你们把我这大帅府当成了什么地方”
郑良俊跟巩雯丽不由得颤抖了一下,周围其他人也都畏惧郝大帅,他身后还有好几名带着枪的军官,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惹的,谁敢多说话啊!
“怎么能是闹呢。”玲珑脆生生回答,“这不是请大家看个乐子么刚才笑得多开心啊!”
郝大帅没想到这小子这样胆大包天,敢接自己的话不说,还敢当着他的面指鹿为马,刚才那是搞乐子分明是他在捉弄人!
方才在楼上,就觉得这小子格外耀眼出众,等靠近了看,郝大帅才发觉他长得比远观时更为精致美丽。兴许是年纪还不大,并不是纯粹的男人俊美,反而是雌雄莫辩,英气貌美兼具,笑起来尤其好看,稍不注意便会溺死在他的笑容里。
玲珑坦坦荡荡地迎接郝大帅的注视,丝毫不惧。
郝大帅倏地爆发出一阵大笑:“好小子!”
玲珑反倒歪了歪脑袋,带着些审视的意味打量他了。
不知为何,郝大帅反而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被看得不由得挺起胸膛,微微发毛,心头也涌起类似紧张的情绪——他意识到这一点并且感到非常不可思议,他比这小孩儿大了快三十岁,吃过的盐都比这小孩儿吃的米多,拔刀砍人脑袋眼都不眨,怎么可能害怕一个这么点大的少年
是兴奋吧
是了,不可能是害怕,肯定是兴奋!
巩雯丽虽然出了大丑,可是看郝大帅那表情她就知道今天的事儿,成了!旁人兴许不晓得,但她家里有个佣人的亲戚在大帅府当差,亲口告诉她,郝大帅虽然明面上有十几房姨太太,其实最好的还是年轻鲜嫩的小少年,尤其是那种将要长成却又尚未长成,雌雄莫辩正在发育期的小少年!
她立刻就想到了郑良俊在乡下的那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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